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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尽心尽责,把这花养得很好。
其实紫砂花盆上头用小篆刻着一句话,字体线条极细,花盆陈色又暗,她一开始没有注意,后来还是保安提醒了她。
小篆她是看不懂的,于是临摹下来请教懂行的朋友,对方告诉她上头写的是:“得清闲尽快活,日月似穿梭过,富贵比花开落。”
江湖失笑,暗忖,真是附庸风雅的富贵公子。
然则细想,确有其道理。
富贵比花开落,人生不正是如此吗?只是清闲快活,又从哪里来呢?
她托了保安去问询了一下紫砂花盆的价格,其价值在江湖心中估算的范围内,徐斯的张弛,没有逾越她的底线。他是高明的对手。
江湖掐了一小片令箭荷花的绿叶子,在掌心揉碎。
她还是决定把莫向晚聘请过来。她抱抱岳杉的肩说:“我知道岳阿姨永远都会为我好,我会当心的。”
岳杉眼角不禁湿润。
江湖把莫向晚的简历传给做猎头的同学,对方诧异,“你不是要我出面帮你请这位吧?”
江湖说:“老同学,我照付你中介费,算你业绩。”
对方笑:“这是所为何来呢?”
江湖讲:“这个人原来在时尚圈娱乐圈都有些名头,你找她的时候放一点风声。虽然腾跃是个没落的老牌子,可是为了寻发展,还是希望能出好的薪酬和福利延聘一

些人才的。”
对方自然醒悟,“我懂你意思,你放心吧!”
江湖笑,忽而问了对方一声,“明天是不是高屹的婚礼?”
对方答:“是的。”
不知怎的,回到自己家中,江湖仍是整夜未能成眠。今夜是个不眠之夜,也许有人正沉浸在爱情的喜悦之中。
而爱情是什么?她托住腮,一直想,一直也想遗忘,那个人最好是她自己。只得一心人,一同经历风风雨雨。
但那些只是妄想而已。
江旗胜千金也有得不到的东西,富贵比花开落而已,只是清闲,再也难得。只能把一切悲伤嗟叹怀疑悔恨掺杂成怅惘,沉淀在心底。
如而今的江湖,唯一重要的是以自己的能量重新建立自己。
但是,她每一步的进步,每一个阶段的进阶,都赢得了那个叫做徐斯的男人的关注。有了这重特别的关注,她处处都能如虎添翼。
而江湖很害怕。这是一番艳遇,于她,于他。他可以继续艳遇,但她是玩不起的。
她怎么能在一夜想到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江湖翻个身,逼迫自己入睡。
翌晨,她需要早起。
江湖记下了高屹结婚的酒店,决定去看一看。
确实只是真的去看看。
她驱车赶到酒店,酒店旁边正好有一间Paul的分店。江湖进去叫了一杯咖啡,拿着报纸坐了一个上午加一个下午,吃了一份商务餐,把经营报晨报看了个遍。
傍晚时分,江湖从Paul内走出来,走到对面的展览中心。那边绿树掩映,行人熙攘,无人会看到她。
展览中心在做婚庆博览会,一对一对的情人进进出出,甜蜜好似连体婴。
这时候天空飘起雨来,江湖没有带伞,侧身往展览中心的传达室门檐处靠了靠。
对面酒店的门口陆续有车开了进去,车头绑着花球的婚车终于出现,在酒店保安的指挥下开进了酒店区。路线蜿蜒,好像画一个句号。
也许这就是一切的一个句点。
这个句点之前,有所伤心,也有所伤亡,伤害在不知不觉中如同利刃,迁及两代。至此,也该结束了。
江湖看着下车的人儿被花伞簇拥住,她看不清楚。她下意识就踮了踮脚,只能看见新娘模糊的背影,她着一身曳地的白色婚纱。
突然,有人在她头顶撑了一把黑伞,遮住越来越细密的雨丝。
江湖回身。
徐斯穿着她送给他的那套白衣白裤,笑吟吟站在她的面前。
黑的伞,白的人,在这阴霾的天气中,这么的触目。
江湖不自觉就红了脸。
徐斯偏说:“你难道来婚博会踩点?”
她只好厚着脸皮顺着编着他绝对不会信的词,“是啊,不是要去日本参加鞋博会嘛!”
“这么用功?这样不行,好像我这个当老板的太苛刻了,双休日都让我们江总这么奔波。”
江湖答得很调皮也很无奈,“我现在除了奔波,也没别的事儿好干。”
而徐斯只是凝望着她。
江湖尴尬了,因为徐斯沉默了。也许他觉得她太过虚伪,也许他觉得她的话题很无聊。
徐斯说:“江湖,我送你的花盆,还有一个同款的,上头也写了一句话。”
江湖脸上画了一个问号。
“想人生待则么?贵比我高些个,富比我松些个。呵呵笑我,我笑呵呵。”
江湖呵呵一笑,说:“要到‘呵呵笑我,我笑呵呵’的境界,那得去喝酒。”
徐斯俯身向前,“喝酒能令你快乐?”
江湖用力点头。
但是徐斯说:“酒入愁肠愁更愁,喝酒的女人往往不明智。”
江湖忽而有些激动,“是啊,所以那时候我才发了神经,吃了亏。”
徐斯却说:“你是吃了亏,有些东西勉强不来,又何必搭上自己去吃亏。”
江湖猝然握紧拳头,同徐斯辩道:“什么叫做搭上自己?不是让你讨了便宜了吗?你还这么多废话!”
徐斯另一手突然就把江湖的腰揽住,两人一下紧紧贴在一起,也成了亲密的连体婴。
这便是江湖时不时还是会发作出来的小姐脾气,她发脾气的时候,眼睛会格外黑白分明,尤其此时,还闪烁着晶莹泪光,差一点点就要坠落下来。
徐斯不忍再说什么,他轻轻说:“你确实需要好好睡二十四小时,不要胡思乱想,不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也就这么一句话,江湖竟然愣了,不知为何乘势紧紧抱住了徐斯。原来自己还忍着泪,却在他的怀中彻底哭了出来。
这应当是一个结束,可是之前的过程这么惨烈。高屹父亲的亡故,高妈妈的车祸,自己父亲的骤然离世,她同高屹之间分不清的债权债务关系,父亲离世后自己的艰

辛困苦。
她竟然在抱着这个男人哭泣的时候想了这么多的事情。
然而,当她抱着徐斯的时候,却令他感受到了一丝异性的接近带来的震颤。更何况这是他本能眷恋着的女性温软的身体而带来的馨香。
这个感觉太熟悉了,身体的某一处会不可遏制地变化,基本而原始的变化,这么迅速,这么激烈,这么毫不掩饰。
他连想遮掩的时间都没有。
这完完全全是平生头一回,徐斯只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异常狼狈,可是又不愿意稍离半分。
江湖是感觉到了,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因为她的接近所起的变化,热而且僵直。而他没有说,没有动。
而她,她是太需要一个依傍,一旦神经有一线松懈,就忍不住要肆意发泄。她是不是可以将这份明显的尴尬无视,先用这一个坚实的胸膛,安慰着自己飘萍自伤的心


不管是无视还是有心,江湖还是在哭累了之后,才稍稍退开了身子,想要结束这个拥抱。
但徐斯的手没有松开。
身后有人过来兜售,“先生,小姐,我们是瑞金宾馆里的花园别墅,适合办非常浪漫的室外婚礼,还送婚房,婚房送两天哦!”
江湖慌乱地扭头避开陌生人用手擦干泪,只听见徐斯对对方讲:“我们对别墅婚礼没兴趣,对对面的酒店婚礼兴趣比较大。”
对方讪讪离去,于是她终于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问:“原来你也是来参加婚宴的。”
徐斯说:“走了一腿泥,婚礼应该是参加不了了。”
她望望他的白裤子,裤脚被溅了不少泥水,确实有碍观瞻。
看到他的裤子,又想到他的反应,江湖开始尴尬。
徐斯叹口气,终于把欲望压制。
江湖没有想到,她之于徐斯,竟然能有这样大的影响。接下来她该怎么做?她在进退之间犹豫。
她的手,还无力地抵在徐斯胸前。他的胸前有湿意,是她刚才落下的泪。她的发长了一些,垂下肩头,她垂着头,让发把她的容颜遮掩。这仿佛是一种保护,不让人

轻易入侵。
越是如此,越是令人想要了然她的一切。
徐斯望住江湖,她的眼内还有疑惑,所以脸容是脆弱迷惘的。她把鼻头哭得红红的,嘴唇更像是雨后的樱桃一样,有着湿漉漉的吸引。
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只是又稍稍弯下身,她的呼吸里有法式全麦面包那种独有的质朴而饱满的甜香。他很久没有吃过面包,原来这样的香气对他会有一种致命的

吸引。他想他是不是需要请CeeClub的主厨专门为他做一道类似的菜肴……
徐斯的想法有很多,然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吻在了江湖的唇上。
如同他记忆中的一样,仔细回味之后,他不愿意就此放开。
江湖一开始是错愕,本能想要往后退,但是被他抱得死死的,两人又再度紧紧贴在一起。
所有的路人都会以为这是一对甜蜜的正准备婚礼的小情人在雨中情不自禁。
徐斯的气息张狂而霸道,如同一场猝不及防的骤雨,但江湖心底明明是知道今日有雨。
或许真是情不自禁,至少她不是一人独留此地。
世间一切不能皆如她意,人、事、物,太多太多的是她没有办法把握的。然后,她的肩膀软弱下来。这是她失态了。
徐斯的唇终于能拂开江湖的唇,把全部情绪倾泻。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他才终于放开了她。
“江湖!”他这样唤了一声,完全是非要她回答一声的态度。
江湖靠在他的身上。在一秒钟之后,定下神来。她先是讲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怎么讲。
在这件事情上,她想,或者扮作鸵鸟,把头往沙子里一埋,不再面对徐斯这么难缠的对手,把眼前场景当作过去平常生活内的平常经历,应付一下。
于是她想开口说话,想寻一个合理解释掩盖刚才的瞬间失态。
没想到徐斯先笑了一笑,他说:“江湖,你就别费脑子给我捣糨糊了。”
她的唇上还留着他的气息,而他也果然知道怎么来堵她的话。
徐斯就是这样的人,在儿女私情上头也一定要握有主动权。他的话不会多,但一定会让她徒呼奈何。
如果这是一场恋爱的开始,她完全不可能具备以往所有交往之中的优势。
的的确确很难去适应。
没有想到徐斯说:“你何必事事都去计较都去算计,累不累?”
江湖遽然一惊,仰头看向这个男人。
他又何曾不是占着自出娘胎就无往而不利的优势?刚才他一时情动的尴尬,此时此刻,在他的身上一点点都看不出来。他的那股子形于外且毫不遮掩的精明,让他说

什么做什么都有一段犀利的态度,自有天然而成的坦荡。
江湖只得说:“徐老板,原来你是这么追求女孩子的。”
徐斯好笑地瞅着她,“那么你来教教我,怎么追比较合适?”他放开了她,但还是拽着她的手,把她牢牢拉在自己的伞下,说,“你别老摆这种压力很大的样子,好

像我正干着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哪有哪有?徐老板好心给我送雨伞,我感激不尽。”江湖赶忙辩解。
徐斯冷眼看她,也只有这江湖,才能同他亲吻以后,还能把脑瓜转一个飞速,真话假话场面话句句都能现场编造出来。他不免是气馁的,所以冷笑,“净说反话来煞

风景。”
煞的是什么风景?忆及刚才的风景,江湖蓦然面红。她期期艾艾说:“你好去参加婚礼了,我要回家吃饭睡觉了。”讲完挣一挣手。
徐斯没有放开,说:“吃什么饭?我还没吃晚饭呢,现在人都酒过三巡了,我去了也没得吃了。”
结果是江湖又被徐斯强制带到博多新记陪吃了一顿晚饭。
他今天没有开车,又是坐了她的车,让她当了司机,在驶进桃江路附近的弄堂之后,他把她叫了下来,帮她给倒了车。
江湖撑着徐斯的伞,突然想起来以前同父亲一起出去的时候,都是父亲来帮自己倒车。她有刹那的失神。
这天的博多新记内人不是很多,他们仍选了上回坐过的那张小台子。
她并不是很饿,反而徐斯饿得很,叫了一大堆菜,都是上回叫过的。
江湖问他:“你就这么喜欢这小店?”
徐斯讲:“这里虽然做的是潮州菜,但就是有种老弄堂小饭店的感觉。”
她没有想到徐斯这号人物也有这样的念想,只是想,若是以前的自己,应该不会有徐斯这般的闲情光临这样的小店。
如今情势不同,心境也不一样,她能够放低一切,来细细体味。
江湖点点头,吃一口梅菜笋,笋干味道十足,甜咸适口,一下就把她的胃口打开。所以说,是她不曾见识过很多美好事物。
她一声不吭,只管吃东西。
徐斯的心情应当不错,叫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吃得很香甜,看来是饿了。他还说:“这里的老板就在周围一圈开店,也不开到别的地方去,也不开多了,在合适的地

方做合适的事,算不算聪明的选择?”
他的话中有话,江湖莞尔。她说:“是啊,就因为这里周围都是大店贵店,才显出小店多么珍贵是不是?”
徐斯俨然一副教训口吻说:“还是挺有悟性的。”不知算夸奖还是算讽刺。
江湖狠狠瞪他,他只当没有看到,自顾自又叫一碗饭,胃口真的很不错。
后来又是江湖开车送徐斯回浦东的小别墅,一路上她忍不住抱怨,“你怎么出门都不开车?”
徐斯却很坦然,“今天有任冰的顺风车,何必多在酒店车库里多占个车位?”让江湖腹诽不已。
但是她也头一回知道他在浦东的小别墅原来离腾跃的工厂不远,她还在别墅区的会所里游过泳。
徐斯是个能安排生活和享受生活的人。
她送他到别墅门口,正要催徐斯下车走人,徐斯却俯身过来,让她本能往后退了一退。
黑暗里,他的眼睛却很亮,认真专注地看她,逼得她只得直视他,却看不透他眼底的意思。
目的已经达到,徐斯微笑,他打开车门下了车,还道了一声相当轻飘飘的“晚安”。
江湖在他的身后握着拳头挥了一挥。
江湖接到莫向晚的回复,便安排了一次比较隆重的面试。对方准时抵达,也穿了一身职业套装,妆容淡雅,态度从容,看来也很重视这个面试。
在她抵达之前,江湖同猎头同学通了一通电话,同学办事很利索,已和莫向晚沟通过一遍。所以莫向晚对江湖的这次约见心里有数,也能明白江湖的意思,所以她对

江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江小姐,您太隆重了。”
看来也是一个开门见山的性格,对上江湖的胃口,她谦逊地笑道:“不不,我们公司以前从来没有设立市场营销部,第一回组建班子,是很重视的。这样,我们公司

的情况是百废待兴,薪酬方面也许不太具有竞争力,但是如果年底有盈余,会拨出百分之十给管理层做花红,虽然少了一点,但是我有信心这个比例会逐年递增。我

的目标是把鞋子卖到海外去,不是代加工,而是我们自己的牌子。”
也许莫向晚没有想到江湖会把话说得这样直接也这样完整,笑道:“江小姐太爽快了,竟然什么都不问我。”
江湖说:“我相信以前行业内的口碑,胜过我问千百个问题。现在你的情况是已婚已育,这样的员工许多公司都会欢迎,对吧?”
“我被你说得好像已经是最佳员工。”
“不不,我的员工都是最佳员工。”江湖说。
于是也就水到渠成,如同她想象的那么容易,莫向晚是个很易沟通的对象,也很有职业素养。她亲自把莫向晚送了出去,讲:“我真诚希望你可以尽快上班,我们有

一大堆营销活动要做,我已经快应付不来。”
莫向晚答:“如你所愿。”又好意提醒,“江小姐晚上可以用一点金霉素眼药膏。”
江湖挠了挠右眼皮,才发现眼睛发涩,因一大早忙到现在,竟没有感觉,现在确有发肿迹象,只好无奈耸肩,“最近真是太忙了,这下恐怕要好多天没法见人了。我

让保安帮你叫车。”
莫向晚忽而有些羞赧,“我先生在下面等我。”
于是她把莫向晚送到厂区门口,握手告别。
厂区内果然停了一辆陌生的宝马,有两位男士站在车旁聊天,都是江湖认识的。其中一位一见莫向晚就招呼声,另一位径直往江湖这边走过来。
那人不是徐斯是谁?
江湖的右眼皮又痒起来,她又用手挠了一挠。徐斯已经走到面前来,江湖下意识用手往脸上一挡,把脸撇开。
徐斯笑道:“干吗?见不得人吗?”他伸手移开她的手,目光往她脸上停留片刻,又笑起来,“你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江湖甩开他的手,那头莫向晚已经上了车,同她的先生向这头伸手道别。
江湖摇摇手,却对身边徐斯讲:“是啊,看到别人夫妻恩爱家庭幸福,我很羡慕,不可以吗?”
徐斯斜斜睨她一眼,“原来这世界上也有让你羡慕的东西。”
徐斯不是头一回参加腾跃的会议了,会议一贯是江湖式的简洁明了。
会议快结束时,裴志远颇有得色地邀功,“嗨,我今晚还得陪着那几个经销商大爷。”
徐斯不动声色看一眼江湖,据他所知,自从刘军走后,腾跃的销售工作是她亲自管着,何时又让她舅舅插了一手?
只见江湖转头对岳杉讲:“那些经理们都挺辛苦的,也支持了我们这么多,该好好犒劳犒劳他们。”
岳杉对裴志远讲:“等一下我把预支款送过来。”裴志远自然脸上乐开花。
徐斯心头定下来,这个女孩很会保护好自己。
生意场上,声色犬马的公关作用她是知道的,但也知道如何安排合适的人做这件合适的事,让自己不用身陷囹圄。
会议结束以后,他把江湖叫住。
江湖问他:“老板还有什么指示?”
徐斯没有什么指示,只是把会上那些他听得不甚明白的地方一一问了一遍。
他来参加会议的用心,江湖是揣度出一二的。他自然对她有些心思,但也不会仅仅如此。徐斯既然想做什么,必然会事先做足许多功课。他这几个月来已经参观了无

数陈衣厂和服饰公司,更不消说对自己的投资产业查得那个紧。
江湖想,在他面前看来是不要想有什么商业机密了,他盯得这么的紧。所以她把问题一一解释清楚,末了问:“老板,可以吗?”
徐斯说:“解释得很详细,是个好员工。”
江湖站起来想送客了,但贵客不动,往她脸上仔细瞧了瞧,说:“你得去医院了。”
确实是得去医院了,这一场会议下来,江湖一开始就在强自支撑,但连续两个小时的动脑费心,让她的眼皮益发沉重,右眼完全睁不开来。
徐斯心内不免内疚没提早注意她的身体,他说:“你的车钥匙呢?我送你去市里的医院。”
这次又是他开着她的车,一起回了市内。
两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因为江湖的眼皮作痛,喉咙也跟着痛,头脑昏沉,竟在车上睡着了。
徐斯一边开车,一边转头望一眼江湖。
她把座位往后调了一调,整个人气息奄奄地趴着,面孔没有朝着他。
她这么爱漂亮,前头他同她讲话的时候,就一直垂着头,不想让他望见她的矬样。上了车便一扭头,也是朝着车窗外的。
生了病还这么倔强。
他把车开到离江家最近的甲级医院,把车往医院的停车场内停稳了才推了推江湖,没想到她真的睡了过去。他凑近,发现她双颊通红,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极

烫,于是伸手推醒了她。
江湖迷迷糊糊的,打了几个喷嚏,有些不甚清醒。
她不清醒的样子反而比平常要可爱得多,还傻傻问他:“现在几点了?”
徐斯答:“快八点了。”
他像领着个孩子一样领着她去挂了急诊的号。这间医院内的病人总是很多,再晚的急诊也有大堆的人排着队。
江湖发了三十八度九的高热,扁桃体跟着并发炎症,又患上了麦粒肿,医生开了药,问她是想打针还是吊水。
江湖颇为难地犹豫扭捏。原来她这么大一个人还怕打针,徐斯在旁哂笑。他对医生说:“还是吊水吧。”
之后他又领着她去了注射室,那边更是人头攒动,有老人有孩子,喧闹声十分的大。江湖却不以为意,寻个角落的空位坐下来,唤护士过来帮忙。
徐斯趁着这个当口出去买了份外卖,提回来时还是热气腾腾的。
江湖已经吊了水,正一个人缩着肩膀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徐斯在她身边坐下来,她睁了睁眼睛,右眼还是很难睁开,她只得放弃,继续闭着眼睛。
徐斯说:“别动。饿了吗?要不要我喂你?”
江湖陷在黑暗里,神思恍恍惚惚,记忆忽近忽远。这一番情形好生相似,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突然地病了,父亲抱着她半夜上医院,她窝在父亲的怀里,

又哭又闹,父亲哄着她,问她想吃什么。
她弱弱地答想喝粥,后来不知道父亲在大半夜使的什么法子,弄出了一碗白粥,还是加了糖的,一勺一勺喂她喝下去。
于是江湖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身边的这个人应该是打开了什么罐子,有扑鼻的糯香。
他说:“张嘴。”
江湖乖乖把嘴张开。
那一口粥如同记忆中的一样香糯而甜软,温柔地抚慰到她,连喉咙里那火烧火燎的痛都减轻了许多。这样的温柔轻轻牵动了她的某一处神经,内心深处酸不可抑,她

哽咽了,鼻头酸涩,低低唤了一声,“爸爸。”
徐斯的手停了一停,蹙眉,可见她舔了舔唇,心内被轻轻一拨,不动声色地一口一口喂她喝完。
江湖闭着眼睛,小心吞咽,她只是在想,也许父亲就在身边,就这样呵护她。也许一切一切的孤单和凄凉都会过去,待她睁开眼睛,又回到从前,重新回到父亲的羽

翼下,她不再是一只莽撞得四处碰壁的孤鬼了。
她是这样渴望着,渴望在沉痛的病逝的压迫下,是这么清晰,催促她寻找那唯一一缕可握牢的依靠。
江湖往徐斯的这边靠了靠,整个人又缩了缩。
徐斯把手上的保温杯放在一旁,轻轻将自己臂膀靠在了江湖的身边。江湖马上就捉住他的手臂紧紧抱住,整个人伏了上来。
她再也没有动了,只抱着他的臂,仿佛维持着这么一个姿势,可以让她安稳和安全,她便再也不肯放。
徐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抚她的背,问:“江湖,你爸爸平时怎么叫你的?”
江湖瓮声瓮气答:“小时候他都叫我小蝴蝶,后来就一直叫我江湖。”
徐斯没有再说话,问护士要了一张毯子给江湖盖好。她伏在身边,真像一只栖息花间的小蝴蝶,被风雨扑打得气息奄奄,需要安静地休养。
徐斯仍用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她,让她知道身边始终有人。
江湖在凌晨的时候醒了过来,右眼仍没法睁开,她勉力地睁开左眼环顾四周。点滴瓶内已经剩下不多的药水,她的身上盖着毯子,身边的男人正端正坐着看报纸。
徐斯的侧影原来有几分像父亲,永远能用最轩昂的姿势适应各种场合,从不会失礼。
江湖想要揉揉眼睛看清楚,手被徐斯捉住,“别乱摸,你睡着的时候给你涂了药膏。”他叫来护士为江湖拔了针头,又扶着她站起来。
“送你回家?”
江湖头脑仍昏沉,可坚持说:“回浦东吧,明早还有个会。”
徐斯说:“得了吧,三更半夜你还让我开车过大桥,我可累死了。”
她抬头,眯着眼睛看他,果然一脸倦容,便不太好意思了,说:“我家就在隔壁一条马路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