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浔睨了他一眼:“为什么就要介绍给你认识?”
闵其延:“前阵子我不是摔碎了我爷爷一个瓶子,老头气疯了。正到处找人修呢。”
“她不修瓷器。”
闵其延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么确定?”
傅时浔淡然道:“你一个骨科医生,会给人看心脏病吗?”
闵其延沉默了半晌,“那倒是不会。”
“确实很多人都对文物修复师有误解,觉得我们什么文物都能修复。其实文物修复师也有细分,比如专门修瓷器的,专门修青铜器的,也有专门修复古籍书画的。”
对于闵其延的误解,阮昭习以为常。
不少人就觉得文物修复师什么都能修,其实这都是外行人的看法。
“抱歉,是我坐井观天了,”闵其延十分诚恳道。
阮昭也不在意:“没什么,毕竟我们是小众行业,很多人不了解也是正常。”
傅时浔扭头看她,今天的她倒是挺温和的。
阮昭一向对他的眼神很敏感,第一时间,回望了过去。
傅时浔正伸手去端面前的白瓷杯子,就见她冲他眨了下眼睛,仿佛在说‘看,因为他是你的朋友我才这么客气的。’
可她刚抛完眼神,傅时浔突然端起桌上的茶壶,给阮昭面前的杯子添了点。
“想喝水就说,不用这么眼巴巴看着。”
阮昭:“……”
她那是眼巴巴想要喝水吗?
好在闵其延不愧是活跃饭局的高手,有他在,完全不用担心会冷场。
他好奇问道:“阮昭,你是主要修复哪种文物?”
“主要是书画,”阮昭想了下,补充道:“其实跟书画类有关的,都可以,比如屏风、折扇这类。”
随着交谈的进行,服务员不断推门进来,给他们上菜。
云霓是个正宗小吃货,虽然一只手臂还打着石膏吊着,但丝毫不影响她大快朵颐。
“你们两个是亲姐妹吗?”闵其延问道。
这时,傅时浔开口:“你查户口本呢。”
倒是云霓大咧咧说:“不是呀,昭姐姐是我老板,我和我哥都在昭姐姐的店里帮忙。”
“你也会修文物吗?”闵其延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问道。
“不会,昭姐姐说我心不静,学不了修复。不过我会昭姐姐当助手。”云霓摇头,但是她刚说完,就懊恼的望向阮昭,说道:“昭姐姐,你马上要修的那副画怎么办?”
有时候修画需要搭把手的时候,阮昭就会让云霓帮忙。
云霓说:“你不是说那幅画很重要,而且赶时间吗?为了这幅画,你都把刘老板那副提前赶工完成了。”
她连连叹气,这阵子阮昭除了今天之外,都没出门。
一直在赶刘老板那幅画,就是为了尽早交付,好修现在的这幅。
虽然云霓也不知道,这幅画是从哪儿来的,一般来说,阮昭接生意,她都清楚。
就是这幅画,好像突然出现在她手里。
“行了,我一个人也能修好,你就别忧国忧民了,好好吃你的东西吧。”
听她这么说,云霓放心的哦了一声。
闵其延还想再问,但是突然他脚上传来一阵剧痛。
他维持着平和的表情,转头看向傅时浔,低声问:“时浔,今天的菜你还满意吧?”
“满意。”傅时浔面无表情的回答他。
闵其延几乎是贴着他,用气音问:“那你踩我的脚干嘛?”
“废话太多。”
一顿吃完,本来阮昭打算请客,毕竟今天很麻烦他们。
谁知结账的时候,服务员说他们这桌早就买完单了。
一开始阮昭还以为是闵其延,正要转账给他,却听闵其延说:“可以呀,学会偷摸结账了。”
这话他是对傅时浔说的。
阮昭立即开口:“说好了,是我请客谢谢你,我给你转账吧。”
她刚才正好看见了菜单上的价格,直接发了转账过去。
但傅时浔并没有收。
上车之后,阮昭和云霓坐在后面。
快到家的时候,云霓突然丧着脸问:“昭姐姐,我回家该怎么跟我哥说啊?”
“有我在呢。”阮昭安慰她。
云霓这才松了一口气。
车子在院门口停下,阮昭客气的邀请他们到家里喝杯茶,但这次傅时浔开口说:“他待会还有点事,就不进去了。”
阮昭点点头,低声说:“今天谢谢你们。”
然后她站在门口,看着车子重新开出巷子,最后消失在巷口。
果然,一回家,董姐先看见云霓手臂上的伤势,大呼小叫,很是心疼。
虽然他们都是在阮昭家里工作,但是云霓人小,平时也很勤快,总会帮董姐忙前忙后。所以相较于给她发工资,但为人冷淡的阮昭,董姐在心里偷偷的更喜欢云霓。
云樘这会儿也在家,立即问:“怎么回事?”
阮昭倒也没撒谎,如实说了下午的事情,还不忘替云霓说话:“其实都怪我,是我不该托大,没把那群小混混当回事。云霓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
听罢,云樘这才没生气。
他和云霓两人打小就学武,他一直管云霓管的很严,就怕她在外逞能。
“下次自己小心点,”云樘看着云霓的手臂,并未责怪,只是仔细了叮嘱了几句。
云霓偷偷在阮昭耳边说:“昭姐姐,你看我哥就听你一个人的话,一听说我是为了保护你,他都不凶我了。”
“本来也不是你的错。”阮昭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
云樘此时转头说道:“刚才那个颜料店,将你定的东西,都送了回来。”
是今天阮昭买的天然矿物燃料。
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才转身上楼。
阮昭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去洗手间洗了个澡出来,已经快十点多钟。
等她躺上床,伸手去拿手机时,突然想到一件事,为什么傅时浔今天会出现在朝天街?而且正好是她要买颜料的那家店的附近?
她正思忖着,仿佛有了心灵感应般,握在手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下。
阮昭低头,看着屏幕。
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不是在做梦吗?
傅时浔:【现在方便给你打个电话吗?】
她犹豫了片刻,甚至想发条微信先问问,是本人吗?
但一想到,这可能会导致对方的后悔。
阮昭迅速而决断的打了两个字:【方便。】
几秒钟后。
微信语音通话响起,阮昭伸手按了接通的按钮,对面傅时浔的声音清楚传来:“阮昭。”
“真的是你啊,”阮昭轻声说。
这话让对面一愣,可是下一秒阮昭却说:“你信不信我们就是很有缘分,因为在你发信息的前一秒,我还在想你。”
我还在想你。
或者更准确的表达意思是,我还在想关于你的事情。
偏偏,阮昭就挑了一个更暧昧的表达方式。
不得不赞美,中文的博大精深。
傅时浔明显被怔住,居然在最初的两个字之后,没了声音。
好在阮昭立即找补说:“我在想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朝天街附近?”
“我是去买蓝铜矿和孔雀石的。”
阮昭愣了下:“你为什么去买这个……”
但是疑惑转瞬即逝,因为她缩小他们语音界面,重新回到聊天界面上,他们的聊天内容并不算多。
因为阮昭没觉得,线上聊两句就能把这男人拿下。
倒不如现实中多努力。
所以她一眼就看见了他们上次的聊天内容,是她告诉傅时浔,她现在手头的这幅画已经结束了,可以马上修复他的那副。
【不过还要再等两天,因为你这幅画是青绿重彩画,补色的话需要天然矿物颜料,我这边这种原料不太多了,需要临时预定,所以可能会迟几天开始修复。】
当时傅时浔只回复了一句:【嗯,麻烦了。】
阮昭都没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
当时她说这个,只是为了让傅时浔了解修复的进度。
没想到,他居然自己去买了矿物颜料。
还打听到了这么冷门的店铺。
“原来我说的每句话,你都放在心上了啊。”阮昭唇角弯起粲然的笑意。
傅时浔:“所以你今天去那边,也是为了买颜料?”
“嗯,这家店是专门做颜料生意的,很多修复师需要的天然矿物燃料他们都有,而且天然矿物颜料和人工合成颜料的发色效果不同。”
傅时浔手里的这幅古画,虽然是赝品,但也是那种足可以以假乱真的赝品。
当初的制作者,就是用的天然矿物颜料。
“所以你打电话过来,只是想问画的事情?”阮昭口吻不免有些失落。
对面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你这边还缺什么?”
阮昭靠在床头,念头几乎一瞬而至,她轻笑道:“什么都不缺了,就还缺个助手。”
果然,傅时浔这次没立即回她。
阮昭在第一时间没有听到他的拒绝,仿佛抓住了那么一丝丝机会,说道:“云霓手腕受伤,帮不了我,刚才你吃饭的时候,也听到了。”
所以他该不会也是因为听到这话,才给自己打电话的吧?
毕竟他也知道,自己修这幅画,绝不会让外人插手。
这也是他们当初的约定,绝不对外透露,这画是阮昭修复的。
“就只缺这个吗?”傅时浔沉声问,不知是不是太晚的缘故。他一向清冷的声音里,带着微微暗哑。
哪怕最简单的一句话传到阮昭耳边,也撩起了心底的酥麻。
生怕傅时浔随便找个人塞给她,阮昭不免强调:“我对助理要求很高的,要心细,还得嘴巴严。”
在听完这话后,对面又沉默了许久。
就在阮昭,以为这通电话要在沉默中结束时,那边终于再次开口。
傅时浔冷冷淡淡的声音问:“我怎么样?”


第十七章
这一晚,春雨将歇,月明星疏,连半夜敲打在窗户玻璃的风,都显得那样温柔。
阮昭当真是一夜好梦。
一大清早,阮昭就在家里那窝燕子的清啼声醒了过来。
她彻底梳洗一边后,直接进了旁边的衣帽间。
她的衣服大多都是国风风格,当初确实不是她真心喜欢,是梅敬之的提议,说喜好收藏古董的人,不管是附庸风雅还是真心喜好,大多都偏爱中式风格。
因此她作为修复师,要想在圈内立下名声,最好得有自己的特色。
所谓立人设,大概就是这样。
所以从一开始,阮昭这一套成型的穿着打扮,大概就有人设在内。
只不过后来,她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些。
毕竟越是与古玩旧物打交道,就越能明白,我们的历史长河中,隐藏着多少瑰宝。
只是今天,阮昭想了下,并没有用木簪别住自己的长发。
她选了一条浅灰色绘山水图的发带,松松沿着头发绑下来,最后发尾温柔的搭在左肩上。
等她下楼吃饭时,董姐和云霓都还在家。
云霓一看见她,忍不住喊道:“昭姐姐,你这个头发绑的好漂亮。”
“羡慕的话,就把头发留长。”
云霓叹气:“不行啊,长头发的话,打架就不方便了。”
不远处厨房里的董姐,一边把早餐往餐厅里端,一边念叨说:“手都骨裂了,还不消停点,一天到晚还想着打架打架,回头我就要告诉你哥。”
相较于对阮昭的恭敬,她对云霓更多的是长辈对晚辈的念叨。
阮昭在餐桌旁坐下,董姐正要回厨房,就听她突然说:“董姐,今天中午多做几个菜吧。”
董姐赶紧问:“是有客人要来吗?”
阮昭想了下,抿嘴微笑:“是我有个助理要来。”
助理?
董姐不至于老古董到不知道助理是什么意思,只是阮小姐什么时候,又招了个助理啊?
但她一向深谙当住家阿姨的本分,不该她问的,一句不多问。
董姐拿出兜里的小本子,说道:“昭小姐,你想要做哪几个菜?”
“龙井虾仁、蟹粉狮子头、清蒸鲈鱼……”阮昭一口气说了七八个菜。
等董姐记完后,她看着纸上的菜,不由咋舌。
她问道:“就一个人吗?”
“嗯,就一个,”阮昭手指抵着下颚,轻笑:“男人。”
董姐忍不住心底嘀咕,这来的是个助理吗?
要是搁她老家,女婿上门也就这个菜色配置了吧。
阮昭拿着筷子,沉思了下:“就先这些吧。”
董姐点头,看了眼自己记的东西,说道:“家里没有新鲜鲈鱼,等你吃完早餐,我再去街上买。”
*
快到十点时,阮昭看了眼手机。
果然,没一会儿,院子门口传来敲门声。
阮昭走过去,打开院门。
傅时浔一身浅灰色风衣外套,黑色长裤,只站在那里,长身玉立,撩人心弦。
也真是纳罕了,她也不是没见过帅哥。
怎么就单单他就能总是时时刻刻轻易撩动自己呢。
“傅助理,你来了。”阮昭笑眯眯的看着他。
傅时浔倒是对这个称呼,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直接说:“现在就开始吗?”
阮昭笑了起来:“你也太着急了吧,你连我家的院门都还没踏进来呢。”
对面的男人闻言,向前迈了一步。
一脚跨进院门。
傅时浔:“可以开始了吧。”
阮昭:“……”
不过阮昭这回也没逗他,直接带着他上了二楼。
“我的工作室就在二楼,你要喝水吗?”阮昭问道。
傅时浔摇头。
两人到了二楼,靠近楼梯的是一个小客厅。
阮昭站在小客厅里,转头看着傅时浔:“你第一次上二楼,要不我先带你参观参观吧。这个客厅左手边呢,是我的工作室。”
她故意停顿了下,笑盈盈望着眼前的人。
“右手边嘛,是我的起居室,你想先参观哪个?”
对于这种误导性的选择题,傅时浔直接无视了右手的那个门,转头往左边走去。
阮昭撇嘴,她就知道。
好在她也没打算调戏他太过分,而是带着他直接前往工作室。
出乎意料傅时浔意料的是,阮昭的工作室格外通透,大概是因为她将一整面墙壁,全部换成了落地窗,正对着一楼院子的那棵树。
还有满院子的花花草草。
正中间摆着两张巨大的装裱台,一张上面干净整洁,什么都没有。
另外一张,有一个巨大的架子,左边挂满了一整排毛笔,右边则是大小不一的排笔、软化刷,还有剃刀、剪刀、裁纸刀各式各样的工具,整整齐齐摆着,多而不乱。
但引人注意的,是对面靠墙的地方,摆放着的两个顶格架子。
一个架子上,从上至下,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纸,宣纸、棉连纸、竹纸、白麻纸,远远看去,甚是壮观。
明明都是纸,可堆在一起时,能够清楚的看清它们之间色泽和质地的差异。
另外一个架子,上头摆着一个又一个锦盒,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但最下面居然是用来装化学试剂的玻璃瓶,这几层还装了专门的玻璃,大概是防止瓶子摔下来。
但奇怪的是,这间屋子里,却连一张画都没有。
“这就是我平时做修复的工作室,”阮昭往前走了两步,两个工作台中间,有张凳子。
傅时浔直截了当问:“我需要帮你做什么?”
阮昭直接从装裱台下抽出一个盒子,傅时浔一眼就认出,那是他拿过来的装画盒子。
可是阮昭却没打开,反而是将盒子放在台子,就转身走到一旁。
她从角落里拎出一个袋子,问道:“你会和面吗?”
傅时浔:“……”
但确实就像阮昭说的那样,和面。
她早就准备好的盆还有水,都找了出来。
傅时浔想了下,问道:“我能把外套脱了吗?”
阮昭挑眉,求之不得啊。
大概是为了方便和面,傅时浔直接将外面的那件风衣脱掉,只剩下一件白色衬衫,他一脱下来,阮昭就眯着眼,直勾勾打量了半晌。
这件不是。
不是他在扎寺穿的那件白衬衫。
傅时浔也没多话,袖口解开,挽至小臂处。
倒水,和面。
他劲瘦手臂,用起力时,原本蛰伏着的青筋,一条条汹涌而有力的凸起。
阮昭一边欣赏一边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和面吗?”
“如果是事关修复师的秘密,你可以不用告诉我。”傅时浔声音虽然还是淡淡的,却不冷。
阮昭轻笑:“没什么秘密不秘密的,网上随手一搜就能查出来。”
“就像我上次跟你说的,你这幅是青绿重彩山水,所以潮水之前要固色。但要是直接固色的话,也会将画上原有的污染物,比如霉菌、灰尘这些东西,一同固定到画上。所以呢,在固色之前,我们就用干洗的方法清除表面污渍。”
说完,阮昭又往面盆里加了点水。
傅时浔手里揉着面,说道:“所以,你是打算用面团,将表面污渍粘走。”
“聪明。”阮昭夸赞。
其实阮昭修画之前,都会先将画细细看一遍,将所有问题,一一找出来,需要修复的地方,都需要对症下药。
因此当她正式开始修复,就会有条不紊。
很快,傅时浔将面团和好,阮昭将手上的手套摘下,伸手去拿盆里的面团。
说起来,这还是傅时浔第一次看见她摘下的手套。
阮昭的手指很细,手指骨节并不明显,反而是延伸到手背上的筋骨,大约是太瘦的原因,一点点凸起。
大约长年戴着手套,不见阳光,她的手格外白皙。
那样白的面团,被她握在手里,却说不清楚哪个更白些。
傅时浔的眼睛低垂着,终于他开口问:“做修复师,一直需要这样戴着手套吗?”
阮昭正在用手测试面团的软硬程度,听到这话,转头看他,笑了下才说:“别的修复师没有,只有我。”
“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
这次阮昭等来的他的回应,傅时浔淡淡的嗯了一声。
“对于修复师来说,手当然很重要,但是对我来说,我的手尤其重要。因为我的手拥有天生触感,”阮昭说话的时候,手指还在面团上揉捏,她说:“文物修复千年沉淀,早已经形成一套完成的系统理论。所以真正珍贵的,是手上技艺。”
就像阮昭说的那样,这些修复理论,网上一搜一大堆。
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故宫博物院的文物修复师们,为什么各个技艺精湛,不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多少理论知识,拥有多少高级静谧的器材,而是他们在日复一日的修复过程中,修炼出的手上技法。
“书画修复,是文物修复里面最磨功夫的一类,因为书画有着比别的文物更加脆弱,一旦修复失败,就意味着这件文物将不复存在。”
傅时浔安静听着她的话。
这时候,两人之间,一个说一个听,连空气里都透着安宁。
阮昭将手里的面团,扯了一段下来,在装裱台上,搓成圆柱形。
等基本工作完成,阮昭放下面团,从旁边扯起手套,带上后,将画从盒子里拿出来,铺在了那张空无一物的装裱台上。
“你们考古挖掘出来的文物,会怎么修复?”阮昭突然饶有兴趣的问道。
傅时浔:“考古文物的修复,我们会保持最小的干预,只做最基础修复。”
“所以考古学,部分是从事创造性的想象,你们考古人需要将想象空间留给世人,”阮昭淡然说道。
在这句话说完后,她明显看见傅时浔的眉梢微挑,露出惊讶的表情,似乎在想,她为什么会知道这句话?
阮昭将手里的面团轻而稳的放在画上,轻轻滚动着面团。
面团一侧,很快就成了浅灰色,这是最表层的灰尘。
其实这并非是一句完整的话,这是一位知名考古学者说过的话
——考古学部分是寻宝,部分是缜密的探究,部分是从事创造性的想象。
而阮昭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花了两天时间,将傅时浔所有能在网上找到的公开课视频都看了一遍,某节课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采奕奕,是完全不同于他冷淡模样的热烈。
哪怕隔着视频时,阮昭都能感觉到他的眼神里的光彩。
所以她猜测,这应该是傅时浔最喜欢,甚至奉为他考古生涯格言的一句话。
如果阮昭是个将军,她一定从不打不做准备的杖。
撩人,她可是认真的。
过了会儿,阮昭猜测傅时浔内心平静的差不多,低声说:“你先去把手洗一下吧,可能待会还需要你帮我递递东西。”
“嗯。”傅时浔应了声,就要转身。
阮昭头也没抬的说:“你不用去楼下,我房间里的洗手台可以借给你用一下。”
女孩闺房的洗手间,多暧昧的一个地方。
她抿嘴一笑,很快就听到,木质楼梯传来的声音。
阮昭慢慢直起身体,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不会乖乖听话。
不过她也没着急,将手里的这团已经脏污的面团,揉了揉扔到旁边。
当她重新走到面盆旁,没伸手去扯面团。
而是手指在面盆的边缘轻轻一抹,手指上沾满了干面粉,往自己的脸颊轻轻一划,不用看,脸颊上肯定沾上了一道清楚而明显的面粉痕迹。
傅时浔洗完手,重新上楼时,阮昭已经开始用第二团干净面团滚粘表面污渍。
临近正午的阳光,从淡色逐渐变成灿金色,因为那面落地窗的缘故,无数光线蜂拥般挤了进来,跳跃般的落在她的发丝间,脸颊上。
哪怕是离这么近,她的肌肤细腻到看不出一丝瑕疵。
唯有……
他盯着阮昭脸上的那一道面粉痕迹,直到阮昭抬头,说道:“帮我把旁边那个马蹄刀拿过来一下。”
画上有些固定污渍,是面团粘不走的。
所以需要用刀,轻轻刮掉。
傅时浔是考古人,自然很清楚哪个是马蹄刀,等他把刀拿过来,递到阮昭手上,他再次看了眼她的脸,终于忍不住提醒说:“你的脸上,有面粉。”
哇哦。
终于来了。
阮昭眨了眨眼睛,然后冲着他微仰脸,用一种坦然而淡定的口吻说:“嗯,傅助理,你帮我擦掉吧。”


第十八章
果不其然,这句话成功让傅时浔的眉头,在她眼前,一点点蹙起。
大概他心底那条底线,又悄然立了起来。
阮昭故作没看见,语气平静提醒:“你没忘记自己来这里的职责吧,你是我的助理,就是要协助我。你见过哪个医生手术做一半,自己把手套摘下来擦汗的。”
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这一刻阮昭在心底,忍不住为自己拍案叫绝。
阮昭,你可真是个讲道理的人。
傅时浔果然将视线微微落下,她的手上,一手捏着面团,一手拿着马蹄刀。
确实没办法自己,去擦脸颊上的面粉。
只是傅时浔并未动,依旧站在原地,淡淡道:“你修画是用手修的吧。”
“当然啊,”阮昭心想不用手,她用脸吗?
这个念头刚划过,果然傅时浔重新抬头望着她的脸颊,“那就不用擦了。”
阮昭:“……”
她忍无可忍道:“你让我顶着这么一张脸,继续干活?”
傅时浔仔细看她的脸颊,光落在她脸上时如同上了一层釉色,发着莹润剔透的白,那道面粉痕迹,不仅没显邋遢,相反还添了几分俏皮。
甚至看起来显得有点儿可爱。
“就这样,也挺好的。”傅时浔淡然道。
阮昭深吸一口气,最后气急反笑,她直勾勾望着的傅时浔,若有似无的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哪怕是这样,也看起来很好看?”
傅时浔一时无语。
他盯着阮昭看了会儿,她的神色那样坦然而平淡,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惊人。
她再次语出惊人,傅时浔似乎已经毫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