连绵的阴雨在这天夜里停了。第二天清晨,叶吟风起身、到院中刚练了一会儿功,凝烟便打开房门走出来:“公子好早!我马上去准备早餐。”

  “有劳了。”

  凝烟走到厨房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公子和你那位朋友可是同乡?”

  叶吟风有些意外。同乡?相处这么久,他竟从未问过方野是哪里人。那天似乎听他说了个什么静海,可脑中对这地名全无半分概念:“不是,我们只是偶然碰

上的。”

  凝烟对这回答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连珠炮似的接着问:“公子可到过海边?可曾听说过我的夫婿?他叫——”

  叶吟风一口截断:“我谁都不认识。”

  凝烟掩饰不住满脸失望:“对不起,是我造次了。”

  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叶吟风突然感到有些过意不去,溜眼看见厨房门口的水桶,记起昨晚方野的话,赶紧道:“我提水去!”

  “不忙。早餐马上就好。”

  “回来再吃。”也不顾凝烟推辞阻拦,叶吟风抓起水桶就往外跑,可到了院外又傻了眼,一重又一重,四面全是山,只得回到厨房里讪讪问该上哪打水。连天

下雨,山间水浊,只在一条瀑布背后的山洞里有股清泉。

  凝烟在灶下忙碌一场,又坐等了好半天,早餐的粥已凉了,叶吟风却迟迟不归。想是道路不熟,或者路滑难行,需要多费些时间。她记起方野的病情,估算他

也该起了,便又煎好一剂药,送到客房去。

  方野却仍高卧未起。他做了一整夜的梦,梦见的都是娘不知从哪里听到他的消息,日夜担心,寝食难安。他好像就在娘的身边,娘却看不见他。他心急如焚,

想叫一声娘,告诉她自己一切平安,让她放心,可喉头却又痛又涩,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急得扑上去,伸出双手一把死死抱住娘,一边拼命摇动娘的身子。

  直到听到有人倒在床上的声音,方野才惊醒过来,看到凝烟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枕边,自己的双手还死死按在她身上。只见她面带红潮,双目微合,一副任君

取用的样子,方野像抓了块烧红的木炭一样猛地将手缩回来,吓得向后连退几步,直到后背抵住墙壁。这女子不过双十年华,一脸娇羞,根本看不出已嫁过人,可

她决不该躺在自己旁边。

  只听凝烟幽幽道:“客官要如何便如何,小女子只求客官告诉我信郎的消息!”说完,微合的眼角边渗出一滴清泪。方野吓得连称该死,连头都不敢抬,只一

味发誓赌咒:“我若是那种淫贼,天打雷劈!”凝烟诧异地睁开空蒙的眼睛,慢慢坐起。

  “我……我是梦到娘在身边……我梦见娘了……”方野的声音细如蚊蚋。这实在太丢人了。可是再丢人也得说清楚,不说更麻烦。

  凝烟愣住了,呆了一呆,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下的可怕错误,掩面痛哭起来:“与公子无关,都是妾身淫贱!”“不是——”方野大叫起来。如果真的淫贱,她

不会哭得如此伤心。他伸手扶起她:“你说的信郎可是你丈夫?”

  两人终于穿得整整齐齐地坐在桌边。凝烟那双失明的眼睛中饱含着泪水,幽幽道:“公子切勿以为凝烟是无耻之人。”

  “我知道!”方野叹了一口气。想必她为了打探丈夫的消息求助过不少客人。只是那些人因为无利可图便不肯施以援手,或干脆趁人之危提出非分要求,她万

般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如此。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又能苛责她些什么?他耐心道:“刚才都是我不好。反正我眼下也无事可做,你把你丈夫的事细细讲给我听,天

涯海角,我一定帮你找他。”

  凝烟惊讶地抬了抬眉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替她寻夫,而且不索取任何代价:“真的吗?”

  方野轻轻回答:“真的。”声音中透出不容置疑的真诚。

  凝烟怔了怔,轻轻拭干眼角:“我丈夫名叫刘信之。我俩是为避仇才一起逃来大山,也是为了引开仇家他才走的,可是直到如今他都没回来。”

  方野的心情却益发沉重。想必那丈夫刘信之已被仇家追上,早就死在不知什么地方了,却留下可怜的妻子依然在痴痴地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