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拂尘妄动了一点,”徐云风说,“就那么没了。”

“没了,”老严说,“决不能越雷池一步。本来情况会更糟,但是幸亏有你,你就是那个补锅匠。事情从你而起,也就要由你来终。”

“我不信,”徐云风说,“没有我,孙六壬也抵挡不了张天然。”

“没有你,”老严说,“张天然在孙六壬面前没有任何机会。孙六壬只要感情用事,就全部崩塌。”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不合适,”徐云风说,“我偏偏就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感情用事的人根本就不会答应。”老严说,“你看,我没说错吧。”

徐云风想了很久,“是的,这是一个圈套,是个圆环,我无论朝什么方向走,都走不出去。”

老严说:“世界在变化,这个世界不需要术士了,也不需要什么法术了。”

“没用的人,就该慢慢的收拾,”徐云风内心彻骨的寒冷,“道士和术士也该消失了,到了黄坤和邓瞳这一代,在七星阵法之后,将找不到合适的传人,门派最多流传两代,就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这个过程很早就开始了,”老严说,“黄家当年有黄旭初,黄铁焰,黄松柏,黄莲清,魏家有魏永柒,魏如喜,魏如乐,钟家的钟义方倒是生了五个儿子,可是全是窝囊废。苗家的宋银花跟红桃和三叶相比,三成的本领都没学会。白丹派的申德旭几十年,炼出鹿矫出来了吗?他的师父就没有炼丹的本事了,别说龙矫和虎矫。方浊的父亲马接舆只能在山西隐居,方浊的本事只有他的一半。方浊的师父已经被孙拂尘当了投名状。你刚才说魏家绝户,可是你知不知道,天下的民间道教,短短五十年,一成都没有传承下来。你认为这些都是偶然的吗?”

徐云风被老严说的哑口无言。

老严继续说:“但是只出了一个意外。”

“什么意外?”徐云风知道老严要说什么,但还是茫然的问了。

“吕泰是一代人杰,可惜收了两个没本事的徒弟。”老严说,“都以为诡道会在金旋子这一代消亡,或者是更加不堪的金仲。别以为我看得起赵建国和金盛,我看人,从来不看他们的品格。我只看资质和本事。”

“你当着王鲲鹏的面,也是这么说赵先生的?”徐云风说,“王鲲鹏不跟你翻脸。”

“需要我来说吗?”老严说的话如同尖刀插在徐云风的心口,“赵建国半条命的时候,王鲲鹏跟着我去了北京。当然他很后悔,但是他知道,他不是你,他跟着诡道,最多也是第二个赵建国而已。”

“妈的!妈的!”徐云风暴怒起来,一把将老严的领口抓住,老严的身体轻飘飘的被徐云风拉起来,徐云风发现老严的大腿之下已经空荡荡的,两个假肢掉落在地面上。

老严的脸色通红,被徐云风掐的无法呼吸。

“哈哈哈,活该,张天然已经对你下手了。”徐云风嘴里这么说,可是没有任何的欣喜,手里松了松。

“不是他,”老严苦笑,“你猜猜是谁?”

“我猜到了。”徐云风说,“只有万永武过来的时候,要路过北京。”

“金盛和赵建国本事一般,”老严被徐云风放入了轮椅,根本就不在乎徐云风已经失态,继续刚才的话题,“但是他们两个人都有骨气,结果收了一个好徒弟,不仅收了个好徒弟,还把你拉到了诡道里。”

“所以诡道是唯一一个逆流而上的门派。”徐云风说,“就成了孙拂尘和张天然,还有你的众所矢的。”

“可惜你的脑筋不好使,”老严说,“否则你答应了孙拂尘,也是挺合适的。王鲲鹏和张天然想去去不了,你能去,又不答应。孙拂尘能怎么办?”

“所以王鲲鹏答应了孙拂尘,”徐云风说,“让孙拂尘留下我,让我和他一起来解决所有的难题。”

“还有第二条路走吗?”老严的手掌又在轮椅的扶手上一下一下的拍起来。

“张天然的点传师已经全部灭了。”徐云风说,“第一轮都是没用的东西,你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其实那几个点传师,不是真正的目的。”老严说,“是当年一些跑掉的人。他们都闻到你和王鲲鹏的味道,他们不会甘心的,都会千里迢迢的扑过来。这些人跟张真人没关系,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但是我和张真人都安静的看着你们,把他们全部吸引过来。”

“七星阵法本身就是一个诱饵。”徐云风咬着牙关,“王鲲鹏跟孙拂尘说的七星阵法,意思就是要用七星阵法吸引这些人过来。”

“你知道你比王鲲鹏差在那里吗?”老严说,“我来告诉你,那就是王鲲鹏不需要人提醒,他看到了,就知道该真么做。而你,却需要让人来点醒。”

“所以王鲲鹏在我见孙拂尘之前,就已经算到孙拂尘的困境,”徐云风不停的点头,“他那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七星阵法把那些跑远了的人都引过来,他来对付张天然,而我要做的就是给你们做刀。”

“你还是没明白,如果那些跑远了的术士门派,对七星阵法不感兴趣呢?”老严说,“怎么办?”

“我没想过这么多。”

“这种事情,王鲲鹏就不用教。”老严说,“有的鱼看不见静止的诱饵,但是诱饵动了,那种鱼就能看见。”

“你他妈的到底在说什么?”徐云风迷惑不解。

“没有机会,就创造一个机会。”老严说,“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王鲲鹏已经引来了第一个。”

“已经来了?”徐云风吃惊的说,“这么快。”

“其实跟你密切相关,”老严说,“可惜你自己就是不动脑筋,不对,是你根本就没有这个脑袋。”

“曾婷!”徐云风问,“跟曾婷有关吗?”

“申德旭手里拿的那把日本人的剑,叫和泉守鉴定。”老严看着徐云风,“是九龙宗同断当年丢在了三峡古道,后来一直藏在三峡。王鲲鹏让申德旭拿着这把刀在天权星位比划了很久了。申德旭这个小角色,凭什么拿这把兵刃。”

“那根曾婷有什么关系?”徐云风的身体也开始战栗起来。

“哦,曾婷不是见过你的蛇属吗?”老严说,“你被抹掉了,可是蛇属是抹不掉的。”

“到底和曾婷有什么关系!”徐云风大喊。

“同断的后人知道了和泉守鉴定的下落了,”老严问,“你说他会怎么办?”

“你快回答我!”徐云风说,“我他妈的不在乎什么同断的后人。”

“可是如果你的当年相濡以沫的女人,现在是同断的女朋友呢?”老严说,“当然,在曾婷的生活中,你是一个没有存在过的人,她只有记得蛇属……”

徐云风没有说话了,把身体对着西方,然后大声的喊:“王鲲鹏!我草你祖宗十八代!”

徐云风拿着阴阳四辩骷髅,对着初生的阳光看着,里面的牡丹和骷髅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诡异而又狰狞。

老严说:“我跟你一次又一次见面,每次都以为不会在见面了。可是我这个老不死的,总是阴魂不散,生活在你们的阴暗中。是不是觉得我很令人厌恶。”

“你就省省吧,”徐云风的情绪渐渐的平息,把人皮放回了身上,“这个还用你来提醒我?”

老严说:“我倒是不在乎你们所有人的看法,我认为我这辈子做的最艰难的选择,就是当年背叛了张真人。”

“你就是庄崇光,”徐云风说,“我早就知道了,严重光就是庄崇光。”

“对,”老严说,“就是我。”

“我想问的是,”徐云风说,“你是什么时候被古赤萧安排到了张真人身边?”

“我不是古首长安排到张真人身边的。”老严说,“我当年崂山派被日本阴阳师灭门,是真的。”

“可是张真人对你崂山派有巨大的恩惠,可是你却还是要背叛他。”徐云风知道今天,在这件事情上,他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了。老严说了这么多阴险、黑暗的计划,并且毫无顾忌,如果他不给一个解释,之前就不会这么坦然的说出来。

“在张真人出阴之前,”老严说,“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古赤萧。”

徐云风听着老严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解释出来。

——张天然即将出阴。当年的手下已经隐姓埋名,在那个动荡的社会里自谋出路。来给张真人出阴护法的,只有钟义方、黄松柏、龙元清、李成素、黄莲清,和刚刚赶到的金盛。何欢看到金盛一言不发的从黑暗中走了过来,本想问一下他怎么从他师叔那里脱身,可是金盛就静静的站着,看的出来,他刚才一定经历了什么事情。

而能够撕下脸皮,到了七眼泉上与张天然逼宫的,有孙鼎,有魏永柒、魏如喜、魏如乐、何欢,还有黄松柏的哥哥黄铁焰。

——“这一场冥战,”徐云风听到老严说到这里,“卷入了钟家、魏家、黄家,还有诡道。还有龙门的李成素和武当的龙元清。再次之后,西南的外道家族一蹶不振。”

老严说:“是的,当时天下的道门都已经被古首长和鲁首长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一直不在道教籍册之内的外道,当然是首当其冲。不过当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物跑了。”

徐云风说:“古首长的手段真的是高明,可他也不能全盘掌握,龙虎山的张天师跑去了台湾。”

“去了台湾,”老严说,“在一个小岛上,能翻起什么浪来。”

——孙鼎已经在三峡古道之后,从一个年轻人成长为了一个沉稳的中年术士。在这几年里,跟随着古赤萧,一定受过不少的提点,把和泉守鉴定的力量全部发挥出来。

孙鼎双手握刀,劈斩龙元清。龙元清那里还能够抵挡。李成素的御剑替龙元清挡了和泉守鉴定一招,他的职高攻孔雀翎四剑佩戴,被和泉守鉴定全部斩断。李成素倒还罢了。

可是钟义方、黄松柏两人都目瞪口呆,因为孙鼎的法术进展飞速,远远超出了他们想象,现在孙鼎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初出茅庐的孙鼎了。

黄松柏的避水符和黄铁焰的剖木符同时施展,剖木符在黄铁焰的施展下,树林里的树枝都纷纷折断,弓箭一般射向黄松柏,而黄松柏的避水符在树林中旋绕,带起了云雨,将树枝全部裹入。黄家五行符自相残杀,水生木并非相克,所以剖木符和避水符虽然斗得凶猛,一时间也无法分出胜负。钟义方施展除了蛾天丸,无数的飞蛾在所有人的头顶布满了丝网。魏永柒第一个抵挡不了,可是魏如喜、魏如乐、何欢三人一起攻击钟义方,钟义方也一时间无法将魏永柒置于死地。剩下金盛和黄莲清两人看着长辈斗做一团,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云风想着当年外道门派之间的殊死拼搏,不禁叹气,“不知道金旋子和黄莲清前辈两人当时能有什么作为。”

老严说:“金旋子有师门的命令在身,只能出手,跟孙鼎交手。好在他手上的螟蛉勉强能跟孙鼎的和泉守鉴定过上几招。可是黄莲清一个小孩子,看着两个哥哥打成一团,根本就不知道该帮那一个。”

“是啊。”徐云风说,“这就是古首长安排的步骤,不需要再引入外力,让他们门派之间自行打斗就行了。而且古首长自己还是金旋子的师叔,金旋子一定讨不到什么好处。”

“就是这样。”老严说,“可是金旋子和古首长是诡道同门,反而让孙鼎下手容情,否则以金旋子的能耐……他的听弦在孙鼎面前没有任何的用处。”

“我算了一下当年在七眼泉互殴的这些门人的能力,”徐云风说,“他们应该是势均力敌,只要他们挺过了张天然出阴,他们就赢了,所以他们要做的并非是要战胜对方,而是拖住时间。”

“不是还有我吗。”老严说,“我就是赶在张真人出阴之前,一举扭转的人。”

“可是你说你说你当时还没有背叛张天然的意图?”徐云风好奇的问。

“七眼泉一战,大家都势均力敌,但是山下还有军队,而我就是替张真人抵抗军队的人。”

徐云风说:“你开启红水阵,引出阴兵,对付军队,坚持到张天然出阴。”

“就是这么安排的。”老严说。

“可是你一旦改变立场,”徐云风说,“你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军队一上来,一切都结束了。”

“我开启了红水阵,”老严说,“阴兵被我放出来了,但是军队没有上来。”

“对,”徐云风说,“既然要背叛张天然,你做事就要做绝,以你的做事方式,当然是要带着红水阵里的阴兵反戈一击。”

“一点不错!”老严点头。

——在外道家族之间相互比拼的时候,庄崇光走到了七眼泉的七条溪水中央,他把每条溪水的石门一一开启。然后祭起了招魂幡,地下被镇压了千年的怨灵,在地下厮杀了千年的铲教截教术士先辈,终于看到了头顶地面上的石门松动,他们都纷纷尖啸着,要从封印中突破出来,他们的怨气已经积攒了太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人。只要他们他们看得见的人,就会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撕碎他们,吞噬他们……

庄崇光的面前,一个几百人的军队已经全部进入到了七眼泉的范围。庄崇光的能力是,在他的七星御鬼术之下,用招魂幡,蒙住怨灵的眼睛,让说有的怨灵看不见张天然。只要看不见张天然,怨灵对付其他所有人,张天然出阴就板上钉钉。

就在庄崇光即将把红水阵里的怨灵放出来之前。他看见了古赤萧,传说中道教和术士界横空出世的古赤萧。

庄崇光的招魂幡,即将展开,他的宝剑已经举起来。

一个首长从军队的人群里,背着双手,走了出来,走到了庄崇光面前。庄崇光的手停顿了一下,红水阵最后一个封印没有打开。

——“如果你在这一刻没有犹豫,那么张天然出阴就成必然。”徐云风说,“也就后来这么多事情了。”

“你是算沙的,”老严说,“你告诉我,这件事情,差了多少砂砾。”

“六进四出。”徐云风说,“在普通人的感觉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