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唐家有特殊的连络方式,”唐肥解释,她虽痴肥,但却不蠢,“我一进来,就见到方姊在眨眼,即眨眼次数,表示旁边那人扎手,所以我们才猝然出手,免得殃及池鱼,”
唐方在唐家虽年轻,但因是唐舜尧直系所出,辈份极大,连唐肥也称之为“姊”,而原本唐肥也是极喜欢唐方的。
唐方说了一句,急着说了一句让铁星月和邱南顾都奋悦跳起来的话。
“萧秋水没有死。他刚才来过,没有认出我们。”
铁星月跳起来:“他没死!好哇!这小子!他现在呢?”
邱南顾也在问:“萧大哥现在在哪里?”
“他走了。”唐方答,她眸子发着光。
“我们去找他去!”邱南顾马上决定。
“往哪儿找?”唐肥问,她想下出萧秋水这人为何使大家如此兴大“我也想见他。”林公子一句谈定,谈到萧秋水时,眼光也像发着热。
“他会到哪里去?”
左丘超然很快地判定:“他一定会回家!”
铁星月和印南顾几乎同时地道:
“我们往四川浣花派去!”
于是他们立即就走了。
所以萧秋水回到客店的时候,见不到唐方,也见不到所有的人。
第 二 章 十年一战
萧秋水虽然一路上都见不到铁星月等人,但一路上都听到他们的事。
此地已是华阳,华阳接近成都,已离滇池甚远,但一路上到处都可以听闻浣花剑派与权力帮成都与滇边之战的消息。这也是萧秋水所最焦渴得到的消息。
“这大概是权力帮有史以来,遇到最大的抵抗之役,别看小小一个浣花剑派,居然令权力帮损兵折将。”这是靠近华阳市郊的一所小食肆一个造伞的老板说。
他的朋友是个在酒楼里做春卷的,也翘起大拇指说:“了不起!浣花剑派硬是要得,可惜…”
“可惜还是螳臂挡车,”一个打面的小老板道,“最后还不是毁于一旦…”
“死有重十泰山,轻若鸿毛;”造伞的不以为然,“权力帮虽然仍把浣花剑派毁了,但浣花剑派足足抵挡了足足十六天,十六天…”
“十六天就够了,一个镖师就告诉我说,权力帮的狼子野心,已惊动了世外宗主少林。
武当一脉的注意…”卖春卷的接造伞的说下去:“我是做东西给别人吃的人,我不懂什么是武林规矩,但人生在世,能做几件唤起人家张望、思省的事,也就够了…”他指了一指造伞的说:
“我赞成老徐的话,仙人板板,那龟儿子权力帮不灭,咱们穷人,给挨家挨户的敲诈,哪生活得下去!”
“话不是这样说的,”打面条的老板还是不以为然,“结果又怎样,浣花上下,死的死,散的散,逃的逃…”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年轻人“虎”地冲了过来,一把提起他,青筋毕露,满脸涨红,咬牙切齿地问他:
“你说,权力帮那些王八把浣花剑派怎么了?”
打面粉的老板就像小鸡一般被这个看来斯斯文文的年轻人提在手里,吓得舌头与牙齿打结,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几个朋友,也慌了手脚。
这青年双目发出厉芒:“浣花剑派怎么了?成都萧家究竟怎么了,你们说!”
那造伞的老板对浣花剑派,一直部很激赏,问心无愧,所以敢劝说:
“年轻人,你抓他也没用,浣花剑派已经…已经…”
“已经怎么了?!”青年人目毗尽裂。
“已经死光了。”忽然一个声音道。
声音从食店的一个角落传来,青年霍地回身,只见一个人缓缓地站了起来,手中提着一个布包的长形物体,显然是重兵器,他旁边桌沿有四个权力帮打扮服饰的人。
萧秋水目光收缩,冷冷地道:“你是谁?”
那人慢慢解开布包:“你是萧家的人?”
萧秋水没有答话,那人布包已解,露出一柄虎头大刀,咧咀露齿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孙人屠?”
萧秋水点点头,那人“喀卿卿”地一挥大刀,大笑道:“我就是孙人屠唯一的师弟,虎头刀客赫穿!”
权力帮的“九天十地,十九人魔”是这样排列的:
百毒神魔华孤坟
无名神魔康出渔
神拳天魔盛江北
一洞神魔左常生
铁腕神魔傅天义
三绝剑魔孔扬泰
长刀天魔孙人屠
绝灭神魔辛虎丘
瘟疫人魔余哭余
血影僧魔
飞刀神魔沙千灯
独脚神魔彭九
千手神魔屠滚
快刀天魔杜绝
飞腿天魔顾环青
铁骑神魔阎鬼鬼
无影神魔柳千变
暗杀神魔戚常戚
佛口人魔梁消暑
每一个人魔,都有重要的弟子。属下或护法,像沙千灯的弟子便是沙雷。沙风、沙云,在攻击剑庐一役中,为阴阳神剑张临意所杀。康出渔的弟子为康劫生,华孤坟的弟于为南宫松篁,孔扬秦的弟了为笛子、二胡、琴…
有部分人魔,已为萧秋水等所杀,如孙人屠、辛虎丘、屠滚、柳千变等,而部分神魔的弟子,亦被歼灭,如阎鬼鬼的“铁骑六判官”、傅天义座丁四大高手、余哭余的三大弟子、左常生的两名杀手…
眼前这个“虎头刀客”赫穿,就是死于萧易人所带领一百三十四条好汉手下的孙人屠之师弟。
“我在这里驻扎,凡是浣花的孤魂野鬼,我一一都做了,你是第十一个…”
萧秋水的眼睛红了,他访佛看见浣花剑派,血肉纷飞,成都剑庐,毁于一旦,死的死,伤的伤,逃的被人追杀,擒的被人凌辱,而他父母呢?…
赫穿阴阴笑:“我上一个杀的,据说还是剑庐中组织里的统领之一,他的血迹未干…”赫穿横刀,只见湛蓝的刀光下,果有几滴斑褐的血迹。
“他好像叫做张…张长弓的,看起来坚强…后来剁了他两肢一足,他就哭号了…”
赫穿讲到这里,得意无比:“从前四川是浣花剑派的势力,而今是权力帮的天下了!…我们下一个对象,便是蜀中唐门…”
说着又哈哈大笑,狂妄至极。
萧秋水没有笑。
他突然坚强了起来。
剑庐毁了,没有家了,他不能伤悲,而要冷静。
他望定赫穿,赫穿笑了老半天,忽然笑不出了,因为他发现一双冷如剑光、亮如秋水的眼睛,在凝视着他。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有神的眼睛。
连好杀成性的赫穿,也不禁、一阵惊然,他不禁问道:
“你究竟是准?”
萧秋水定定地望着他:
“我是萧秋水,”然后很轻很轻他说了一声,“我要你清楚一点:萧家的人,只要有一个活着,权力帮就睡不好、坐不宁、吃不安、活不长…”
然后萧秋水又问:
“你相信吗?”
秋水的话温柔如情人的细语,但他的出手,他出手如嘶风惊沙的蒙古天马狂飙:
他冲过去,挥拳痛击。
赫穿不能不相信。
他已觉得他信得太迟,萧秋水来得实在太快。
他惟有一刀斫下去,至少可以一阻萧秋水的攻势。
可是萧秋水居然没有避,刀是斫中了他,但赫穿也不知道自己斫中对方身体哪个部位了。
因为赫穿都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然后他居然看见了自己的身子、背后。
奇怪,人怎么可以看见自己后面的身躯,除非是…难道我的头…!
——虎头刀客赫穿的意识就到这时为止。
萧秋水把赫穿一拿劈成两段时,本来要出手的四名权力帮徒,连脚都软了。
不但动手也成问题,甚至连逃走也不敢。
他们几时见过如此神勇。
那打面条的、制伞的、做春卷的当然也没见过。
萧秋水然后回头,刀就嵌在他肩头上,他好像全不觉痛。
“你们相不相信?”
萧秋水问他们。
“相信什么?”三个老板,看到这种神威的年轻人,脑中一片紊乱。
萧秋水笑了,“相不相信?——相不相信,只要有一个萧家的人在——”
那造伞的接道:“萧家就永远不倒。”
做春卷的说:“浣花派会重起的,浣花剑派维持地方正义和公道那么久,做得那么好,我们都期待他复起…”
那打面粉的老板终于道:
“只要你在,权力帮迟早要成为过去。”
萧秋水带着满意又骄傲的微笑,他慢慢的,带着伤,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忽又听一阵掌声。
“你够勇气,出手够狠,而且敢拼,内力充沛,但是…”
萧秋水回头,那苍老的声音继续道:
“你武功却不好。你一定还没练我的‘檬江剑法’,练了就不会这样差。”
说话的人当然就是“广西三山”中的“檬江剑客”杜月山。
杜月山没有死。
在“一公亭”石穴中,杜月山最后确为屈寒山所擒,但自称“汉四海”的唐朋却放了他。
“剑王”屈寒山那时正忙着追击萧秋水一等人,无暇顾及,于是杜月山就逃了出来。
杜月山个性据傲,故没有跟其他江湖人联系,他担心自己的《檬江剑谱》为权力帮的人所夺,所以急着找萧秋水。
他知道萧秋水乃“浣花剑客”萧西楼之子,所以一路来了川中。
他就在这里碰上了萧秋水。
“你一定要学我的剑法,如果你要对付‘剑王’,就非要把我的剑法学成不可。”
其实萧秋水要对付的,又何止于“剑王”,而是整个的权力帮。
杜月山说:“你要到哪里?”
萧秋水答:“我要回我家。”
杜月山道:“权力帮说不定就伏在那里。”
萧秋水说:“我只有一个家。”他的眼神有说不出的悲怆、落寞,“就算有百万大军在那里,我也要回家去!”
杜月山翘起拇指喝了一声:“有种!”
随即又问道:“你的朋友呢?”
萧秋水的眼神仍有说不出的寂寞。“分散了、死了、或生死不知了。林公子好像还未赶到…”
杜月山问:“你在蜀中,还有没有知交?”
萧秋水想了想,说:“还有两个,都是女的。她们一直是浣花剑派的好朋友,也是我的至交…”
杜月山促狭地笑道:“红颜知己?”他的心,却不似他的年纪。
萧秋水道:“她们是曲剑池曲老伯的女儿,剑法造诣都很高。”
杜月山拍案道:“好!曲剑池名列‘七大名剑’之中,我早想会会他。”
萧秋水奇道:“前辈这时候要找到曲家做什么?”
杜月山大笑:“剑庐遭灭,曲家必有所知,先探个究竟再去,比较万无一失…”
萧秋水默然,杜月山又道:“此行老夫与你一道去。”
萧秋水抬头,满目感激。
杜月山笑道:“我虽老了些,还能不能算是你朋友呢?”笑时又仰着脖子干尽一杯酒。
“你的朋友都很可爱,”他又眯着眼睛,白眉梢下的眼睛,像狐狸的笑,“不过我们要做朋友,首先要答应我一路上学‘檬江剑法’。”
萧秋水能怎么说?
遇到这样的老好人,这种好事还不能答允么?
曲剑池和辛虎丘两人同列“武林七大名剑”之中,辛虎丘靠一,柄“扁诸神剑”,曲剑池以一把“漱玉神剑”,武林练剑的后起之秀。莫不以他们为榜样。
曲剑池、辛虎丘也是一对好朋友。
虎丘、剑池本就应该在一起的。
但在十年前,曲剑池就开始与辛虎丘疏远,因为那时,辛虎丘已投入了权力帮。
再过一年,辛虎丘“卧底”到了浣花剑派,最终被“阴阳神剑”张临意的“古松残阙”
所杀,这就是《跃马黄河》中的故事。
萧秋水十年前曾见过曲剑池一次,那时曲剑他精悍、孤傲,整个站起来像天神一般,坐着也像个神。
那时候他的剑在手中,而且没有鞘,他的脸如剑芒一般。
那时萧秋水还很小,这次再在蜀中见到曲剑池,他已经很老了,而且惟淬,身体发胖,而已腰间有鞘,掌中却无剑。
这老人莫非也遇到了一些可怕的打击?
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一个出家人。
这个出家人萧秋水却很熟悉。
他就是少林古深禅师。
曲剑池笑笑,“我已不似十年前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七大名剑了,”他的笑容有说不出的讥笑之意:“武林中好打不平的事,就凭一柄剑,是平不回来的。”
古深大师垂首念:“阿弥陀佛。”
曲剑池眼中悲伤之意更深,“有一次我看见几十个人,打一个老头子,那老人又老又可怜,武功又不高,于是我出手,伤了十三人,打退了对方,才知道那老人原来说是‘九尾盗’鲁公!而我打跑的人是西河十三家镖局的镖头。这下累得我声名狼藉,我追捕鲁公,追了三年,还要应付武林中白道人士的追杀,好不容易,断了一只尾指,才杀了鲁公,方才对武林有了个交代。”
曲剑池露出了他的手。
右手。
他的尾指已被削去。
谁都知道他已不能好好地握剑了。
曲剑池眼神更深沉的讥诮之意,“我花了三年,才洗清这一项错失;而人生里有几个错失?人生里有几个二年?洗脱的罪名还好,要是洗不脱的呢?”曲剑池起伏的胸膛不像他平静的脸色:
“而且像今天这样的处境,已不能败,一败,武林中便当你狗一般地踢,连小孩子也对你踹上几脚。”曲剑池笑笑又问:
“你知道不能败的滋味吗?”萧秋水摇头,他觉得自己年纪太轻,这里似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曲剑池又道:“如果。一个人只能战胜,不能打败,那他很可能永远不敢打架。”他苦笑又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