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银落白砂系列上一章:展叶门
  • 银落白砂系列下一章:情债
叶吟风白他一眼,抱怨道:“早说过跟你屁相干,你非要凑热闹,连我也扯进来!”
华氏双眼紧盯着方野,目光凌厉,几乎要把他身上盯穿一个窟窿,半晌才缓缓道:“不是老身不信,老身刚才也去过二位的房间,却只闻到满屋酒气。”
方野沉下脸来:“太夫人此话怎讲?你年纪大鼻子不灵,怎么反成我的不是?”
华氏也不动气,沉声道:“这血腥味无影无形,闻没闻着都凭你一张嘴,如何能令人信服?二位与展叶门素有过节,今天在客栈正好碰上,趁夜熟睡时杀了他

们,也是极有可能。”
此言一出,方野和叶吟风一起色变。电光石火间他们已明白过来,自己竟成了绝佳的替罪羊。方野的手慢慢摸向自己的剑柄,他现在真的有几分后悔了。
沈望舒突然站起,面色苍白如纸,身体颤抖如残叶,低声喊道:“太夫人,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我敢以性命担保他们与此事断无关系。请太夫人不要相疑!”
方野极怒之下反倒冷静不少,闭上眼睛沉默片刻,突然胸有成竹地笑道:“太夫人不相信我的鼻子,我倒可以当众证明给大家看。”
说着他大步流星走到侧厅。侧厅陈列着一排排兵器架,龙堂镖局是押船的镖局,兵器里用得最多的,一是弓箭,二是长刀、长枪。
方野在枪架前走了一圈,见正中架上却是空的,伸手指道:“好像少了一件!”又走几步,转到帘幕后,伸手从案几下面拖出一把用布缠得紧紧的长枪。
方野提枪在手,大声宣布:“这枪上血腥气甚重,想必还未来得及擦拭干净。大家不妨一同见证。”说着伸手将包布抖开。
包布揭开,露出足有鸡蛋粗细的枪杆,枪杆上涂着朱漆,浸透油脂,人手润泽而不滑腻,紧接着雪亮的枪头露出,纯钢枪尖上血迹斑斑。仔细一看,马尾枪缨

和朱红的枪身上也沾着一大块尚未干涸的血迹。一时满堂皆惊。
叶吟风叹道:“好厉害!你的鼻子真连狗都望尘莫及!”方野瞪他一眼,心里骂道你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太夫人的脸木然得像一块青色岩石,心中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发现展叶门众人的尸身之时。
——这杆枪正是代表着龙堂镖局总镖头身份的飞龙噬魂枪。镖局现任总镖头是沈望舒,这本该是他的枪。只因他身体孱弱,又没有亲自走镖,这把枪便一直搁

在架上。
方野挑衅地看着华氏:“太夫人总不会说这枪是我杀了人后藏在这里的吧?看来还要请你将属下的各位镖师一一盘问一番。或者我该先问问太夫人,你自己今

晚身在何处!”
贺九重猛喝一声:“大胆!”神情却不太自然,拿眼角偷瞟太夫人。因为只有他心下清楚,今晚这枪正是华氏令他藏起的。
就在方才,贺九重往雪浪阁请华氏一起前往客栈,经过大厅时华氏心念一动,悄悄令贺九重去清点一下侧厅的枪械架,结果却在地上发现了血迹未干的飞龙噬

魂枪,因时间紧迫,只得用油布匆匆裹起藏于帘后。至于为什么要藏,全因华氏有说不出口的理由。那杀害兰露和红绡的凶犯,她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可是

她却万万不能说!
就见华氏眼神出掠过一丝震惊,她狠狠看了方野一眼:“既如此便多谢二位了。天晚了,还请两位在镖局内将就一夜。”说着左手执起茶杯。贺九重见状立刻

上前,请两人跟他出去。
方野只是站着不动:“太夫人这是要扣下我们?”
“不敢。只是出了这样的惊天血案,明天一早定要报官。官差到来之前,今晚所有人均不得擅离。两位公子累了一夜,还请及早安歇。”
方野还要争辩,叶吟风却走来拉他一把:“跟这糟老太婆废什么话?我就不信她敢吃了我们!”这话无礼至极。两人在满堂的怒目注视下,跟着贺九重一起离开

大堂。
贺九重把两人领进一间空屋内,点亮蜡烛:“天晚多有不便,请二位暂时将就一夜。”他客客气气说完,催二人进去,又锁上房门,然后才提起灯笼离开。
方野打量着四周,屋子极小,仅有一门一窗。屋内一只方凳外加一张罗汉床,大概是门卫的休憩之地。
他为难地挠一挠脑袋:“太夫人想得可真周到,这么小一张床,轮流睡吗?”说完走到门边,试探着推了一下门,果然纹丝不动。
叶吟风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抢先扑到床上:“我不管,这床归我。你坐一夜,今晚的事都是你闹出来的!”他自打看见尸体的那一刻起,就对方野一肚子不满

意。
方野见他此刻居然还想睡觉,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拼命想把他拖起,一边大骂:“你是猪啊?我们都被人家关了,还睡!”伸手照他头猛敲一记。
叶吟风用被子捂住脑袋:“让他们关去。巴掌大个镖局,也想关住我?等我睡足了明天再找他们算账!”对他来说,万事都可暂放一边,唯有吃睡二事雷打不动

。尤其他现在酒劲未消,头重脚轻,迫切需要一个安稳的枕头。
方野无可奈何地在床边坐下,埋头想了一阵,忍不住又问:“你觉得会是谁干的?”
被子里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方野大怒,往鼓鼓的被子上狠揍一拳:“死了这么多人还睡得着?我让你睡!”
叶吟风吃痛,猛地坐起,挥拳向方野回击过去:“你还没闹够?死几个人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些人四处惹是生非,早晚给人杀了,不死在这里,也得死

在别处!”
方野惊得瞪大了眼睛。这人将人命看得如此轻贱,真真令人心惊。
只听叶吟风振振有词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二少爷也让我们躲得远远的。你倒好,死活也要往烂墙上爬!现在被人关起来,满意了?”说着忽然眼珠一转,

“我看就是你杀的吧。老太婆说得没错,你杀完人,又跑回去把我拖起来替你作证!”
方野先还呆呆地听他教训,等他话锋一转,登时啼笑皆非:“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再说,我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叫你当什么证明?”
“可不是!你就是成心不让我睡觉!”叶吟风又蒙着头睡下去。
方野这才明白叶吟风是在拿他开涮,扑上去抓住被头用力搡了几下:“我看你才是凶手!你肯定是在哪儿收了五两银子!一个人五两,十几个人那得多少两啊!

银子藏哪儿了?交出来,明天下馆子!”
两人登时扭作一团。
正在纠缠,叶吟风突然一把揪住方野的衣领,一个翻身两人一起滚到床下。同时抽出枕边的水精剑。
方野如何不知机,尚未落稳,已随手操起小方凳,像盾牌般挡在面前。
“扑哧”几声,七八支劲箭从窗外破风而入,两三支正好射中方凳,箭头深深扎入,箭尾还在兀自振动。
叶吟风手臂一扬,一招极普通的疾风掠影起手式,雪片般的剑光骤然绽开,房中顿时一阵咔嚓作响,削断的箭习习散落一地。叶吟风趁机起身,剑随身舞,精

光暴涨,不退反进,一剑劈开窗棂。
方野惊魂初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面颊被斩断的箭尾扫中,火辣辣地发痛。他一时怒不可遏,趁着叶吟风劈开窗棂的机会,就地抓起一把断箭箭头,以暗器手

法向窗口的破洞处猛掷出去,其劲道之足居然不亚于寻常弓箭。
两人正要硬闯出去,却听门外有人大喝一声:“给我住手!”竟是沈望舒。屋外的攻击立即应声而止。
方野将手中所剩的一枚断箭藏于袖中,又抽出背后大刀力贯双臂,不待沈望舒开门。一刀将锁死的房门一劈两半。两人大步走出房门。
沈望舒手提灯笼,正从垂花门内走来,一见二人安然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喜道:“两位受惊了,请随我来。”
对面游廊的屋檐顶上,一条黑影迅速向侧方遁去。方野和叶吟风交换了个眼色,随了沈望舒,一起步入内院。
正厅内。闲人早已散尽,只剩下黄熊和华氏太夫人二人。
太夫人手里端着一只盖碗,慢慢用碗盖撇茶叶棍儿,只是手在微微发颤,引得碗盖不时磕碰碗沿。黄熊神情凝重地看着她。那杆沾血的飞龙噬魂枪,还横放在

案几上。
华氏叹了口气:“郑门主一行人的死,黄船主怎么看?”
黄熊眉头深锁,下了决心般答道:“依在下愚见,在众弟子房中能以一招瞬间击杀四人,必是龙堂枪法第二式落蕊枯香无疑,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快的群刺枪法

;而击杀郑副堂主和两位大弟子的手法,强劲霸道,当是第四式横江乱渡!”
只听“当”的一声,华氏手中碗盖重重磕到碗边上,竟磕出一块小小缺口:“我果然没有人老眼花,竟真是龙堂枪法!”华氏的声音颤抖,“尤其是那横江乱

渡。眼下这镖局内除了我俩,还没第三人练成!”
黄熊突然离座跪下,老泪纵横道:“太夫人,容我说一句:今晚重见龙堂枪法,恍如总镖头海崇公再世!以前盛传镖局内闹鬼,黄某还半信半疑,可是今日之

事,分明是总镖头见镖局危难,特来显灵!”
华氏叹了口气:“若真是海崇显灵,先前他又怎能加害自己的儿媳和孙儿?”
她由闹鬼之说想起前两位孙媳的惨死,由孙媳之死又想到此次事件的根由,摇头道:“什么救难,分明是添乱!我原想设法跟展叶门好好解释一番,拖延一时

,请望月宫居中调解,可郑执辔无故被杀,展叶门再无理由放过我家。”
一个郑执辔便已强悍若此,那成羲和还不知厉害成什么样。况且成羲和最擅长大造声势,喜欢邀上众多门派群起围攻,先前把柄尚是虚的,这回可算是坐实,

此番龙堂镖局恐怕在劫难逃!
黄熊连忙安慰道:“太夫人莫急,这样一来,至少明天不用交什么嫌犯了。”
华氏不由一呆。
确实,若是郑执辔一行人没死,可连明天都交代不过去了。做下此事之人,真不知是要帮他们,还是要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