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原由
和端木华,端木蓉是什么关系?
他们联手,原来早有原由?
他看出了我眼里的疑意,不待我答,便道:“阿锦,你知道么,夏候烨怕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了,他的母后为了使他成材,编造了这么了一个深宫奇怨给他,使得他从小便能步步为营…他的不幸,都是编造的…而我,却是真正历经了这一切,只不过,地点却在南越,我的母妃真被皇后丢入了虿盆处死…只可惜,我没有他那么好的运气,自己如不是宫人相护,早已没命,你看看,老天爷就是那么不公平,同样是天之骄子,有的人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有的人,却算到头来一场空!”
门外细雨如丝,树摇叶摆,吹进几丝冷风,我只觉衣衫贴于身上,凉意森森。
他与端木华端木蓉是异母兄妹?
他们虽是异母兄妹,却也有血海深仇,可他依旧和端木华联手?
他的面孔渐渐逼近,近得使我看得清他乌青的嘴唇,嘴角挂的一丝浅笑:“阿锦,你忘了那一切,跟我走吧,我们还如以往一样,我再不想做什么皇帝了,如今我才明白,有你的地方,我才有家。”
他的话语在明媚春日之下说出原是会令人感动至深的可如今在这凄风冷雨,摇光暗影之中说出,却使我不由自王打了-个冷颤。
“怎么可能…?”我低声道,“你做得了那一切的时候,便应该明白…怎么可能?”
他怔怔地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了我,似想要伸直手,抚上我的面颊,却伸到中途,缓缓放下,道:“你不相信我么,阿锦,辰妃娘娘当真不是我杀的啊,我向他们下了命令的,可他们听错了,杀她的人,是浅眉啊…”
我抬眼望他:“有什么区别?流沙月,这有什么区别?”
门外的风雨止歇,屋角飞檐衬着疏云朗月,我听得从檐滴之处流下来的雨声滴嗒,滴嗒,滴嗒…他一笑:“你在等着夏候烨么?他不会来了…”
“你说什么?”我惊问。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命好,有些事,并不用多求,就会有人送至他的手上,他如遇险,也有人前赴后继地去救助…阿锦,我没有说谎,他受困不过一日,就有内卫跟上了我们,将他救出…阿锦,他有他的荣华富贵,锦秀山河,你我既已风雨同舟你以为他还会顾及你么?”
他在提醒我,我们已然犯下大错,既使回宫,也会成为中朝上下同声齐指的罪人,那里,再没有我的立身之地。
他向我伸出了手,镶了锦边的浅色织锦袖边隐有血迹染红,几丝湿发贴于面颊之上眼眸却是幽幽暗暗不见光影。
我向后再退一步,坚硬的桌角将我的腰抵得生疼,再也无处可退:“流沙月不如就此做罢?”
“以前,你叫我流大哥的,如今,竟是如此生疏了吗?”他脸上现了苦笑,身形一晃就向我逼了过来,我的手腕给他抓住了,只觉-股大力自腕间传至臂间,只觉身子撞上他的胸前,被他紧紧地困住,我想要挣脱,却终不得,头顶感到了他喷息之气。
冷风迎面,有檐漏处雨滴崩裂跌于脖颈,芯凉连骨,我被他拉到了庭院之中,远处高墙相隔,可看得见青山隐隐,有如墨染。
有刀枪相击之声自微风之中传了过来,可以想象得出那里争斗激烈,和这里形成了鲜明对比。
“阿锦,你噍,除了我,还会有谁记挂着你?他们以为我为的,只是那本册子,那册子,就让端木华去抢夺吧,阿锦,你跟我回西夷,那里是你的家乡,也是我的。”
他的气息缓缓吐在了我的脸上,我这才感觉,刚刚滴落脖颈的水珠,滑落衫领之间,被风一吹,阴冷柔滑,竟如毒蛇吐蕊。
我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终不得,眼看那围墙越来越近,远处青山仿佛一头巨兽要将人缠裹包入。
夜色寂寂,刀声隐隐,咻地,尤如在耳边响起一般,传来了两声叹息,有人轻叹:“阿流,阿锦,你们要去哪里,可别走远了…”
那声音轻切和悦,传进我的耳内,却有如晴空响起霹雳,震得我心神俱散。
只见院子里的倒垂柳下,广袖高髻,裙摺花错,她缓缓地转过头来,手里拿了-个红木镶金的盘子向我们微微而笑。
月光从云层之中探出头来,将清辉撒在她身上,染得她的衫裙铺上一层浅银…就如多年前桂花开时,桂花糕已做好,满院子都是桂花的香味,她笑于树下招手:来,来,来,快来,阿锦,阿流,来吃桂花糕了。
依旧的眉眼,依稀的微笑,仿佛有人将许多年前的梦呈在了我的面前…可那香浸润染的桂花却换成了柳树。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柳树,为鬼树,有聚集阴魂乏效。
第二百四十一章 阴司
那一瞬间,我当真以为是母妃从阴司而来,可我看得清楚,她的眉哏未变,眼神却已然变了…和流沙月一样执着偏执…他不是母妃,是端木华!
流沙月却是心神大震,松开了我,失声而唤:“辰妃娘娘…”
此时,异变突起,‘她’手里的红木盘子忽地揭起,向流沙月直飞过来,盘子下面,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我只觉面前人影一闪,便听到一声闷哼,有刀剑刺入皮内的声音…两人相接即退,端木华钗环倾斜,面包惨白,捂着前胸,望着对方。
而流沙月却是腰间中剑,有鲜血自指锋处渗了出来。
“你…不是辰妃娘娘,是端木华?我早该知道…”流沙月捂胸后退,“为什么?到了如此地步,你始终不放过的是我么?”
他们原是同盟,转瞬却刀剑相向。
我万想不到,他们会阵前倒戈。
端木华扯下脸上的易容面具冷笑:“你以为你配姓端木?配和我同盟?”
流沙月的身份,于我来说,虽然早有端倪,但听端木华亲口说出,却依日使我震惊不已他不是流沙月应是端木月才是!
他自南越逃亡到了西夷,潜伏隐忍,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重回南越?所以,他才舍千万百计从母妃手里拿到铸炼图,更以我的性命要胁母妃?
流沙月道:“你以为我在乎端木那个姓么?如今,那个姓对于我的来说,一文不值,你不是想要那《南本草纪》?”
“你这算是求和?”端木华嘿嘿一笑,“那本东西算得了什么?”
他将脸转向了我,轻声道:“阿锦,跟我走,跟我回南越,这里虽依日是寒风萧萧,可南越却已是草长莺飞,你会喜欢那里的。”
“你凭什么要她跟你走?”
说话之间,流沙月身形陡地向前冲,一掌向端木华击去,端木华没有想到他身受重伤,还这样勇猛,淬不及防之下,竟被他又击中了胸膛,院子里风声陡起,两个人的身影倏忽来去,柳叶被掌风带起,丝般缠绕。
他们在做生死相搏…我听见了皮内切入肌肤的声音,拳头击打在胸膛的声音。
四面的围墙忽地箭簇如寒,箭雨如筛一般射向场内相斗的两人,有人立于墙头大声道:“端木华,流沙月,既入得瓮来,何不束手?”
是君辗玉这里到底也是一个陷阱。
可他们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不顾它人,竟视对方为自己最恨之人,如野兽般地杀戳。
挂有倒齿的铁丝网罩向了两人,四周围的武士扯着铁网两端的长索将他们紧紧地缠绕捆绑,这才使得他们停下了手,却勿自用手里的兵刃向对方刺杀。
“端木华,你这个阄人,纵使能回南越,你又能做得了什么?”流沙月大笑,“当年那贱妃陷害我的母妃,到头来又落得什么下场?我母妃说得不错,她会断子绝孙,老天爷有哏,她当真断子绝孙了!”
端木华身上依日是那衣锦衣华服,听了这话,俊秀的面孔却是扭曲阴沉,冷冷地道:“我早就知道老天爷不会放过我了可你又怎么样?当年母后没有处死你,留了你一条性命,使你逃出南越,来到西夷,果然,祸害便是祸害,忘恩负义,对待自己如已出的恩人也下得去手…阿锦,可惜的是,我没能替你报仇“这两个人,到死也不悔改!”君辗玉叹息道, “他们永远只看得见别人的错处,永远看不清自己身上的。”
我回过头来,却看见她负手而立,站在我的身旁,冷声问道:“烨儿在何处?”
几乎同时,两人大笑,端木华边笑边喘:“君辗玉,我真佩服你,我们既已束手,你还在装模作样,如果没有你的幕后策划,他怎么走得那么顺利?”
流沙月却向我道:“阿锦,你别被她蛊惑了,她想利用你将西夷残兵一网打尽呢,阿锦,我们是西夷人,对他们来说,我们犯下了弑君大罪,我们已是他们眼里的罪人了,下一步,阿锦,她会对付你的!”
我自知道,自古皇室之间争斗,如临深渊,稍有不慎,便会掉进万丈深渊,中朝后宫再也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抬起头来,远处的月光从云层之中倾泻出了几丝微光,皎洁如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哪里还能有那样的奢求?流大哥,你如还有半分顾念我就告诉我实情。”
我听见君辗玉一声低叹,却没有再说什么。
听见流沙月失望的声音:“阿锦为什么?你已全忘记了西夷?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已经决定抛却了所有了,我可以为你忘却南越,永不再回去! 为什么你却为了他而放弃呢?”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冷笑
端木华却是嘿嘿冷笑:“流沙月,说得真好听,杜青山上乌金大汗的太子早已成了你的傀儡阿锦跟你回去?会落得什么下场?”
流沙月眼泛红丝,锦袍染污,而端木华却鬟钗散乱,几成疯魔,他们两人现如今的模样,象两头饥饿月余而为面前美味生死相搏的野兽,如疯似狂,看得我暗自心惊。
有卫士上前将他们捆绑押了他们往院后而去。
待他们不见了踪影,君辗玉才回头对我道:“锦儿,你跟我来。”
我原不应该相信她的,可我瞧得清楚,她平和持正的双哏,如一潭清泉,清可见底…他们的话语虽使我产生了动摇但这一刻我却终相信了她。
她将我带到了一间厢房里,和其它厢房没有什么不同,红木雕廊,镂空雕花的檀木八仙桌,玲珑精致的摆件,无一处不奢华,她回头向我一是:“那本南草本纪,想必你已熟练掌握,兑宫的布置,当真巧夺天工,那‘玄镜幻影’,全都是日常里用的材料等也难怪烨儿看不出来。”
我心中一惊,她怎么知道的?我在兑宫布置的机关,她怎么会一清二楚?娘亲给我的那本册子,就是南草本纪吗?她和娘亲原来就相识的吗?我忆起了娘亲说过的只句片言,她说过,她有机会离开西夷,但她没有离开,难道,能带她离开西夷的人就是她么?
她看出了我哏里的疑问,却一笑,点了点头道:“你猜得不错,是我给了她《南草本纪》下册手抄本,幸而流沙月未曾知道这个秘密,他只知道你娘亲有一手极好的铸造工艺,因而如此,才使他起了祸心,他拜延清长公主为师,学得一身邪门功夫,那功夫却是残缺不全,所缺的,就是这《南草本纪》下册了。锦儿想必看得出,下册所记,全是奇巧阵势,间或夹杂了一些武功口诀,你猜得不错,其实他所缺的,就是这些口诀了,想这一次,延清长公主没有参与行动,想必他已然将她甩开为了就是独占这个册子…”
我听她不停地解释速册子之事,全不解释来此目地,不由心急,几乎想催了出口,想问她,夏候烨到底是否如他们所述,早已脱困而出?
可我越急,她反而不急了,反倒在一张红木桌子上坐了下来,拿起桌上了青花瓷杯子,笑道:“你虽为烨儿妃嫔,可从未给哀家奉茶,西夷茶道不多,但哀家也听闻那里的雪山古茶是为一绝,泡茶功夫和中原也大不相同…”
我终忍不住道:“母后皇上他…”
她笑了一笑淡淡地道:“怎么,我这个母后,就不能喝你一杯茶了吗?”
不得已,我只得走了过去,刚走近那八仙桌旁,便听到了隐隐嘈杂吵闹的人声,那声音如此的熟悉,冷厉疯狂…却是刚刚被带下去的那两个人。
我倏地抬头,看清了君辗玉哏自的笑意:“这两个人,全都是人精,既便在他们身上用重刑,恐怕也不能使两人开口说出真相,但如果将他们放于一处,独处静室之中,以两人纠缠不清的恩怨,有些事,想不说都难。”
我头望向那发声之处,那是-个金筐宝钿的盒子,各种宝石雕琢成的花瓣,叶,鸟,我瞧得清楚,一那叶鸟之间,有一根铜制喇叭形的管状物从中伸延,这机关当真设得巧夺天工…想来关押两人的房子离得极远,他们全都武功高强,有人略走近偷看,都会使他们查觉,而不会说真话,但如果有了这个机关,将他们的话延伸至此,在他们确定周围无人监视的情况下,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必是各锁于一角因我听到了锁链哗哗作响。
“流沙月,你想偷偷带阿锦走,你别妄想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一个杀人狂魔那延清长公主呢?是不是被你杀了?”
流沙月冷笑道:“你比我又好到哪里?你要阿锦和你姐妹相称么?至于那老虔婆自是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他们两人互相谩骂,声音通过铜管隐隐传了过来,虽是含糊不清,但其中的狠毒恶意,却连含糊不清的语意都不能掩饰。
可他们没有提及夏候烨,一点都没有提及。
端木华却道:“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算姐妹相称又如何?不象你,你在她身边,只会伤害她,你杀了她的母妃,让她恨你入骨,你以为她会跟你走么?别忘了,夏候烨可是逃了!”
流沙月声音低弱,却强自辩解:“如果不是因为你,夏候烨怎么走得脱?”
他嘿嘿冷笑,“我倒是真不明白了,他这样对你,你就怎么能放下前嫌?放他离去?你当真相信他说的那什么十五之说?”
端木华道:“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了,你千万百计地想要得到阿锦,无论生死…”
他们的话,使我越听越糊涂,什么十五之说?什么生死?倏地,我脑内急念电转,我想起了君辗玉闪烁的言语,面带忧色地问起日子…我转头望向她,却见她脸上露了凝重之色仿佛醒悟起了什么…
第二百四十三章 阴冷
这时,便又听端木华笑道:“更何况,我已打断他一条腿,如果他所说的是真的只怕也会丧身蛇窟了。”
流沙月大笑:“端木华,你不愧是我的兄弟,与我不惶多让…”
他们俩的笑声通过铜管传了过来,如刀刃刮过锅底,阴冷湿重,听得人牙齿发酸。
他究竟去做了什么?我缓缓抬头,望向君辗玉,却看得清君辗玉的神色,她望着我,似是憎恨,却又似怜悯,又仿佛无能为力。
她眼神之中的憎恨让我心惊,那是从来也未曾有过的容色,她为何恨我?
却瞧见她闭了闭双眼,待得再睁开眼时,眼眸已然恢复平和安定了:“这,原也怪不得你的,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我虽是从小想尽了办法磨炼于他,却也改不了他的禀性更何况这人是你?”
我心中忽地涌起阵阵心慌,为什么她会用这样的目光望我?夏候烨到底在做什么?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到时你就会明白了。”她道,“真后悔当初为什么答应…”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又感觉到了她语气中隐隐夹杂的厌恶,这厌恶,是对我的。
她在前头带路而行,再也不曾望我,我要加紧了脚步才能跟得上,垂首之处,见她裙裾擦着青棘而过,耳内听到了布帛撕裂之声,她却仿佛一丝儿也没有察觉…她的心中,正是忧急焦怒,所以,荆棘剌于身上而不能觉。
天色渐明,远处晨曦从薄霉之中连了出来,有点点金光散在厚厚的云层之上如金玉散落美不盛收。
可我只觉前路黯然,走到窄狭的山道之上,却如临近深渊,稍不留意,就要从山道上滚落于下,耶么,我便再也看不到夏侯烨了。
这一路我只觉路上荆棘遍布,绿草丛丛,时有尖剌刺穿鞋底,直至她说了一声:“到了…”
我才发现,我们站在了那一个青石保垒面前,这一处,就是囚禁浅眉的所在她为何带我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