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你家晦气,必定是在背后撺掇沈海峤下手,等你们内部闹得两败俱伤,再悄悄派人暗中收拾掉活下来的那个,然后把你架出来当傀儡。你若不肯听话,再悄悄杀

了你——反正你就是个废人,什么时候突然死了,也没人会奇怪。”
沈望舒此时的心情已不能用惊诧来形容,应该是叫惊悚!在此之前,他更多的是把叶吟风当小孩看,只觉得他个头儿虽然跟自己差不多,肚子里却仍装着一颗

孩童般的糊涂心;可是听到这些,沈望舒却再也说不清这人到底是聪明绝世还是糊涂透顶——看他一派天真地说着这些话,心中简直不寒而栗!
极邪恶的人总是以极纯真的外表出现,方野的一句话像久沉于水底的不祥之物渐渐浮了上来,这人恐怕真的是个混世大魔王!
沈望舒极力定住心神,以尽量平稳的声音问道:“你是说,会有人来插手此事?”
叶吟风摇摇头:“在你家完蛋之前不会,可等你家被灭之后,白会有人堂而皇之地对展叶门发出追凶令。”
“他们现在为何袖手旁观?”
“因为你家完蛋对谁也没坏处啊,况且没有这么好的理由,又怎么灭他展叶门?”
沈望舒听得遍身发冷。就生活常识而言,这少年可以说是连一辈子没出过山的乡民都不及,可是论到这些卑鄙恶毒的勾当,他却是如此了若指掌,想来很多在

道上混了一辈子的人也远不及他。
沈望舒声音颤抖着追问:“那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兰露和红绡?”
叶吟风抬眼看看他:“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只有你心里清楚。”
“此话怎讲?”沈望舒逼近一步,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阴沉。
叶吟风将嘴一撇,飞快道:“谁教你的邪功——”
“邪功”二字刚一出口,沈望舒出手如电,一手狠狠地扣住叶吟风的脖颈,另一手从石桌上抓起水精剑,猛一用力,将叶吟风狠狠推向蔷薇花架。那花架承受

不住这么大的冲击,瞬间崩塌。两人一起倒落其上。
沈望舒仍死死扣住叶吟风,毫不松劲,另一手慢慢将水精剑连着剑鞘抵住叶吟风的咽喉,咬牙道:“你敢不敢让我现在就拔出剑来,试一试你当死不当死?”
叶吟风只在最初时挣扎了一下,随即便完全放弃了抵抗,静静看着沈望舒,满不在乎道:“随便。”
沈望舒阴恻恻地笑起来:“傻瓜,你还真以为自己必不会死?”这一切真是矛盾:叶吟风像恶魔般洞悉世上最大的邪恶,却又像傻瓜似的相信自己的剑下从无

冤魂。真不知那份天真或者傻气是从何而来。
出乎意料的,沈望舒听到的回答竟然是同样漫不经心的几个字——“我必死无疑。”
沈望舒惊讶地看着叶吟风,就见他的眼神纯粹而冰冷,就像冬天结冰的湖面,不由追问道:“为什么?你不是说过,你的剑下只杀该死之人?”
叶吟风似乎有些厌烦,皱眉道:“我正是天下最最该死之人。拔剑吧。”沈望舒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人看似没心没肺,却有着如此强烈的自毁情绪,不

知为何,心中竟涌起一阵同病相怜的痛。自己也是该死之人。而想死的人确实便不该活着,死了对谁都是件好事。
他心中患得患失,手里不由松了劲,跌坐到地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为什么想死?”
这话实在是冤枉死了叶吟风。他可从来不是个多愁善感之人,方才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我只是不像你这样拼命地想活着罢了。死活对我来说没分别。”
沈望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拼命想活着?”
叶吟风点头道:“你舍不下奶奶,舍不下这个家。在展叶门的事情没摆平前,你是怎么都不肯死的。”
“不错!”沈望舒惨然一笑,把脸深深埋进自己的掌心,“我舍不下!就算大家再不喜欢我,我仍是放不开。”这或许是爱,或许是依恋,或许叫做血缘的牵绊

,更或许是因为自己是个胆小鬼,无法承受同亲人的离别,即使那亲人根本不亲近自己。
他松开双手,问道:“你呢?”叶吟风仍是一副既天真又无所谓的口吻:“我没有家。就算那里算是一个家,也已经找不到了。”沈望舒苦笑:“只是找不到

家就不想活了?”
“我没有不想活,也没有不想死。不过我确是一个该死之人。”
“你说过自己的剑下从无冤魂,既如此,你又怎会该死呢?”
叶吟风突然冷笑:“如果一个人,生下来便只会做杀人这一件事,那他还不该死么?”沈望舒的心仿佛被冻住一般,一片寒冰。
“你怎知道有人会对展叶门发出追凶令?”
叶吟风没有回答。他就是知道!他仿佛生来便是个怪物,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不会认钱,不会认路,不会喝酒……可是他了解最隐秘、最黑暗、最见不得

人的事情。他见得多了,早一时还在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下一刻便会请他出手杀了对方。他轻视被他杀掉的那些人,同样也轻视请他杀人的那些人。死的和活的

都是一路货!只不过他的轻视无关紧要,也没谁想得到他的尊敬。他不过是一个杀手罢了。
这实在是一种巨大的浪费。枉他对世事有着那么深刻通透的了解,却从没人询问过他的看法。如果让他作个总结,那便是十分简单的几个字——都不是好东西

!如果再让他引申一下,那便是——通都该死!
通通都该死,自然也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在一个烂泥坑里打滚,哪里还有什么好人?
今晚,是他第一次对外人说了这许多。若是在家里,他一定仍然会保持沉默。可是今天他却对沈望舒说了。可能是因为离了家,一切都偏离了轨道。也可能是

因为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有人或许愿意相信自己的话。突然间,叶吟风开始有些怀念那个称不上家的家。
真的永远都回不去了吗?
展叶门门主成羲和坐在宽大的座舱中,心情郁结。他身长脸也长,好在体格健壮,容貌粗犷。江湖上纷纷传言这便是英雄之相,只是现在看上去,他的脸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