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们无须知道。先别管这些。空海,我倒有件事要先告诉你。”
“什么事?”
“先前你们所挖出会动的兵俑。”
“怎么了——”
“相同的兵俑,大约还有十尊埋在这儿。”
“你是说同样的吗?被人施咒,可以活动的陶俑吗?”
“没错。如果挖出来并且破坏掉,那些兵俑就不会爬出来作怪了。”
“除了去年八月自己破土而出的那两尊,是吧?”
“嗯。”
“可是,丹翁先生,为什么您知道此事?”
丹翁欲言又止,接着说,
“那是因为,将这些兵俑埋在这儿的,就是我啊…”
“什么?丹翁先生,您跟那妖猫有何因缘呢?”
“因缘吗——我早忘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总之,空海,这是我的私事。如果这是我必须善后的事,那你也有你该做的事…”
“我该做的事?”
“你不是为了盗取密教,才来到长安的吗?”
“是。”
“如果你要介入这件事,或许会赔上一条命。今晚此处要是只有你一人或我一人,也许就要被那家伙夺走性命——”
丹翁说到这儿,柳宗元从旁唤了一声。
“您是丹翁先生吗?”
柳宗元深深一鞠躬,说道:
“在下柳宗元。”
“我听过您的大名。”
“幸会!幸会!”柳宗元颔首致意道:
“最近这件事,只怕是攸关天下的大事。在下敬谨请教。丹翁大人,您若了解这事,可否惠予赐告?”
“不,这本来就是私事。私事的话,我不打算向任何人提起…”
“丹翁大人…”
丹翁充耳不闻地一步、两步往后倒退,然后望向空海。
“空海啊,今晚就到此为止。如果我们都还能活着,来日再把酒言欢吧。”
不待空海回应,丹翁转身走向对面的那片暗黑之中。
空海也缓移脚步,回过神来一看,丹翁背影早已远扬,完全消融在黑夜之中了。
此时,只剩下棉叶随风摇曳。
紧张气氛顿时解除开来,逸势也松了一大口气。
第十六章 晁衡
一
西明寺——
槐树苍绿,一天比一天浓郁。
起初,树梢隐约可见点点新芽,继而膨起、绽放,待放眼望去,已蔓延成一大片淡绿了。
今年,春天比往常来得早。
温煦的阳光,洒落中庭。
空海和逸势,伫立在中庭浅绿树阴下。
“真是佩服哪,空海。”
逸势望着眼前的牡丹花说。
“明明叶子还没长出,花苞倒膨成这样子——”
逸势所说的,是空海平素经常以手掌罩盖的那株牡丹花。
牡丹枝茎上,膨现一个又大又漂亮的花苞。
“是你让这花长成这样的。”
“嗯,也可以这样说吧。”
空海淡淡地回应。
逸势将目光移向空海,说:
“空海啊,我真搞不懂你这个人。以前就觉得你有些莫测高深,来到长安,这种感觉更强了——”接着又说:
“你啊,比起我们那个日本国,似乎更适合待在唐国。”
“是吗?”
“四天前那晚上,也是这样。面对那只黑猫,你毫无惧色,还能沉着应付。”
“不,其实那时相当危险。多亏丹翁大人前来援助。”
“我可看不出来。至少,若我们不在现场,光你一人的话,一定可以对抗那家伙。”
逸势毫不吝惜地称赞。
那夜之后,隔日、再一日,众人连着两天返回棉田,开挖丹翁所指点的数处地方,总共挖出十尊陶俑。
每尊俑像胸前,都贴有胡文咒语,背后刻着“灵”、“宿”、“动”三字。手脚部位也经人精巧加工,使其更容易活动。拆解破坏这些陶俑后,内现大量头发。
柳宗元带走了一尊陶俑的头、手、脚、躯体等部位。
为了谨慎起见,柳宗元留下两名卫士。
“让他们暂时监视着棉田。万一发生什么事,马上告诉我。”
临走前,他对徐文强这样说。
“那以后,不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大概不会再出事了吧。”
“可是,空海,那天晚上出现的到底是什么啊?是猫?还是——”
“是人。”
“人能化为猫吗?”
“不。”空海摇摇头,
“是人在暗中操弄猫,有时也能让自己看起来就是猫。”
“是人吗?”
“大概是吧。”
“不过,暗中操弄猫的人,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怎么会知道。”
“可是,你不是一直觉得,刘云樵宅邸事件跟徐文强棉田事件有关连吗?”
“是啊。”
“两者之间的关连,我大概猜想得到。因为刘云樵宅邸的那只妖猫,也出现在那片棉田——”
“唔。”
“不过,你跟妖猫提到了杨贵妃的事。难道贵妃的事也跟猫扯上关系了?”
“没错。”
“为什么你认为他们有牵扯?”
“你还不明白吗?”
“嗯。”
“想想看嘛。”
“完全摸不着边际。”
“那么,你先想想,在刘云樵宅邸出现的妖怪,曾说过什么话——”
“什么嘛。妖怪说了一堆,我答不出来。”
“譬如,妖物不是这样说过吗?要用绢布勒死你——”
“喔。”
“白乐天在马嵬驿也说过,贵妃是遭人用绢布勒死的。”
“哦。”
“此外,被妖物附身的刘云樵之妻,变身为老妇之后所跳的舞曲,不就是李白翁作的《清平调词》吗?”
“嗯…”逸势沉思了片刻。
逸势当然知道,《清平调词》是为贵妃而作的。
说起来,正因为得知此事,空海才决定一探马嵬驿的。
“事情果真如此?”
“没错。”
“可是,到底谁搬出了贵妃遗体?是那只猫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