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后来李然知道,林安在他进宫之前,早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寝宫,让人收了自己骨灰。然而她对李然执念太深,魂魄便一直呆在大殿里,等李然回来,将那把剑还给他。她的一切都已烧得干净,李然唯一带回来的,只有那把长剑。
之后李然在每年的某个日子,都会去自己的皇陵,饮上一坛清酒。有时候醒着,有时候醉了,时不时伸出手,呢喃一句:“林安。”
我和谢子商看到末尾,颇为唏嘘。谢子商摸着下巴道:“你说,林安的魂魄到底哪里去了呢?”
然而便就是这么说着,我回眼一看,突然见到一个女子,穿着广袖蝶衣,静静坐在大树上,仰望着天。那是她和李然初见的地方,当年她还年幼,然而如今,她却早已死去。
她果然太爱李然,也太恨李然。
爱到要留在过去的时光不肯别离,恨到要留在过去的时光不肯相见。
这样的景象,谢子商自是看到,他从袖间取出一盏小灯,我不由得高喝:“你在做什么?!”
“把林安的魂魄取出来。”谢子商答得坦然。
“你取林安的魂魄做什么?!”
“这个……”谢子商念了个咒语,便将林安的魂魄解放出来,收到了魂灯之中。接着,他抬起头来,在夜色中对我艳丽一笑。
“我也在收集十二魂。”
一道惊雷劈过我的脑海,我终于反应过来。
林安,是辰魂。
我瞬间泪流满面,暗暗祈祷,师兄,快来救我!

---------------------(本篇完)---------------------
第六篇?巳魂

《掌上绘世》

作者:叶笑
类型:古代言情--架空历史
属性:长篇连载
进度:连载中
原文首发:《飞?魔幻》2013年12A期
我不怕刑罚,不惧死亡。我怕的是有口不能相言,相言无人相信。我怕的是我用手中笔、心上血为他绘下大好河山,他却同我说--染颜,你错了。
——染颜
【楔子】
我和谢子商走在阡陌上,看着旁边小孩子欢快的跑过。谢子商面上还是一脸淡定的模样,我思及几天前在皇宫里的约定,不由得苦了脸色。
三天前,我和谢子商在皇宫从李然的回忆里走出来,结果被惊醒的李然抓了个正着。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天命师,而谢子商不知是因为武艺太烂还是其他,竟然也不反抗。为了不立刻死在皇宫,谢子商就忽悠李然说我可以让林安活过来。 接着还不惜和我一起吞了李然给的毒药,然后拉着我从皇宫出来,说是要找材料复活林安。
“你要去哪儿?”我擦着热汗,跟在他身后。他走在前面,玩弄着手里的折扇,懒道:
“去找一个人,”说着,谢子商眼中露出了一丝凝重--“一个画骨师。”
我是一个天命师。维护天命,能通阴阳,擅治各类奇药,熟知天地秘辛。我帮着我的师兄收集十二魂,因为我喜欢他。可现在我却在帮着另一个男人,因为我怕死。
【1】
画皮师画人皮相,画骨师画血肉人躯。
画骨师画出躯体,若能找引魂师聚得三魂六魄,天命师逆天改命,倒也是个复活人的法子。
看谢子商的样子,我估计他肯定是认识哪位画皮师,便干脆闭口老老实实跟着他往前走。待到黄昏时分,我同他终于走进一座村子,谢子商领着我走进一家酒店之中,径直找到了那个老板。
老板正拨弄着算盘,清俊的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谢子商走到他身前去,恭敬的行了个礼,随后道:“温前辈,子商如约而来。”
对方拨着算盘的手顿了顿,片刻后,那人他转头看我:“你是天命师?”
“呃……”
“我答应你一件事,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我看了一眼谢子商,谢子商轻咳一声,解释道:“画骨师画出来的躯体,完成之后,他本身是看不到那具躯体的。”
“我知道。”
“但是天命师有一味药,可以让画骨师看到自己画的人,对吧?”
“的确,”我皱起眉头来,心里了然了几分,转头问向温谰:“你要见到自己画的人?”
“对,”温谰点头,纠正道:“她不仅是我画的人,她还是我的心上人。”
【2】
温谰说,他画的那具躯体有了魂魄,也成为了一位画骨师,每天半夜,她便会出现在村里。此刻离半夜还有些时辰,温谰便给我说起同那人的过往来。
温谰所在的村子,是许多画皮师长大的地方。他十四岁成名,十七岁便站在了画皮师的巅峰。
画皮师是从普通的画师开始学起,任何一个画皮师放出去,都是足以名动天下的画师。温谰除了画皮,平日也会画一些画流出去,那些画常常在放出去的第一时间就被抢购一空,而帮他卖画的珍宝阁的人说,不知是从何开始,买他画的人,就变成了一个人。那人挥金如土,无论他的画的价位被抬到多高,那人都能加到更高。
温谰本是不在意,直到他十八岁那年,一个夏雨之夜,有一个人敲开了他的房门。他迷蒙中开了门,便看见一个小姑娘站在他的门前。
那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左右,身形还不到他胸前。她身上披了黑色的披风,头发散披着,浑身都被雨水打湿,整个人因为寒冷哆嗦着,面色一片青白。
她身后是一辆华贵的马车,却是一个人都没有。他冷眼看着她,她颤抖着仰起头来,清亮的眼看向他的面容。
“你是谁?”他率先开口,声音几乎被屋外滂沱大雨的雨声压了下去。
“我叫染颜……”
她的声音传了过来,音调中满是颤意:“我是大宣国的公主,来这里找你。”,
“你找我做什么?”温谰冷笑。
染颜抬起头来,目光满是坚定:“我想学画。”
她定定看着他,将目光凝在他面上:“我知道先生擅绘,先生的画,是我这一生所见过最有灵性的。我买下了先生所有的画……可是终究不得其法,所以我来了。”
“我来找先生,希望先生能收我为徒。”
说着,她便跪了下去。
他慢慢皱起眉头,看见面前人颤抖着的脊梁。
“你可知你放弃的是什么?”
“我知。然而我一心向画,至死不悔。”
“既然一心向画,”温谰轻轻笑了:“那你便画一幅画给我,若你能画好,我就收你为徒。”
“谢先生!”她欢喜地抬起头来,温谰勾了勾嘴角,环胸转过身去,走进了房中,而后往卧榻上一斜,漫不经心道:“今日,便就画我吧。”
那刻,温谰穿着松松垮垮的袍子,斜倚在榻上的时候,便露出大片大片白皙的胸膛。面上笑容慵懒不羁,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在月光的照耀下,艳若桃花。
染颜心上一跳,走到书桌前,点了灯,执了笔,而后凝视着温谰,许久,终于落下了第一笔。
后来温谰印象里,染颜一直是这样的。
一双眼明澈清朗,只要握着画笔,眼中便再无他人。
【3】
她画得好,他便依言收了她做徒弟,每日早上带她练基本功,下午带她踏青。
染颜少年老沉,虽然不过十三岁,却是就像个老古板一般,事事都要讲究规矩。
同他走在一起要保持着距离,吃饭时候要不发出声音,执笔的时候要挺直腰板,端正得仿佛是站在金銮殿上的大学士。
温谰每次见了,都觉得好笑,总是恶从心起,想要让她生气起来。
他在她晚上睡着以后在她脸上画王八,在她刻意走在他后面的时候猛地回头一把死死抱住她,在她吃饭的时候故意喝汤发出“啧啧”声,还在她画画的时候用笔戳她腰让她笑起来……
面对这么顽劣的师父,染颜每次都被气得颤抖,一个劲儿的哆嗦着喊:“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然后温谰就大笑起来。
有一次染颜画画的时候,临到最后一笔,温谰戳了她一下,笔锋偏了毫厘,染颜便怒得哭出来,他无奈走到书桌前,招呼了染颜过来,一把将她拉进了怀中,然后握住她的手,环住她的腰,让她看着面前的画。
“画画怎么会不犯错呢?”他低笑,将笔放进她手中,握着她的手,将笔落在那偏差了的线条上,随意描绘了几笔,整幅画竟就瞬间变了模样,却是越发灵动自然,带了一种写意风流。
染颜感受到身后他的温度,手上他的冰凉,闻着鼻尖他身上的梅花香,心跳的飞快。
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只能任他抱着,似是坠入了万丈沼泽,想爬上去,却又被什么活活拉扯。
“染颜,你十五岁了吧?”他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染颜“嗯”了一声,他便咯咯笑了起来。
“从今日起,别再画风景了,画人吧。什么时候能将人画出灵气,我便教你画皮,好不好?”
一旦学画皮,她便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画师。然而那一刻,她却还是毫不犹豫,说了:“好。”
【4】
他教她画人,却从不让她画别人。一日一日,只让她画自己。
于是她从来只看着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看他挑眉,看他弯眼。他本就是极其好看的男子,这么一日一日注视着,哪怕是染颜这样古板的人,竟也觉得,他是这么好看。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笔尖所透露的情意,是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午后。温谰躺在庭院里的吊床上睡觉,她便在房里静静描绘着他的容颜。
那时候她觉得心里这么安宁,这么美好,等画完的时候,看着画上那个闭眼浅眠、艳若桃花的男子,她竟不自觉愣在那里,看呆了过去。而明明该是睡着的那人,却是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她,等她发现时,他已经站在她身后,静静凝望着她画的画像。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那幅画,似乎是看懂了那画中的无限情深,沙哑着嗓音,慢慢道:“阿颜……画得真好。”
她不敢应声,不敢回头。他便是伸出手,从她身后,静静拥抱住她。
“阿颜,”他唤她:“回头。”
她从来无法违抗他的命令,便颤着身子,慢慢转过头去。然后她就看见那双仿佛宝石的眼中,自己慌张无错的面容。
紧接着他的唇就压了下来,带着她记忆中长年萦绕的梅花香。
她睁大了眼,不知自己到底是该退开,还是往前。许久,她终于是一把推开了他,仓皇冲了出去。
温谰偏了偏头,看向桌面上那个男子,片刻后,却是提起笔来,在那画上再绘了一名紫衣少女。
那紫衣少女站在男子后面,被画得情意绵绵,满是深情。
“看见那幅画的时候,我就想,这真是劫数,”温谰低下头来:“画皮师和你们天命师不同,我们规矩森严,师徒之间,若有什么不堪,那便是一生的污名。可是那时我还太年少……我觉得,我喜欢染颜,染颜喜欢我,我们便当在一起。所以我怀了私心让她只画我,让她喜欢我……”
他这么想,却忘记了那个少女,还念着怎样的锦绣前程。
隔天,当他欢喜的踏入屋中,抱着木匣对她说:“染颜,我来教你画皮……”的时候,就看见她收拾了行李,静静站在门口。
她的笑容苍白而苦涩,慢慢开口:“师父,我想出去云游几月。”
温谰微微一愣,片刻后,脸色慢慢冷了下来。
“你躲我。”他肯定地开口。少女却是点了头:“是,师父,我躲你。”
“你怕什么?”听了这话,温谰却是笑了,肯定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就如此在一起,那又如何?你怕什么?怕到要这样躲着我?”
“我怕什么?”染颜笑了:“我怕你误了我的画师之道,我怕你误了我的锦绣前程。师父,不要拿感情毁了你,更不要拿感情毁了我。”
她说话的时候,那么冷静,那么理智。而他拿着木匣,呆呆站在门口,仿佛她才是他的师父,而他只是一个懵懂少年。
他张了张口,无法言语。染颜微微一笑,却慢慢走了出去:“师父,等哪一日,你不要再这么任性,我便回来。”
【5】
她用她的离开逼他。
他放荡不羁一生,却终究在她走后,被逼上了那条名为“体统”的路途。
他开始学着收敛自己的情绪,开始学着遵守那些奇怪的礼仪。他本就是极有天赋的人,见他这般守礼,族人便开始将他推上了掌握实权的路途。他终于成为画皮师中十师之一,而那一年,他二十五岁,她离开第三年。
也是那一年,他遇到玄清。
玄清也是十师之一,有着出色的画技和柔善的性格,理应是他最合适的妻子。
然后他宣布和玄清在一起,第二月,正是杏花好时节,他终于再见到染颜。
那天他回到家来,一打开院门,便看见一个姑娘站在杏花树下。她穿着素色的长衫,身形高挑,面容清雅,转过头来的时候,有杏花吹落,如雨而下。她对他微微弯眉,低唤一声:“师父。”
他愣愣站在那里,用了三年时间,终于学会在如此情动的时刻,却是露出温和的笑容,掩住眼中的情深,慢慢道:“你回来了。”
染颜点头,浅笑着说:“对,我回来了。”
那天晚上,他们两个煮了酒,做了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像以往一般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