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一辆新车,”年轻人指着加油站角落里的一辆桑塔纳,“油加满了。”
张家岭没有多问,上了桑塔纳,继续开车。
张家岭驱车到了西安,并没有穿越秦岭南下,而是驱车向北,进入山西境内。他要见一个人,而这个人与他相识,并且交情匪浅。这是一个秘密,张天然和严重光都不知道的秘密。
张家岭到了长治,休息了一个晚上,然后驱车到了屯留县,在屯留县驶入山中,开车到了一个山顶,山顶上有一个道观。道观是一个旅游风景区,正在建设新的山门和酒店。张家岭把车停在酒店门口的停车场上。自己下车,走到了山顶的巅峰,一个萧条的道观里。
道观里只有一个老道士,和几个稀稀拉拉的游客,老道士不像其他寺庙道观里的和尚道士殷勤,主动要求游客烧香或者解签。只是随手把香烛放在了香炉之前。
张家岭打量了一下道观,然后走到了道观旁的钟楼上,然后轻轻的用手指关节,叩响沉笨的大钟。大钟发出轻微,却清脆贯彻的声音。
不多时,道观的住持,一个中年道士从钟楼下,一步步台阶的爬上来。
中年道士走上了钟楼,和张家岭对视片刻。
“我就知道你会出现。”中年道士看着张家岭,“你跑不掉的。”
“看样子你已经卷入进去了,”张家岭说,“张天然应该没有把握,不然不会把我从严重光手里放出来。”
“你说对了。”中年道士说,“严重光培养了一个厉害人物,叫王鲲鹏。”
“有多大的本事?”张家岭问,“比你如何?”
“比我强,而且强很多。”中年道士说,“不到万不得已,张天然不会卖你这个人情。”
“这世界上还有人比你强很多?”张家岭好奇,“还有这样的年轻人,你在多少回合输的?”
“我跟他打了很久,”中年道士说,“可是打完了之后,我才发现,我第二招就输了,那个年轻后辈在耍我。”
“我不信。”张家岭摇头微笑。
中年道士把后辈朝向张家岭,然后把后衣领向下扯了扯,“我马接舆从来没有败的这么惨过。”
张家岭看着马接舆后颈下的大椎穴上一个极小的黑色小点,“果然力道恰到好处,这个人用的是徐夫人剑,还是灭荆,可是应该是姓冉,而不是姓王啊?”
“他不姓冉,也不姓王。”马接舆解释,“姓徐。”
“可是你又说严重光培养的一个接班人叫王鲲鹏。”张家岭有点吃惊。
“我没见到王鲲鹏。”马接舆说,“第二招就打败我的人,叫徐云风,是王鲲鹏的帮手。”
“原来有两个。”张家岭说,“按照你的说法,王鲲鹏比打败你的徐云风更加厉害。的确很难解决,可是我必须要找严重光去了断当年的恩怨。”
“这事你必须去做,”马接舆说,“王鲲鹏在被严重光收入研究所之前,是有师父的,而且他的师父你见过。不仅见过,你当年还对他很器重。”
“我器重的人不多,想不起来是谁?”
“你想想,你和严重光翻脸之前,见过的那个人,”马接舆说,“你即将被控制,我来劝说你逃跑,可是你说那个人还年轻,可以跑,但是你老了,没脸面跑了。”
“我想起来了,”张家岭笑起来,“那个叫赵建国的小子。我本来打算收他做徒弟,可是被他骂了一顿,这小子很有意思,有骨气!”
“也没你想的那么有骨气,”马接舆说,“他后来被吕泰收了徒弟。在湖北的名气很大。”
“这事好玩了,”张家岭说,“赵建国的徒弟跟着严重光,而我要去找他的麻烦。”
“还有更麻烦的,”马接舆苦笑起来,“王鲲鹏还有一个帮手。”
“跟你有关系?”
“我女儿。”马接舆说,“除了我之外,唯一有开山法术的人。跟王鲲鹏和徐云风是过命的交情,为了他们,连我这个爸爸都可以不认。”
“亲不如养,”张家岭说,“这话你说的不对。”
“还有更加巧合的事情,”马接舆说,“你听了别吃惊。”
“你说。”
“我女儿失散了二十多年,其实是被清静派的见清收养了。”马接舆说,“见清可是被孙拂尘纳了投名状的。”
“这么多年,又把我们这些当年的老家伙拉回来,”张家岭说,“怎么看都是一个圈套。”
“当然是圈套。”马接舆说,“这就是最狠的地方,我们知道是圈套,还得往里面跳。”
张家岭沉默一会,慢慢的说:“就跟当年孙拂尘一样的圈套。还真是赶尽杀绝啊。”
“孙拂尘那一拨,我们没赶上,”马接舆说,“本以为把我们给忘记了。看来还是跑不掉。”
“你没办法,你女儿在里面。”张家岭说,“这是你欠的债,你必须得还。我跟你不同,是严重光欠我的,属于我的东西,我得找他要回来。”
“所以即便是坑,也得跳。不然张家岭就不是张家岭了,”马接舆说,“当年就跟张红玉一样一走了之。”
“任何事情最后都要有个交代,”张家岭说,“没办法,关了我十几年,我还是改不了这个脾气。”
“你在地下那么多年,”马接舆说,“你的眼睛怎么样?”
“我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家岭说,“我看东西难道只用眼睛吗?”
“对,”马接舆点头,“你曾经说过,张红玉教会你用耳朵看东西。”
“雕虫小技的破本事,”张家岭笑着说,“当年用这个糊弄人的。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马接舆知道的事情都说了,而且吐露出了徐云风这号人物的存在,但是也不算他违背了对徐云风的承诺。因为张家岭的目标只是老严和王鲲鹏,他对七星阵法没有任何兴趣。即便是知道徐云风的存在,对他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更不会到处张扬。至于马接舆的女儿是王鲲鹏的同伴问题,至少张家岭不会去为难马接舆的女儿。张家岭有自己的做事的方式。张家岭和马接舆相互了解,这些话双方心里都明白,不说也罢。
张家岭要告辞了,马接舆把张家岭送到停车场,两人分手道别。
张家岭开车离开,桑塔纳顺着公路在山间行驶,张家岭知道,马接舆到了某个时候,也会下山,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张家岭和马接舆相互认识,是一个意外,跟大青山计划被蒙古来的萨满教高手渗透有关。
中国的大青山计划,其是建国初期,苏联强行介入,主导的一个工程。苏联在西伯利亚和外蒙古挖掘了很多井洞。最深的达到了一万一千米的垂直深度。这些挖掘工程从来没有公开过。后来苏联探访到了一个地址,探知西北戈壁某地,列入到整个挖掘工程体系里,于是同时我国要进行开挖工程。
与苏方对接这个工程的领导就是古赤萧。古赤萧在建国前,在苏联学习过一段时间。以他的特殊身份,当然会打听到苏方在西伯利亚挖掘坑井的传闻。
于是在古赤萧的建议下,新中国政府首先拒绝了苏联单独在西北开挖的要求。然后暗中调查线索,得知苏联勘定的地方,在西北戈壁里的某处,这个地方有一个跟地貌毫不相干的名字——大青山。
实际大青山周围方圆几百公里都没有任何的高山。根据勘测人员走访调查,原来在当地人一直认为,大青山曾经是一个巨大的山脉,只是很多年前大青山突然飞走。留下了一片荒漠,荒漠里取水困难,寸草不生,成为了人畜不能进入的无人区。也就是一个环境阶段恶劣的荒漠。
中方的人员发现,大青山的荒漠上有一个道观,道观已经很久没有人驻守了,而且名字是飞星派的道观。这个消息到了古赤萧这里,立即被古赤萧更加的重视。
飞星派在中国宗教历史上,即便是历史学家和道教人士,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而古赤萧刚巧就是其中一个。并且古赤萧知道的很明白,飞星派是隋朝之前,截教的一个十分强大的门派,只是在隋末唐初的铲截二教大战之后,从道教中彻底消失,不仅门派泯灭。连传承都彻底断绝。籍册和记载也全部消失。
但是只要是知道飞星派的术士,都知道飞星派实际上在当年已经强大到了足够对抗其他所有门派术士的地步,极为旺盛,势力庞大。所以飞星派败亡,直接导致了整个截教的覆灭。飞星派到底为什么覆灭,一直没有任何线索流传。
也就是千年来,飞星派曾经的辉煌没有了解,飞星派的遗迹和典籍也全部佚失。门人也在铲截相争中全部消亡。这是一个流传了一千多年,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传说。飞星派在道教门人的少数人里,有一些片段记忆留下来。所以古赤萧当知道了飞星派的道观重出天日,立即成立组建了大青山计划。(笔者:飞星派在道教典籍中确有记载,金庸在《天龙八部》中,以飞星派为原型,虚构出星宿派。在金庸的设定里,星宿派的丁春秋是逍遥派的弟子,部分附和了飞星派道家截教的背景。另,在网络文学时代,部分作家在小说中提到的摘星派、探星派等等,都是以飞星派为原型虚构。)
古赤萧一方面与苏方回旋,同时得到了苏联挖掘坑井的地点有是飞星派的道观。立即知道事态严重。于是继续与苏方谈判,拖延时间。另一方面,古赤萧安排勘测队进入戈壁。展开调查,由于道观的地址被当地人称呼为大青山,所以工程被命名为“大青山计划”。
但是当年的术士高手都已经被打压,古赤萧培养亲信孙鼎和严重光两人,孙鼎已经被迫害疯癫。而严重光一直在剪除一贯道残余势力,无法领导大青山计划。所以大青山计划初期,并没有古赤萧的私人亲信参与。导致鲁廉生接手了大青山计划。直到八十年代,古赤萧才逐渐把大青山计划的控制权收回。
张家岭与严重光翻脸后,被调往大青山计划工程,作为顾问参与。不过由于张家岭是被发配到整个工程里。即便是身份崇高,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权限,只能作为技术人员参与。而且不能离开井洞,到达地面。
其实张家岭并非是第一次接触大青山计划。因为在八十年代中期,张家岭单独接受到了一个命令,就是去青海拦截一撮从蒙古过来的流窜人员。
张家岭接受任务,当然明白他要拦截的人员是并非是表面说的流窜外蒙人,一定是非同一般的宗教人物。张家岭那时候还不知道大青山计划的存在,连当时研究所名义上的最高领导张红玉和二把手,也是就实际的领导人严重光都不知道。
张家岭在沙漠上等到了那一拨外蒙古人,和他预测的一样,果然是萨满教的高手。于是张家岭和那一批蒙古人在沙漠里周旋了几天,等来了帮手,帮手就是马接舆。马接舆一直都是在北方边界跟外蒙的萨满教高手的死敌。这次是马接舆被另一拨蒙古人拖住。导致六个萨满教的巫师进入到了中国西北腹地。
后来张家岭进入到大青山才知道,这些萨满教巫师的目的就是大青山工程,因为当时大青山计划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一直没有离开的苏联专家想把工程中找到的一件文物,运送回苏联。
只是张家岭当时对这些情况全不知情,只是完成拦截的人物。
张家岭和马接舆两人在沙漠里,将六个萨满教巫师制服。并且从他们口中套出了进入中国西北荒漠的目的。
张家岭和马接舆两人才第一次听说大青山计划。
由于两人同仇敌忾,费劲了巨大的代价制服萨满巫师。两人因此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但是随即他们两人被告知,不能吐露任何相关的消息。他们两人之间也只能接受,相互回避。
但是张家岭知道了大青山计划后,反而促成了古赤萧接手大青山计划。因为当时领导大青山计划的部门工作失误,导致萨满渗透。古赤萧已经是国家的核心领导。于是以外蒙人渗透为理由,撤换了大青山计划的领导。让两张一严的研究所参与大青山计划。
古赤萧接手计划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苏联人驱逐出境。彻底把大青山计划列为国家的最高机密。
这也是为后来严重光把张家岭软禁到大青山里,埋下了伏笔。
苏联人之所以不再忍隐,是因为当时大青山计划,已经往下挖到了一定的垂直深度的时候,发掘出了一个文物。这个文物是一个铜炉。铜炉刻画着一些神秘的花纹。研究所得到铜炉之后,失踪无法破译铜炉上的花纹和文字。
直到有一天,古赤萧交给了张家岭另一件文物,是一面铜镜。铜镜名为“夺魄”,是当年秦始皇的宝物。当时张红玉与严重光为研究所的领导地位正在明争暗斗,古赤萧知道自己行将就木。为了保险起见,把铜镜给了张家岭,并告知张家岭,铜炉的秘密,必须要由铜镜来破解。而且告诉张家岭,铜镜破解还不够,还有一件东西,是一个铜鼎。希望张家岭能够找到,最终铜炉铜镜铜鼎三件法器同时放在一起,就能破解出一个巨大的秘密。
这也是古赤萧知道张家岭的性格坚韧,不会被一切外部事物影响。
古赤萧去世后,两张一严的矛盾激化。终于在古赤萧死后三年爆发,严重光排挤了两张,并且把张家岭调往大青山。
可是严重光已经知道了铜炉和铜镜都在张家岭手上。张家岭在被限制自由之前,匆忙把铜镜隐藏起来,可是铜炉的体积大,很难藏匿。严重光于是把铜炉夺取。接着用尽各种办法,要张家岭交出铜镜。
张家岭知道严重光是不可能用生命威胁他,于是始终没有交出铜镜的下落。最后到了大青山。其实他去大青山,心里是愿意的,因为古赤萧告诉他,铜炉在大青山下挖出来,那么很可能铜鼎在更深处。
只是到了一九九六年,大青山工程遇到了极为重大的矿难事件。导致整个计划停顿。
张家岭现在一门心思的要去找王鲲鹏和老严,他说的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还在老严手上的铜炉。
但是还有一点,老严压根都想不到的事情。
那就是他藏匿的铜镜,现在一定在王鲲鹏的手上。
理由很简单,当初他知道自己就要被限制自由,让一个年轻人带着铜镜逃跑离开。
那个人的名字叫赵建国。
铜鼎铜炉铜镜,三铜齐聚,可能就是结束一切的关键环节,也是古赤萧一直想要达到的目的。现在三铜已经有两铜知道下落。张家岭心里十分的有信心。他并不是一个一根筋的耿烈术士。不聪明的术士,不会被古赤萧器重,做不到研究所的第三号人物。
不过张家岭也失算了,赵建国到死也没有把铜镜交给王鲲鹏。而是给了另外一个人。
——七眼泉上,王鲲鹏和黄坤、策策坐在一起吃饭,吃的东西很简陋。大敌当即,王鲲鹏一点胃口都没有。吃了一点就扔下了筷子。
策策的情绪也很低落,跟黄坤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王鲲鹏察言观色,发现策策魂不守舍。于是支开黄坤,告诉策策,“你是局外人,如果我输了,对手也不会为难你,你该走就走,老老实实地听你爸爸的话,把这一切都忘了。黄坤今后的路不好走,他不适合你。”
“我不是在想这些事情,”策策想了很久,“我有别的事。”
“你有事瞒着我?”
策策慢慢点头。王鲲鹏问:“如果有什么事情,现在该跟我讲了。”
策策说:“那个人,就是你师父死之前,给你和徐叔叔留了东西。”
“恩,我记得。”王鲲鹏说,“给疯子留了一个沙漏,疯子从此学会了算沙。给我留了两本书,疯子藏了一本,一直不肯给我。”
“其实……他还给我留了一个东西。”策策犹豫了很久才说,“我觉得吧,他是真的不肯交给你,可是你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应该是需要这个东西了。”
“原来师父还给我留了一手。”王鲲鹏平和的说,“他可能并不想我走到今天吧。可能他看的太明白了。”
策策在继续犹豫,但是王鲲鹏还是把这句话问了,“我倒是很想知道,师父他到底给你留了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策策看着王鲲鹏的眼睛很久,“那些天,他老是说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他脾气也没之前那么古怪了,就是很少说话,有天他的话多了起来,就拉着我爸爸喝酒,我爸爸不让,他就说他一个要死了的人,不喝酒也只能多活几个月,还不如喝死了舒坦。我爸爸就骂他,说他消极。我妈妈也骂他。他就说他的医术比我爸爸的要高明,不知道断了多少人的生死,如果连自己的生死都断不了,岂不是毁了一辈子的英明。我爸爸就埋怨他,不该做术士。他就说这是命,天生的命。如果不是当年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中医院院长的可就轮不上我爸爸了。他就这么说的时候,我爸爸妈妈都哭了,他也哭了。这是我唯一一次看见这个人哭。可能是他知道自己没几天活头了吧。我当时就觉得气氛不对,要走。可是我爸爸硬是拉着我,要我多陪陪这个人。当时我心里就都明白了。可是当时我才多大啊,凭什么他们之间的破事,让我来承受。我就跟他们赌气。可是这个人拿了两本书,对着我爸爸说,这两本书要交给他徒弟王鲲鹏,我爸爸收了。他又拿出一个沙漏,说要给徐叔叔。当然在后来一段时间里,我忘记了沙漏这个事情,直到在遇到徐叔叔,你和黄坤跟我解释一些事情,才想起来沙漏的事情。最后他叫我爸爸和妈妈出去,要和我单独呆一会。我以为他要跟我说一些狗血的事情,可是他没有,而是笑着跟我说,给我一个东西,很好玩的东西,让我别跟任何人说,特别是我爸爸妈妈,还有你。但是现在我觉得不能再瞒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