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了。”王鲲鹏木然的说。

策策说:“我听见你你告诉黄坤,张家岭手里有个一个铜镜,叫做夺魄,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道教神器。”

“当然,”王鲲鹏点头,“一定很厉害,不然老严不会对我强调了很多次。”

“如果这个铜镜不在张家岭手上呢?”策策问。

“那我的胜算会高很多。”王鲲鹏说,“因为我也不知道那面铜镜有什么样的厉害之处,老严自己也不知道。可能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认知。”

策策长长的叹口气,从领口掏出一个红绳,红绳上吊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圆形铜块,交给了王鲲鹏。

王鲲鹏把铜块拿在手上,仔细看了,发现这是一面铜镜。

“对,就是这个”王鲲鹏茫然的说,“秦镜,又名夺魄。”

“这就是那个人交给我的遗物。”策策说,“他说他穷的很,只能给我留下这个小玩意。”

“我只是没想明白,张家岭的东西,怎么就到了我师父的手上?”王鲲鹏激动的浑身战栗,“师父那里穷了,他要是肯把这个东西交给老严,几辈子的荣华富贵都够了。” (笔者:赵一二留遗物详见《大宗师前传》之诡道篇《诡道算术之算沙》。)

王鲲鹏只知道,夺魄又名秦镜。当年在秦宫门口悬挂,照射出人的心脏颜色。来历无法考证。正史里只记载过这么一点只言片语。

但是道教历史上,铜镜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上古神器。随着铲截相争的道教大阵之后,铜镜也从此佚失。这个事情,老严也只知道这么多。王鲲鹏当然知道的更少。

王鲲鹏慢慢的思考,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出来,铜镜为什么会在赵一二的手上。王鲲鹏想了很久,对策策说:“张家岭都放出来了,看形势,龙门驱动神兽的道士也不会太远,邓瞳我不太放心,徐云风现在要处理他自己的私事,顾不上邓瞳。你和黄坤现在就下山,去帮邓瞳一把。”

策策把铜镜收回到自己的怀里,“王叔叔你保重,我不想你跟那个人一样……”

“去吧。”王鲲鹏说,“我才三十二岁,还早呢。”

策策招呼黄坤,黄坤慢慢过来。

“你陪着策策去猇亭溶洞。”王鲲鹏对黄坤说,“邓瞳这小子的性格不稳当,你别和他自己人打起来了。”

“他犯傻,我可不会再陪他犯傻。”黄坤磨练了这么久,性格已经变得内敛,既然王鲲鹏这么决定了,也不再多说。和策策两人向王鲲鹏告别,走下七眼泉。

在路上,策策说:“你就不问问,王叔叔为什么要把我们支开?”

“对头太厉害,”黄坤说,“怕我们受他的连累。”

“你错了,”策策回答,“他不想让来的对头知道我手上有这个东西。”

策策把铜镜拿出来给黄坤看。

黄坤看明白了,“这个东西一定很重要,既然在你的手上……”

“当我知道王叔叔要布下七星阵法的时候,”策策说,“我就知道我不可能置身事外。而你那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聪明就好了。”

黄坤随手把铜镜拿在手上,忍不住下意识的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然后愣住,铜镜里面是一张苍老的道士面孔,绝不是自己的模样。黄坤好奇的把铜镜拿给策策,“为什么我把我照成了一个老道士的模样。”

策策也把镜子拿在自己的脸前,怎么看,都是自己的模样。

“这东西会认人。”策策说,“也许能照出你老了之后的样子吧。”

策策和黄坤去了猇亭溶洞一天之后,王鲲鹏等来了张家岭。张家岭的车开不上山,徒步走上了七眼泉。

王鲲鹏等着张家岭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才说:“你没有夺魄,不见得能打败我。”

“我不跟你啰嗦,我不要铜镜,你帮我把铜炉从老严手里抢过来,”张家岭一点都没有虚以委蛇,“我替你对付张天然。”

王鲲鹏吃惊的说:“你要铜炉干什么?”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张家岭说,“我不是傻子,我可不愿意做别人的投名状。有我站在你这一边,你的胜算很大。”

“对不起。”王鲲鹏说,“这不是我计划内的事情。”

“不尊重长辈。跟你师父一样的德行。”张家岭说,“果然是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

王鲲鹏把眼睛摘下来,慢慢的放在一边。接着从背后抽出桃木剑,“看前辈的说法,和我师父是有交情的,但是你要去对付老严,得先我过这一关。”

“老严又不是什么好人,”张家岭全身的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在活动筋骨。

“前辈好多年没有跟人动过手了吧。”王鲲鹏问。

“是啊,”张家岭说,“十好几年了。”

王鲲鹏说:“您动手吧。”

“恩,还是知道点规矩。”张家岭说,“比你师父强一点。”

张家岭话说完,身体飘飘,瞬间冲到王鲲鹏的面前,把王鲲鹏手中的桃木剑夺在手上。王鲲鹏连一点反抗都没有。

张家岭拿着桃木剑对王鲲鹏说:“如果你会听弦,你应该能计算出我要做什么?看来你不会……也是,你的师父应该也不会。”

“诡道的本事我本来就没有学多少。”王鲲鹏说,“我不太合适。”

“那么把老严教你的本事使出来吧,”张家岭看着手中的桃木剑,“如果我没猜错,他教你的七星御鬼术。”

“我把御鬼术散了。”王鲲鹏说,“你应该也知道,我要驱动阵法,就不能用御鬼术。”

“那你是什么本事都没有了?”张家岭有点好奇,“你连我都赢不了,怎么面对张天然?”

王鲲鹏不说话,只是脚下向右边走了四步。

“步子走得很准,不差一分一厘。”张家岭点头,“这个是后天练出来的。得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张家岭说完,两手握着桃木剑的两端,就要把桃木剑折断,在气势上先折损王鲲鹏的锐气。可是桃木剑十分的柔韧,被张家岭扭成了一个圆圈,都没有折断。

张家岭这才明白,这柄桃木剑有点来历。

王鲲鹏说:“我就不用别人的兵刃了,这东西是我自己找来,慢慢的修炼出来的。”

桃木剑的剑刃这一端,突然从张家岭的手中滑脱,剑人弹到了张家岭的下巴,张家岭当然不会被这种小伎俩伤到,他轻微的抬抬头,剑刃从他下巴下掠过。接着张家岭拿着桃木剑的另一个手也滑开,原来是王鲲鹏趁机握住了剑尖,把桃木剑夺了回来。

这一下是王鲲鹏占了兵刃的便宜。也是张家岭过于托大,没想到王鲲鹏的桃木剑脱手之后,还能受他的指挥。当张家岭看到了王鲲鹏的手臂绕了几圈,才明白,这柄桃木剑上连着几条看不见的额丝线,现在在空气中发出了细微的金光。“

张家岭兴奋的说:“我明白了,你得到过荡离枯尸上的丝线。亏你也想得出这种办法,把用在荡离里的丝线用在你的兵器上。”

王鲲鹏不说话,把自己的衣袖撕了一段下来,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你干什么,”张家岭说,“我不需要你让我。”

“你眼睛不好使,”王鲲鹏说,“我不占你这个便宜。”

“我早就习惯了,”张家岭说,“用耳朵比眼睛方便多了。”

“那是你的事情,”王鲲鹏布条在后脑系好,“我有我的做法。”

“马接舆都看不出来我眼睛不好使,”张家岭有点佩服,“你倒是一上来就看见了。”

“你说话的时候,脑袋在细微的偏,这是本能的事情,你嘴里说出话,再用耳朵接受反射回来,”王鲲鹏说,“你习惯了用耳朵,时间长了,眼睛就越来越不好使。你眼睛还能看得见吗?我很好奇这个事情。”

“看得见,”张家岭说,“我只是懒得用眼睛看了。”

王鲲鹏笑了笑,“那就好。”

张家岭立即明白了王鲲鹏的目的,“你也太聪明了吧。”

张家岭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中了王鲲鹏的圈套。他自从学会了用耳朵辨识身边的环境之后,就不太用眼睛看,可是并不等于他看不见。对于王鲲鹏来说,他如果同时能用耳朵和眼睛感触环境,强大的听觉和视觉同时具备,对王鲲鹏才是巨大的威胁。

所以王鲲鹏首先就挤兑他,让他不能看见。表面看起来,王鲲鹏也看不见,张家岭的耳朵能听。似乎是张家岭占了大便宜。

可是错了,王鲲鹏这人在这个地方呆了不少日子了,而且这地方是他布置的红水阵,估计连每一寸土地,都了然于胸。对王鲲鹏来说,用不用眼睛,根本就没有区别。而张家岭依靠耳朵辨别环境,再厉害,也要先说话,再接受返回来的声音,确定方位,眼睛比耳朵强的是,能看见固定不动的物事。

当张家岭闭上了眼睛之后,立即发现,他根本就辨别不了王鲲鹏的方位。

这个招数,听严重光提起过,在三峡古道冥战里,同断武的爷爷曾经使用过。一般人听了也就听了,不了了之。比如张家岭。严重光既然跟张家岭说过,也一定对王鲲鹏说过。而王鲲鹏不一样,他会琢磨。并且能根据不同的情况用在发挥利用。

真正让张家岭最忌惮的有两点——现在张家岭已经不是佩服了,而是感觉到了可怕。

第一, 自己和王鲲鹏只说了几句话,王鲲鹏就能彻底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心高气傲,不会占后辈的便宜,都不用王鲲鹏主动提出,他自己就必须得把眼睛给闭上。

第二, 在自己闭上眼睛之后,他根本就感知不到王鲲鹏的方位,这是非常致命的一点。张家岭完全没有想到,王鲲鹏是一个缺少魂魄的人,人的魂魄少了,对自身有巨大的影响,但是也能让听不见他的存在。

张家岭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是王鲲鹏而不是别人来跟张天然对抗。看来严重光找这么一个人太久了。也许当年严重光看中的他的师父赵建国,没想到赵建国的徒弟更合适。

王鲲鹏凝神静气,不露出任何破绽。而张家岭的耳朵听见了沉重的喘息声,接着一个无声无息的东西猛撞到张家岭的胸口,张家岭身体紧绷,一触即发。伸手抓住了即将撞到胸口的东西,立即察觉到是一个降魔杵。

王鲲鹏留下了帮手?

张家岭脑袋里电光火石一闪,十几个木桩,红水阵里的木桩。王鲲鹏说他不会御鬼术了,诡道的法术学的不多。

不多不等于没有,比如看蜡。

十七根蜡烛,现在是十七个木桩,通阴的诡道算术。王鲲鹏的帮手来了。

王鲲鹏和张家岭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洪水阵里的一切都,张家岭只能用耳朵来辨别。而王鲲鹏凭借的对自己的布置熟悉到一丝一毫。

如果现在有一个能看见的人,站在一旁,就能看见王鲲鹏已经悄悄的退到了红水阵的外围,而张家岭站在红水阵的中央。

现在所说的红水阵当然不是全部启动的阵法。

张家岭只是身处于十七个木桩之间,南边的石闸都没有任何的动静。而十七个木桩上,各自放着一个长明灯油盏,油盏燃烧,都化出了黑烟,黑烟的形态化作各种夜叉和六甲神丁的模样,其中一个神丁拿着降魔杵,降魔杵的前端被张家岭握住。

黑烟化出的神丁,与张家岭各自握着降魔杵的两端。各自用力,双方角力。张家岭的力量强大,神丁自身就是黑烟,两端暂时旗鼓相当。但是长久下去,张家岭一定会把降魔杵夺在手中。

王鲲鹏没有继续驱使其他十六个黑烟攻击张家岭,他眼睛蒙着布条,耳朵朝着张家岭的方向,捕捉细微的震动,在试探张家岭的力量。

老天是公平的,王鲲鹏虽然没有天生的超常异能,不过他的脑袋实在是太聪明,如果这一点也算作天赋异禀的话,王鲲鹏当然是具备了常人不可能拥有的能力。超常的聪明,也让王鲲鹏有强大的创造力。

诡道五大算数里,听弦和算沙,是王鲲鹏终其一生都不可能领会的本领。水分和晷分,本来就是道家算数里通用的本领,只是诡道更加专注和熟练。王鲲鹏就把巨大的精力,倾注在看蜡这个本事上。

诡道的算术不仅能发挥到无穷尽,而且还能加以变化。比如听弦,创建者聂政,是用古琴作为载体来发挥。金旋子用收音机,徐云风凭借风声雨声和流水声,以及任何自然的声音。这都是听弦发展出来的变种。把听弦发挥到极致,却并非以上几个诡道高手,而是当年给徐云风和赵一二带来了无穷痛苦的楚大。

楚大把听弦的算术用在了唱戏上,至阴而凶残,连金旋子也无法破解。最后是败在了领悟了听弦的徐云风手里。而且徐云风当时已经掌握了四大算法,才勉强设局捕获了楚大。如果但凭听弦,徐云风的埙声,还远远不是楚大的对手。

徐云风永远只有发挥天生的能力,和学习既有的算术,王鲲鹏比他高明很多的地方在于,王鲲鹏能够根据算术本身去创造新的法术。

自古以来,天生异禀的术士都不可能有创造新法术的本事,以为他根本就不需要学习。当然也有少数例外,比如八思巴和黄裳这种千年难遇的人物,不能作为惯例。而那些能够创造出新的法术,在前人之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术士,全部都是先天资质平常,为了让自己的能力提高,就在算术的基础上加以演变的术士。只有这种人,才有动力去这么做。比如王鲲鹏,比如楚大。当然楚大的动机更专注,他就是要做一个阴伶,为了这个目的,导致自己走上了歪路。

所以自古以来的术士,真正的推进者还都是天资普通的聪明人,只有他们才有不断创造的动力。这点理由,放在王鲲鹏身上,得到了最深刻的印证。

王鲲鹏现在七星御鬼术散了,诡道的五大算数最出类拔萃的只有看蜡。所以他干脆就一门心思,把看蜡加以演变,他明白,听弦能演变,看蜡也行。

所以在红水阵上,不止了看蜡的十七个木桩,贴合看蜡的十七个蜡烛。木桩的顶上都放着长明灯的灯盏。看蜡的初衷是让鬼魂替术士计算。王鲲鹏却从徐云风指挥阴差的方法上,得到了启发,用看蜡驱使神丁和夜叉。

七星战法以来,王鲲鹏一直没有直接和人交手,只是把动手的差事交给了徐云风和几个镇守者。但并不等于他不能动手。只是他需要等待值得自己出手的人出现而已。

现在张家岭就是能够逼迫王鲲鹏出手的人。

张家岭把降魔杵夺过来了,神丁失去了降魔杵,立即熄灭,恢复到长明灯的灯火。但是并没有熄灭。张家岭拿着降魔杵,护住自己的前胸,他的耳朵十分清晰的听到了凌冽的破空声音,从声音中,张家岭能判断出这是一把三头鱼叉,是镇海夜叉的兵刃。

张家岭也能听见三头鱼叉刺向的是自己的右肋下,于是手臂回转,降魔杵挡住了自己的右肋。就在降魔杵即将于刺来的三头鱼叉相碰的时候,降魔杵突然在张家岭的手里变得乌有,张家岭这才意识到,拿着降魔杵的神丁是虚无产物,那么降魔杵当然也是一样。

只是张家岭的眼睛看不见,他耳朵再敏锐,也想不明白神丁、夜叉和降魔杵都是看蜡的黑烟所化。

这就是王鲲鹏挤兑张家岭的原因。让张家岭表面上占尽便宜,其实吃了巨大的暗亏。

三头鱼叉锋利的叉头已经插进了张家岭的皮肉之下,张家岭的右肋剧痛。胳膊伸长,把三头鱼叉的后柄攥住。稍稍扭转,三头鱼叉只能刺入张家岭的肋骨,有两个叉头顶在张家岭的肋骨上。中间的叉头比两侧的长一寸四分,所以在肋骨中央深入一寸四分,但是由于张家岭的力道巧妙,这一寸四分的叉头,刺入肋骨间的缝隙里,绕过了肝脏和心包,虽然刺入很深,却没有伤及内脏。

张家岭也是老一代术士的宗师人物,能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无法避免的情况下,选择让自己受伤的程度达到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