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狮吼震胡同,晏宇转过身来,正看见钟莹内八字站立,两只手举过头顶撕拽,T恤领口卡在发际线上,整张脸呈现一种积极向上的状态,因过份反向用力出现了双下巴,吊梢眼别具一番风味。

  “这是做什么?”

  我惊人的美丽……钟莹神思飘忽了一下,她想后世网络上好像有一个专修脏话技能的教派叫什么来着?唉,后悔没去观摩观摩,学几个比卧槽更带劲的词儿。

  一把拽掉T恤,“快走,我姐追来了!”

  高跟鞋健步如飞,跑到主干道上打了个车,钟莹显见心情不佳,寒着脸抱着胳膊,一路无话。行至南小街香樟胡同路口,她下车一声不吭目不斜视往里走,像是来过百千次一样,门牌都不看就停在十八号大门口,伸手按了电铃。

  晏宇拿着她要扔掉的T恤跟在后面,见她气鼓鼓的样子也没多问。“新”钟莹和“旧”钟莹有很多不同,但生气的表现却是一模一样,不愿理人,倔呼呼的,谁多嘴就怼谁。所以在没弄清她生气原因之前,还是识时务点比较好。

  她今天真漂亮,虽然那条红裙子露的有点多,可是穿在她身上并无俗气感。柔软的质料,直身的款式,遮到膝盖以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和细弱的脚踝,亭亭楚楚,说不尽的动人。

  路过十六号,他稍稍驻足,看看大门上新刷的红漆,再看一眼钟莹,叹了口气。

  许家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五十岁左右,慈眉善目:“卫东的朋友来了,请进请进。”

  钟莹的憋屈气在见到她那一刻全然消散,脸上绽开惊喜笑容:“申奶...申阿姨。”

  “你认识我?”

  “哦,听许卫东提过,您不是小柔姐的大舅母吗?请您来照顾她生宝宝的,说您特别细心,人可好了。”

  “哎哟卫东这孩子,”申阿姨乐得合不拢嘴,“小柔没生呢,我哪做了事哟,就是来陪陪她的。”

  晏宇靠近,钟莹拐了他一下:“这是申阿姨,叫人。”

  她最喜欢最依恋的保姆...不不,不是保姆,是亲戚奶奶。本该称呼她舅婆,可是钟莹小时候不会发这俩音,就加上姓氏叫奶奶。

  申奶奶从她出生一直把她带到八岁,照顾她无微不至,不客气地说,比爸妈亲多了。中途几次想告辞回家,都被钟莹死闹活闹给挽留下来了,许卫东不断给她加工资,最终也只留了八年。她走的时候,钟莹差点哭昏过去,长大了去建溪看望她也亲近得很。出国留学的时候,申奶奶还让孙子给她发了一个大红包呢。

  “申阿姨。”

  晏宇心里涌起点小不快,许卫东真是满嘴谎言,昨天还告诉他自打结婚,搬来香樟胡同再没见过钟莹。她又是熟门熟路,又认识家里人,哪可能是第一次上门?

  两人走进角院,许卫东的RG500这时还没得到它尊贵的待遇,随意停在墙角,挡泥板上脏兮兮的。二进院里响起许卫东的声音:“是不是钟莹两口子来了?”

  晏宇在他这儿不配拥有姓名,要么姓晏的,要么你家那口子,反正够烦他的。

  二进是个方正大院子,摆了几盆盆景,几块奇石,栽了一棵罗汉松,都是许爷送的。左右各四间厢房,迎门便是正厅,后头的罩房前还有一片花园。钟莹小时候那儿就是她的儿童乐园,小泳池小秋千小滑梯什么的一应俱全。

  布局几十年如一日,装修每隔十年更新换代一次,钟莹没有什么特别激动的感觉,就像她出国回家一样,熟悉得可以闭着眼乱走。

  许卫东穿着老头衫大裤衩,从客厅露出头:“你俩赶快进来,吃了饭再参观不迟,屋里凉快。”

  苏小柔笑盈盈地站在玻璃门后,单手捧着肚子对钟莹招手。

  客厅里装了空调,凉气扑面而来。家居摆设在这个年代来说应该是相当时髦,红木沙发档次高,博古架上珍玩不少,电视柜两边竖立着大音响,功放录像机能有的全有了。

  苏小柔胖了一点,上来握着钟莹的手:“好久不见了,婚礼你也没来,不过我听卫东说了你们那天也结婚,真是有缘啊。”

  不开心的,尴尬的事好像统统都忘记了,苏小柔对她就像对一个老朋友,寒暄起来一点也不见外。

  晏宇将礼品送上,又给了许卫东一个红包:“补上你们结婚的贺礼。”

  许卫东疑惑:“钟莹给过了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钟莹笑道:“我给是我的,多收一份还不高兴?拿着吧。”

  说罢从包里掏出一个红锦袋递给苏小柔:“许卫东说得太迟,早说两天我也好好选选,中午回家的时候赶去百货大楼买的,算我提前给宝宝的礼物了。”

  袋子里装着一对小金镯,挂扣上吊着两只小鸡仔,合了宝宝的属相。

  苏小柔推拒:“你怎么这么客气,离生还有两个月呢。”

  没有两个月了,如果宝宝替换的是许思莹的人生,生日就在十月六号,还有一个多月而已。到时候会不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钟莹不知道,但她看着苏小柔的肚子,隐隐预感玄学亲情可能会随着新生命的降临而消失。那样......也挺好。

  “拿着吧,十月份我可能不在北城。”

  三个人一起看她:“去哪儿?”

  “旅游啊,”钟莹笑道,“十一放假嘛,秋高气爽,正是旅游好时候。”

  晏宇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又咽回去了,许卫东不屑:“你俩旅游能旅一个月啊,到时候来喝满月酒就是了。”

  钟莹笑笑没说话,苏小柔拉着她在沙发坐下:“你越来越好看了,腰真细,看我这圆滚滚的像水桶一样......”

  上茶的是另一个保姆,三十多岁,钟莹不认识她,大概后来不在许家干了。偌大房屋只住了小两口,还有个孕妇,是要多找些人陪着。

  许卫东给晏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到博古架后面说话,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烟闻了闻,“没和好呢?我看她对你还是爱搭不理的。”

  晏宇摇摇头:“没和好,好些天没理我了。”

  许卫东冷哧:“要不是看在你诚恳认错,深刻反省了以往对我的不尊重,愿意自曝其短,我是不会帮你这个忙的。钟莹条件多好一姑娘,追她的人能从二环排到密云,你说你瞎傲个什么劲?是不是人弄到手了就不珍惜了?”

  晏宇还是摇头:“我很爱她。”

  “那领证那天你犹豫什么呢?我要是她我也不理你,想想就气,多伤人啊!”

  没错,晏宇拿到准考证后,安静思考了大半个月,把自己的所作所为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锁定症结点——那日钟莹问他领不领证,他怨气未消沉默了。

  她一定是受到了打击,所以才会在后来他想谈话时堵住了交流的渠道,一股脑把自己的所谓不纯动机险恶用心和盘托出。

  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对他没有感情,她不会受到那么大的刺激,不会为了找他奔波整夜,不会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毕竟,他只是有富贵相,还并无真富贵啊。

  他觉得光凭自己表决心,已经不能打动钟莹了,让旁观者来劝劝她,会不会有好的效果?

  他没有去见钟莹,却发动了他所能发动的人时刻留意她的动向。会想到找许卫东也是因为听严冉说,他最近在帮钟莹联系工作,走得挺近。

  无论他曾多少次告诉钟莹自己不喜欢不舒服,他俩始终走得挺近。钟莹伪装的时候都断不了,不装了更是正大光明来往了。许卫东一个已婚人士,还和别的女孩联系紧密,苏小柔竟也不醋。

  他反正是醋了,但醋得无可奈何,要知道他俩分了,许卫东估计会高兴得放炮。打也没用,警告也没用,拉拢一下试试有没有用吧。

  说起富贵,许卫东倒是真富贵,可钟莹似乎没想过抄近路,和他的关系只能用忽远忽近扑朔迷离来形容。这倒是又给了他一点信心,越回忆细节,他越坚信钟莹对他是有真感情的。

  “那天我接到了研院通知书,事情有点复杂,我走神了,不是真的犹豫。但是莹莹不......”

  话音未落,身后的房门忽然拉开,一个长发女孩拿着花棉布小裤子走出来:“姐夫,裤子做好了,我姐呢?”

  晏宇回头,四目相对,女孩愣了一下,似乎很惊讶,嘴唇蠕动,却没说出话来。

  许卫东道:“我小姨子,小柔堂妹,你们认识的吧,没生病之前也在计科院读书。”

  作者有话说:

正文只有青春期内的故事,所以战线拉得略长,重点在少年时嘛,不会写到十几年后什么的,那都是番外的事了。

第90章 膝下黄金给了我

  晏宇没有打招呼的意思,甚至毫不掩饰地冷了脸色,那认清人的一眼之后,再未看过“小姨子”,匆匆对许卫东说句再聊就走开了。

  很多细节他没有告诉钟莹,因为难以启齿,苏燕云此人,着实把他恶心到了。

  在她房中搜出了他用过的杯子暖水瓶,丢掉的草稿纸废文具,贴有他名字的瘪了气的篮球,几件不知哪年穿过,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的旧衣服,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已经让人很不舒服。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包头发。

  据她自己交代,是在理发店里搜集的。她知道晏宇两周理一次发,固定去附中附近的黄庄理发店或者军区大院外的拥军理发店。每次等他走了,她便进去修修刘海剪剪发尾什么的,趁师傅不注意,捏一小撮晏宇刚推下来的头发装进口袋。

  她说,时间久了,她都能分辨哪些发茬是他的,哪些是别人的。

  她还说,你忘了吗?八六年的夏天,在附中后面的胡同里,几个女流氓打我问我要钱,你把她们赶走了,让我早点回家。你忘了吗?是你救了我啊,我只是想报恩。

  晏宇:你把长达数年的偷窥跟踪侵犯隐私称之为报恩?那助人为乐是我错了。

  派出所民警出了审讯室就跟他说,你遇上变态了。可是她并无伤害人身行为,财产损失也不大,真拿她没辙。只能批评教育两句,按治安法关几天,再把她交给家长约束。

  他通过姑父委婉地向苏家父母提出了给苏燕云做精神鉴定的建议,当时苏母反应很大,表示女儿只是偷偷暗恋,去毁坏钟莹的东西也是因为嫉妒,又没打人伤人,这足以说明她头脑清醒,知道好歹。而且她智商很高,是能考上华大的优秀学生,让我们做精神鉴定是什么意思?我女儿没有精神病!

  智商高低和精神好坏压根就不搭嘎,全世界高智商的精神病罪犯多得是。但他们不愿做,执法机关也不能强求,只能叮嘱父母回家好好教育,别再给他人带来困扰了。

  后来为什么又去做了,只有苏家人自己知道。

  晏宇担心她会对钟莹造成威胁,暗自警惕了很长时间。通过各种途径得知苏燕云被父母看管得好好的,定时就诊定时吃药,他才慢慢放下了戒心。

  悬崖勒马为时不晚,早些认清现实,治疗好心理疾病,她以后还是可以拥有正常健康的人生。

  但那都与他无关了,因为那些私人物品的出现,那密密麻麻记录着他动向的笔记本的出现,头发的出现,他对苏燕云只有排斥和反感。没有深挖苏家,给她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当寻常人相处?不可能。

  晏宇走回沙发处,坐在钟莹身边低声说:“如果你不舒服,我们就走。”

  钟莹莫名其妙,吹着空调喝着茶,挺舒服的啊......等等,他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

  下一秒,她就看见了从博古架后走出来的两个人。许卫东接过花布小裤子笑嘻嘻:“云云手还挺巧,开裆裤做得像模像样,不过我儿子穿这么花合适吗,有点娘里娘气的吧?”

  苏小柔的笑脸僵了一下,迅速瞄一眼钟莹,道:“那个...天也不早了,云云你先回去吧,免得二婶等急了。”

  苏燕云穿着一条朴素的雪青色连衣裙,依然是黑直长发黑框眼镜,低着头嗯了一声。

  许卫东瞪她:“说什么呢,到饭点了让妹妹回去,我在二婶面前还做不做人了?这不都是熟人儿吗,学长,学长老婆,都认识的,一块儿吃吧。”

  苏小柔呐呐:“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

  晏宇等着钟莹的指示,她只要一声令下说走就走,他巴不得单独约会呢。可她什么反应也没有,之前挂着笑,此刻也笑容不变,还附和许卫东:“就是,一块儿吃吧。”

  说罢她挽起苏小柔胳膊:“小柔姐,让他们俩男的在这儿聊吧。家里有没有准备婴儿房啊,带我参观学习一下,将来我姐要生宝宝了,我也给她布置一个。”

  西厢第一间就是婴儿房,带保姆休息室的。钟莹睡完大弟睡,大弟睡完二弟睡,没婴儿的时候,就空置在那里,方便亲戚家的哺乳期妇女做客使用。

  苏小柔似乎明白了钟莹的用意,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但也没拒绝,让她搀着站了起来。

  路过晏宇,钟莹瞥他一眼,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晏宇睫毛眨了一下,仿佛在说,放心。

  而苏燕云,对钟莹来说就是空气。撕我衣服扔我被子砸我水瓶,还毁我心爱的化妆品,看在你爸钱赔得爽快的份上,不给你两巴掌就不错了。

  苏小柔果然带着她来到西厢第一间房,推门开灯道:“订的婴儿床还没到,就买了些玩具什么的,宝宝出生肯定跟着我睡,卫东非说外国人都要单独弄一间,我觉得挺多余的。”

  身后半晌无声,她回过头来,看见钟莹靠在门边失望又嘲讽的眼神,心里一慌,忙解释:“你听我说,不是我让她来的,我知道她对晏宇有那种心思,敢让她今天来吗?昨天吃饭的时候舅母说小孩子穿旧棉布的衣裳好,她今天就拿了一堆布过来,说二叔家缝纫机坏了,要在我家现做。你们来之前我就让她走了,她说做完就走,谁知道......”

  钟莹失望的神色更浓:“昨天她也在?是不是你们结婚之后她经常来?”

  苏小柔无奈:“我不想让她过来啊,可是我妈说娘家没人不行,拜托二婶经常来看我,她跟着来我总不能把她撵出去。”

  “你就应该把她撵出去!”钟莹严肃又犀利:“不仅仅是今天,也不仅仅是她对晏宇有没有心思的问题,她有病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孕妇,怎么能把一个神经病留在身边?万一哪天她被什么事刺激得犯病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全?你这是对宝宝的不负责任!”

  “我担心的啊,我妈也担心的,可是二婶给我看过她的诊断证明,医生只是说她有睡眠障碍导致的敏感和易怒。二婶又在我面前哭,说外面的人都说云云得了神经病,风言风语一大堆,她现在连门也不出,天天憋在家里。家人如果也不相信她,不支持她,她说不定会去做傻事。”

  睡眠障碍......钟莹翻白眼。

  苏小柔声音低落下来:“我平时对她态度也不好的,有一天趁着二婶不在,我质问她当时为什么要利用我,为什么要用卫东来威胁我,心里还有没有姐妹情。她哭得特别伤心,说那时候鬼迷心窍,一天找不到晏宇就着急,现在天天吃药,心里敞亮多了,不会再钻牛角尖,请我原谅她。我...我也有点心软,毕竟是堂妹,小时候感情挺好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我现在就去叫她走。”

  “小柔姐,”钟莹收敛了怒气,平静地问:“你们结婚前两天,你给我发传呼让我当伴娘,不知道我也十八号领证吗?”

  苏小柔一怔:“我没发过啊,卫东早告诉我了你不能来,是云云和二婶家一个亲戚给我当的伴娘。”

  钟莹凉凉笑了:“哦,那昨天你们吃饭的时候,提到今天我们俩会来做客吗?”

  “卫东说了,说晏宇惹你生气了,想请他调解调解。我看你俩今天...还挺好的?”

  “好,当然好。”钟莹眸光渐渐幽深,“夫妻哪有隔夜仇,他跪个搓板儿我就放过他了。”

  苏小柔松了口气,也笑起来:“那就好,都结婚了,旁人再想也是白想。何况我们这些外人都能看出来,晏宇对你绝对是一心一意的,有你在,他从来不看别的女生。你又这么漂亮,就别计较那些不相干的人了,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

  钟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小柔姐,其实我不太爱和你这种性格的人打交道,太软,太绵,很容易相信人,也很容易被别人左右。你做过最勇敢的事,恐怕就是爱上许卫东,为他未婚先孕了。”

  苏小柔难堪:“你这话说的...”

  “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见你第一面就很喜欢你,哪怕你屡次做出让我不太舒服的事来,我也对你生不出恶感。这是有原因的,不过不重要,现在你怀着孕不方便说,以后再告诉你。我只想你知道,我真心希望你过得幸福。”

  上一秒还不顺耳,下一秒苏小柔眼泪都快出来了:“钟莹,你真好。”

  唉,水晶泥一样的苏小柔,让人一眼看到底,好拿捏极了,形状任意摆置,她无知无觉毫不反抗。钟莹突然怀疑上辈子她会不会被那个私家侦探控制了!隔三差五甩几张照片,吃穿用住行都被她包圆,一发工资就是好几个零,这么好的工作谁舍得丢?许卫东不出轨都得给他整出轨了!

  爸爸会不会是被造假冤枉了?钟莹刚为自己的想法兴奋了一下下,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顿下去。私生妹啊,有她的存在,许卫东永远洗不白,再说了,他要是洁身自好,少跟异性接触点,别人也冤枉不着他。就像晏宇,单身的时候都没传过绯闻,婚后作风更佳。

  “所以你说我杞人忧天也好,小人之心也好,我尽朋友本分再提醒你一次,小心苏燕云,能离她多远就离她多远,不要和她单独呆在一起。有什么需要找你婆婆,找申阿姨,找我都行,你肚子里的宝宝最重要。”

  钟莹尽力而为,听不听随她。

  两人在婴儿房谈话的时候,许卫东正在给晏宇介绍他的珍玩:“徽宗时期的,瞧这品相,天青云破,我敢说国内你找不出第二支比我这品相好的。”

  晏宇不懂古玩,只是听名字顺着接话:“怎么个听风法?”

  “听风摆布啊,平衡奇巧之物,过去只有万岁爷才有资格赏玩。”

  “不就是不倒翁么。”

  “......你懂个屁。”

  两人在博古架前说得热闹,苏燕云一个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晏宇自钟莹离开后,就主动向许卫东请教起古玩知识来,正戳中许卫东的High点,当即拉着他边展示边教学,滔滔不绝。二十分钟,没人回头看过她一眼。

  保姆来说餐厅饭菜准备好了的时候,钟莹她俩恰好也回来了,进门一撩头发,风情万种依到晏宇身边,抱上他的胳膊,娇滴滴地说:“老公,看什么呢?”

  晏宇:......

  许卫东:......

  老公这个称呼,古来有之。但在九十年代以前的国内并不流行,在外说起丈夫多是我家属,我爱人,我对象,在内一般叫名字。真正开始盛传,是随着港片越来越多的进入内地,年轻人受其影响,互称老公老婆,以示洋气。

  申阿姨这个年纪的人可能不太懂,但许卫东这个港片中毒者知道啊,一言难尽地看着钟莹:“你真肉麻。”

  “我叫我老公碍着你什么事了?”钟莹白他一眼。仰头看向晏宇,晃他的手臂,语气不仅娇,还有点腻:“什么时候吃饭啊,人家肚子饿了。”

  许卫东受不了:“这就不闹了,和好了?还是又犯病了?”

  “你不要乱说,我们感情好着呢,什么时候也没闹过,对不对老公?”钟莹嘟嘴跺脚,“许卫东欺负我,你帮我教训他。”

  晏宇又好笑又心酸,他大概知道钟莹想做什么,苏燕云的出现让她不痛快了,她就要让苏也不痛快。论做戏,晏宇就没见过比她更强的人,演技比专业演员还厉害;论扎心,她也是个中好手,总能准确找到对方要害,刀刀致命。

  自己嘛,只是个道具,此时热情如火,出门说不定就甩脸子冷冰冰。他能怎么办呢?当然是配合到底。

  抬手摸了摸她头发:“好,改天打他一顿。”

  许卫东捂住胃部欲呕:“小柔快来扶我,看见这两个过河拆桥的东西我想吐。”

  钟莹状不经意地睨过去,沙发上的苏燕云目光落在电视柜方向,交握的双手放在腿上一动不动,嘴角噙着一丝僵硬的淡笑,乍一看卑微又尴尬,细细琢磨,她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钟莹就要用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她,死性不改阴魂不散!打传呼约她干嘛,想在结婚之前刺杀她啊?接近苏小柔什么目的?她才不信姓苏的有什么姐妹情!

  今天苏小柔一说她就想起了那个经典的精神病测试,杀人只为在葬礼上见心仪男子一面,因为第一次葬礼他出现了,第二次也该出现,不出现就接着杀,杀到他出现为止——这就是精神病的思维模式,恐怖且无解。

  所以苏燕云是怎么想的呢?她从拘留所出来之后,定然被家里看管得很严,为了防止她再雇人去骚扰晏宇,经济上实行了压控,断绝她和外人的接触,她没有别的途径了解晏宇的消息,只好再打上亲戚的主意,守株待兔。

  只有苏小柔这傻子才相信她真心认错。二十多岁的姑娘做出那种丢人事,被拘留退学,躲亲戚都来不及,还会主动送上脸皮让人踩?恢复姐妹情能给她带来什么,苏小柔从没深思过。

  人家都结婚了,她还贼心不死呢......咳咳,没结又怎么样,这不是抢男人的问题,是对钟莹尊严的挑衅!是对她精神心理上的攻击!苏燕云就像爬在她脚背上的鼻涕虫,不咬人恶心人。何况她未必不咬人,只是一直活在幻想中,在现实里受到的刺激不够大罢了。

  来咬啊,我等着你。

  整顿饭,钟莹把“新婚燕尔”的甜蜜快乐分享给了每一个人,她并没做出更多夸张腻歪的行为,只用小动作表达着她和晏宇的亲密。互相夹个菜,相视一笑,托腮专注地听他说话,吃剩一半的排骨直接丢给他,偶尔也附耳窃窃私语:“我在利用你,气不气?

  晏宇诧异看她一眼,低声回:“不气。”

  “那明天再让我利用一回,陪我来许家蹭饭?”

  晏宇闻到她身上的香气,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红唇,伤感却理智地说:“她明天不一定会来。”

  “一定会来。”

  精神病的种种脱线行为你难以想象。钟莹靠回椅子,斜目一扫,苏燕云果然正看着他俩,但反应很灵敏,转移目光的速度以毫秒计。

  许卫东吃几口就要吐槽他们几句,说晏宇昨天怎么负荆请罪,怎么做小伏低,形容得十分详细,颇有种农奴翻身的畅意。然后问钟莹为什么突然就原谅他了。

  钟莹笑:“其实昨晚我就原谅他了,他把膝下黄金都给了我,我也不能老拿架子。”

  “跪了?”许卫东瞠目结舌,半晌对晏宇伸出大拇指:“有你的!哄好了就好,也不用我废话了。以后有担当点,别让钟莹再出去打工了,上个月我看她那自力更生的劲头,以为你们刚结就要离呢。”

  晏宇没否认,行吧,昨天已经在许卫东面前丢过脸了,再丢一次也无妨。

  苏燕云不知是太震惊还是怎样,筷子突然掉在了地上。在她准备弯腰的瞬间,钟莹迅速蹬掉鞋子,翘着脚丫子在晏宇小腿上蹭啊蹭的。

  筷子捡起来,苏燕云的脸色寻常,嘴抿得有点紧。反倒是晏宇面红耳赤,明显不自然。

  和许卫东吃饭缺不了酒,他白洋啤都拿出来了,跟晏宇你来我往碰了不少。晏宇爽快地喝,许卫东就高兴了,几杯酒下肚,从前的死对头也变成了哥俩好,一会儿笑一会儿骂,熟得像多年老友一样。

  期间苏燕云几次举杯,挂着一脸抱歉的表情朝向晏宇……对,只有晏宇,似乎想搭个话道个歉打破僵局,但都被无视了。为了无视她,晏宇甚至主动敬起许卫东来。

  饭后又聊了一会儿,苏小柔呵欠连天,两人告辞。许卫东把他们送出去,听说明天还想来蹭饭,满口答应,表示来蹭一个月都行,他就嫌家里人少。顺便问了句什么时候搬来做邻居,晏宇看钟莹,她说,挑个黄道吉日。

  走到十六号门口,晏宇拉住了她:“进去看看?”

  钟莹缩脖子:“大晚上的多吓人啊,不看。”

  “有灯,有我,你不用怕。”

  钟莹也喝了不少,脸蛋酡红,笑嘻嘻的:“你都要走了,就别来这套了,分手炮我是不会跟你打的,尤其在这个鬼宅子里,哈哈,你还真是恶趣味。那个…二十五号几点的车啊?我问问而已,不会去送你的,别想太多。”

  她的话晏宇半懂不懂,但最后一句的意思听明白了,他没有回答,掏出钥匙去开锁:“进来看看吧,不会吃了你。”

  钟莹还是被他拉进去了,或许潜意识里也并不那么想走,也想看看上辈子她好奇过的鬼宅是什么样子。

  十六号大门刚关闭,十八号的紧随其后开了半扇,闪出个人影扒在门墙上往东边张望。

  “干嘛呢?”

  人影吓得一抖,慌忙回身:“姐夫,我...我看看胡同路灯亮了没有,这就准备走了。”

  “这么晚了别回去了,给你妈打个电话,去陪你姐睡吧。”

  “好。”

  许卫东走进院里,身后的人又开口:“姐夫,我听说晏学长没结婚。”

  他疑惑回头:“嗯?什么意思?”

  “他们没领证,早就分手了。”

第91章 旁若无她

  清晨六点半,钟莹从梦中醒来,听到姐姐在小阳台上朗诵英文诗歌的声音。她每天都起得很早,每天都会在吃饭前先来一顿精神早餐,为了照顾妹妹的睡眠,她总是把自己关在小阳台,音量也压得低低的。

  钟莹从没被她吵醒过,今天也没有,夜里三点多才勉强睡着,半个没头没脑的噩梦又惊吓了她敏感的神经。

  懒懒躺在床上,她望着天花板想起晏宇昨夜的话,五点四十那趟车,太早,你不用来送我。

  所以他就是要走了。钟莹觉得自己很可笑,她昨天悲伤之余竟然还生出了一种晏宇想欲擒故纵,故意用分别来试探她的念头,呵呵,他又不是她,哪有那么多心眼。

  十六号的房子很宽敞,进门也有个角院,只是没有后罩房。晏宇带她参观一圈,每个屋子都打开电灯让她看了个仔细。东厢大概是他打算做新房用的,刮了墙皮,堆了一些木头,可惜活儿搁置了,乱糟糟的材料扔在地上显出几分荒败感来。

  要出门的时候,不记得是谁先主动,他们在角院那儿亲起来了。用力的,疯狂的,拼了命地亲,钟莹脑袋晕乎乎的,肩背在影壁上蹭得全是灰。那时她还有空想,这块影壁是完整的啊,几年后为什么残了呢?

  她口干舌燥浑身冒火,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摸上晏宇的皮带,被他阻止了。

  他说,等你嫁给我。

  说什么嫁?真扫兴。十三年,该存在的问题依然存在,她怕也没那么长情。

  钟莹伸了个懒腰,从床头柜上摸起传呼机看时间,发现处在关机状态,这才想起昨晚释放热情时它一个劲响,便随手关了。

  边开机边偷看钟静,夜里回来时她已经睡着了,不知打了多少电话呢,等会儿一顿臭骂跑不掉。

  很意外,传呼机里接二连三跳出来的号码全部来自许卫东,从九点多一直打到十一点,是遗漏了什么东西?今天说好了还会过去,他不至于这么着急吧。

  许卫东不是守规矩的人,但有一样好,挺勤力,从不睡懒觉,该工作工作,该玩玩。这个点应该起床了,钟莹蹑手蹑脚走去客厅,拨通了他的新大哥大。

  那边懒懒应了一声,听到是她,立马精神起来,连珠炮似地问出了一串问题。

  钟莹很淡定:“你那边有人吗?找个没人的地方,或者来海甸我请你吃早饭,有件很重要的事我认为应该告诉你。”

  “你回答我是不是就行了,我马上要上班,哪有空听你废话。”

  “关于小柔姐的。”

  一小时后,钟莹坐在许卫东新换的四圈车里吃包子,捏掉腿上的一根粉丝,她看了眼旁边阴着脸的男人:“其实我昨天就想说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小柔姐也再三叮嘱我不要告诉你。不过你别怪她,她父母都在建溪,苏二叔家就算她娘家了。以你的脾气知道这事儿肯定不允许那娘俩再登门,对她来说丢脸又伤心,体谅体谅她远嫁的难处吧。”

  许卫东恨恨砸了一把方向盘:“我体谅得了吗?她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孩子想想,骗我说苏燕云得了胃病,我还寻思什么胃病严重到要休学的地步,结果是弄了个疯子成天陪在身边啊!这不出事则已,一出事那就是一尸......”

  “诶!胡说什么呢!”钟莹打断他,“苏燕云还没病到识人不清胡乱下手的程度,况且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她得了精神病。苏二婶拿给小柔姐看的病历上说她只是睡眠障碍。”

  “障碍她姥姥!跟踪骚扰潜伏搞破坏,这特么还不是精神病?比你精神多了!”

  “......她巴着小柔姐的目的是为了见晏宇,”钟莹思路异常清晰,“我一直怀疑她有严重的臆想症,只要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她就不会犯病。昨天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她根本不看我,当我不存在,只在我跟晏宇黏糊的时候,她才会有点反应。这种人不是特别凶残,但是很恶心,就像个鬼影子长久地潜伏在晏宇周围,靠窥视他的一举一动来获得平静和安慰。上次暴露,正是因为她找不到晏宇了,狂躁的症状就显现出来了。”

  许卫东听得鸡皮疙瘩直起:“变态。我说她怎么那么爱来我家呢,每次和小柔谈起晏宇,或者谈起你,她都在一旁听着。”

  “你今天跟我说的这事儿,让我更肯定,她并非小柔姐说的整天躲在家里郁郁寡欢,她对晏宇的监视又开始了,可能就是从得知我们要结婚的消息之后吧。而且变态程度还在升级,她可以不靠近晏宇,但也不能允许他属于我,或者说,不能允许他属于任何人。”

  钟莹哼哼冷笑两声:“那天我们没领成证,否则我真不一定还能全须全尾地坐在这儿,暗箭难防啊。”

  许卫东看看她:“所以你们没领证没结婚,一直以来都是在骗我?”

  钟莹不置可否:“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了,想让苏燕云绷不住犯病彻底暴露,我需要你的配合。小柔姐那边你就瞒着吧,她只会坏事。”

  “嗯。”许卫东点头,忽然又瞪圆眼睛:“什么?让她犯病?”

  钟莹目露凶光:“不让她犯,你还想玩精神病养成啊?”

  尽管有钟莹的安慰,许卫东还是不放心苏小柔和苏燕云单独相处,一上午打了几个电话回家,又请申阿姨寸步不离陪着她,把苏小柔弄得又喜又烦,跟苏燕云抱怨:“你姐夫越来越缠人了。”

  “姐夫关心你。”苏燕云浅笑,看着堂姐的大肚子,慢慢把手放在自己小腹上。

  生孩子什么感觉?听说很疼,不过为了心爱的人,再疼也欢喜。

  姐夫应该找过钟莹了吧?全世界都知道她已经和晏宇分手,还在姐夫面前假作亲密有什么意思呢?或许不止是为了敷衍姐夫,也是为了报复她!他们进门时,她就从窗口看到了,两人一前一后,一个冷若冰霜,一个面带忧伤,再也没有从前的亲密。后来姓钟的故意造作的模样,不就是做给她看的吗?

  那风骚浪荡的贱人抛弃了晏宇,还要拿他当作刺激她的工具,殊不知真正刺激到她的不是假亲密,而是晏宇低姿态的配合。

  最让人心痛的是,他竟然还为了挽回她来恳请姐夫调解。钟莹是人大的,当初一定是通过晏宇才认识的姐夫,最近正求着他介绍工作呢,所以昨天才愿意来演演戏,想蒙骗姐夫看在晏宇的面子上继续照顾她。

  凭什么这样利用他!他是天之骄子,是人中翘楚,是完美的学长,是优秀的男人,是她心中的神,凭什么要被那种俗浅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凭什么要向她低头!

  被戳穿了谎言,今天还有脸来吗?她不来了,晏宇会来的,姐夫一定会找他问清楚,劝告他,安慰他。她只需要在这里坐着等着......

  苏燕云眼神阴鸷,笑容古怪,捏着裙边越拧越紧,拇指关节扭曲,拖鞋里露出来的脚趾也用力抓着地。

  “小柔姐,你穿着拖鞋小心点走路。”

  讨厌的声音响起,苏燕云迅速转头,见苏小柔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落地玻璃窗外三人一同走进院中,正是许卫东晏宇和......永远矫揉虚伪的钟莹?

  是的,按照昨天约定,他们又来蹭饭了,许卫东毫无异样,仍一口一个称呼他们为“两夫妻,两口子”。而晏宇和钟莹也依然亲密无匹,贴着揽着抱着,旁若无人地柔情蜜意。

  不是无人,是旁若无她。从下午到晚上,除了苏小柔,没有人跟她说过一句话,也没人赏过她半个眼神。

  不止这一天,往后连着四天,他们天天晚上都来蹭饭。钟莹的工作并没受到任何影响,还跟许卫东抱怨给她找的活儿太多了,两人开起玩笑来还是那么熟稔自然。晏宇看着她的眼神也一如既往的深情款款。

  苏小柔怕钟莹不舒服,前两天就跟苏燕云说过让她先回家。她回了,但是第二天又来,第三天也没落下。

  几个人中只有她还会关照到堂妹的感受,跟她说上几句话。但她似乎并不领情,不是不吭声,就是敷衍地哼两声,然后持续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地面,家具,饭菜或晏宇钟莹。

  随着那眼神越来越直,直得有了些森然之光,苏小柔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短短三四天,堂妹温和谨慎的气质消失殆尽,整个人再次流露出她曾见识过的阴戾感。尤其在她几次想跟晏宇说话被忽略,接着钟莹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之后。

  每天,晏宇两口子告辞,苏燕云就紧跟着告辞了,许卫东也不再留她,连句送她回家的客气话都不再说。苏小柔忧心忡忡,生怕堂妹又做出什么丢人的事,给二婶打电话委婉地表示天热,让云云不要每天往香樟胡同跑了。结果二婶说苏燕云在家做噩梦睡不好,自从去了许家玩,人开朗多了,在那还能帮她干点事,让她不要客气,是妹妹应该做的。

  苏小柔:......

  她不敢告诉许卫东堂妹的“光辉”历史,生怕惹来丈夫嫌弃。只好私下里告诫苏燕云,晏宇结婚了,不该动的心思不要再动,否则真的会把苏家的脸丢光。

  苏燕云只是轻轻笑了一声,脑袋晃了晃,分不清点头摇头。

  苏小柔不知道的是,每天苏燕云走出许家,都会在十六号虚掩的门前停留一会儿。那两个人就在里面,她听得到他们的说话声,笑声和一些让人难以忍受的动静。

  他们待多久,她就听多久,直到脚步走向大门,她才离开。

  第五个蹭饭的夜晚,钟莹在饭桌上跟许卫东讨论乐队选拔鼓手的事。上午晏宇陪着她去了幸福村排练室,见到几位摇滚大神,敲了八节基础鼓点,再给两段不同风格的音乐配上节奏。大神们什么也没说,让她回家等通知。

  “我估计是黄了,”钟莹对自己没信心,“在我前面那小子打得太好,我都想给他鼓掌欢呼,跟人家一比,我就是幼儿园毕业。不信你问晏宇,我真不行。”

  晏宇微笑,拨过她颊边一缕碎发挽到耳后:“我觉得你打得特好,技术我不懂,但论气质,没人比得过你。”

  许卫东一拍大腿:“说对了,摇滚是什么呀,就是一种范儿,一种精神。你敲得够劲儿,让观众兴奋起来就行,谁管你技术高低。”

  “反正我不抱希望,工体演出啊,可不是路边摊。”

  “妄自菲薄呢你...”

  他们正说着话,被无视了五天,也沉默了五天的苏燕云突然插嘴:“钟莹,你五月十八号那天领结婚证了吗?”

  “我不是妄自菲薄,”钟莹就像没听到一样,只顾说自己的,“决定权在超速乐队那里,他们要愿意用我这半吊子鼓手,我当然没意见。”

  五个人,只有苏小柔尴尬不已,其余三个神色自若,仿佛都没听到苏燕云的声音,继续着摇滚话题。

  “钟莹,你五月十八号那天领结婚证了吗?”她又问了一遍,相识以来第一次把目光牢牢锁死在钟莹身上。

  这次有人回答她了,许卫东不耐地看她一眼:“人两口子年底就办婚宴了,瞧你说得什么不上台面的鬼话,我还没问你从哪儿听来的谣言呢!那天晚上偷摸儿拦着我说人家没领证分手了,你上民政局查过还是怎么的?”

  晚上?偷摸?拦着?许卫东用词很有特色,苏小柔一听就青了脸,堂妹竟然背着她跟丈夫单独交流?什么谣言传闻,至今没告诉她!

  晏宇握住钟莹放在桌面上的手,与她相视一笑。

  那天晚上,苏燕云一反常态地先离开了,而后几日再也没来过许家。许卫东说苏小柔很生气,打电话给她二婶说要去婆婆家住,让苏燕云以后别来了。

  原以为最难熬最伤感的十天,却在亲密祥和的恋爱氛围中度过。晏宇陪她拍了一支广告,陪她面试鼓手,她陪晏宇购置了一些专业书籍和远行用品。压过马路看过电影,到点就去许家蹭饭,谈些与生活无关的话题,例如外星人的长相,太阳的寿命,银河系有多少行星,宇宙尽头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