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统领心中震撼,脸上微微变色,想不到太子妃如此年轻竟然有着如此强大的修为,当真是令人难以想象。虽然他并不知天一神功的厉害,但是,单凭着对那道仿佛贯注了万千力量的内劲之气的感知,也明白了若是被她以全力推出,只怕这里的人,一个也活不了。见此情景他连忙上前,对着金翎,单膝跪倒恳求道:“太子殿下,你有伤在身,不可留在此地久留,还是将这里交给臣…”

他修长的手指在明黄衣袖的映衬下青白色未退,显然是方才紧攥过的痕迹。清俊的面容,却平静无波,双眸略带恍惚的望着眼前似是来自地狱的幽冥罗刹,那带是满身煞气的女子,真的是他所认识的如仙子一般的如陌?也许,这才是统领百年神秘底下宫殿的魔宫宫主的真实身份面目。

天一神功,集天地之灵气,可令自然中的一切为其利器,杀人于无形。若修炼至顶层,全力发动之时,天地风云色变,数十丈之内,将会被夷为平地,而发功之人,自己也会身受重伤。

他曾用性命拼死相护的那个女子,此时正全力催动内功,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不顾自身的安危,只为保护另一个男人,对付的,却是他——金翎。

他自嘲的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染上凄凉,目光却坚定无比,脚下不退反进,一步步走向如陌,欲阻止她这种等同于自残的行为。他不能允许,他金翎以性命相护的女子,竟然为救另一个男人,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林统领大惊,急忙上前阻拦他,他眼光冷冷一瞥,林统领立时停手,金翎依然坚定朝着那女子的方向走近。

乌云飞速拢聚,遮天蔽月。冰雪漫天飞舞,寒气笼罩,刺人心骨。

南宫晔望着半空中越聚越多的雪,天地间变得晦暗一片,他心中惊骇至极,脸色大便,慌忙出声阻止道:“陌儿,停手,快停手!”即便是同生共死,他也不要她伤在他的前头。

如陌对他的阻止,仿如未闻,她一心只想逼迫金翎离开。然而,金翎却在一步一步的靠近她,令她的身子不自觉的轻颤,心中开始有些慌乱。以金翎此时的身体状况,绝对抵不住她强大的内劲,若她真的将这内力打了出去,只怕他,难有活命的机会。

“金翎,你站住!”她大声喝止,她不想伤害他,一点都不想,但是,她却不得不这么做,她不能给他机会伤害南宫晔,哪怕是一点点的可能,都不行。“金翎,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金翎唇角的自嘲参杂了一丝苦涩,笑着道:“如陌,我离宫之时,听闻冷将军心疾发作,我怕宫里人多嘈杂,不利于医治,便吩咐人带他们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如陌面色徒变,心中一惊,他这是什么意思?拿她的爹娘来威胁她?双眉紧蹙,咬了咬唇,颤声道:“你想学你的父皇吗?”

金翎眸光微变,痛意遽生,看住她的双眼,“我不是父皇,你也不是皇后。所以,我们不会同他们一样,以那样的悲剧收场。”

他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不错,她却是不是她的母亲,所以她做不到为了爱情,置亲人与不顾,可是,他忘了,她也不像当年的母亲那般。只能任人宰割,毫无反击之力。

她渐渐收了内力,狂风骤停,冰雪回归大地,天地间又是一片肃静。

天边乌云渐散,露出半边残月,冷光普照,寒凉入心。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名女子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长剑,而那锋利的剑尖,正对准了太子的咽喉,只隔了三寸的距离不到。吸气声遽起,紧张的望着太子与太子妃二人。

金翎的目光自那闪烁着寒芒的利剑缓缓望向执剑的手,那只手依旧莹白如玉,曾紧紧地抓住过他的手,还轻柔的为他拭去唇边的血迹,那一刻,她的手那样的温暖,如今却泛着冰冷的光泽。他目光慢慢上移,看到的是她苍白美丽面容上的冷漠神色。那如画的容颜,曾为他有过慌乱的表情,那双美眸,也曾为他受伤而泛红含泪,有着痛意一闪而过。如今,却什么都没了,只有一片冰冷和决绝之色。

“让他们离开!”如陌冷冷说道。

“如果我说不呢?你会杀了我?”他不信,她真的会伤他!

“金翎,你、别、逼、我!”她目中带了痛意,语气决然。长剑往前一刺,剑尖便割破了他的肌肤,嫣红的血,丝丝渗了出来。

金翎的笑益发张扬,可笑容中却是满满的凄凉,他蓦地抬首,一把狠狠握住剑身,呵呵,原来利剑割破身体的痛,远远不及噬心之痛。

“太子殿下——”林统领满目惊骇,急忙上前几步。

“站住!”如陌大喝道,“你敢过来,我就杀了他。”

林统领骇住,连忙顿住脚步,望着如陌的眼神迸裂出浓浓的怒意,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太子妃,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太子殿下?您忘了,就在三日前,太子殿下他对你以命相护,被钢针钉在地上,失去了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您可知道,太子殿下是以何种心情,拖着重伤的身子跪在皇上的灵柩之前?”如陌心底一震,手中的剑几乎握不稳。她咬着唇,看金翎那永远挂在嘴边的笑容,带着浓浓的讽刺和悲凉,他那双在相识之初常常会笑弯的眼睛,此刻眼底的伤,那般的浓郁,似是一种无声的指责,控诉着她的残忍。

鲜红的血,带着湿热的粘腻,染红了他修长是手指,顺着掌心流下,宛如一道蜿蜒的红线,滑过缠着层层白布的手臂,她眸光一痛,那百步之下,包裹着的便是那个被刺穿的血口,她怎会不记得呢?那一日的每一幕,他是如何护着她,如何一次次以自己的身体代她承受穿骨之痛,她都记得那样清楚,终生都不会忘。

握剑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道。她怎么能这样伤害一个真心待她的男子?可是,不出此下策,又要怎样保证南宫晔的安全?她不禁转头去看南宫晔,只见他满面痛惜之色,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浓烈的愧疚,他不想让她为难,因为他懂她。从金国太子的行为和眼神,谁都能看出他对陌儿的感情有多深,陌儿是重情之人,她从来都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对她好的人,而这一次,为了他,她却亲手伤了为她身受重伤的金国太子,她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她眼中的挣扎与矛盾让南宫晔心底涌起无尽的自责,痛恨自己让陌儿再次面对如此两难的境况。

如陌望着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个男人,心中剧痛,那是一个她赌不起的人,他的命,对她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金翎就那么一直看着她,望进她的眼,却望不到底。看到她眼中情绪变幻,闪过愧疚,感激,犹豫,再到无可奈何,这种种复杂交缠的神色中,唯独没有半分爱意。当她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再转过头来望着他的时候,她的眼神之中已摒弃了一切情绪,只剩下坚定。而她的身子,随着她握紧的剑,再次抵紧他喉咙的那一刻,褪去了温暖,心底只余下冰凉一片。

金翎空寂的眼神,渐渐的冰冷,唇边扬起的笑容,却不减半分。

如陌面对这样的他,只觉全身无力,却仍强自支撑。她只觉他冰冷的眼神似乎要穿透了她的心脏,将她狠狠地钉到墙上起,这样的金翎,真的很陌生。她明白不止伤了他的身,更是伤了他的心,可是,她却不能退却。也好,若是能因此让他对她死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强迫自己对上他的视线,镇定了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有任何情绪。“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金翎,对不起了!”

“太子妃,你…”林统领刚怒声开口,如陌便冷声打断道:“林统领,若是今日太子殿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便会成为整个金国的罪人。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统领双眼几乎冒出火来,暗自权衡轻重后,对着禁卫军一挥手,恨恨的咬着牙,大声下令:“放他们走。”

众禁卫军得到指令,纷纷往两边退去,让开一条道来。

如陌对南宫晔易语三人沉声道:“你们快走。到了安全的地方给我来个信。”

易语犹豫道:“可是你…”

如陌断然道:“不必担心我,你们快走吧。”

齐澈点头,不再迟疑,率先出去牵马。

目前的形势,他们立刻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以金国太子对如陌的在意程度,她应该不会有危险,况且她的武功之高,也无人能伤到她。

南宫晔浓眉紧蹙,眼中似有道不尽的千言万语。满心不舍、担忧、心疼,最终在她坚定的目光中,化作一个明朗的笑容,如果这能让她安心,那他就将所有的悲伤都埋在心底深处。

他不想就这样走,可是留下,只能让金国太子多了要挟的筹码。而她爹娘在金翎手中,他知道她也决不可能就此放手跟他走。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磨难,让她得以解开心结,他满以为这一回终于可以守得云开,到头来,却还是不得不分离。

今日一别,不是放弃,更不是向金国太子妥协,他要用男人与男人之间更坦荡的较量方式,来傲然迎回他的妻子。

迅速翻身上马,纵然有伤在身,那身姿已然矫健如初。回眸两两相望,铁血男儿的铮铮铁骨不减分毫,眼中柔情无限。他在心底对她说:“陌儿,我很快会来接你,等我!”

如陌眼中含泪,亦明了他在心底对她说得话,点头笑别:“珍重!”

白马扬蹄,嘶鸣长啸,似能感受到主人深埋心底沉重的无奈与悲伤。

“如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金翎,如果你敢欺负如陌,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临行前,易语厉声警告,扬起马鞭,“驾”的一声,与齐澈纵马奔腾而去。

冷风呼啸而过,打在面颊之上有如冰刃在割。飞驰而去的马蹄带起大片的雪沫,一路扬洒,模糊了谁的视线?

如陌望着远去的马背上的挺拔背影,恍惚间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就是那样一个孤寂而萧瑟的背影,曾让她痴痴凝望了十年,这一次,她坚信,她不会等太久。

她欣慰的笑了,南宫晔,他终于懂得了怎样做才是真正的对她好。

金翎的表情由始至终一直不曾改变,恣意笑着看着她威胁林统领放人,看南宫晔他们离去,也看着她微笑与他们道别,他始终一言不发,仿佛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他就那么一直仔细盯着她看,不放过她的每一个细节的动作,每一个变幻的表情,他的血却在她对另一个男人毫不掩饰的爱恋中渐渐失了温度,就如同这满地冰雪覆盖下的大地,冰冷,了无生气。

“太子妃,他们已经走了,你快放了太子殿下。”林统领怒声道。

如陌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面对着金翎飞扬的笑容,心中无法抑制的漫起死死疼痛。有一种人,受的伤越深,便越发的笑得灿烂。而他的那个笑容,她也曾有过,那是被深爱之人无情伤害过的一种诠释,不是责怪,不是怨恨,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可抑制的彻骨悲凉。

她的手在他一眨不眨的冷漠目光之下,有些轻颤。这么多年来,她面对敌人从不手软,可是金翎,他不是敌人,至少,不是她的敌人,然而,今时今日她却不得不这么做,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忘恩负义也好,她没得选,眼眶泛红,她咬着唇,狠心道:“不行,我必须等他们到了安全之地,才可以放人。”

夜凉如水,在冬日横风中愈加冷彻心骨。月色阴黯沉郁,乌云聚散漂浮,这座位于进货皇城城西的僻静小院中,刚刚大婚三日的金国太子与太子妃二人,在上万禁卫军紧张忐忑的目光注视下隔着一柄带血的剑,于暗夜之中相互对视着,一直到天光破晓。

一夜的沉寂无声,禁卫军们屏息伫立,竟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金翎眉梢已挂了寒霜,脸色煞白,眼望着慢慢升起的冬日咧嘴一笑,惨白唇角勾起的笑仿佛被定格在黑夜中的某一个瞬间,再也脱不开。

黎明的曙光自东方升起,将这世间万物敞亮于世人眼中,却照不亮他心中那条阴暗的路。

如陌渐渐松开被冻得僵硬的手指,可那柄剑却仍悬在半空。握住剑身的那只手,已是青白泛紫,被彻骨的寒风凝结的鲜红血液,将他的手与剑冻结为一体。

她抿紧了唇,艰难转头,已不忍再看那个面色苍白如纸却已然笑着的男子,举步前行,与他擦身而过,她没有看到,身后的男子在与她两身相错那一刻眸光尽碎,浓伤四溢,心碎欲裂。

清晨的寒风扬起错身而过的两人的发丝,在空中飞舞纠缠着,只一瞬间,各自飞散开。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各自的人生,没有两心相映,也只能是短暂的交集。

她走得缓慢,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当一只脚踏出小院的门口,突然,身后传来“砰”地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划破了清晨寂静的长空,仿佛直入云霄,在天地间,久久回荡。

林统领与兵将齐齐惊呼:“太子殿下…”

她的身子完全僵住,心仿佛被一个铁拳狠狠的击中,止不住的颤抖。她只觉得鼻子一酸,唇微微张了张,却无语出口。

身后随之传来的两声脆响,是两截断剑先后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所发出的声音,亦如砸在她的心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元丰四年二月,金国太子金翎登基为帝,立太子妃如陌为后,拒百官建言,不纳妃嫔,空设后宫。同月底,封国辰王亲领精兵二十万,攻打金国边境,来势汹汹,勇不可挡。并要求帝金翎将帝后如陌交出,金翎不为所动.。命全军将领顽强抵抗,彼此僵持难下,自此,金封两国再次势成水火。

太阳西斜,残红似血,天边一朵浮云过处,失了往日的悠闲,似留下了淡淡的一抹匆忙的痕迹。

如今已是四月,傍晚的天气有着微微的凉意,金国皇宫中幽长寂静的宫道上,一名女子素衣裹身,乌丝飞扬,清冷的双眸带着疏淡的怒意,在经过的奴才们慌张的跪拜行礼中,视若无睹,簌簌而行,直往皇帝处理政务的御书房方向快步而去。

御书房。桌案上奏折堆积如山,有一半是关于边关军情急奏,就在十日前,封国再次攻陷一座重要城池,金国大将非死即伤,如今朝中可用将才所剩无几。而另一半则是劝谏皇帝以江山社稷为念,将皇后交出,平息战乱,还国之安定。

御案下方两名中年男子,伏身跪地,一级品阶官帽直抵地面的墨色官袍前摆之上,身子微微颤抖。正是左丞相与兵部无尚书二人,那一半劝谏皇帝交出皇后的奏章正是此二人带头联合文武百官共同上述。

金翎召他二人前来,已有近两个时辰,他们自打进了御书房,行完礼就一直没起来,端坐御案前的年轻帝王就好像彻底将他们给忘记了,而他们只能安静的跪着,不敢出声打扰。

金翎以手扶额,很有耐心的一道一道的翻阅着那些奏章,并无半分苦恼或是不悦的神色,只不过,他每看完一本便会笑着轻哼一声,声音中辨不出喜怒,继而一甩手将手中的奏章扔了出去,或砸在白色墙壁上弹回到地面,又或者砸在伏跪之人的头上、身上,总之是砸在哪里就是哪里,他连看也不会看一眼,不出一刻钟的功夫,整个御书房,已是明黄满地,一片狼藉,再无踏足之地。

“参见皇后娘娘!”门外响起奴才们的参拜之声,紧接着,一道女子清淡的声音响起:“皇上可在里面?”

“回娘娘的话,皇上与丞相大人、尚书大人正在御书房议事。奴才这就进去禀报…”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

“啊?娘娘…”

金翎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滞,狭长的双目之中有一丝复杂光芒一闪而逝,似是等待许久的期盼,又带着几不可察的伤感,瞬间被强自压下,手中的奏章在御书房的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朝着门口直扔了出去。

如陌一推门就见一黄色的不明物体朝着自己直非而来,心中微惊,却不闪不避,任由那道奏章带着疾风擦过她鬓角的发丝在她光滑细致的眼角留下一道不算深的血色划痕,落到院中的青石砖上发出的低沉的声响,令满院子的奴才们不约而同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低着头,身子在黄昏的凉风中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如陌毫不理会眼角的血痕,若无其事的踏进了屋子里,看着满屋的狼藉,不禁皱眉,扫了眼在她到来之后,唯独没有抬眼看她的坐在上位的年轻男子,面无表情的弯腰捡起其中一本奏章翻开,毫不意外的看到有热门义正言辞的说她是红颜祸水,为国之社稷应尽早将她交出去。若果真如此,倒好了。

她勾唇浅笑,扔掉一本之后再捡起其它的来看,每一本如执一词。

武尚书见她就这么冲了进来,便直起身,回头冲她疾言厉声愤愤指责道:“娘娘真是胆大妄为,身为后宫之主,理应克己守礼,方能为后宫之表率,怎能不经通传,便擅闯御书房,该当何罪?”

如陌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却面带笑容,不答反问道:“大人你认为,如陌该当何罪?后宫无一妃嫔,不知如陌又要为谁做表率?”

武尚书面色一窘,随即恢复自然,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你既贵为皇后,就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古有云,后宫不得干政,你不经皇上批准,私自翻阅奏章,是为大逆不道,应给予严惩。”

如陌面色不改,迈着轻悠小步,踏着明黄的奏折,缓缓走到武尚书面前,望着他淡笑道:“依大人只见,该如何严惩呢?”

只是一个淡漠的眼神,却令武尚书忽觉有一道无形的沉重压力在他头顶当头压下,令其不敢正视。他目光躲闪道:“应…应立即废除皇后之衔,驱逐出我金国的边境,永远不准再踏进金国的土地…”他话未说完,只觉眼前一黑,面上邃然一痛,一本奏章迎面而来,狠狠地甩在他的脸上。他吃痛的惊呼出声,又慌忙掩口,只听前方传来一道不咸不淡却自成威严的声音:“你们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武尚书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触怒了皇帝,慌忙磕头道:“臣,臣知罪。”

金翎自始至终头都不曾抬一下,只带着微薄的笑,面无表情道:“滚出去!”

“遵…遵旨。微臣告退。”武尚书退下,左丞相也连忙告退。

大门被轻轻合上,阻隔了门外照进来的最后一抹残阳。

如陌靠近御案跟前站定,冷冷的目光直盯着垂眸的金翎,沉声问道:“你究竟把我爹娘关在了何处?”

自从他以她父母的性命作要挟,坚持立她为后,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一面。她在宫中千方百计调查父母的下落,却找遍了整个皇宫,每每查到蛛丝马迹,她便欣喜若狂,只可惜,到最后才发现,那些都是金翎刻意摆出来给她的假线索,密室,囚牢,暗殿,冷宫…今日已经是她第十一次空欢喜,她不由得怒火中烧。

金翎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手中的奏章,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心思全在眼前立着的女子身上,只要他一抬眼,就能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但他并未抬头,只噙着一贯的淡笑,眼神冷淡,声音清淡道:“这个问题,在大婚时你就已经问了很多遍了。”

如陌强压怒气,冷声道:“你故意一次又一次的给我希望,然后再让我失望,你到底想要怎样?就算你不想告诉我他们的下落,也没必要这样戏弄于我!”

金翎淡淡道:“朕是怕你在宫中的生活太过寂寞,才给你找点乐子罢了。”那清冷的语气,仿佛真的是因为怕她寂寞,与她玩了个无伤大雅的游戏一般。

“你,你…”她面上一白,被气的说不上话来,却又无可奈何,半响方道:“就请你告诉我,我娘她,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金翎忽的笑起来,微带讽刺,道:“你问朕,她是死是活,还不如问问你自己,抛下她出宫见那个男人之前,可有半点生机?”

如陌眸中一痛,她终究是不甘心,没看见她,她便一厢情愿的认为她还活着或许被他所救,又或者有奇迹出现,可是她怎么忘了,他的父皇母妃皆是死于她之手,他对她母亲的恨,不会是一点半点那么简单,就算真有办法能救她,他又如何肯救?

低了眸,心痛难抑,颤抖出声:“我已经是你的皇后了,你要到何时才肯答应,让我见见他们?”

金翎蓦地站起身,目光只盯着她的眼睛,唇边笑意更深了几分。他双手撑着案台,身子往前倾,与她越高越近,目光触及她眼角的那道血痕之时,身子微微一震,目中有心疼之色划过,瞬间便掩去。他强忍着想要伸手触碰她的冲动,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得看看你何时才肯心甘情愿的永久留在我身边,将你的心交与我,与我做真正的夫妻。”

如陌目中带痛,苦笑摇头,悲声道:“金翎,你为何要如此执迷不悟?你明知我们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我这一生,除了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而你,又何必拿江山做赌注,陷万民于水火!战争一起,有多少将士会战死沙场?又有多少黎明百姓将会田园尽毁,流离失所?你作为一国之君,怎忍心为儿女私情,置你的子民于不顾?”

金翎面色一变眸光陡然犀利,忽然抬起双手,紧紧扣住她削瘦的双肩,看进她眼中痛心疾首之色,不由苦笑出声:“你就只会责怪我吗?为何你不说,他为了一己私情,掀起战事大动干戈,治天下苍生于不顾?”

如陌回握住他的手臂,用了很大的力道。蹙眉望他,认真道:“金翎,你和他不一样,我不想你为我而成为亡国之主啊......”

金翎断然截口,笑中带怒:“哪里不一样?就因为你爱的是他而不是我吗?到底我哪里比不上他?而你又怎知我会亡国?你就那么笃定我一定会败在他手中吗?说不定我能将他赶出金国,进而灭他封国呢?到那时,他将会成为封国的千古罪人,遭后世万千人唾骂。而我,为了你,即便是如此,我也一点都不在乎。”

如陌忽然觉得很无力,这样的感情,很珍贵,但是对她而言,却未免太过于沉重,因为她所能承受的,只想承受的,也只有南宫晔那一份而已。

她真的不想见到他们两人对决的局面,无论是金翎,还是南宫晔,她都不愿看他们任何一方受到伤害,可是她却无力阻止。她的手颓然滑落,无奈的叹息。

金翎突然欺身往前,毫无预兆的低头一把戳住她柔软的双唇,用力地吮啃。她的唇,果然如无数次想象中的那般甜美,让人不舍得放开。

她原本还沉浸在无法劝解他放手而无奈慨叹,却不想他竟然会轻薄于她,顿时睁大了眼睛,惊而出声,忘了该如何反应。

他的舌趁机滑入她口中,准确的捕捉到她小巧的灵舌,百般纠缠,技巧熟练的挑逗着她每一个敏感点,她的身子不可自制的颤了一颤,慌忙伸手推开他,而他的手却迅速的滑下,箍紧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的双臂紧紧圈在其中,使她动弹不得。

她愤怒的扭动着身子,欲挣脱他的桎梏,却使得他的吻愈加的激烈炙猛,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似要将她揉入身体吞入腹中。她恼怒之极,照着他的舌一口咬下,霎时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窜入口鼻,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来。

尖锐的痛感传来,他却仿如未觉,仍拼着全身的力气,用力地吻她,仿佛要将他全部的感情通过这样一个绝望的吻,尽数传递到她的心上。

如陌忽然僵住了身子,变得安静下来,这个吻,没有一丝情欲的味道,有的只是一种困于情感之中无法脱出的绝地悲凉。

她任他抱着,吻着,她睁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容,心底生出一丝细微的疼痛,逐渐的扩展。他的双眉紧皱,在眉间打了一个死结,像是一个深沉的烙印般,印在了她的心里。他紧闭的狭长双眼,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一如被伤透的心。

感受到她的平静,他忽然张开了双眼,看到的是一双带着微微的心疼却充满了怜悯的眼神,他心底狠狠一震,邃然推开看她,自己重重的跌回了身后的座椅,沉重的撞击之痛他不曾哼出一声,眼前只有那双充满怜悯的眼睛,怜悯?怜悯!

他闭上眼睛,努力的平复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在她静静转身的时候,他带血的唇探出在唇边舔了舔,低声惨笑,自嘲而凄凉。

他何时落到这般境地?竟需要她人的怜悯!用双手捂住脸,不可抑制的笑一直在嘴角荡开,只笑到整个身子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笑到最后,他对着她渐渐远去的纤细背影,万般苦涩的轻轻开口:“我会御驾亲征,带上你,见证我们之间的成败。”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春日光照大地,战火无休。封国护国军拿下金国雁城这一重要城池,并无欢呼雀跃,只因这一战,死伤无数,比预料中要多了许多。

南宫晔齐澈易语三人立在阅兵台上,望着练兵场上的十几万将士,面色无不凝重。

齐澈道:“王爷,这次之所以死伤众多,属下已查明原因,在我们攻打雁城的前一晚,十营出现一张字条,上面说,王爷为一个女人,枉送将士们的性命,不值得将士们为王爷卖命,还说将士们家中的老小在家苦等,最后只等回去一具尸体,让人心寒。这一传言让将士们的心有所动摇,却被十营主将陈将军给压了下来。因此,这一战,仅十营将士就死伤过半,若不是王爷及时发现有异,临时改变战略,又深入敌阵杀死敌军将领,只怕这一战,我军要吃大亏。”

易语怒道:“一定是雁城的人干的。哼!他们这么卑鄙,使用奸计,雁城还不是一样被我们攻下来了?”

齐澈叹道:“所谓兵不厌诈,他们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只不过,十营主将隐瞒不报,险些误了大事。”

南宫晔面如寒霜,行至台阶之上,望着十营主将的目光异常冷冽,沉声问道:“陈将军,你可知罪?”

陈将军身子一抖,扑通一声跪下:“末将…知罪!末将之所以隐瞒不报,实在是不想让王爷生气…”

南宫晔袖袍一甩,冷声喝断他的话,“闭嘴!是本王的心情重要,还是将士们的性命重要?你身为十营主将,连这点都分不清楚,本王留你何用?来人,将他拖下去,军法处置!”

“遵命!”立即有人上来将面如土色的陈将军拖了下去,陈将军内心有愧,连求饶都不敢,众将领们欲开口求情,却见王爷似已动怒,只得个个低头,不敢出声。

这是,一名副将上前,俯身跪拜请示,“启禀王爷,此次战事死伤将士们的名单已经拟好,是否要立即呈送京都?”

南宫晔点了点头,面色沉重道:“本王会修书与王上,让朝廷好好安抚他们的家属,虽然他们牺牲了,但他们的家人并不会从此无依无靠。”

众将领们拱手行礼,面带感激道:“末将代表所有的将士们,感念王爷的恩德!”

南宫晔举手制止,举步下台阶,路过众位将领,冷眸一一看过,众人无不颔首低眉,不敢与之对视。

南宫晔俊容肃穆,目光深沉,步伐稳健直走到尽头处,背对众人,用听不出半点情绪的声音道:“此次战事,是由本王一力挑起,目的,是为迎接本王的妻子,这一点,本王从未隐瞒过各位。今日,军中流传本王为一名女子,枉送将士们的性命,不知各位将军,如何看待此事?”

将士们微微诧异,面面相觑。

一营主将站出,双手抱拳,十分恭敬道:“金国皇帝敢抢王爷的女人,就是不将我们护国军放在眼里,更是欺我封国无人。末将,誓死追随网页,打入金国皇城,迎王妃回国。”

六营主将亦道:“末将也是誓死追随王爷!如果这次,我们能顺利攻下金国,看往后还有谁敢入侵我们封国的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