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云微微一笑,道:“快别这样了。能救你出来,我实在太高兴了,我先带你回山东,咱们再合计将来。”秦仲海点了点头,道:“你快进洞收拾吧!咱们得趁着黎明离开。”卢云不再多言,当即转身,急急回到洞中收拾。

秦仲海望着他的背影,他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心道:“卢兄弟,再会了。愿你日后官运亨通,心想事成。”霎时轻提缰绳,驾马便行。

卢云人在山洞,细细收拾一阵,他在地下掘了个坑,将秦仲海身上铁链囚衣尽皆埋入,跟着掩上了土。他儿洞中还有不少干粮酒水,想来路上可以带着吃,便引做一大包。眼儿四下干净妥当,这才行出洞来。

南出洞外,卢云一楞,手上物事掉落一地,只见雪地留下淡淡的蹄印,秦仲海早已去得远了。

秦仲海不愿连累他,竟尔自己走了。

大雪纷飞,慢慢掩上了地下的蹄印,卢云念及秦仲海此行的艰难,急忙追了出去,但见四下风雪交加,白蒙蒙的一片,哪还找得到人?卢云毫不死心,只在山野间呼号喊叫,多少往事飞入心中,奔跑喊叫间,已在痛哭。

卢云满怀忧伤,遍寻不见秦仲海的踪影,只有默默回到京城。

行经城南,早已是午后,卢云找了处客店坐下,这才想起顾倩兮前夜与自己的约定,他叹了口气,心道:“倩兮前夜与我约在城南凉亭,我却爽约了,唉…她定会气坏了,说不定咱俩就这么没了。这约会定在昨日正午,算来已过一日夜,顾倩兮定然早已离去。眼看凉亭就在不远,卢云吃过午饭,便顺道过去一看。

他行到凉亭附近,眼见地下积雪已厚,一株株枯树已成白头,他不见顾倩兮踪影,便自坐亭中赏雪。此刻乱党多已被诛,京城戒备略略松懈,远处已有不少游人出没,卢云见他们双双对对,自在冻湖上滑冰,笑声不住传来,他想到昨夜的惊险,对照今日的景象,直有恍如隔世之感。

卢云想起这回冒险行事,定让顾倩兮伤心欲绝,但形势如此,总不能让他见死不救。其实他昨夜能平安救出秦仲海,一半靠着自己的谋划,一半却是靠着伍定远出手,若非伍定远讲究义气,又对自己信任备置,少了天山传人的俐落身手,此番救人根本毫无机会。再来便是运气了,这些官差若把秦仲海放得远了,不曾接近他挖掘的洞口,那也是无计可施。算来天时地利尽皆相合,这才顺利将人救出。

卢云想起秦仲海武功全废,半生不死的闯荡江湖,实不知今生能否再见此人,心中又自悲痛,忍不住潸然泪下。

便在此时,一人伸手搭上了他的肩头,柔声道:“卢郎,你为何伤心?”卢云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少文怔怔地看着自己,正是顾倩兮。她身穿裘袄,面色惨白,嘴唇已被冻裂,看这个模样,竟在雪地中等候了一日夜。

卢云颤声道:“倩兮,你…你一直在等我?”眼见顾倩兮缓缓地点头,卢云心下感动,一把抱住了她,大哭道:“倩兮…我…!我对不起你!”

顾倩兮靠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你要做傻事,我劝不了你,也不该劝你。可你若不回来,我…我也只有一直等下去了。”面在严冬中守候一日一夜,心力早已憔悴,说完这句话,便已晕倒在卢云怀中。

卢云泪如雨下,紧紧抱住了她,心道:“卢云啊卢云,你欠她的恩情,实在数也数不尽了!”寒冬冰雪,多少伤心无奈,卢云抱着顾倩兮回府,心中有若痴了。

刑部大门,深夜四更二名官差打了个哈欠,啊地一声,泪水登从眼角挤了出来,讪讪骂道:“他奶奶的搞什么鬼,大半夜的,非要咱们排班轮守,真是莫名其妙。”

那人身边另站一名官差,模样甚是年轻,只听他道:“蔡老你少说两句,多喝点酒吧。”说着送过酒葫芦,让那蔡姓官差喝了一口。

那蔡姓官差抹去嘴角酒水,骂道:“真是莫名其妙,不过烧死个犯人,也要这般大惊小怪,还搞什么轮班守夜,真是狗屈不如…小廖你说说,咱们以后还能过日子么?”那年轻官差不去理他,只嗯了一声,自管上下跳动,活动筋骨。

老蔡怨天尤人,骂道:“跳什么?回家往妹子身上跳去,别再惹人心烦啦!”

那年轻官差笑道:“天候这般冷,我可不想生冻疮。”说着手脚摆动,上下纵跃,跳得更加厉害了。那蔡姓官差呸了一声,提起酒葫芦,自管灌着,却也不再多言。

忽然之间,那年轻官差停下脚来,好似看到了什么古怪,神情甚是奇异。那蔡姓官差笑道:“总算停下来啦?可是闪到脚啦?”那年轻官差低头打量脚下,好似在思索什么,跟着又用力跳了跳。那蔡姓官差见他举止怪异,登时骂道:“活跳尸,大半夜跟你一同守夜,他妈的资我倒楣。”

忽见那年轻官差踬了下来,细细察看脚下,他看了半晌,颤声道:“蔡老,地板会跳。”蔡姓官差懒得理会,只淡淡骂了一句:“跳你妈的大头。”

那年轻官差却不气馁,他拨开了积雪泥土,并命往下挖着,霎时之间,地下竟露出了一块木板。那年轻官差见了怪东西,颤声便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会有块木板?”

那蔡姓官差低头去看,霎时倒抽一口冷气,他把年轻官差一把推开,跟着趴在地下,轻轻敲打那块木板,他敲一敲,听一听,霎时哈哈大笑道:“发了!发了!咱们这下可发了!”那年轻官差吃了一惊,道:“什么发了?怎么回事?”

那蔡姓官差不去理他,自行将木板掀起,霎时见到下头一条隧道,他笑得人仰马翻,好似见到了天下最开心的事情,那年轻官差不明究理,皱眉道:“不过是条通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那蔡姓官差笑道:“你这个白痴,前两日不是有个要犯结烧死么?你不记得了?”那年轻官差又惊又喜,这才把事情看清楚了,只听他颤声道:“你是说…有人从这里把人带走?”

那蔡姓官差笑道:“说你蠢,你又不算笨。咱们把事情往上报,江大人这几日都在注意此事,你看看,咱们还不立刻升官发财吗?”说着哈哈大笑起来。那年轻官差也是喜不自胜,只在那儿搓手嘻笑,直是欢喜到心坎里了。

两人正自喜悦,忽听一个声音叹道:“唉…大过年的,真不想杀人…”

那蔡姓官差听这声音忽尔出现,事前没有半点痕迹,忍不住心下大惊,正要回头喝问,喉头已然一凉,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手脚痉挛一阵,便已死去。

那年轻官差见同伴忽然被杀,登时满心恐惧,他勉强回过头去,只见一名俊美男子站在背后,看他身穿淡黄衫子,腰悬令牌,却是一位贵公子来了。

那年轻官差知道自己将死,他双手连摇,跪地哭道:“我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贵公子仰天一叹,摇头道:“对不住了。你的家人妻小,我会给你照顾的。”

霎时长剑抖出,已将那人了帐。

那贵公子还剑入鞘,将两具尸首踹落隧道,跟着掩上木板泥土,把模样遮掩了。从头到尾,手脚俐落至极,全无分毫犹豫。

满天星辰闪耀,那贵公子仰望浩瀚银河,轻声道:“方今天下英雄,唯有你和我…仲海啊仲海,你定要东山再起,可别辜负我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