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晔冷冷的打断道:“够了,你说你和我一样难过?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你知道``````我心中的恨吗?因为你不懂,所以你不明白,她对我意味着什么!”

“恨?”

“是,恨!我恨自己生在了王室,自不在黑暗中挣扎,在阴谋中求生存。我恨自己被逼无奈,没有选择的代替别人活了下来,从此亏欠了一生。我恨自己肩上的责任以及所谓的尊严,伤害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我更恨自己无力挽救这一切,多年来精心营造的你我的权势,又有何用?到头来,不过是用来困住自己的枷锁,而你,我敬爱的王史,你真的了解过我心中的感受吗?”

南宫傲心中一痛,是的,他从未曾真正了解过这一切。生在了王室,是许多人羡慕不来,然而,只有他们才知道其中的艰辛,没有父王的疼爱,他们曾经历多少阴谋的斗争,受尽多少屈辱,最后用无尽的鲜血以及那些所谓的亲人的生命,换来了今日的平静。而代替别人活着,他以为他的弟弟应该感到幸运,因为当年在真正的晔的保护之下,才侥幸活了下来,但他从未想过,其实活着的才是最痛苦的那个,因为那注定了他的一生要肩负着更多的责任,所以,他才如此拼命的在年少时便已开始了权利的争夺,不只是为保护自己在乎的人,更是为了保护替他而死的那个人心中所在乎的人。他仍然记得,两年前他被叶恒围困在宫中的生死关头,被父王支到边关的晔,得到消息后,披星戴月,不眠不休,领着忠于他的将士,披着鲜红的血衣,冲到了他的面前,笑着对他说:“王兄,我来了。”

那一句话,他始终记忆犹新。然而,今日,他身上的责任,却不容许他由着晔的性子,做出令封国陷入金翌两国联攻的境地。尽管那日凝儿分析的有道理,但翌国之王并非完全没有兵权在手,所以,在他未死之前,这个女人便不能死。

“晔,我``````对不起!你留她一命,我让她腹中我的孩子为你和凝儿的孩子陪葬,可好?”

南宫晔身子一震,用王兄的孩子陪葬?!他忘了,那女人的腹中怀着的是他王兄的骨肉,顿时,惨然一笑,连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都没有了。他可怜的孩子,究竟谁能为他偿命?

木然的转过身,正见到如陌惨白了脸,紧捂着腹部,豆大的汗珠自额角滑落,眉间痛苦的纠结着,双唇已被咬出了血迹。这么快,就已经开始了吗?

他连忙奔了过去, 扶着她的身子,心痛的唤道:“陌儿``````为什么你要用这种让自己也跟着痛的方式来惩罚我?你是想同时给我双倍的痛吗?不,不是双倍,是很多倍````陌儿,你太残忍``````”

如陌已经说不出话,那腹中的绞痛,似是即将流离失所的孩子不甘的挣扎,还有一股力量在拼命的挽留和吸取着,尖锐的痛感一波又一波,猛烈地袭击着她,仿如被剔骨抽筋般,令她的身子无法自控的颤抖抽搐着。尖利的指甲,在柔嫩的手心留下了深刻的血色印记,与她娇嫩的唇瓣上贝齿紧咬下流落的殷红一起昭示着她正强忍的极致痛苦,那浅浅的压抑得的痛吟,仍然传了出来,隐忍的低沉更加触动人心。

南宫晔紧紧的抱住她娇弱的身躯,看着那鲜红的血迹在她的身下大片的晕染,在这幽冷的月光之下,只有满目的猩红,媾是用无辜的生命成就的一副哀绝的图画。

他以为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他所做不到的,然而,今日,眼睁睁看着她在他眼前承受着痛苦,看着自己孩子的流逝,感受着自己的生命正在逐渐的失去颜色,变成了一片灰白,他,是那样的无力。

“不!我的孩子``````陌儿,你还我的孩子``````”

口中无意识的低喃,悲痛的声音,是那样的无奈和凄凉,语无伦次。“我该拿你怎么佃?陌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要怎样才能让你不再痛,要怎样``````才能留住我此生唯一的孩子?”

俊美的面容写满了哀伤与悲凉,泪水自凤眸一角,缓缓滑落,滴在怀中几欲昏厥的女子溢满血迹的双唇之上,滚烫的温度带着咸涩的滋味在她的唇齿之中蔓延成伤。

她努力地抬眸看向那张曾魂牵梦萦的俊美绝伦的脸庞,满是泪痕。

他,南宫晔,也会流泪么?为了她,还是那个无缘早逝的孩子,仰或是他们之间最后一点牵绊?

南宫晔,为何他要在伤痕无法弥补之时,才来意识到她的重要?

身体的抽痛越发的剧烈,侵袭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滴血液都似乎被凝固了一般,她紧紧抓住环抱着她的身子的他的手臂,指甲深深陷了进去,发泄着那无法排解的痛楚。

晶莹的泪滴滑落在他黑色的锦袍,穿过细密的缝隙,浸湿了他胸着的肌肤,渗进了他的心头,尖利如刺,深深扎入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成为他身体里永远无法抽离的一部分。

南宫傲望着越来越多的血迹,也失了平常的冷静,对着外面聚集的宫人,大声的喝道:“御医怎么还没来?还不快去催,若是来迟了,威胁到凝儿的性命,孤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语音刚落,便有几个御医战战兢兢的走来,定是听见了他的怒喝,心中惶恐,一个个的皆头冒冷汗,悖逆敢举袖擦拭。

南宫傲阴冷着声音道:“还不快些,若是凝儿有个三长两短,孤就摘了你们的脑袋。”

御医们连忙小跑起来,进了屋,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诊察,最终确定,如陌性命无忧,但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

南宫傲歉意的望向南宫晔,却见他表情呆滞,目无焦距,整个人毫无一丝生气。心中非常担忧,道:“晔,你``````”

“出去!”南宫晔目光突然锐利起来,冷冷的打断他,然后扫了众人一眼,沉声喝道:“不想死的,立刻给我滚出去。南宫傲,也包括你,记得带上你的女人和孩子。不然,我不保证能控制得了自己。”

南宫傲身子一震,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的王弟连名带姓的叫他,带着无法纾解的愤怒和绝望。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默默的走了出去,带走了所有的人,留给他一个寂静的空间。

如陌在床上的外侧,紧闭双目,身子的疼痛渐渐消散,剩下的只有心里的空荡以及无尽的疲惫。她的孩子终于离她而去了``````在这个充满阴谋的王宫,她也不过是他人盘中的一枚棋子,然而,悲哀的是,她却只能借助这盘中的另一枚棋子狠下心来,杀死自己的孩子。

南宫晔失去光彩的双眸落在她满是血迹的双唇,心中浓厚的悲哀之感将他淹没,二十多年来,除了王兄代替他死的那一刻,他再也没有过如此的无力。三日前,当他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那时候,他是多么的欣喜和期盼,想不到,仅仅是三日,便成就了如此的痛与绝望。最让他无法理解的便是,他心甘情愿的亲手杀死他们的孩子,她的恨,当真如此深吗?若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牺牲,那么他,还有什么可期盼的?

一夜的寂静无话,一夜的悲凉笼罩,两个人的伤,都是极致却无法融为一体。

她就那样安静的躺着,身与心都异常的疲累,却又无法入睡。

他就那样站在她的床前,专注的目光,用尽毕生的情感,一直看她到天明,没朋眨一下眼。

当黎明来临的那一刻,她睁开了双目,看到的``````是他手中的剑。

第八十三章

锋利的剑芒在黎明的曙光中发出森冷的寒光,映照着他俊美绝伦的面容之上的哀伤表情。

天亮了,一切…是否该有个结果?

南宫手握剑身,将剑柄的一头递到她的面前,出口的嗓音暗哑而低沉,却异常的平静,道:“拿着它,用它刺进我的,心脏,用我的鲜血,洗净你心中的怨,用我的生命,偿还我欠你的债。”

如陌微微一愣,怔怔地望着他,只见他双眸之中满布的丝,每一道都是伤痛刻下的痕迹,令他俊美的面容看上去似乎在一夜之间历历经世闻的沧桑般,说不出的伤感。

她转过眸,不看他,只望着里侧垂落的纱帐,在微风中飘摇摆动,细密的纹路隐约透出暗色的墙壁,明暗变替的闪烁,如同内心矛盾的沉浮。

她轻轻一笑,苦涩无比,若能狠得下心杀他,便不会在这些日子当中生出更多的痛与挣扎。“你,走吧。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牵连,今后,各自的生话,再不相干。”

孩子的流逝,令她的身,她的心,都感觉到异常的疲累。看到他放下骄傲和尊严跪在她面前,祈求她的那一剥,她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快意。他的卑微,他为她流的眼泪,只会让她更加清楚的明白,那一刻,他是真的在乎她,真的想好好爱她。

其实,走到了今日的这一步,并非完完全全的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在他不懂得如何珍惜一个人的时候,她又何曾懂得如何去爱一十人?在他向她敞开心扉的时候,她用自己所以为的爱他的方式,伤害了他,才遭到了他残忍的惩罚,造就了微谰和沁贞的不幸,他有责任,而她的责任,更加的不可推卸。

这切,她除了不能原谅他,更不能原谆自己。但她累了,不想再纠缠,爱也罢,怨也罢,郡放下吧,那些愧疚和不安,多一人承担又能如何?并不能使她心中的痛楚减轻分毫。

南宫晔望着她的侧脸在清晨曙光映照下的柔美轮廓,却有着斩断一切的决然。听着她淡谟的话语,他苍凉一笑,收敛悲伤,低沉的嗓音带着决绝的语调,道:“你下不了手吗?对自己的孩子都下得了手,对我却…下不了手?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狠心绝情的女子。你想与我彻底的划清界限,休想!既然卑微无法挽回你,那么,我便用自己的方式,即使需要颠覆天下,也在所不惜。我一定要与你在一起,而你,也只能和我在一起,哪怕是…以恨度日。”

他的目光闪烁着嗜血的光泽,以强势与决绝的姿态宣示着他的决心。然而,这个决心在她背叛他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彻底的被击地粉碎。

长剑入鞘,在腰间缠绕,尖锐的响声,直入云霄,打破了这晨空的寂静,绵长的余音与他离开的背影,一起消失无痕。

如陌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无奈的一笑。以恨度日…她想放过他,而他却不肯放过她。

这一夜,随着他与她的痛与无奈,终于成为过去,而在这王宫的另一座宫殿之中,另一名女子也同她一样承受着失去孩子的痛苦,不是药物的作用,而是被深爱之人生生地踹着腹部的结果,几近疯狂的姿态。

接下来的三日,如陌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不论南宫傲与她说什么,她都恍如末闻。她不是不想理他,她只是觉得累,不想开口,只想安安静静的,躺着。就连易语与残歌的到来也没有令她开口,她只是微笑着听他们说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冷意潇入宫。

如陌靠着床栏,望着那个淡雅如仙的男子,此刻,他俊雅的面容再也不复一贯淡然的表情,那包罗世间万千之色的眸子满满的都是心痛和愧疚之色。令她不由自主的唤道:“哥哥。”

这一声“哥哥”,饱含了她十年的思念,以及埋藏于心底的刻骨的依赖与眷意。

冷意潇心中一痛,那一声“哥哥”,他想念了多少年,如今,她就在他面前,他却没有半点的欣喜,只有满腹的苦涩难言。只因她巳受尽了万般的苦难,而他,一直不在她身边。

坐到床前,温柔而心疼的目光在她绝美的面容上流连,仲手轻柔的拂去滑落在她眼前的如墨发丝,修长如白玉般的手指抚摸着她细腻光滑的面庞,如天籁教的嗓音带着确认的语气,道:“嫣儿?”

如陌用力的点头,出口的产音已变得哽咽。“是,我是。我就是那个日日赖在意潇阁不肯走,缠着哥哥吹曲子给找听的嫣儿;是那个任性的为了救一只鸟儿,害哥哥被父亲罚跪了三日的嫣儿;是那个在大街上被人欺负,逼得一向温润如玉的哥哥第一次与人大打出手的嫣儿…哥哥气质如仙,去留随意,潇洒出尘,应该改名叫意潇,冷意潇。冷云啸不适合你…”

“嫣儿…”是她!那个让他恨不能疼到骨子里的如精灵般的嫣儿,那个自十年前落入悬崖带走他所有快乐和幸福的嫣儿!

揽过她瘦削的肩膀,紧紧抱住她,清朗的嗓音带着沉痛与自责,道:“嫣儿,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会令你在这么多年来,一个人独自承受了如此多的苦难。是我不好,我应该陪着你…对不起!”

听着他自责的话语,她的心痛极了,哥哥总是这样,只要她受了委屈和伤害,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他总会将一切责任归为自己的保护不周。哥哥…她的哥哥!

“不是你的错!你很好,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是嫣儿心中最伟大的保护神,永远都是。原谅我一直没有去找你,告诉你我还话着的事实,让哥哥沉浸在悲伤之中,如此之久…

冷意潇的心巳经软成一团,收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我理解你心中的感受,我不怪你,你要知道,在我心目中,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来得更加重要。”

“恩…我知道,哥哥…我知道。”她也紧紧的回抱住他,尽情的感受着这个曾经万分熟悉的怀抱,以及这份遗失了长达十年之久的亲情的温暖。

可是,她的心只会越来越痛,因为她对自己的生命无法掌握,若她的生命无法延续,那么,哥哥将会再一次经历那彻骨的分离之痛,那时,哥哥该怎么办?是不是会对人生彻底的失去信心?也许她那日一时冲动下的宣泄根本就是个错误。

哥哥,对不起,请原谅她的任性与自私!

拥着她,令冷意潇的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有了她,他的生命便有了意义,从此,他的心,也不会再感到空寂。“以后,我会陪着你,保护你,你再不会孤单,也不用一个人独自面对危难,因为我会陪着你一同面对生命中的所有考验。”

“嗯。”她离开冷意潇的怀抱,轻轻蹙眉,望着他犹豫着问道:“哥哥,他…怎么样了?身子可好些了?”

冷意潇温柔的笑容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先前情况很糟糕,御医为他诊治用药,他都不是很配合,但自从你让御医带了话之后,便有了好转。为了你的那句话,他在努力的配合,这两天已经有了起色。”

如陌低眸道:“那就好。哥哥会不会觉得我太狠心?”

冷潇意济扶着她的肩,柔声道:“我理解你。因为在此之前,我的心中,也充满了怨。”

如陌抬头看着他憔悴了许多的清雅面容,心中百味齐集。沉吟了半响,问道:“哥哥,你…有她的消息吗?我曾让人寻遍了封国,却没有打听到她的下落,反而得到的消息是,封国根本没有吴心言这个人。”

冷意潇也叹道:“我和父亲也打听过,和你得到的消息是一样的。当年,你落下悬崖之后,我和父亲急着去悬崖底下寻找你,之后,再不曾见过她,对于她的身份和来历,父亲也是一无所知。我猜想,若是她是封国之人,那么她的名字应该是假的,若名字是真的,那么,她很可能根本就不是封国之人。嫣儿你…一直在关注着我们,是吗?”

如陌眸光微暗,低了头,没有答话。

冷意潇知道提起父亲,她心里肯定不会好受,便也不再开口,只用温润的双手握住她在夏日仍冰凉的指尖,就那样一直坐在那里,无声的陪着她,一直到天黑。

南宫傲命人为他们准备了丰富的晚膳,自己忙着处理政务,便没有过来。

如陌与冷意潇两人一同用过膳之后,歇了一会儿。因在才床上躺了三日,见今夜月色不错,外面也不是很热,便想要出去走走,冷意潇便陪着她往御花园方向走去。刚刚出了风舞宫不远处,便远远见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在前方宫殿上几个轻盈的跳跃,速度之快,让人以为是一阵风影,迅疾地隐没在夜色当中,消失无影。

如陌一愣,望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顿住脚步,蹙眉沉思。那个身影,尽管消失的很快,但只那一闪,她便能感觉到,那是一个她非常熟悉的人。她的感觉一向很敏锐,断不会错。

冷意潇虽然也看到了消失在前方宫殿中的身影,但并未多加注意。他只在乎他在乎的,其他的,他从不注意。见她停了下来,便问道:“怎么了?那个人,你认识吗?”

如陌抿了抿唇,道:“应该见过的,感觉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冷意潇冲她温柔一笑,将她被风吹起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方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没必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为难自己。”

“恩。”如陌浅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走得很慢。因为她与研贵妃一起落了胎,一个是后宫之中目前分位最高掌握着后宫嫔妃命运的女子,一个最受王宠又即将封为王后的女子,加上南宫傲这几日面色阴沉,脾气暴涨,后宫之人个个行事小心谨慎,能不出门的都不出门,以免一个不小心惹到不该惹的人,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这一路上,安静非常,连一个宫人也没碰到。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御花园门口,如陌忽然又停住,脑海中闪过一个陌生的面容但却是熟悉的身影,不自觉的脱口道:“我想起来了,是他!”

冷意潇微微扬眉,问道:“谁?”

如陌转过头看着他,面色有些凝重,清浅的嗓音带着十分的肯定,沉了声,道:“是凌王身边的那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侍卫,只是暂时借用一个侍卫的身份。”

冷意潇微微一愣,脑海中便想起了那日的情形,道:“是他?!他这么晚来后宫做什么?看凌王对他的态度,以及他的言行举止和高深的武功,确实不像是侍卫。”

如陌拧眉低眸,想了想,方道:“我们跟去看看。他消失的方向,应当是眉妃所在的倚棠宫,据我估计,这个眉妃身份不简单,我前些日子让易语调查她的身份来历,至今都没有结果,我怀疑她不是封国之人。上次我对凌王试探了一下,从他突变的脸色以及眼中的杀意来看,我想,我的猜测应该不会有错。”

冷意潇点头道:“好,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想要置父亲于死地。”那一日的情形,谁都能看出,凌王分明是别有居心。父亲退出朝堂多年,与凌王素无恩怨,更何况,那长公主毕竟是凌王唯一的亲妹妹,若无关键的厉害关系,想必他也不会轻易下手。

两人一同纵身朝着倚棠宫掠去。进入倚棠宫之后,一他二人的轻功很轻易的避过了外围的侍卫,最后停留在眉妃居住的寝宫之上的房顶。放眼望去,倚棠宫外围守卫众多,然而,这寝宫的院子周围竟是无一人看守。

如陌与冷意潇二人对望一眼,都有些疑惑。但是,当他轻轻掀开一片瓦,从狭窄的缝隙看到寝宫内的情形时,立刻明白了原因。

第八十四章

如陌感觉到冷意潇的身子一僵,便疑惑地探头往下看去,只是目光刚刚掠过瓦片,还未触及屋内的情景,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被一只温润的手掌紧紧蒙住了她的眼睛。耳边响起的晴朗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别看。”

如陌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连忙点了点头。

冷意潇这才拿开手,不自然的别开头去。然而,尽管他们不看,但那粗重的喘息以及羞人的低吟仍然透过瓦片的缝隙传入他们的耳中,这习武之人超乎常人的耳力,在有些时候,也会令人尴尬不已。

如陌抬眼望向悬挂于空的皎皎明月,心里暗自思忖那侍卫的身份来历,以及他与眉妃及凌王之间的关系。

突然,“砰——”的一声,自下方的寝宫传来,虽不是特别尖锐的响亮,但在这样安静的夜里,这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也足够清晰。

冷意潇低眸一看,只见方才还在忘情缠绵的二人,此刻却是截然不同的表情和姿态。

床上的女子薄单裹身酥胸半敞,一片春光外泄,纤长白皙的玉腿露在薄单之外,搭在床沿,娇媚的面容之上大片的红晕,却带着羞怒的表情,一双桃花目狠狠瞪着被她一脚踹到地上的男子。

那名男子赤身跌坐在地上,平淡无奇的面容与他结实健美的身材完全不相配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那个女人踢下了床,短暂的怔愣之后,望向床上女子的目光变得凶狠异常,但面色却毫无波澜,出口的声音仍带着激情未褪的喑哑,噌得一下自地上站了起来,怒声低吼道:“你干什么?”

床上女子的目光涌现出伤痛和失落,却是怒瞪回他,带着几分激动得语调,道:“我干什么?我受够了你,每次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你都要在我耳边叫着她的名字,我不是她,你看清楚了,我不是!”

那男子眼神微变,复杂的转换着各种不同的神色,最终有些黯然,沉声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世上除了她,谁也不是。”

床上女子望着他黯然的神色,心中如翻江倒海般,酸涩难言。“你清醒一点吧,她只是你我的主子她永远不会对你产生半点感情,更不可能成为你的爱人,而我,才是真正爱你的人,你好好看看我…”

那名男子冷冷的打断道:“那又如何?她爱不爱我有什么关系,我爱她就够了,至于你,只是我发泄的工具,除了她,没有人可以获得我丝毫的感情。”

床上的女子身子一震,娇媚的面容红晕褪尽,惨白中带有一丝绝望,因为那句发泄的工具,令她眸光黯然,转而冷笑一声,道:“发泄的工具?原来我在你眼中竟是如此,哈哈…我真可怜!是不是?但是,我更同情你,因为你在她面前,连她发泄的工具都不是…”

“啪——!”

她话未说完,便被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床上,只听他一声怒喝:“不准你亵渎她!”

床上女子猛地偏过头,对自己发木德 面颊毫不理会,仿佛刚刚挨打的不是她,厉声笑道:“我亵渎她?你与我欢好时叫着她的名字才是真正的对她的亵渎,你在幻想着与你缠绵的那个人是她…”

“你住口!”那名男子沉声喝道。随手抄起一件衣衫迅速地披在身上,遮住他结实健硕的身体,眼中燃烧的怒火却始终笼罩着那名女子。

那名女子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娇媚的声音充满了讽刺。“你这就怕了?我说到你心里去了是不是?你不敢面对自己,你真是个懦夫!你猜,若她知道你每次与我欢好之时都会叫着她的名字,她会怎么样?”

“你敢!”男子的目光立刻变得狠厉,周身被一股强烈的杀气笼罩着,似乎立刻要将眼前的女子毁尸灭迹般决然。抬起的双手聚满力道,在即将到达那女子的颈项之时,只见那女子似早有准备似的,轻轻一闪,不慌不忙道:“你想杀我?我是打不过你,但我若是死了,你完不成任务,不但会受到责罚,也许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她。这应该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那男子停下动作,收回手,冷哼一声,不屑道:“没有你,我也一样可以完成,而这次的事情,你办得并不高明。虽然孩子是没了,但我想要的目的并未达到。”

那女子锁眉,沉声道:“这次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料定她身为魔宫宫主,必然不会认不出那么明显的滑胎之药,以正常情况推断,她发现那女人想害她的孩子,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女人,她武功高强,只要她动了手,即使不想杀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也必死无疑。但是谁会想到,她不但没有怪罪那个女人,反而把那碗药给喝了,实在令人费解。不过,这也没什么,虽然没有达到你想要的目的,但是也不失为另一种收获。至少南宫晔要杀那个女人时,被南宫傲阻挡,这一定会使他们兄弟两的心离得更远。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承受着痛苦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更能刺激南宫晔,从而使他狠下心来将天下夺为己有,这样,于我们才有利。真没想到,那南宫晔这等狠佞之人也会如此痴情,一代战神,为多少人所惧,竟然会对一个女子下跪祈求,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那男子道:“你懂什么,我们要的是扰乱军心,让南宫晔在封国大军之中失去威信,只有这样,对我们才更有利。可惜了,他下跪的那一幕不能被那些敬他为神的将士们看到,否则,只要我们加以煽动,那场面一定会很精彩。上一次在军营之中本是事半功倍,眼看着南宫晔即将支撑不住之时,却没想到南宫傲竟然不顾他一国之君的威仪提前阻止,还强硬的将她带走,令我的计划功亏一篑,这一回,我们绝对不能失手。”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在宣誓一般。又道:“她初入王宫之时,我叫你趁她恨意正浓好好拉拢她,说服她与我们合作,为她座下二使报仇,若能得她魔宫宝藏,纵使他南宫晔有飞天的本领,不管他的护国军有多么齐心,我们也照样可以歼灭他,可惜你并未把握住机会,反而让南宫傲得手。”

那女子不屑的冷笑道:“你太不了解女人了,我在她身边观察过,这看似淡漠无情的女子一旦用情比一般人深得多,她虽然对南宫晔恨极,但她并不想要他死。她非一般的女子,若她不具备报仇的能力,那她也许会考虑与我们合作,但她自身就已经拥有了这种能力,她一个人的武功或许与南宫晔不相上下,但是再加上一个莫残歌,南宫晔绝无胜算。我敢肯定,她利用南宫傲,只不过是想让南宫晔后悔,却并不愿对他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所以,你还是安安心心的按照原定计划走,静待封后的那一日的到来。还有一点,长公主虽然死了,但你并没有成功的将靖国侯送往封国的大牢,你自己想想该怎么跟她解释。”

那男子道:“我的事,不必你操心。哼!只要封国亡了,还怕收拾不了靖国侯吗?你等着瞧吧。”

如陌紧握着双拳,银牙暗咬,目光凌厉,似要穿透了房顶直接将屋里的二人碎尸万段。

虽没有看到屋内的情景,但这番话足够令她心惊。想不到这些日子以来,她所经受的所有痛苦与挣扎,尽在他人的掌控之中,这一深知,将她的骄傲打击的体无完肤,令她难以接受。

冷意潇淡雅的面容盛满怒意,清凉的眸光不复光明的神色,闪动着嗜血的光芒。原来竟是他们造就了对嫣儿的伤害,他握紧腰间玉笛的手指泛着雪一样的惨败之色,二十多年来,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恨不能立刻杀掉一个人,放尽他们的血。但是,他需要忍耐。那个男子武功高强,那名女子定也不弱,若他们贸然出现,只会打草惊蛇。并且,这场惊天的阴谋,绝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死亡而停止。当务之急,是要阻止这场阴谋的延续,破解这盘由别人操控的棋局。

他从来都是冷眼看世间,但是此次,关系到他的嫣儿,关系到他的父亲,他在不能袖手旁观。

两人悄悄出了倚棠宫,冷意潇叮嘱她立刻回去凰舞宫后,便去了御书房找南宫傲。

如陌此刻,心中烦乱,暗自琢磨着那名有着熟悉身影的男子究竟是谁,他似乎对她与南宫晔的性格还有关系都十分了解,所走的每一步皆算得精准之极。既然军营中的那一切也是他幕后操纵,那么,巫临月又是怎么回事?是他指示巫临月做的,还是他利用了巫临月的妒忌之心?那隐藏在他们背后之人,他们口中的“她”,究竟是谁?

她一边沉思,一边毫无意识的走着,竟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当她停下脚步一看,竟然已不知不觉过了冷宫,而此地,是一个比冷宫更加荒凉之地,入目之中,一片杂乱无章的竹林之后是破败的几间矮屋,门前杂草丛生,断枝残叶,在幽冷的月光之下,更显得凄凉无比。

这便是幽魂林吧。听说宫中身份低贱之人死后都会被扔在这个竹林之中任尸身腐烂。

如陌所过之处,脚底踏过的不间断的森森白骨,以及骷髅的颜色将这方幽静之地染上诡异而阴森的气息。踩着残枝发出的声响,像是枉死的幽灵发出的不甘的嘶吼,直渗心底。

这样的地方,即使是白日,也无人愿意踏足。

她立在那破败的屋子门前,望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再向四处扫了一眼,即使是她见惯了白骨死尸,但在一阵风吹来的竹林突然发出的呼呼声响中,也不禁毛骨悚然。转身正欲离去,忽然,脚底发出了一声用耳朵无法听到的闷响,令她心中一惊。只凭着一种感觉,断定那是脚底下更深处的震动。

她定了定神,俯下身子,凝神,仔细的感觉着,却又没有了动静。过了片刻,她正准备起身,突然又有了一阵震动,这次的感觉比之前清晰了许多,似乎是一个人用手使劲儿敲打着墙壁,沉闷又无奈。

墙壁?!难道…这地下有密室?在这等荒凉阴森之地,设下密室,倒是出人意料,也不知这密室之中关着的究竟会是何等见不得光的人?

她没有犹豫,便走进了黑漆漆的屋子,用超越常人的目力在四周搜索着开启地下密室的机关,对于机关,她虽不能说精通,却也懂得一些。因此,轻易地找到了掩藏在三层地板之下需要以内力开启的与地板颜色毫无异样的精细按钮,暗聚内力于指尖,轻轻一动,五步之外的一块原本毫无缝隙的地面瞬间开启,往一旁挪了去,竟然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沿着狭窄的阶梯往下,仍然是黑漆漆一片,但那敲着墙壁的震动声响已是越来越清晰。还伴随着隐隐的怒叫之声。

“放我出去,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快放我出去…”

如陌微微皱了皱眉,这声音,听着似乎有些耳熟。

她朝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在一面石壁的小窗口前停住。那窗口确实够小,小到只能放得下一个很小的食盒。她轻轻将盖在窗口上的木板朝一边拨了拨,从露出的一丝细缝朝里面望去。

异常昏暗的光线笼罩着一个披头散发之人,只见他一边发出不满的怒叫,一边敲打着格外结实的石壁,以发泄心中的不满,散乱如杂草般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然而,仅仅是凭着另外半边未曾遮住的面容,也足够令如陌认出来他是何人!

微微怔愣过后,玲珑心思一转,目中是了悟的神色,唇边浮起了一抹笑意,是一直压在心头的沉重负担被释放后的轻松感,也是一种对于自身的无限嘲讽,然后放下木板,悄无声息的走出了密室,离开了这片竹林。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