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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感觉,以前就有过,然而再也没有哪一次,会有这样清晰。因为唐从容,在做唐且芳。他好像已经融入了唐且芳体内,或者,把唐且芳藏进了他的身体里。月深红分不清楚,面前的到底是唐且芳还是唐从容。
又或者,她对唐且芳和唐从容来说,都是一样的。都只是一个,让他们想起对方的人。
月深红浑身发冷,冷过之后,出了一身汗。
她清醒过来了。
从遇见唐且芳起,她就好像走进了一个梦境。他的神采,他的声音,他的笑,他的举止,从栈道下救她下来的感觉,珠冠流苏触到脸上的冰凉圆润……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幻梦,他的一切,从来不是为她而发,他是为了唐从容。
他快乐,是为唐从容。他悲伤,是为唐从容。
唐从容也一样,去传功房,是为唐且芳。教她易容,也是为唐且芳。
这两个人之间,从来,一直,永远,都不会有别人的位置。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到了秋天,唐从容得到绿离披的消息,要出趟远门。
唐从容带上云罗障,撑开来,任谁绝对想不到这就是传说中的云罗障。
修真的宝物,凡人不能启用,只能用来当盾牌,或者当伞。
出发的那天,秋雨绵绵。
宽大的八人轿去向药王谷。
唐从容花了许多工夫才打听到,绿离披生长在苗疆的鱼蓝山上,每隔十二年的八月十五就是摘采之时。这样的至宝觑觎的人一定不少,他早命弟子在山下察看,等到八月便亲自动身。哪知在七月十五便被人捷足先登。那人名叫莫行南,是问武院辛卯年身刃状元,号称少年第一高手。
绿离披即已有主,也只得罢手。谁知此刻又传来消息,莫行南与新婚夫人一起将绿离披送给央落雪。
到达药王谷已是半个月后,唐从容先在谷外小镇落脚,抬轿弟子另在一桌吃饭,他只要了粥和小菜。
客栈人杂,坐在他旁边一桌的是几个肤色黧黑的男女,着蓝衣,女子手上戴了一连串的银镯。那几人不时望向唐从容,眼中有惊异之色。
这里靠近药王谷,出入见到武林中人也不是什么罕事。唐从容只是淡淡地瞧了一眼便没有再看。
那桌人的骚动却越来越大,一名女子低喝:“别动!别动!干什么!”
一名男子小声道:“那是血蛇的母血,难怪银练惊动。”
一人道:“看他这种天气便穿狐裘,一定是个病弱公子,不如我们趁此把血蛇母血拿到手,再加上绿离披——”
第六十八章
“住口。”原先男子道,“那人能将蛇血化入肌肤,绝非等闲之辈。此行只须拿回绿离披,不许另生他事。”
他们说的是苗疆话,声音虽低却还是落到了唐从容耳朵里。当年唐且芳好奇苗疆毒物,曾经请过一名苗疆蛊师到唐门做客,苗疆话两人都懂一些。此刻听到这些话,唐从容眉头微皱,立刻吩咐起程。
药王谷看上去不过是个平常的山谷,隐约看得见几角飞檐,然而到了这个时节,谷中仍然奇花烂漫,香气扑鼻,一路走进去,空气中浮动着花香与清苦的药香,混成一种无法言喻的特殊味道,超尘脱俗。
一见到央落雪,唐从容吃了一惊,“你怎么回事?”
一年不见,央落雪的头发竟已全白。
“生病了。”央落雪轻描淡写地带过,“禁苑有事,我不能多聊,有事快说。”
唐从容便把苗疆一行人的事说了,央落雪听完,道:“药王谷内根本没有绿离披。”
唐从容怔住。
“莫行南夫妇双双中了奇毒,绿离披,我已经用在他们身上了。”央落雪说得很简单,“绿离披是光阴教的圣物,看来,来的是光阴教的人。”
光阴教是化外之教,不受阅微阁管束,相来与中原武林秋毫无犯。
但是圣物被夺,显然不是一句“绿离披已经被用了”就可以打发的。
而药王谷里大部分都是医者,极少人会武功,就算会,也只和央落雪差不多。
两下里还没有商量一名弟子急急走来,“大师兄,禁苑又震动起来!”
央落雪眉间掠过一丝急迫之色,“从容,我很抱歉没能将绿离披留给你。此事与你无关,你快回唐门。”说罢,急急地去了。
唐从容望着他匆匆进入雨幕的背影,忽然低低一叹。
撑起云罗障,走向谷口。
他不知道,在云罗障撑开的一刹那,药王谷的禁苑之中,又一次传来震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剧烈。
秋风秋雨正凄迷。
八名弟子跟随在他身后。
唐从容道:“你们进谷去,让大夫和病人撤离。”
弟子领命,却有一人站着不动。
“你怎么不去?”
“我在这里陪家主。”
唐从容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唐昆沙。”
唐从容没有再说话,握紧了云罗障的伞柄。
能不能拦住光阴教的人,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但他有母蛇血,等闲毒物不能近身,又有云罗障,刀枪不入,幸许会有几分胜算。
他忽然从怀中掏出药囊,倒出几颗药丸。
唐昆沙大吃一惊,“从——”蓦然又止住,但那又惊又恐的眼神已经落在唐从容眼里。唐从容服了几颗回春丸,腹内有热气轻轻涌动,闭了闭眼,忽地睁开眼,盯在唐昆沙身上,那眼神,那声音,竟令他不能开口,“你——”
第六十九章
然而没有时间多问,光阴教的人,幽然而至,没有一丝声响,仿若鬼魅。
“阁下是药王谷的人吗?”为首的男子道,“我是光阴教左护法阿若树,要找央落雪。”
“你们要找绿离披是吗?”唐从容淡淡道,“绿离披已经用在了莫行南身上,这里没有。”
光阴教众人交换一个眼色,俱知在客栈说的话被眼前这个穿狐裘的温婉男子听了去,阿若树冷冷一笑,“我们教主每十二年须服绿离披,无论如何,你都得把绿离披交出来,不然——”
他话未说完,身边女子忽然发出一声惊叫,她腰间的竹筒竟然破裂,一道银光飞似的袭来,唐从容翩然掠开。忽听唐昆沙大声道:“小心!那是银练!”
那抹银光忽然在半空拐了个弯,如附骨之蛆,向唐从容飞来。
唐从容吃了一惊,他轻功高妙,堪称一流,连换了几次身法,居然甩不脱它。而也看清了,这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条蛇。
一条长了翅膀的小银蛇,它浮在空中,一直盯着他的左手。那模样就像一个饥饿的人看到了食物。
唐从容脑子里轰然一响,他想起来了,这东西,曾经古毒物记载上看到过,飞蛇银练,嗜吸毒血。
母蛇血在它眼中正是鲜美到极点的食物。
唐从容被它追得无法转身,忽然将伞面一张,银练撞在云罗障上,趁这一线之机,一枚花漫雨针射了出去。
针身冰冷,擦着银练翅膀掠过,银练竟通人性,意识到眼前这人不是简简单单的食物,蓦然止住追击,静静地悬在半空,似是在寻找可趁之机。
光阴教一行八人,左护法那养银练的女子留下来对付唐从容,另外六人径直向药王谷掠去,唐昆沙双袖如蝶一般轻扬,在谷口留下一层淡红药粉,低低一笑,“你们难道看不见,还有我吗?”
六人都是使毒的大行家,一见这药粉,大吃一惊,纷纷后退,才知这轿夫不是一般人物。
阿若树低声向银练女道:“你看那把伞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银练女极惊异,“除了朱心竹,竟然还有东西能挡住银练。”
银练以毒血为生,从里到外都是剧毒,无论是人是物,只消碰到一下便要被腐蚀灼伤。
她用来装银练的竹筒是苗疆独有的朱心竹,却仍然困不住受到毒血诱惑的银练,银练破筒而出,全身血液都兴奋爆胀,正是毒力最强的时候,那把看似轻柔的伞被它一撞,居然丝毫无损。
而那边,区区一个轿夫,竟阻得了光阴教的六阴使。
据说药王谷只以医术闻名,没想名竟有这样厉害的人物。
中原武林,果然藏龙卧虎。
她掏出一支竹哨,放在嘴边一吹。
银练听到哨声,猛地俯冲下来,速度快极了,只余一道银光。云罗障一动,正好挡着它的去路,它竟像是早料到一样,倏忽之间从伞下钻了进去!
第七十章
“从容——”唐昆沙发出一声惊呼,飞身掠过来,六阴使哪里肯放,蛊毒与药毒齐出,唐昆沙双眉一振,浑身上下,竟笼上了一层淡淡烟雾,一应毒物,触之即死,烟雾沾上了其中一人的手,那人惨叫连连,一只手竟像会隐形一般,从手指到手肘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阿若树大惊之下冲上去,一刀从肩头砍断那人臂膀,失声道:“天香!”
这一声让唐从容心头一震,手一偏,只听“吱”的一声,银练从伞上窜出,在空中翻滚不定,求救似的飞到女子身边。
它顶心中了一枚针,冰寒彻骨,针头一枚小小花骨头,精制非常。
“花漫雨针!”
银练女与阿若树震惊地对望一眼,他们竟遇上了中原绝顶的暗器与毒药。
“原来是唐门的高手。”阿若树道,“真是失敬了!”他右手一挥,六阴使齐集在他身边,隐隐呈花瓣形状,“火朔光阴!”
这四字一出口,七人脸上,同是罩上了一层惨红色。
唐从容看着“唐昆沙”,一字字叫出他的名字:“唐、且、芳!”
“有话待会再说。”唐且芳道,“花漫雨针有一招和天香合有的招术,你可知道?”
唐从容也知敌手厉害,不可分心,但是心中激荡,似悲似喜似恼似恨竟分不清,稳了稳心神,“可以试试。”
两人背心一靠。
唐从容指尖扣了二十支花漫雨针。
唐且芳的指尖有团红芒。
他的右手轻轻握住了唐从容的左手,红芒在针尖上隐隐流转。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来,对准了那七人的“火朔光阴”阵。
雨仍在下,却没有一丝雨能落到他们身上。
两边的杀气都似绷紧了的弦,只等轻轻一碰,就要被触发。
大地仿佛在震动。
唐且芳闭上眼睛。
唐从容也闭上眼睛。
两人竟不再看对方。
脉息在彼此体内流动,花漫雨针的无形劲气与天香的毒力水乳交融。
没有人可以抵挡这一招。
必杀的一招,必胜的一招。
“火朔光阴”阵杀气蓄积到顶点,七人脸上惨红如血,蓦地大喝一声,吐开劲气,霎时雨丝如针一般倒飞出去。
两人的嘴角同时露出一丝微笑。
互扣的手指松开,二十支裹着一团淡红烟雾的冰针出手。
花——漫——天——香——
就算七人躲得过这二十支毒针,也躲不过那八支染了天香毒的无形劲气。
八个人,八支无形劲气,刚刚好。
惨叫声响起,尖利而短促,天香毒气绝不是人力可以抵挡,他们会在这场秋雨里化成虚无。但是——唐且芳蓦然睁开眼——只有七声!
还有一个人!
这一惊魂魄都颤抖,一推唐从容,“快退——”
花漫天香的威力无可匹敌,却也有人无法避免的缺憾——互相交换的劲气与内息无法立刻恢复,因此在施招之后的一个瞬间,便是花漫天香的致命伤。
第七十一章
阿若树在最后一刻将银练女挡在了身后,她的眼中迸出一线寒芒,腰间一柄弯刀,迎面向唐且芳斩下!
那一瞬被无限地拉长,一年,一百年,一千年,那柄弯刀向唐且芳砍去——
他没有任何的力量,那一个瞬间,两人的身体里都是空白,唐且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他,唐从容仿佛在半空跌落了一千年。
可以看得到弯刀锋利的光芒,可以看得到唐且芳无奈地偏过头,看他最后一眼。
那一眼说不出悲喜,知道瞬间之后他的力量便会恢复,知道这柄刀杀了自己以后就杀不了他……唐且芳抬起头来,向那柄刀迎上去。
刀锋陷入血肉深一些,拨刀的时间长一些,他活命的机会,便大一些吧?
这样想,忽然微笑起来。
他闭上眼睛。
“不——”唐从容尖声叫出来,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尖利的声音,像要刺破耳膜,浑身骨骼像要在那一刻爆开来,那柄弯刀杀的不是唐且芳,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是他自己!
不要死——不要死——救他——救他——救他——不要让他死——
脑浆在头骨里沸腾,血液在筋脉里沸腾,一颗心受不住,已经在体内炸裂成一片片。
不要——
一直被握在手里的云罗障,忽然起了一层淡淡光芒。
这光芒如雾,云罗障飞离了唐从容的手,带起一道异常淡青色的光芒,瞬息之间,飞向唐且芳。
伞下淡淡光芒,笼罩着唐且芳。
就在这时,药王谷中轰隆声大作,地面仿佛也跟着震动起来。
云罗障的光芒仿佛因这光芒而益发剧烈。
银练女一声尖叫,刀尖被那片光芒震开,余劲不减,刺入自己的喉咙。
震动声越来越剧烈,终于发出一道轰然巨响,一道白影似光如雾,转眼到了眼前。
那是一个白衣人。极白的衣,极白的肤,极白的发,整个人似冰雪雕成。他不像是真人,白得不像真人,美得不像真人。那五官的美丽竟有种叫人窒息的力量,看不出性别,看不出年纪。这样的人,根本不是尘世应有。
他痴痴地望着云罗障,痴痴地问:“是你吗?”
云罗障似有性灵,轻轻点了两点。
他痴痴地伸出手。
云罗障自动收起,落到他冰雕一般的手里。
“我有多久没见你?”他痴痴地抱着云罗障,好像抱着他的情人,“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
那淡淡光芒一从身上离开,唐且芳恍如大梦初醒,激灵一下,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刀没有砍下来?从容,从容?
唐从容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一眼,唐且芳魂飞魄散,呆呆地看着唐从容的手。
那只银练,一口咬在唐从容的手背上。
银练,苗疆十大毒虫之首。
什么也顾不得,唐且芳伸手要去捏死它掐死它毒死它,把它化成灰,忽然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它虽然已死,身子还是剧毒,别碰。”
第七十二章
央落雪。
唐且芳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一时不能明白,“它死了?”
“银练是热毒,受不了从容手上的寒气,但它又不愿放弃灼热的母蛇血,最后冻死了。”央落雪戴起一只银色手套,将银练拣起来,扔进一只匣子里。
唐且芳怔怔地看着他,他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楚,却听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脑子像是僵住,努力思索,寒气,冻死,母蛇血……
央落雪见他眼眸呆滞,眼眶却隐隐发红,似要迸出血来,知道他再想下去,便要疯狂,立时一枚银针刺在他的穴道,他却没有倒下,目光慢慢地慢慢地落在身边这个人身上。
这个人躺着,脸靠在地上,雨地里多泥泞,脸弄脏了。雨还在下,淋在脸上,很冷吧?唐且芳下意识地抱起他,用衣袖去拭他脸上的水珠和污泥,一张脸慢慢变得洁净起来,低垂的睫毛像蝴蝶的翅。
那一刹,整个人像是被千刀万剐,一刀一刀割上来,血肉支离,他大叫一声:“从容!是你!从容!是你!”
这声音是野兽嘶嚎,央落雪浑身一震,终于认出这张平凡面孔的真正主人,“唐且芳?”
唐且芳蓦然抬起头,眼眶已经充血,央落雪伸手去拔那根刺入他昏睡穴的银针,唐且芳立刻握住他的手臂,“央落雪!救救他,救救他!他被银练咬了!被银练咬了!”
央落雪正要拔那根针,手被他的手握得乱晃,针陷在穴道深处不停绞动。人的穴道是何等敏感脆弱,央落雪都觉得不忍,想要挣开他的手,
他的精神和身体似已分离,肉体上的痛苦,精神完全感觉不到,反而握得更紧,“央落雪,你救他!我求你救他——”
这是唐且芳吗?这是那个嚣张懒散任性傲气的唐且芳吗?
当年那个玉带珠冠的少年,一言不合就将他的药草化为粉末,挑着眉,斜着眼,嘴里没有松一口气。他本不是爱争执的人,却也不是好脾气的人。自那之后,翻脸成仇。
央落雪喉头忽然有丝哽咽,蹲下来,道:“我救,我会救。”
得到这一句,唐且芳的手松开。
眼睛闭上。
刺向穴道那一针,此时才起效。
屋子的四壁都是竹子,一股竹香淡淡缭绕。
央落雪拔掉唐且芳身上那根银针,唐且芳慢慢睁开眼睛。
一睁眼,银练……火朔光阴……花漫天香……弯刀……柔光……那张沾上了泥污的冰凉的脸……如梦境残片,一瞬间涌入大脑。
那只咬在刺青上的银练,烙在眼前。
银练之毒,无药可解,再也没有人比身为毒术行家的他更清楚。
从容,原来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母蛇血,那毒物不会盯上你。
我害了你。
最初的疯狂已经过去,一缕酸辛混着绝望,将整颗心拖入无底深渊。一直坠,一直坠,到底有多深,一直坠不到底。
第七十三章
“他现在还没死,你不用摆出哭丧脸来。”
“他——他还活着?”唐且芳蓦然睁开眼睛,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这一刻的激动,整个人好似重新活过来,简直是隔世为人,声音不由轻颤,“他在哪里?”
“禁苑。”
禁苑在山体之内,进入须通过一条长长甬道。雨天,石壁上沁出水气,整条甬道清冷逼人。
这仿佛是红尘与黄泉的间隙,一条轮回之路。
通过它,找到彼端的那个人。
眼前豁然一亮,几乎被刺得睁不开眼,入目之处,一片雪白。
药王谷的禁苑,传说中种满了奇花灵药的所在,居然,竟然,是一方冰雪世界。
这世界无限之大,雪白的天空,雪白的山峦,雪白的大地与河流,一切都被冰雪覆盖。
满目雪白之中,有一抹莲青色人影,静静地躺在冰河之上。
唐且芳心头一颤,想上前,却被央落雪拉住。央落雪道:“不要打扰仙人。”
唐从容身边,还有一个人,只是通体雪白,与这世界毫无分别,唐且芳一时没有看到。
“我虽然解了银练之毒,保住他一条命,但他过量服用回春丸,又以凡人之躯召唤云罗障,耗空灵力,整个人已经成了一副空壳。”央落雪道,“真正能救他的,唯有这位仙人。”
唐且芳微微一震,“云罗障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仙界之物。”央落雪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云罗障的主人最后一次使用云罗障,正是为了保护这位仙人。唐从容当时的念头就与云罗障主人一样吧,不然,即使耗费一生灵力,一个凡人,也不可能召唤云罗障……也幸亏他带来了云罗障,仙人才愿意出手救他。”
保护……他吗?
唐且芳记得那一刻眼前仿佛都隔了一层柔和的轻纱,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似在梦中。
当初有一刹那,以为那是死亡之后看到的世界。
原来那是唐从容牺牲一生灵力为他换来的生机。
唐且芳微微地吸了一口气,从容能活着,便是最大的欢喜。但这欢喜之中,想到那一幕幕,又觉得说不出来的悲伤,悲伤之中,欢喜又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