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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在深宫里度过了从年幼到如今的所有岁月,所有人都曾经背叛我,唯独他不曾;所有人都曾经伤害我,唯独他不曾。
他永远跟在我身后,笑眯眯说那么一句:“殿下。”
他永远在我做坏事后为我顶包,在我遇险时挡在我身前。
我曾想,只要我活着,一定要给他这一辈子富贵荣华。可如今我活着,他去已经死去了。
我呆呆看着他,一时心上绞痛得不知所措,一股腥甜涌上胸口,我一口喷了出来。
旁边人惊慌叫了出来,想上前扶我,而我跌跌撞撞,冲向了小桃子。
我颤抖着将他抱了起来,摇晃着他,呼唤他的名字。
“小桃子……小桃子……沈姚!”
他没有回应。我心里如此害怕。
他绝对不能死……
所有人都已经死了,所有爱我的,珍惜我
我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他绝对不能死……
他是我最后的家人了,他是我最后一根稻草了,他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他怎么可以死!
我哭号着叫他,旁边终于传来了太监清亮的声音:“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一顶软轿便抬着一个人踏了进来。
我颤颤地抬头,看见了他。
他面色苍白,神色淡然,一双眼静静看着我,深情而绝望,似是历经沧桑。
他胸前绑着绷带,被人抬着,似乎很是虚弱。阳光落在他身后,他逆光而来,踏着宿命轮回,灼得我的眼发疼。
他来到我身前,软轿停了下来,周边也安静了下来。我抱着小桃子,看着他。许久之后,我终于开口。
“你怎么还没有死?”我含着眼泪,笑出声来,瑞琪死了,小桃子死了。你为何还没死?”
他没说话,看着我,片刻后,慢慢对我伸出手,抚上我的面容。
他一动,胸前便有血流了出来。然而他似乎毫不畏惧,冰冷的手掌执意落到我的面容上。
“因为你还在这里,阎王爷没有要了我的命,我便想回来赎罪。”
“赎罪?”我大笑起来,“你赎什么罪?陛下,皇上,皇权之路枯骨累累,一个瑞琪算什么?一个小桃子算什么?一个叶清歌算什么?您一生罪孽无数,还有不安吗?”
“清歌……”他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来,“我已将叶清运放回王府,再过几年,我便会给他一个封地,让他离开。”
“我们……”他沙哑出声,“重新开始好吗?过去真真假假,我已分不清楚,那么,不若我们就从头再来吧?”
“你说过爱我,说过恨我。我们都一笔勾销吧?”
“清歌,在这个世界,恨一个人很容易,爱一个人,却很难。”
“我从年少开始喜欢你,幻想着守护你,后来真的再次遇到你。我爱你爱了这么多年……”他音调里带了哭腔,“便继续下去吧。过去的种种,我们都不要想了,重新开始吧。”
我没说话,就那么一瞬之间,我内心居然涌现出他当年的模样来。
那时候他叫苏域,他喜欢大红的衣衫,喜欢满头金钗,喜欢说脏话,喜欢……叶清歌。
“苏域啊……”我想着他,终于找回了声音,抱着小桃子,抬头看向门外那遥远的天际。
天际云朵变化,我突然想起那些年的狼烟烽火,那些年的风花雪月。那些年我还是女扮男装的太子叶清歌,有那么一个凶神恶煞、却愿与我生死相随的太子妃。
“这么多年,我同你说所有爱你的话,都是真的。而所有不爱你的话,都是形势所迫,都是假的。”
“除了这句。”
我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想,一场感情诀别的时候,总是要以最美的姿态离开。于是我勉力勾起嘴角,想要微笑。
然而这场感情太过伤人,所以这一刻,又忍不住眼泪盈眶。
我在一片模糊里看着他俊美的面容,终于慢慢说出那句:“苏域,我不爱你了。”
爱了那么多年,遥望那么多年。这一场爱情,终于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
——尘埃落定。
他呆呆地看着我,似是完全没能明白我在说什么。那呆愣慌张的模样,仿如是少年。
我静静地看着他,眼泪落下来,慢慢出声:“瑞琪已经死了,小桃子也死了。你虽没有亲手杀了他们,他们却都是因你而死。”
“苏域,”我笑出声来,“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和你不可能重新开始……因为苏域,”我顿了顿,终于一字一句说了出来,“叶清歌再也不能爱你。”
他没有说话,片刻后,眼泪慢慢流了出来。
他苍白着脸,扶着自己,突然走下了软轿。
他走得那么艰难,刚刚下轿,便猛地软了膝盖,跪了下来。
他可能是太疼了,疼得膝盖刚刚触碰底面,便流出眼泪来。他跪着前行,来到我的身前,颤抖着拉上我的衣角。
“清歌,”他沙哑着声音,“我求你……”
我未曾说话,他便死死拉着我,一次又一次:“我求你……我求你……”
说到最后,他终于痛哭出声:“忘记过去吧。忘记瑞琪,忘记小桃子,忘记谢子兰。忘记我的错,原谅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从未想过要伤你……清歌……”他号啕出声,“我爱你!我爱你的啊!”
我没说话,颤抖着抱着小桃子。
我内心一片宁静,看着天边悠悠云朵,我突然相信,小桃子大概是睡着了。他从来没有任性过,所以这一次,想要任性一下。
周边的声音都消失了下去,我再听不见什么,只看到面前有个人在对我说着什么。
我朝他笑了笑,忍不住提醒他:“小声点,不要吵醒小桃子。他很累,想多睡一会儿。”
对方微微一愣,片刻后,面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来。
“清歌……”他颤抖着开口,“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吓唬我……”
我忍不住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但的确觉得特别好笑。
我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提醒这个陌生人:“你再说话,我就要找太傅来收拾你了。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太傅来了,肯定会把你抓起来的。”
“清歌……”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死死抓住了我的手,“不要这样……清歌。”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抓住我的手,只能大吼大叫起来。
我拼命打他,踢他。
我怒吼,嘶喊,号啕大哭。苏域扑过来,死死抱住了我。他的怀抱这么灼热,眼泪如此滚烫,我撕咬他,他却依旧一言不发。
我被他抱着,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清歌,”他终于再度出声,“我不会再放弃你了。”
他说:“这辈子,我放弃了你这么多次。再不会了。”
我没有说话,被他抱着,呆呆看着外面的天空。
我觉得有什么在我心上变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的心紧紧包裹住。让我再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再看不见其他的人。
从那天开始,我再没说过话。
我很少思考东西,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苏域与我同吃同住,他早上起来,亲自为我洗脸,穿衣,画眉,然后去早朝,早朝过后便来找我。
他一直是要守着我的,哪怕是批奏折,是同其他大臣商讨什么,都要让我在场。
他对我很有耐心,哪怕我从来没说过什么话,他却都每天在和我坚持说话。
他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温柔。然而不知为何,我身体却是一日又一日虚弱下去。
太医说,我忧思太重,伤了心脉。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我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然而苏域不愿意,听到太医这么说的时候,他将我揽在怀里,红着眼,沙哑着声道:“不,她不能忘了朕,她不能忘了苏域。”
太医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无比坚定:“朕会让她好起来。忧思过重,朕就等她开心。”
他努力践行着他的诺言。他常常问我要什么,但我却从来不回答,偶尔对什么多看了一眼,他便立刻要将那东西搬到我宫里来。
我从来不多想什么,似乎像个傻子一样。我难以思考,但偏偏很多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是想着什么的。
我从不知为何自己喜欢去摘星楼,也不知为何喜欢在身边多放几副碗筷。我一直记着侍奉我的太监叫小桃子,记着我有个孩子叫瑞琪。
那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冬雪初降的时候,我终于没能支撑住,晕倒在了大殿上。苏域慌张得几乎掀了整个太医院。太医院给我诊了一晚上,却都没有办法,只能跪着求苏域,让他放手,让我忘记一切。
“陛下,”最年迈的太医跪在前方,恳求道,“您试了将近半年,谢小姐也未见好转,病情日益转下。如今忘了,还来得及!”
“闭嘴!”苏域高吼出声来,“你们都指望着她忘记朕……可是那些事情,朕都记着,她怎么能够忘记?”
“陛下……”太医们痛苦出声,“您这是将谢小姐往死路上逼啊!”
这句话说话来,苏域再没有了声音。
我听着他们的话,我明明每个字都懂,却都每个字都不明白。
当天我迷迷糊糊睡了一天一夜,我精神头好了一些,便决定出去赏雪。
在我昏睡的时候,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堆满了整个皇城。我站起来要往外走,侍女们便立刻拉着我,然后给我穿衣服的穿衣服,加暖炉的加暖炉,最后浩浩荡荡一行人跟着,终于才让我出去。
夜深了,宫里没有多少人。我带着一行人踏着白雪,绕过了一个又一个宫殿。
宫人们都劝我别走了,我却仍旧固执往前,一路前行到摘星楼,然后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明亮,映照着整个皇城的白雪,让夜晚也不再黑暗起来。
我好不容易爬到楼顶,入眼而望,是整个雪白的盛京。寒风吹拂着我的脸,我呆呆看着这大好江山,觉得突然觉得内心一片荒寂。
我曾来到这里三次,凝视这片山河。
第一次是谢子兰带我来的,他告诉我,这个天下都是我的。
第二次是苏域带我来的,当时月朗星稀,我鼓足了勇气,努力拥抱亲吻了他,然后决定去寻找新生。
此时此刻,我再次站在这里。
如今我二十五岁,我曾站在这个帝国的顶端,万人簇拥;也曾站在这个世界阴暗之处,任人践踏。我爱过,亦曾被爱过,甚至相爱过。然而无论爱恨,却都如此刻这秀丽江山,被遮掩在皑皑白雪之下。
我呆呆看着这雪景,有人踏着头楼梯走上来,发出吱呀的声音,他走了好久,终于停住脚步在我身后。
一时之间,周边什么声音都没有,我似乎是来到了一个奇特的世界,这里只有我,再无他人。
他站在我身后,很久很久,终于同我说:“雪下的大了,风铃上都落满了,风吹过,都响不起来。”
听着他的声音,我忍不住转过头去。
他穿着皇帝的常服,手里端着一碗药汤,药汤冒着白烟,模糊了他的面容。他与我静静相望,那么一瞬之间,我竟觉得,我与他,仿若初识。
他眼里没有了我看不懂的一切,目光清澈如水,而我看着他眼里自己的倒影,亦是一派天真。
他微微笑开来,眼里含着眼泪,他说:“清歌,我说的话,你其实都听得懂,对不对?”
我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面上神色无悲无喜。他慢慢向我走了过来,低头拉住了我的手。
“清歌,这一生,我曾无数次告诉我自己,一定要让守护你,让你一生安稳,再不流离。还是孩童时,我这么想;成为太子妃,拉着你从悬崖坠下时,我这么想;后来躺在你身边,我这么想;甚至你离开我,我成为帝王,一个人站在大殿金台之上时,我竟然,还是这么想。”
“我从不曾真正恨你。每一次你伤了我的心,我恼怒,怨愤,然而哪怕只是说重话伤了你,我都害怕得开始怨恨我自己。”
他笑起来:“苏域一生,只一心一意爱过一个人。这份感情太重,所以他不希望对方忘记,觉得对方可以死,却不能忘。”
“可是,清歌,”他如黑曜石一般的眼转动着,瞧着我,雪花簌簌而下,他放开我的手,将手覆到我的面容之上,然后他一眨眼,眼泪就落了下来,“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比想象的更爱你。清歌,我怕你忘,却更怕你离开。你才二十五岁,你还有大好人生,我没有我想象的自私,所以,我放手。”
“你忘记吧,可是,我记住就好了。”
“你不记得那个女扮男装的太子妃苏域,我来记得。”
“你不记得那个温吞的太子叶清歌,我来记得。”
“你不记得我们一起走过的路,说过的话,相爱过的一切,没有关系,”他顿下来,然后一字一句,慢慢道,“我来记得。”
“我会再来找你,再让你爱上我,再在一起。而这一次,清歌,我再不会放弃你。”
说完,他将药碗端到我面前。我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想了许久,终于还是接了过来。
准备喝下的片刻,我突然问:“苏域,如果再来一次,我叫你放弃皇位的时候,你会为我放弃吗?”
“如果再来一次,”他流着眼泪,“当时我便会带你走。”
我笑了笑,就那么片刻,我突然觉得,我知足了。
他不是不爱我,只是未曾想到这世界会如此颠沛,以致流离。
我过不了心里这个坎,忘了未必不好。而我爱的那个苏域,那个如明月一般的苏域,有面前这个人记得,已然足够。
我端起药碗,将那汤汁一饮而尽。苏域忽然扑来,用力抱住了我。
漫天雪花飘落,寒风吹来,明月映照千里,而我面前这个男人,却如此温暖灼人。
“谢萱!”他突然叫了我这个名字,颤抖着声,高声道,“我会来找你,不准爱上别人,你知不知道!都已经忘记了,一定要高高兴兴的,知不知道!一定要爱上叶清玉,一定要等我,知不知道!”
我没说话,在他怀里,看明月白雪,笑出了声来。
平生有尽时,笑忘江湖中。
既然已是诀别,理当以最潇洒的姿态离开。
苏域,再见。
叶清歌,再见。
第九章
我叫谢萱,是一个继承了爹娘财产的暴发户,也是盛京众多失忆人士中的一个。
管家沈三同我说,我本来是江南人士,爹娘及其相爱,我娘身体不好,生了我一个之后便没能再生,而父亲一直没有纳妾,于是我就成为一个独生女。
我性格比较骄横,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出嫁,并成功在二十二岁被人休妻。我有个孩子,但出生没多久就病逝了。我作为一个被休的女人,就一直在家啃老。而为了我再嫁做考虑,我家便从江南搬到了盛京做生意。前一阵子,母亲病逝,父亲不久也跟着去了。我受不了刺激,就失忆了。
对于沈三的话,我只有一个评价。
我很认真、很热情、充满了感激地拉着他,哭道:“你没有趁着我失忆的时候谋夺我的家产,你真是个好人!我以身相许吧!!”
沈三惊得腿一软就跪了,慌张地道:“小,小姐……小的有家室的!”看沈三的表情,我确定了,我大概以前的确很骄横,以至于抱着这么大笔财产,以独生女的身份都没能再嫁出去。
我认真思索了一下,我如今的身份衣食无忧,唯一的人生障碍只是嫁人,所以,我必须以嫁人为目标,开始奋斗努力。
于是,我开口询问了:“沈三,我们家有钱吗?”
“有!”
“有权吗?”
“有!”
“我们家有人当官?多大的官?”
“没有人当官,但是小姐,我们家有很硬的后台和关系,你想怎么折腾都可以!现在没有我们家不敢惹的人!”
一听这话,我惊呆了。我不曾想,我作为一个商贾之家的女儿,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权力。我不由得有些忐忑:“那,我去相亲的话,靠谱吗?”
沈三沉默,我突然意识到,要是相亲能解决问题,我早该嫁出去了。毕竟我被休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去相亲呢?
于是,我又想出一个主意:“要不,我们叫上人,去给我抢一个男人回来?我不挑的,五官端正,没有不良嗜好即可。”
“小姐还是去相亲吧!”沈三答得斩钉截铁,“抢男人太有失体统了!”
我觉得,沈三说得极是。于是,我点了点头,让他下去安排。
沈三安排得很快,第二天便给我安排了一个人,叫叶清玉,听说很是靠谱。他将我约在盛京最好的酒楼仙鹤楼——敢在那里吃饭,我觉得对方家庭条件一定不错。然后,再匆匆扫了一眼画像,看着也是个五官端正的人,于是我便点头去了。
当天风和日丽,我穿了一件淡粉色长裙,稍微涂抹了一下,便如约而至。到仙鹤楼的时候,对方已经提前到了。一个小厮等候在门口,我方才下马车,对方便迎面走上来:“是谢萱小姐吧?”
我连忙点头。对方彬彬有礼地介绍过自己后,便将我们引进去。
仙鹤楼大堂人声鼎沸,但上了二楼后边异常安静。而小厮上了二楼还引着我们上楼,我不由得有些奇怪:“叶公子的包厢定在三楼?”
“是,我家公子不希望别人打扰,包下了整个三楼。”
包下仙鹤楼整个顶层就为了相亲不受打扰,如此土豪气质,让我不由得大加赞赏,我觉得我已经算有钱,没想到这个对象更有钱。
我跟着小厮来到三楼,小厮推开大门,入目我便瞧见了一个男子正坐在满桌酒菜的桌子旁边。
那男人长得极美,美得我一时有些目眩,并伴随着心跳加快、体温升高、呼吸加速、脑中一片空白等症状。而且他的打扮也非常符合我的审美,白玉高冠,金丝长袍,手上拿着一把洒金小扇,整个人都散发着“老子很有钱”的气质。
我最喜欢这种土豪了!
而且,这个土豪特别的谦虚,那张画像,远不及他万分之一地美貌!所以,他的心地一定很美。
但是,这种有钱、貌美、内心美的男子,到底能不能看上我呢?
我一时有些心虚,琢磨着要不转身就走?
但我想了想,做人必须勇敢。于是我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并因为过度僵硬,以至于连招呼都打不了,就坐到了他对面。
对方一直没说话,静静地打量着我。我思索着不能这么下去,于是就开口:“我……”
“老子很中意你!”他突然打断我,“啪”的一下合上了小扇,断定道,“就这样,我们马上成亲生孩子吧。”
“等等!”我赶忙劝阻他,“公子你要不要想想?你知不知道我成过亲还生过孩子?”
“知道啊。”这个公子很坦然:“但是我不介意你的过去的。”
“那,那你才见我一面,你不打算谈谈吗?比如你的要求啊什么的?”
“没关系,我没什么要求,我觉得你很好。”
“呃……”对于他这么好条件的人,居然要如此匆忙的要求,我不由得有了些其他考虑,“公子,你不是不行吧?”
听到我的话,他眼睛猛地睁大,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你……”我吞了一下口水,有些艰难道,“看着你长得这么好,还这么有钱,居然见一面就要和我定下成婚,你……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他听我的话,脸色一下变得异常微妙,但仍旧固执否决道:“不,我没问题。”
“那你为什么……”
“我对你一见钟情。”他很认真地说,“当你从门里走进来的瞬间,我突然有种上天注定的感觉。我等了二十七年了,看见你,我终于感到了一种……”说着,他顿了顿,思索了片刻,似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语,“找到了爱情的感觉!”
我突然明白这么美的男人为什么现在还没娶妻,原来精神不太正常。
终于找到了缺陷,我放松了下来,舒了口气道:“公子,要不咱们先聊一下。比如你家几套房,几匹马车,你家中大概是做什么的,你自己做些什么之类的?”
“这个啊,不需要谈了,我就是这全天下最有钱的人,你放心吧。”
“呃……敢问公子你的职业是……”
“皇帝!”他面上露出了骄傲的表情,我“哐当”一下,就从凳子上翻了下去。
听到声音,一群带刀的人立刻踹门冲了进来,高声道:“陛下,您没事儿吧?”
看着这一切,我觉得,这个公子为了营造自己是皇帝的感觉,真的太拼了。
但我不敢激怒他,只能颤颤地自己爬了上来,有些忐忑道:“那个,公子,我觉得您和我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他挑起眉来,“哪里不合适老子可以改啊!”
“呃……呃……”我看着他,觉得总不能说他有病,不太合适吧。于是我想到了一个理由,“我不喜欢皇帝!我绝对不能嫁给皇帝的!皇帝能有三宫六院,但是我相公绝对不能娶妻。”
“我可以只有你一个皇后。”他很认真,我赶忙摇头:“不行不行,我和皇帝势不两立的。我以后要离开盛京回江南老家,你当皇帝就不能跟我走了。”
他不说话了,似乎是在认真思索我的话。我猫着腰打算往外走,他突然叫住了我:“谢萱,这一次,你是在问我,愿不愿意放弃帝位跟你走吗?”
“呃……啊……是吧。”我随意敷衍着,只思索着怎么离开。他却是点了点头,承诺道:“好。那我就离开。”
“你不要这么冲动啊!”我惊呆了,“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他肯定道,“你好好备嫁等待老子来娶你吧。”
说完,他便风风火火走出去,高声道:“速把宁王给我召进宫来!”
这话吼得太有气势,让一瞬之间,居然觉得,这个人真是个皇帝。
他刚走,沈三就进来了。我看见他进来人,忍住了抽他的冲动,叹息道:“沈三,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很靠谱的人,结果,你居然这么不靠谱。这种人,你怎么能介绍给我呢?”
“呃,小姐觉得叶公子不好?”
“好什么好!他有病啊!他居然说自己是皇帝,这不是失心疯吗!”
沈三沉默了,我愤愤带着人准备出去的时候,他突然说:“小姐,他真的是皇帝。”
话刚说完,我脚背门槛一拦,直直就扑了下去。
皇帝也来相亲……
这也太不靠谱了!
皇帝不但来相亲,第二天,他就直接带着人冲进了我家,然后搬到了我的房间。
我当天温婉的抗议了一下:“这个,陛下,我还没嫁人呢,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他答得很简洁,“我马上就要退位了,下任皇帝就是我的堂弟叶清运,哦,说了你也不认识。放心吧,你早晚嫁给我的,我搬进来没人敢说什么。”
说着,他似乎想起什么来,转头挑眉看我:“你对朕有意见?”
“不敢!”我立刻含泪回答,“陛下英明神武,入住民女家中,民女深感荣幸。”
他很满意地点头,转头去批奏章。我吸了吸鼻子,只能看着皇帝鹊巢鸠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我私下去找了沈三,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三儿,你不是说我们家有很硬的后台吗?他能让皇上搬走吗?”
“小姐,”沈三很认真,“我必须纠正您,第一,我不叫三儿。第二,我们的后台,就是皇上。”
“什么?!”我惊呼,“难道我失忆前就和皇上有一腿了?!”
沈三不说话,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终于道:“陛下说得对,您脑子太活络。小姐,我只能这么说,陛下喜欢您喜欢了很多年,他真心实意待您,您不用多想什么。”
我没说话,听着沈三的话,我内心也不知是哪里涌现的情绪,突然觉得有些酸楚,有些苦涩。
叶清玉很执着,虽然皇宫里我这宅子不算远,但也绝对不算近。但他还是坚持每天都来我这里报道,和我同吃同睡。虽然我们睡的不是一个房间,但我时常会在夜梦中觉得有人在看着我。大夫说我这是太过紧张,让我放松心情。但作为一介平民,一想到当今天子睡在隔壁,我就难免不安。
可是不安不安着,不知道为什么,也就习惯了。
我习惯了和他同桌吃他喜欢的菜,习惯了他假声叫嚷:“谢萱,你死到哪里去了?!”,习惯他每天早上来为我梳头,习惯了他陪我去逛街然后不给钱。
我觉得这样的感觉很熟悉,熟悉得仿佛很多年前,我便已经是这样一般。
有一天夜里,他没有回来吃饭,我突然就失落起来。当时我固执等着他回来吃,但等到了半夜,他都没有回来。
我不知为何,居然就觉得有那么些委屈,忍不住想哭。然而也就是那时候,大院突然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然后我就看见那个人,穿着鲜红色的华服,带着紫金玉高冠,一路骂骂咧咧走了进来。
我不知那是怎样的感觉,只是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个人是从宿命的尽头走来的。我必然会遇上,必然会爱上。我隐隐约约觉得,其实能和他在一起,似乎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于是我等待着他走进来,然后唤他:“清玉。”
他正骂着下人,微微一愣,回过头来,瞧着我和满桌的菜,有些慌忙道:“你……你怎么还没吃饭呢?”
我微微一笑,我说:“我在等你回来。”
他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我,片刻后,便红了眼眶。然后他突然上前,紧紧将我拥入怀中。
没过几日,官府就下了通告,皇帝决意让贤,将位置交给宁王叶清运。消息出来,盛京立刻炸作一团。然而我听着那个消息,不知为何,竟是一点都不吃惊,仿佛这就是应该的事情。
我就这么等着他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我问我自己,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到底是怎样一种想法,爱,或者不爱?
可后来我发现,其实我根本想不出来。
说爱,但时间太短,我肯定是无法真正爱上他。
说不爱,但是我却逐渐发现,只有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会觉得安心。
我离不开他,舍不得他,却也并非真的爱他。
可是……
我坐在屋里,看着他从大门前,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然后蹲下来身来,抬头牵着我的手,眯着眼微笑道:“萱萱,我已经不是皇帝了,那么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嫁给我了?”
我没说话,静静注视着他。
我才意识到,也许此刻我不爱她,但日后,我必然也会爱上他。
因为我内心有那么一颗种子,他已生根,发芽。
我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覆到他俊美的面容之上。
我说:“好。”
他面露诧异之色,片刻后,他颤着声道:“你不后悔?”
“只是,我打算去江南,或者去大漠,你会跟我走吗?”
“走,去哪里,我都跟你走。”他似乎是欣喜,抓紧了我的手。我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片刻后,终究是什么都没有。
叶清玉行动力很强,宣布了退位之后,他再在宫里逗留了几日,而后便让人备好东西,紧接着便带着我要出京。
我们打算先去江南,也把婚礼准备在了江南。我们是在清晨出发,当时太阳刚刚升起,阳光洒满了盛京,我和叶清玉坐在马车里,我靠着他,听他说他小时候的故事。
他很调皮,他是作为女子被养长大,他打仗很厉害,他曾经嫁给一个叫叶清歌的太子。
我听着,总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出城的时候,马车被拦了下来,一个蓝色长衫的男子,突然用剑挑开了马车车帘。
那人面容清俊,举止投足之间都有一种贵族气派。叶清玉看见他,面色一变,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他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我,突然开口:“我有一个小妹妹。年少时我喜欢她,却不得不放弃她。于是那时候我便许愿,我一定要让她一生,幸福美满。我曾经以为只要我忍耐,守候,便能得到她。后来才发现,有时候人世间的事,从来都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自己爱的是她,还是过去的自己。可是叶清玉,”他突然转过头,看着叶清玉,冷声道,“记住我的话。我守好这个江山,你就守好她。她爱你,所以我让你。若你对他不好,我必取你性命!”
听这个陌生男子的话,叶清玉嚣张地冷哼了一声:“放心吧,你没机会了。我只劝你一句,要是你现在还不把车帘放下,我就动手了。”
那男人没说话,他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之中,目光里藏了太多东西。我瞧着他的面容,一时之间,脑子里居然飞快地窜过几个画面。
夏雨,谢府,两个相拥的少年。
然后有个男孩子,他哭着对我说,让我一定要等他。
那些画面在我脑中飞快旋转,我竟就没能忍住,生生落下泪来。
叶清玉紧张问我:“你怎么了?怎么就哭了呢?”
我没说话,我卷起帘子,转过头去,看见那人骑在马上,静静目送着我。阳光落在他身后,他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叶清玉拉着我,没有说话,他等我哭着转过头来,伸出手,拥抱住了我。
马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被他拥抱着抽噎。
阳光终于透过摇摆的窗帘落到马车里,叶清玉抚摸着我的头,温和道:“谢萱,每个人的人生都由很多次开始和诀别组成。每次欢喜都是开始,每次别离又是重生。所以,你高高兴兴享受此刻,如果悲伤来临,便回想此刻就好。因为不久之后,又是开始,又是重生。”
“谢萱,我年少时曾经想,要让你一生欢喜,百事无忧。”
“可如今我才明白。没有长长久久的欢喜,也没有不会总结的悲伤。我所能做的,便是一直与你在一起,共同经历这起起伏伏,给你一世安稳。等百年之后,共入黄土,再陪你走完黄泉奈何,等到来生。”
我没说话,只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脑中突然想起一个画面,一个俊朗的男子站在前方,两个孩子并跪坐在水榭之中。男子突然笑开,同其中秀气一点的一个道:“清歌,听闻你昨日写了新诗,不妨念来听听。”
那个小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却还是用稚嫩的声音摇头晃脑念出声来:
半生朝花梦里,转眼便得白头。不若红烛相伴,一世浮沉何忧。
不若红烛相伴,一世浮沉何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