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韶华临走时说,“魏大哥也不必同嫂子提我过来的事,上海那样的地方,多少男人想出头都不容易,何况我一个女人。我此一去,未知福祸,以后能不能回得来,也得两说。魏大哥只当未曾见过我,不然,叫嫂子知道,也无非是多些担忧罢了。”

自魏东家这里告辞,褚韶华未再去周太太那里,只是写了封短信,放到信箱,待周太太知晓,也便知她南下之事了。

第二天中午,陈大力魏东家便都过来了,潘家也打发人送了些东西给褚韶华,多是路上吃食。褚韶华知大家好意,待下午退房后,一并去了车站,褚韶华买的是二等座,车站还有专门的女性侯车室,听说待上车后亦是男女车厢分开来坐的。两人直接送褚韶华到站台,待褚韶华上车坐了,隔着车窗看她将行礼安置好,不多时,火车笛声划破天际,褚韶华向外朝两人挥挥手,便随着火车的隆隆声响,褚韶华终是远离了这座数百年的巍巍皇城,远离了她年轻时代带给她最大悲痛最大醒悟的家乡,也远离了那个由她骨血造就,自她身体分裂而出的小小肉团儿,那个会软软的叫她“妈妈,妈妈”的孩子。

自此,天高路远,再见已是经年。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104章 上海至

这是褚韶华人生中第一次乘坐火车,在这样的年代, 这样一个孤身的女人第一次乘坐着陌生的交通工具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 到天津时,天色已是全黑, 褚韶华直接去了火车站附近的饭店,这处饭店是王二力介绍的,饭店不大不小, 兼营住宿与饮食,用王二力的话说,在火车站附近, 虽有些小贵,也还实诚, 关键是里头没些乱七八糟的人。

褚韶华住下后要了些热水沐浴,这是她的习惯,以前在老家,冬天晚上也会把屋里烧暖,烧许多热水洗澡。不论什么时候, 多么狼狈,褚韶华都会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沐浴后,饭店暖瓶里有热水,她泡了四个煮鸡蛋,把鸡蛋泡热,全都吃掉。这是魏东家给她的包袱里的东西,让她路上带着吃。

的确, 褚韶华舍得买二等票,却是舍不得路上买火车上吃食的,那得多贵啊。褚韶华其实也没在北京买吃食,来北京前,王大嫂子给她做了许多炒面,她路上吃了一些,今还余有许多。她知道,她这来天津,定有朋友过来相送,也会送些东西,她索性没买,这些也足够她吃用了。便是不够,到天津再买些也是一样的。

如今看来,却是不用再买的。

吃过晚饭,又喝了些水,褚韶华细看王大力、潘家和魏东家送的东西,大家送的多是吃食。潘家的东西是点心和几瓶路上可吃用的水果罐头,这大冬天的,就是在北京,鲜果也就是水果梨桔子之类,多是窖藏存到现在,价钱并不便宜。罐头也是极贵的吃食,褚韶华只几年前偶尔吃过一两次。底下还有一把小巧匕首,附的潘太太的一张纸条,让褚韶华一人在外多加小心,留着防身。魏东家给的东西也很实在,除了二十个煮鸡蛋外,一个小红布包,褚韶华以为是她给魏东家的大洋魏东家又放了回来,结果,打开来却是整整齐齐的六根小金条,还有一封魏东家写的信。

褚韶华打开来,除了让她在外保重,魏东家说昨日褚韶华留给萱姐儿的钱,他都收着,也不会忘了褚韶华的嘱托,让褚韶华只管放心。又说了魏陈两家素有交情,他与褚韶华正经亲家,这几根金钱让褚韶华带着,也是穷家富路,让她买张一等车票,莫要在路上受委屈,亦是为安全考虑。

褚韶华轻声一叹,王大力给褚韶华包袱里放的则是一大包可久放的肉干,另有十块大洋。

褚韶华想,娘家婆家皆不成个样子,至亲之人为着金钱利益都能泯灭人性,可外头这些朋友、还有几位表哥表嫂却这般待我,我这也不算命薄了。

将银钱密密收好,吃食各归置起来,褚韶华继续去看本子上记录的那些上海话的发音,直待倦意浓重方则睡去,第二天早起后吃两块点心,便出门退房,叫了黄包车去塘沽码头买船票。

褚韶华没买最末等船票,她担心安全,虽则二等船票略贵,她还是买的二等票。舱室中都是女子,环境果然也不错。褚韶华还遇到两位要去上海的黑袍修女,这些人说英文,褚韶华以前跟陈大顺学过一些卖货用的洋文,所以偶能听得懂一些词汇是英文,可具体人家说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褚韶华是个心思缜密的,她并不懂什么国家大势,可她知道,现下国内,洋人最吃香,不论是洋男人还是洋女人,洋人是有特权的,比汉人金贵。因这些外国女人生得高鼻深目绿眼睛,舱内有些女子惧怕她们的相貌,自是离的远远的,也有不怕的,却也不会与她们交谈打交道。褚韶华吃点心时特意打开一整匣,请她们一起吃,她会些简单的对话,问好之类的话也会说,再加上做些手势比划着,这些修女在中国也有些时日,简单的汉话能听明白,会说几句,虽十分有限,彼此也能做些简单交流。

有一位修女还送了一本汉译的《圣经》给褚韶华,褚韶华连忙道谢收了,这年头书本并不是便宜东西。褚韶华也弄明白,这些修女往上海是要去教堂工作的,至于是哪个教堂,褚韶华请修女帮她写在书页后面,说以后到了上海想了解一些关于她们教会的一些东西。那位送她书的修书也很高兴的给她写了地址。

倒是同舱的一位有女佣相随的女士问褚韶华,“您对基督教感兴趣吗?”

褚韶华道,“以前并不了解,可我看黛安她们不远万里的过来,只为传播教义,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这位女士姓王,也是要往上海去的,王女士生得皮肤细腻,眉眼温婉,褚韶会觉着她不似北方人的相貌,略一打听,果然就是上海人,原是随丈夫到天津做生意,如今年下先回上海。褚韶华正在学上海话,就提出与王女士用上海话交谈,王女士并没有反对,两人说话间还同褚韶华提了一些上海风俗。

倒是黛安修女见她们在说一种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还用半汉半英夹杂手势的话问褚韶华,这说的是哪国话?当褚韶华告诉她是上海方言时,黛安修女完全惊呆了,她从不知道上海人说的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北京汉话的语言。褚韶华想着,黛安修女她们既是要去上海传教,问她们要不要学一些上海话?

黛安修女倒是愿意,只是,汉语在她们看来已是千难万难,上海话更是如听天书。一直到了浦东,两位洋修女也没能学会几句。待下船时,王女士已知褚韶华是来上海投靠朋友找工作的,还留了自己的地址,让褚韶华安顿下来可以去找她,大家继续做朋友。至于两位修女,知道褚韶华还没有住所要租房子,以后还要去找工作时,建议褚韶华可以去青年会问一问。当然,如果褚韶华愿意,也可以与她们一道去教堂暂住,褚韶华知她们也是第一次来上海教堂,且褚韶华何其谨慎,客气的婉言谢绝了。

褚韶华手里有小邵东家在上海的住址,也并没有去麻烦小邵东家,租房找工作的事,她自觉还办得来。人情是在关键时候用的,若吃喝拉撒都指望人家,那成什么人了。起码,褚韶华不是那样的人。她照例是先找饭店安顿下来,对于黛安修女提到的青年会,褚韶华打听了行程,又买了一份上海地图,当天就叫了黄包车过去看了一回。

青年会有些类似于一些公益性组织,褚韶华在北京知道,譬如洋教堂会给人免费诊病,发一些药物,反正就是挺慈悲做好事的地方。在报纸上,她也看过公益组织这种名词,知道这是做善事的组织。既是黛安修女建议她去青年会,想来也是做好事的。待得过去后,褚韶华没直接进去,她在附近的糖水铺买了杯糖水,慢慢喝了。打量着这处两层小楼,有一搭没一搭的同糖水铺老板问青年会的事,知道这是正经地方,褚韶华喝完糖水,抿抿唇,从手包里拿出个小圆镜照了一下,这才过去。接待她的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待褚韶华说明来意,那青年道,“女士应该去海宁路那边儿的女子青年会。”

褚韶华这才知青年会有男女之分,恰是有位年纪相仿的青年走出来,笑道,“哪里都是一样的,现在还讲什么男女大防不成?有什么可为小姐帮忙的吗?”

褚韶华看两位青年穿戴干净整齐,虽不十分富贵,却透出斯文和气,便说了自己是受黛安修女指点来这里。现在刚到上海,想租房找工作。褚韶华也问后出来的这位青年,“不知先生贵姓?”

“我叫周源。”周源请褚韶华坐,倒了两杯茶,问褚韶华以前在哪里上学。

褚韶华十分坦诚,“只是小时候随着乡里夫子认过几个字,学的十分粗浅,后来略看了几本书,我没正经上过学,也没毕业文凭。”

褚韶华这样的情况,当下十分常见,如今虽有新式学堂,但褚韶华尽管十分年轻,如她这般年纪的女子,读书的尚且不多,更不必说是读新式学堂的了。便是如褚韶华这般通文识字,能找到青年会来打听租房工作之事的女子,亦十分罕见。周源便把工作的事暂放,问,“那小姐打算租什么样的房子?”

褚韶华心中早有打算,“我一个人住,安全性上好一些就成,也不要太贵,不瞒你,我盘缠有限。待安定下来就要去找工作谋生。”

周源大概是经常做这些事,同褚韶华介绍了大概房子的租金,让褚韶华说出一个租金范围,他可帮忙问一问。褚韶华身上还是有些钱的,她希望能离租界近一些,哪怕不近,也希望是电车能到的地方,以后做工方便。

周源心下有数,问过褚韶华现在的住处,让她明天过来,他会帮着打听房舍之事。

褚韶华道谢之后便告辞了。她没去别个地方,就是去租界那里走了走。其实,褚韶华自天津登船,所有的一切于她都是新奇的,她生于北方乡下,北方水脉少,较南方略干旱,所以,就是坐船,也是第一次。待到了上海,更觉这是一个辉煌远胜北京之所在,那些西洋式的高楼建筑,鳞次栉比的商铺繁华,还有完全不同于北京的穿衣打扮,这一切,都让褚韶华无比着迷。只是她初来这地方,第一要事自然是要寻一落脚之处,也没顾得上多打量。如今去过青年会,褚韶华便想到潘夫人说过的租界瞧瞧。

褚韶华想好了,听闻这里是全上海最高档最好的地方,她要寻工作,必要在此地寻一份。

至于有什么工作是她能做的,褚韶华还没想到。

说来,这种光棍精神,也不是寻常人能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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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一份工

原以为在黄包车上看到的街巷已是难得气派,但到了租界之内, 褚韶华才明白为什么潘太太会说这里才是上海最高档所在。时常能在路上见到洋人并不稀罕, 在租界外也能见到。且不提租界内竟有那许多奇异的建筑汇聚于此,最与众不同的便是一种不同于租界外的秩序与整洁, 让这里有一种完全不同于外面的气派。

褚韶华打量着路两畔的店铺,不着痕迹的留意上海人的穿着,果然要比现下北京样式更为讲究好看。好在褚韶华这次出来, 别的衣裳带的不多,呢料大衣是都带了出来的。如今不论男女,都很流行这种呢料西式大衣, 男子一般里面或是西装三件套,或是长袍马褂, 女子则是配夹棉旗袍,颇是摩登时尚。只是她旗袍的样式有些旧了,褚韶华并不在意这个,她过来上海的首要事是先立足,穿戴可略放一放, 就是样式旧了,改一改便是。

褚韶华还想顺带瞧瞧看有没有店铺招工,心下却有些失望,这里店铺虽多,招工的却少。褚韶华也知是什么缘故,这年头出来做生意的,等闲用人也都是要从亲戚熟人里挑, 很少有店铺愿意用陌生人的。当然,浆洗针线之类的除外。只是,褚韶华不愿意去做那些工作。她并不是怕苦怕累,褚韶华要是怕这个,根本不会到上海来,她在北京要立足比上海容易的多。褚韶华并不完全就是个初到大城市的乡下妇人,她在北京住过好几年,家里也开过铺子,做过生意,尽管褚韶华没有直接经营,可褚韶华对生意是有自己认知的。不论什么样的生意,说到底都是人的生意。

褚韶华在乡下开过裁缝铺,她在上海也可以一步步的从底层做起,褚韶华却不愿意再做裁缝生意了。先不说她的手艺在小地方还能糊弄一二,如今莫说是在比北京更繁华的上海,便是在北京,她的手艺也不成。

不过,她懂一些上海话,自己识得字,会打算盘,而且,人年轻,不算笨,她的这些本领,与那些有学识的人自不能比,可褚韶华也相信,一定可以找到一份稍稍体面的工作。

褚韶华就在租界逛了大半天,待天色将晚,她方坐黄包车回到饭店,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青年会,周源也在,两人打过招呼后,周源便带着褚韶华去看房子。如今天气渐凉,周源在外围了条深色围巾,房子离青年会稍远,两人坐电车过去。周源在路上就同褚韶华介绍了这房子的情况,房主是一户姓容的人家,书香传家,儿子在外念书,如今就是两夫妻和一位小姐,小姐也是念书的。这家宅子离租界不远,虽是要出租,房主对租客要求高,等闲小摊小贩那是别想,必得是能识文断字的斯文人方可。太吵闹也不成,容老爷喜静,平日里就喜读书做学问,断不能扰攘到容老爷,以前还有太过扰攘的房客被赶出去的事。再有,容家是有门禁的,晚上十点就要锁门,租客你晚上十点还没回来,也就不必再回来了。所以,房子虽不错,因租金不算低,且房东要求比较啰嗦,院里还有两间空房未曾出租。

周源路上同褚韶华介绍着这房子的情况,褚韶华倒觉着自己挺合适。

结果,到容家后却并不算愉快,那容老爷问的颇是详细,非但问褚韶华以前有没有念过书,见她是北方人,连她因何来上海都要问,还有是否婚娶之事。褚韶华心下很有些不悦,心说我不过是来租你房子,至于受此盘问么。褚韶华主要是挺喜欢这两间屋,虽说院子不大,南人收拾院子与北人大有不同,这院中有廊,廊前有花,褚韶华看的两间屋外还有一丛青竹,如今天气转凉,那竹的颜色是苍青的,风吹来时,竹叶发出婆娑的沙沙声。在北方鲜有竹子,褚韶华瞧着新鲜喜欢,也就耐心同容老爷略说了说自己的事,家里男人死了,来上海讨生活。

容老爷挺懂地理,“北京天津保定府也都是不错的地方,离你老家也近,如何偏来上海?”

“来就来最好的地方。”褚韶华淡淡。

容老爷不大喜欢褚韶华,倒不是褚韶华瞧着不似正经女人什么的,容老爷是觉着,褚韶华身为女子,不大驯顺。容太太端来茶果,请褚韶华周源尝一尝,容太太笑着招呼,“小周褚小姐尝尝,这是我做的枣泥糕。”

褚韶华听这话就知容家与周源当早便认识的,脸色稍缓,客气道,“有劳。”这一句,她用的是上海话。容太太见褚韶华竟会说上海话,也就换了上海话同她说话,又夸褚韶华上海话说的好。

容老爷一幅刻板样,褚韶华倒是与容太太挺说的来,最后,双方都未就租房的事说什么,尝过容太太的糕,褚韶华对周源使个眼色,二人就起身告辞了。待出了容家,周源问褚韶华对这房的意见,褚韶华道,“容太太一看就挺温和,房子也不错,我就担心容老爷不好相处。”

周源笑,“这你不必担心,容老爷就是琐碎了些,家里他不管事,都是容太太和容姑娘说了算。”

褚韶华挺喜欢这房子,何况离租界并不远,心下中意,就请周源代为问一问。周源自是应下,待签好租赁合约,褚韶华也就搬了过来。找房子的事有周源帮忙,褚韶华手里并不差钱,办的很是顺利。就是入住后,也没有什么不适应,褚韶华入乡随俗,到上海后就是多说上海话,她原就是个伶俐人,又很敢操着半生不熟的上海话来说,故,虽找工作的事一直没什么进展,上海话的进境却是很快。

褚韶华来上海后发现,倒不是没有好工作给女子做,只是那些工作,褚韶华多是做不了的。譬如,打字员、会计、出纳、教员、广播电台的播音员、电信局的电话接线员,还有如医院护士等,都是女子能做的工作,也不要求是熟人才能干,这些工作,只要有本事,去应征就是。有本事就能做,可褚韶华没有这些专业知识,自是不成的。再有就是工厂女工了,尤其做纺织的女工,可这些工作,工厂又愿意招上海本地妇女。

除了青年会这里拜托周源,褚韶华还去女子青年会报了名,留下联系方式。因着租房的事多赖周源,褚韶华特意打听了时间,请周源出去吃饭。周源客气一二,也并未拒绝。褚韶华就是去的寻常的馆子,并不奢侈,寻常的家常小菜。因天儿冷,还叫伙计烫了些黄酒。两人都是擅言辞之人,自不冷场,周源还问了容老爷是否好相处之事,褚韶华笑,“果然容老爷是不管事的,他家里太太小姐都是不错的人,我好几次回去,容太太都请我去喝甜汤。”当然,褚韶华也不是没眼力的,时常会买些水果送容太太。

周源又问褚韶华工作找的如何,褚韶华道,“女子青年会那边儿也有工作介绍,只是我都做不来。”

周源道,“不如去学打字。快的话,一两个月就能学好,现在打字员的工资也可以。”

“嗯,我想一想。”褚韶华现在手里的钱,一两个月自是足够支撑,打字员的工作也不是不好,只是,褚韶华想着,一两个月便能学会,倒是不难。只是,褚韶华不大喜欢这样的工作,这工作有些呆板。褚韶华一直希望做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做生意赚钱快,就是因为一买一卖之间的差价,而这买卖之间,便是要与人打交道。

这才是褚韶华的目标工作。

之后,褚韶华自己把上海租界走了三遍,然后,她相中了一份工。

褚韶华相中的不是什么特别难的工作,她就是觉着,这份工作她能做,而且,也能学到东西——售货员。

褚韶华原想着去商店打听一下人家可招售货员,结果,却发现一处十分高档的百货公司。说来,百货公司这个词语,褚韶华还是到上海才开始接触的,上海也只有一家百货公司,先施公司。当初乍一到此地,若不是有曾去六国饭店的经验,褚韶华怕是要心生怯意了。完全不同于寻常的铺子商店,这是一处足有七层高的大楼,内有电梯,乍然进入,褚韶华竟有眼花缭乱之感。并非因但凡进出者皆衣饰光鲜之故,而是她从未见过这样大的商铺。

虽然是改了个洋名儿叫公司,可在褚韶华看来,卖东西的都是商铺。只是,寻常商铺无非就是一家一货,如卖衣料的便是卖衣料,顶多再兼营成衣裁剪制作。可这个地方,叫百货公司,还真的是有百种货物。譬如五金、烟草、罐头、茶食、南货、文具、洋杂货、绸缎、匹头、中西药、女装、西服、皮货、玩具、首饰、钟表、光学仪器、电器、漆器、乐器、家具等等货物,样样俱全。

褚韶华只觉看花了眼,更让褚韶华吃惊的是,在上海其他地方,虽则听周源说,如今许多工作是由女性兼任的,可是褚韶华从未见到商店有女性售货员,可这里,竟是有女人卖货。褚韶华颇是大开眼界,她在这百货公司逛了三天,才决定打听一下这里是不是还招收雇员。因为,褚韶华也发现,这里的女性雇员毕竟还是少数。

褚韶华去应聘前还找房东家容小姐打听了一下先施公司的事,褚韶华道,“真是高档极了,难得里头应有女性在卖货?这在其他地方可是没有的。”

容小姐较褚韶华年纪略小几岁,今年已是高三,明年就能高中毕业。说来,容家三位租户,其他两户都是一家子租房住,因年纪相差较大,容小姐与他们来往的并不多,独褚韶华这里,褚韶华单身一人,也擅与人交际,故俩人颇能说到成块儿。容小姐道,“非但高档,上海以前没有女售货员的。说起来,近几年频频有女子去公司、洋行、银行、学校工作,可偏偏卖东西的售货员,都是男人。兴许是以前的老观念,觉着女人抛头露面的卖东西不体面,反正以前都是男性卖货。刚开始先施公司招女售员,在报纸上做多少天广告,都没人去应征。后来是老板娘带着家里俩丫头带头在公司卖货,当时震惊整个上海滩,还上了报纸。”

褚韶华道,“我看如今女售员也不多。”

容小姐完全是南方女孩子的柔婉相貌,性情是极聪明的,她知道褚韶华一直在找事做,问道,“褚姐姐,你是想去应聘先施公司的女售员吗?”

“对。你说我行不?”褚韶华问。

容小姐道,“先打听一下它的应聘要求,就是有哪里不行,在家里准备一二,应该差不离。”

褚韶华深以为然。

褚韶华一直在找工作,原本周源是建议她可以去学习打字,之后寻打字员的工作,褚韶华却是在百货公司开了眼界,想着这卖东西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岂不比打字员要好。褚韶华是个说干就干的性情,她想着百货公司那些女售员的打扮,干净整齐,略施淡妆就可。褚韶华买份申报,上面未见百货公司招工信息,她索性直接就过去了。

褚韶华先是找到公司管事,衣服上别个牌子说是经理,刚一问招聘的事,就知人家现在不缺聘员。先前,褚韶华未在报纸上见招工信息时就做过这种准备,她心下早有盘算,虽略有失望却并不气馁,道,“您说现在不缺聘员,我也不要工钱,让我在这里试半个月,如何?像您家这样的公司,怎么会拒绝优秀的人呢。”她这几句话,非但说的不卑不亢,而且是连续换了六种方言说的。之后,褚韶华又用英文给经理说了一遍。

经理真给褚韶华唬住了,褚韶华会些方言没什么,但那英文发音,既标准又动听,经理以为她以前定受过不错的教育。主要是现在少有女性直接上门求职,一时倒有些犹豫。而且,褚韶华的穿戴,虽不是上佳,但不论外头的深色大衣还是大衣领上小巧的胸针装饰,无不恰到好处。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褚韶华相貌俊俏,而且,这种美没有半点轻佻。她眼中带着恳切,条件本身不错,经理道,“这样,我去问一问太太。”

褚韶华坐在经理室等着,不一时,经理过来,叫了褚韶华过去。褚韶华听容小姐说过,当初这家百货公司成立之初想招女售员,无人应征,便是这位东家太太带着家里女佣顶上,今传为美谈。以往褚韶华所见的富家太太如周太太、潘太太无不多是在家,或是出门参加一些交际应酬,倒是鲜少看到这样亲自出面打理生意的太太。

东家太太办公的房间自是比经理室要宽敞明亮,褚韶华只是眼尾余光略做打量,眼神便落在同样正在看向她的东家太太的身上,这位太太已是中年相貌,望之四十许人左右,相貌并不甚美,大约年轻时也只是清秀,却有一种极为端方温和的气质。如今的礼仪也比较混乱,这里是西式公司,褚韶华不好用旧式女子的礼数,就对东家太太鞠了一躬,东家太太指了指面前的西式高背沙发椅,“坐,听沈经理说,你懂各地方言,英文也不错,想来这里做售货员,还不要工钱?”

褚韶华正式介绍了一回自己,包括她对各地方言的了解也只限于卖东西这些,英文知道的也有限,德文、法文、日文都会说几句,但也仅限于卖东西的几句话。当然,这就涉及褚韶华以前的一些事,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现下用人,就是熟人都要问一问品性,何况是全然陌生的。听青年会的周源说,许多职业还需要保人哪。

不过,就是沈经理听褚韶华这种知晓各地方言洋文还懂四五样,虽仅限于卖东西的几句,也得说,这真就是为卖货而生的人才啊。褚韶华又说,“工钱的事,是这样,沈经理说现在您这里也不缺雇员。可我想,只要是有用的人,凭谁也不嫌多。我是初来上海,这些天一直找工作,先前来过好几次,也仔细看过您这里的女售员,我觉着我能胜任这份儿工。我想以半月为期,要是我做的好,您觉着合适,我想正式入职。不瞒您说,我现在需要一份工作养活自己。要是不合适,我绝不啰嗦纠缠。毕竟,不能为您这里创造价值,我也没脸留下去。”

之后,褚韶华补充道,“若您这里需要保人,我认识青年会的周先生,还有女子青年会那里,或是我现在的房东,都可做保人。”

东家太太想了想,道,“保人就不必了。光学仪器那边一直没什么起色,你去那里试试。至于工钱,我们这里即便试工也不会白用人,就按普通工资的五成算。半个月时间太短,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褚韶华连忙起身道谢,脸上虽略有欣喜,但更多的是一些坚定。东家太太没错过褚韶华这个眼神,吩咐沈经理,“沈经理去安排一下。”

由此,褚韶华得到人生中第一份工作。

虽然是她完全不了解的光学仪器什么的…说一无所知也不为过,褚韶华却没有半点惧意,人家原不缺人手,能留下她已是意外之喜。褚韶华同东家太太介绍过自己家以前卖过绸缎衣料,她自己也会裁衣裳做衣裳,这百货公司里也有绸缎、女装之类的销售,可东家太太没提,就说明,人家那里不缺人。褚韶华自不会得寸进尺,可褚韶华不信,人还能叫事儿难死!

她要在上海立足,要出头,要回老家把闺女要回来,这点难又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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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入职

百货公司有售货员专门的制服,沈经理带她去领了制服, 同她说了些公司的规章制度, 也就是上下班的时间,中午晚上都提供工作餐, 想到每天省下两顿饭钱,褚韶华心里也很高兴。

当天褚韶华并未上班,不过, 沈经理带她去了光学仪器的柜台,有一些如望眼镜、显微镜、幻灯机,褚韶华并不认识, 但有一些她也认识,譬如照相机、眼镜片这些, 许多有学问的先生眼睛不好都会戴眼镜,相机是个极金贵物什,不过褚韶华是去照过相的,自然见过。柜台这里有两位售员,都是二十岁上下的男子, 一位姓李一位姓张,沈经理给他们彼此做了介绍,让褚韶华第二天来上班,除了要穿制服外,还要自己配双黑色皮鞋。

褚韶华的鞋原就是黑色皮鞋,这并不难。沈经理交待后就要走,褚韶华送出几步, 问沈经理能不能今天在这里对柜上货物做些了解。沈经理笑,“这也好,中午的话让小李带你去食堂吃饭。”

送走沈经理,褚韶华回到柜台,三人说起话,小李是三人中的头儿,听说还是初中毕业的文凭,小张也是读过书识字的。虽则百货公司女客人极常见,不过俩人还没有与女同事相处的经验,先时略有些拘谨。褚韶华看也没客人过来,就请教起两人柜台上这些仪器来。待中午,褚韶华中午跟着小李去食堂吃饭,小张则是留下守柜台,这也是公司的规矩,柜台上必得有人,所以吃饭大家都是轮流过去。每位普通售货员都有两菜一汤,米饭管够。另外有经理级别的窗口,饭食自然更好些。褚韶华把饭菜汤都吃的干干净净,中午到卖女装的那里的借用试衣室里换上工作制服,就去一起站柜台了。

当晚回家,褚韶华在灯下写了几封信,告知亲友,她已在上海落脚,租了房也找到了工作,让亲友莫要记挂。当然,褚韶华也没忘记早上把这好消息告诉房东容太太,褚韶会一向有早起的习惯,她早早把房东一家的早餐都买来了,便一起吃的早饭,说到去先施公司上班的事,容太太笑,“那里是极好的地方,如今上海也开始流行女售员。小褚你肯定能干的不错。”

褚韶华笑,“头一个月算是试工。”然后同容太太说了以后每晚回来的时间,容太太道,“你一个女孩子,可要小心些,那会儿就有些晚了。”

“我定了黄包车,每天晚上去接我。”

容太太点点头,心下觉着褚韶华是个做事的材料。许多寻常出身的女孩子会过于节俭,褚韶华也不奢侈,却是个会用钱也肯用钱的人。如褚韶华这样外地人刚来上海,又在外做工,什么都没有安全重要。

褚韶华也有事想同容太太商量,她想以后搭火吃饭,她午饭、晚饭都在公司吃,早饭的话一般都是在外头买回来用。毕竟,外头摊子上吃饭的多是男人,像褚韶华在北京,除非与人一起,若她一人,都是把早点买回去吃的。褚韶华主要是想省事,而且,容太太是个很懂厨艺的人,早上虽时常会去外头买些早点,可有时,自己也会煮一些粥饭。褚韶吃过,味儿很不错。再加上,与容家一起吃早饭,也能省去收拾碗筷的时间。

当然,褚韶华自会付饭钱。容太太笑,“你早上过来就是,钱就算了,也不过是多碗粥的事。”

“您要不收钱,那我可就不好过来了。”褚韶会很喜欢上海人的一个品质,就是从不羞于谈钱,大家倒是喜欢把钱说在明处。如此,容太太也未再推辞。

把早饭、晚归两件事解决,褚韶华就开始安心上班,连续上班三天,就知道光学仪器这边儿的生意如何了,要说冷清,也是相对于其他柜台而言,平时也有些生意,只是多是小生意。大生意虽少,可如相机等物,都是极贵的,故,卖出一件就是不少的销售额。

这是褚韶华人生中第一份工作,她颇是尽心,每天早上都会提早过来,整理柜台,什么都理的干干净净,那些仪器用专用的布巾擦拭的一尘不染,因她刚来,还寻机会待晚上下班后请小李小张吃宵夜,小李道,“怎么能让小褚你破费。”

“我刚来,这几天可是没少得你们照应。要不是你们关照,我也不能这么快一起卖货。”褚韶华今天卖了两幅放大镜出去,心情很好,笑道,“咱们也不是吃大餐,这摊子上的蟹壳黄小馄饨听说是极好吃的。”

褚韶华麻俐的用开水烫一烫筷子尖儿,再将筷子分给俩人,一面说起他们这柜台的生意来,“咱们这柜台的东西就是太高级了,那照相机、显微镜,我看贵的很,不像卖衣裳卖料子的,要说衣裳,这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奶奶,不要说一年裁多少新衣,哪月不得置几身哪。”伙计端来馄饨,褚韶华示意先给小李小张放跟前。

小李道,“何尝不是如此。像相机一类的大件,生意并不多。放大镜这些,倒是能卖出几幅。。”

褚韶华道,“我看咱们柜台上也有眼镜片,时常见一些有学问的先生太太都会戴眼镜,咱们这里的眼镜生意我瞧着也寻常。”

“许多人更愿意去医院或是眼镜店配镜子戴,咱们这里没有医生、验光师,不专业。”小张道,“还有其他的,经纬仪、显微镜这些,上海有许多洋行专司仪器进口,他们那里的样品、款式、价钱也不比我们这里的贵。”

褚韶华用调羹搅着碗里的绉纱小馄饨,她心里是有主意的,道,“那能不能让医院用我们的镜片?”

小张拿了个刚出炉的蟹壳黄,咬一口,葱油焦香,“哪儿有这么容易,医院的眼科有专门的渠道。再说,现在也没多少人配眼镜,那些镜片是一个光学公司非要留下的,就是摆在那里,连问的人都没有。女人更喜欢墨镜,那些进口的墨镜或是本地公司产的墨镜都在卖化妆品那里,夏天生意特别好。”

褚韶华点点头。

褚韶华是个细致人,除了自己这里的柜台,褚韶华也会往别的柜台上去看看,她以往在北京也在与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奶奶打过交道。褚韶华知道,有钱人不会计较几个小钱,他们更看重东西的档次。什么是档次,通俗来说,就是要贵,要美。

褚韶华琢磨了一回柜上的货品,她虽工作尽心,可只这样下去是不成的。从小李小张这里就能知道,以往生意也是如此。若是柜台生意没一个大的起色,她毛遂自荐过来上班就成了笑话,待下个月,怕是人家不请她走路,她也没脸呆下去的。

褚韶华第一个动心思的是柜台上的放大镜,这些放大镜品质自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褚韶华觉着,样式太单调,如那些镜框,不是铜的就是木的,而且,都是光面儿,当然铜框也打磨的光亮,木面儿也都上了漆。这样的东西,在褚韶华看来,东西不错,却不够美。

褚韶华先同小李小张商量,能不能请供货商多提供些镜框花样多的放大镜。小李道,“一则供货商咱们并不认识,二则咱们这里出货不算多,就是不知人家愿不愿意。”

“不如问一问沈经理。”褚韶华提议。

小李叫着褚韶华一起去。放大镜真的是百货公司里极小极小的一个种类了,沈经理道,“这东西就是换个金框,还是要看镜片好不好用。”

褚韶华立刻道,“金框银框都要有,有钱的人,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价钱,要的是这个档次。经理,要与外头不一样,才能显得我们这里的档次来呀。不然,棉袄也可驱寒,怎么如今人人都向往那又贵又难保养的羊绒大衣呢。”

反正,褚韶华歪理一大堆,沈经理给她歪缠不过,只得道,“供货商的地址给你,你自己去谈吧,我可没空去帮你谈这个。”

褚韶华道,“怕是柜台上得略耽搁几日。”

“这没事,反正你们柜台也用不着这些人。”

待得了供货商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褚韶华原想叫着小李一起去的,小李看柜台上空闲,就与她一起,但有一次,俩人出去后,小张一人卖出一台相机,小李就说柜台事忙,凭褚韶华生得俊俏,性子讨喜,也不与褚韶华出去了。褚韶华便一人去,找各供货商,让他们单独提供更好更上档次的放大镜。就是沈经理说的金框银框的,褚韶华竟也忽悠着一家镜片作坊做了一幅。

这作坊老板姓杜,为此还特意与百货公司另签一份供货协议,毕竟,银框雕花还好,金框雕花的可不便宜。褚韶华把二十几个花样的放大镜单独陈列,之后,经沈经理批准,她动用了柜台上的幻灯机,做一个放大镜的幻灯片展示。

说来,褚韶华真是个人才,反正也没人管她,她自己寻的人,做出不少幻灯片来,幻灯片上的模特也不是别人,就她自己。

如今虽说有电影,可电影还属于时髦人看的东西,就是各家的货品,无非就是去报纸上做广告,在外做大的广告宣传牌,在柜台上也弄些宣传的广告牌,如褚韶华这样用幻灯片的,可是不多见,在百货公司也属头一份。

她这么一折腾,当真引来不少人。除了放大镜花样增加,褚韶华还增加了与放大镜相配的链子,若是想随身携带,将链子系在放大镜手柄上,挂在颈间,很是便宜。为了卖货,她自己还在脖子里挂了一柄小巧精致的放大镜。

当然,价码也有大幅上调。也有客人说贵的,自也有不差钱的,尤其褚韶华的宣传点就在于,这是送给长辈的。只要客人有意,她就拼命夸人孝顺,有出息,给老人买这样贴心的东西。要是有人自用的,她就夸人有学问,一看就是学术大家。并且,她这里还提供预定或是免费的刻字服务。一时间,真真忙碌起来。更有不差钱的土豪把原本做摆设的金框镶边、银框镶边的放大镜买了去。连褚韶华佩带的放大镜的链子都卖出好几条,这些链子是褚韶华去金银柜台那边挑选,算是借过来的。卖出后,一半的销售额会算到金银柜台那边。

褚韶华原以为她已算了解有钱人心理,如今看来,还是差的远啊。

虽说放大镜是极小的生意,但能做出这样的成绩,也不容易。何况,因有幻灯机演示,导致幻灯机也卖了几台出去,小李小张每天也是精神抖擞,还问褚韶华什么时候再出去,一道去。为此,杜老板还要请褚韶华吃饭,褚韶华笑,“吃饭就不必了,别叫你改个样式,你再这么不情不愿的就好。”

杜老板眉开眼笑地,“以后,褚小姐叫我怎么改,我就怎么改。”必要请褚韶华吃饭。

褚韶华平时没空,因为百货公司这里就是休息也是要轮休的,她倒是有事找杜老板打听,干脆也不必杜老板请她,她请杜老板中午过来,在公司吃食堂。褚韶华多花两毛钱,在经理级的窗口买了四个菜,寻个地方同杜老板一起坐了,主要是想问问杜老板的眼镜生意如何。杜老板道,“我有与一些小诊所合作,为他们提供眼镜片,不过现在配眼镜的人本身有限,我这生意也寻常。”

褚韶华想着也是,公司里大部分东西都是高档洋货,而放大镜因是极小类别,褚韶华原以为也是外头的大公司供货,还是自沈经理那里看到供货商时方知是本地作坊生产。褚韶华问杜老板,“我听说配眼镜要验光、磨镜片,这些你都懂吗?”

“这有什么不懂的,我爹就在南京路精益公司是验光磨镜片的师傅,我们这手艺,称得上家传。就是人家精益公司是大公司,路子广,我没什么门路,就在家里弄个小作坊,一般是做熟人生意。”杜老板一面说着,一面劝褚韶华吃菜。

褚韶华就着菜吃两碗饭,填饱肚子后就要回柜台,她与杜老板道,“咱们这里的一些小花样,估计很快就能叫人学了去。要想走别人前头,就得想别人前头,你要有什么新主意,只管告诉我。我有了新法子,也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