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傅时浔也看出了她的情绪。
阮昭看了一眼窗外,大雨还在下,她低声说:“早上曲婷来了,又送了一些西红柿过来。然后她就背着背篓去山上了。我看她好像没有带雨衣。”
“你担心她落雨?”傅时浔低声说。
阮昭点了点头:“而且这种下雨天,山路那么湿滑,很容易摔倒吧。”
傅时浔嗯了声,但很快安慰她说:“我记得我们之前来这里勘察的时候,山上好像有专门供人休息的小木屋。估计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吧。所以你也不要太担心。”
吃完饭之后,傅时浔又给阮昭拿了药,看着她吃完,才让她回去休息。
阮昭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钟。
傅时浔他们还没有回来,她感觉自己吃了药,闷了一身汗,似乎好了点。
她望着窗外,大雨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停下来,整个天空早已经乌沉,丝毫不见一丝光,说是晚上,也不为过。
阮昭想了下,还是起身,找了一把伞。
前往了曲婷的家里。
曲家住在村子里最偏僻的地方,没有院子,就是三间平房,旁边加盖了两间厨房和杂物间。此时虽然下着大雨,但是曲家的小孩子,还在走廊下玩。
阮昭走过去,低声问那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孩,“曲婷回来了吗?”
“三姐?没有,她上山去了。”小孩子摇摇头。
里面曲婷的妈妈似乎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看着伞下这个漂亮到过分的姑娘。
突然她想起了之前的传闻,惊讶道:“你是考古队……”
“曲婷上山是不是还没回来?”阮昭又问了一遍。
曲婷妈妈摇头,显然脸上也是担忧不已,她是典型的农村女人,一辈子唯唯诺诺,仰仗着丈夫的鼻息过日子,生下这么多孩子,只为能追生出一个儿子。
阮昭问完,转身就走。
曲婷妈妈喊道:“婷婷应该是东山那边挖野菜了,这么大雨,她肯定会找个地方躲起来的。”
阮昭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鬼使神差的往鸣鹿山的东边走去。
其实从曲家的方向,离东山很近。
但曲婷今天早上,为了给她送西红柿,还是穿过了整个村庄。
这样一个小女孩,从出生开始,就不被自家的父母所期待着吧。
在这种境况下,阮昭好像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她一路往山上走,沿着可能会长野菜的地方去找。此时不仅下着大雨,狂风也肆虐,她手里撑着这柄长伞,成了天地间,唯一为她遮风挡雨的存在。
“曲婷。”
“曲婷。”
阮昭的声音回荡在雨幕中,她不停的喊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的回头,惊喜的喊了一声:“曲婷。”
但她没想到,来人居然是穿着一件黑色雨衣的曲忠,曲婷的父亲,那个被村支书蔑称为曲老二的男人。
此时他一脸狞笑的望着阮昭。
“你这个臭婊,子,以为有钱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让老子在全村人面前丢脸,让别人笑话老子连孩子都养不起。我看看你这次还怎么嚣张。”
阮昭不由讽刺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明明她资助了曲婷,可是在这个卑微的男人眼中,自己让他被别人看了笑话,成了笑柄。
“所以,你是觉得我落单了,就能对我做什么?”阮昭望着他,好笑的问道。
曲老二哼了声:“上次要不是你们人多,老子早就想揍你一顿了。”
随后他的眼神下流而露骨的在阮昭的身上打量,那种赤裸裸的欲望,隔着漫天的雨雾,都清晰的让阮昭想要厌恶。
“你这种城里的漂亮女人……”他的下流话,正要说出来。
但他没想到,阮昭会在这一刻,迅速收了伞,直接往他身上戳了过来。
两人隔的太近,曲老二又是个常年酗酒的人,根本就虚浮的不行,哪里还反应的过来,伞的最尖端那头,直接就戳到他的胸口。
疼的他嗷的一声大喊,连续后退了好几步。
直接摔倒在地上。
阮昭岂会还等他站起来,扭头就往山下跑,此刻哪怕山路再湿滑,也挡不住她奔跑的脚步。
其实她跟云霓还有云樘生活了那么久,也学了防身的手段。
但这种时候,她不想浪费时间,跟对方纠缠。
倒不如先跑下山,回头再找对方算账。
曲老二挣扎着站了起来,嘶吼道:“臭婊子,别跑。”
阮昭却不管不顾,一路狂奔,哪怕此刻动作剧烈到让她想要呕吐,她却一刻都没停歇。
可她距离山脚下太远,还是在一个转弯处,被曲老二追上。
对方直接抓住她,就掐上了她的脖子。
阮昭弓脚,毫不犹豫往他下身踹过去,这次是真不客气。
“艹。”曲老二再次大吼,然后狠狠抓住阮昭的肩膀。
但这条山道并不算太宽阔,两人在缠斗间,已经到了山道边缘,阮昭伸手不管不顾的去扣他的眼睛。
曲老二痛到瞬间闭上眼睛,发了狠劲,将她狠狠推开。
阮昭本来想扶住身侧的那棵大树,可是她没想到雨水如此湿滑,她的手臂在树上抓了空,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接从山道滚了下去。
她抱着头,一路往下滚,凸起的石子和草木混合在一起。
狠狠的在她身上划出剧烈的口子。
直到她滚到一块大石旁,后脑勺狠狠撞过去,当即昏迷。
曲老二睁开眼睛时,就发现周围没了人的踪影,只剩下一把刚才缠斗时,丢下的一把黑伞。他扭头看着山道下面,虽然这个并不是峭壁,而是那种滑坡,但人要是真滚下去,不死也要摔个半残。
之前村里就有人,因为失足掉下山道,摔成偏瘫的。
曲老二再也不敢逗留,头也不回的跑了。
漫天的大雨肆无忌惮的落下,阮昭就孤零零躺在那里,天地寂静,她仿佛彻底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浇醒了阮昭,还是她自己恢复了知觉。
她趴在原地,想要伸手去拿口袋里的手机。
可是整个身体,却仿佛动弹不得。
好痛。
真他妈的痛。
最后她认命的躺在地上,任由大雨这么兜头落了下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身下的草地里发出的沙沙声。
“阮昭。”
在她意识再次模糊时,一个极遥远,极遥远的声音传来。
远到她以为,是她出现的幻觉。
或许她的命运在二十六年,就已经注定了。
又或者十三年前也是。
无论她怎么逃,好像最后都无法逃脱。
“阮昭。”一个声嘶力竭的呼喊,再次响起。
好像是从上方传来的。
阮昭闭着眼睛,脑海中仅有的念头,如果是要发现她的尸体,她不希望这个人是傅时浔。
这个念头后,她再次昏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就感觉到周身冷极了,她努力睁开眼皮。
就听到一旁的男人说:“阮昭,你醒了。”
她掀开眼皮,看见头顶的木头,以及那张不再冷淡的清俊脸庞,傅时浔的脸就在她眼前,那样近,近到她能看到他浓密至极的长睫。
“别说话,我马上就能打通电话,让人来救我们。”
阮昭觉得自己连头都没办法动,只低声问:“我们在哪里?”
“一个小木屋,你摔在山下,我没办法带你回山道,只能找了这个地方,”傅时浔低声说。
阮昭:“你怎么找来了?”
“我给你发信息,你一直没回,所以我回家去找你。结果你不在,我就去了曲婷家里,她妈妈说你去过,问了曲婷有没有回来。我就猜测,你来山上找她了。”
傅时浔的头发和身上都湿透了,短发一直滴着水。
偶尔有一滴落在阮昭的额上,他立即伸手,温柔替她擦掉。
“没事的,很快就好,我很快就能联系上他们。”
傅时浔还在安慰她。
阮昭失声笑了下,可是她一扯嘴角,全身都在痛,她低声说:“我好困,好想睡觉。”
“不行。”
男人的声音几乎都变了调。
但他看得出,她的眼皮一直在努力睁着,每一次都那样艰难又努力,最后他低头抵上她的额头,声音低哑:“你不是最喜欢占我便宜的,现在你都在我怀里了。”
阮昭这次真笑了起来。
“我们聊聊天吧,”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睡,一睡过去,或许,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聊什么?”
阮昭盯着他的脸,眨了下眼睛,声音极虚弱的说:“要不我们分享一个,彼此最大的秘密。”
这样极端的情况,这样生死攸关的环境里,她居然还是想要更多的了解这个人。
“好。”傅时浔斩钉截铁道。
阮昭说:“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说出这个秘密。”
“一,二,”她数了两个数字,已是极艰难,终于她轻轻启唇说:“三。”
“我是一个疯子。”傅时浔红着眼眶。
“我是一个弃婴。”阮昭惨白着脸颊。
两人同时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说完后,傅时浔的表情那样错愕,盯着面前这个脸颊苍白的姑娘,哪怕到了如此狼狈的境地,她依旧美的让人心疼。
白到病态的脸颊,让她漂亮的脆弱而易碎。
这样好看又惹人疼的姑娘,谁会舍得将她丢掉。
弃婴。
他几乎无法将这两个字,和她联系在一起。
“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弃婴吧,就是刚出生就被扔掉的小孩。”阮昭的声音那样平静。
而后,她轻笑着望向傅时浔,声音有几分得意:“你的秘密没有我的厉害。”
“我赢了。”


第三十六章
小木屋外的大雨,下的仿佛要将这个天地都要淹没。
傅时浔看着他怀中抱着的人,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薄的如同纸片,狂风打在小木屋的玻璃上,哗哗作响。
“你是不是在想,我明明有姑姑,有表弟的,”阮昭望着傅时浔。
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在这样的时刻,好像不再那么吐露。
傅时浔艰难的滑动了下喉结,第一次,他有种被哽住的感觉,因为眼前的人。
阮昭将头微微撇向窗外,隔着玻璃,大雨还在继续。
“据说我被捡到的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雨,我就躺在一个小纸箱里,一条野狗就在旁边看着我。”她想笑,可是此刻她已经没力气这么做。
傅时浔紧紧握着拳头。
想要让她不要再说下去,可他却没有阻止。
“要不是我爸爸出现,可能我就会成为野狗嘴下的一顿午餐。”
阮昭眼神越来越涣散,她似乎已经彻底沉浸到了回忆之中,那些她以为已经远去的过往,其实从来都没远离。
“这些事情当然都是别人告诉我的,你知道农村里的家长里短,根本没有秘密。我很小的时候,跟我玩的小孩就和我说,她妈妈说了,我是爸爸捡回来的。”
后来就那些大人,就怀着那种得意而高高在上的姿态教育她,你以后要孝顺你爸爸,要不是你爸爸,你可是活不到现在的。
她就是在这样的提醒中,慢慢长大。
但她从来不在乎,因为她觉得自己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爷爷,还有姑姑。
直到她再次失去了这一切……
“你父亲他……”傅时浔虽然强烈不忍,可是最终还是轻声问道。
“去世了,”阮昭终于转过头,茫然的望着头顶,明明视线是与傅时浔对视,可是傅时浔却感觉到她并未在看自己,她低声说:“爸爸走了,是我害了他。他走之后,爷爷很难过,很快也去世了。”
“后来姑姑养大了我,可是我能感觉到,她怪我。其实我也怪自己,如果不是我,爸爸不会出事的。他会活下来,出事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这一刻阮昭的意识出现了模糊,甚至开始说起了胡话。
“你应该奇怪为什么我会对云霓那么好,因为她是我自己选择的家人,”阮昭微垂着眼睑,声音里微染上一层她从未有过的脆弱:“不会再轻易离开我的家人。”
明明看起来那么清冷又理智的人,其实也会害怕。
害怕这个世界,再没有能跟她彼此依靠的人。
傅时浔听着她不停责备自己的声音,轻声喊道:“阮昭,阮昭。”
他似乎将她从这种痛苦的回忆里拉出来,最终他成功了。
阮昭黑眸定了定,安静望向他,傅时浔问:“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嗯。”她回应道。
傅时浔望着她,缓缓开口,他清冷的声音如同一道冷泉,灌入她的脑海,让她越发混沌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
“我年少时,曾经遭遇过一次极大的事故,然后我记得有个小女孩救了我。结果你知道吗?等我醒来,想要见这个小女孩,然后所有的人,包括我的家人都说,根本没有这个小女孩。”
“但是我一直不相信,告诉他们,真的有那样一个小姑娘,她救了我。我想见她,可是不管我怎么说,他们还是一致的口吻说没有。后来我甚至开始看心理医生,连心理医生都告诉我,这可能是我在极端危险下,臆想出的一个小女孩。她代表着我内心渴望着得到拯救。”
那种亲身体会过的真实,是如何都无法伪造的。
但他无法怎么坚定,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
“一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否定我的记忆,直到后来我猜想到,或许她是因为我,受到了什么伤害,或者根本就是已经……”傅时浔顿住,但是他整个人也陷入那种痛苦当中。
“她因为我死了。”
最终他还是低声开口。
要不然他无法解释,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否定他的记忆。
为了保护他,让他不用背负一条人命的代价,要不然这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所有人这么众口一致,否认他的记忆。
越是这样的遮掩,越是让他无法忘记这件事。
甚至在还没确定真相之前,就陷入无边的自责之中。
“最后我也开始告诉别人,我相信了他们的说法,那个小女孩是我臆想出来的人。但其实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我始终告诉自己,她是真实存在的。”
哪怕他的心理早已经被这件事所影响。
这么多年来,他不谈恋爱,不接受任何人的靠近,就是因为这件事。
这就像他心底存在的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迷雾,只要一天不解开这个秘密,他好像就永远都得不到解脱。
他早就站在了悬崖边,离疯狂只剩下一步。
或许,他会因为解开那个秘密而发疯,或许他会因为永远找不到答案而发疯。
或许他早已经是一个疯子。
傅时浔垂眸看着她:“所以那天我告诉你,我大概不是你眼中所看见的那个人。我根本就不完美,其实我连一般人都不如,我被自己的念头活生生困了十几年,这十几年来,我拒绝所有人的靠近。所以我拒绝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
“而是因为我不值得。”
阮昭这次觉得她真的又清醒了点,每次在她想要昏睡过去时,她总被傅时浔的话吸引。
她想要听完,再多了解一点。
关于他的一切。
她努力抬起眼皮,那双滚圆的大眼睛,没了以往的锐利和直白,那样柔软而迷离,“我已经这么虚弱了,你还要我再浪费力气再说一遍吗?”
“傅时浔,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完美的人,就像你说的,我们都不是完美的人。我的出生不完美,你的心理不完美,现在我们彻底跟对方坦白了自己的不完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理问题,况且这也未必就是你的心理问题。”
傅时浔:“你相信我?”
从那件事之后,无论他说多少,哪怕是他父母在内的人,都说没有,不可能。
他们那样的斩钉截铁,以至于原本对自己深信不疑的傅时浔,都开始动摇。
曾经有那么片刻,他真的以为,是自己疯了,出现了幻想。
臆想出那个小女孩来解救自己。
“如果这个世界上,连我们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那么别人就更不会相信你自己。我不知道这件事的过去是什么,但是傅时浔……”
阮昭突然喘了口气,待她再次平复自己,直勾勾的望着他,那双眼睛重新迸发出强烈的生机,坚定而认真:“我相信你。”
这一秒,在她说的这四个字的瞬间,傅时浔感觉,这么多年,他心底最深处的空洞,好像彻底被填满。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相信他。
过去不管他怎么说,所有人都不信他。
就像走在沙漠中的人,他明明看见了绿洲,可所有人都告诉他,那只是海市蜃楼。他想要靠近,却被阻止,就在他绝望的时候,身侧终于出现一个人说,我相信你,那真的是绿洲。
“如果你想要去寻求真相,那就去找。反正再不济,也不过就是失望罢了。”
失望,总比让自己疯了强吧。
但她刚说完,就疲倦不堪的闭上了眼皮。
她太累了。
真的太累,太累。
她低声说:“傅时浔,我要是死了的话,就会带着你的秘密一起离开吧。”
这句话犹如一把刀,狠狠插进了傅时浔心头。
“不会,”他轻轻抱住她,额头再次轻轻抵住她的额头,低声说:“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哪怕一直跟阮昭说话,他没有放弃用手机联络别人。
但这深山中,又是这样倾盆的大雨,这里好像变成了隔绝的孤岛。
“是啊,没有人分担的秘密太过痛苦了,”阮昭再次挣扎着睁开眼皮,“所以我要活下来,分担你的秘密”
一个人孤独的行走了十几年,一定很辛苦吧。
这世界,没有人相信他,所以她会活下来。
让他从此,再也不这么孤单。
“喂,喂,傅教授,你在哪儿呢?”
突然他手中握着的手机,传来嘶吼的声音。
庄维喊道:“我已经找了救援队,他们赶过来了。”
原来在傅时浔准备进山找阮昭之前,他也并非盲目就进来,而是提前给庄维打了电话,告诉他,一旦跟自己失去联系,就立即联系救援队,进山救援。
他知道按照最优的办法,他应该在山下等着,跟救援队一起进山。
可人的感性总会大于理智。
哪怕从来理智如他,也会因为过度紧张,而做出不利于大局的事情。
他怕她出事。
连傅时浔都不知道,原来他早就已经关心到她骨子里,哪怕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在这样的大雨里进山,只为确定她的安全。
这一刻,他庆幸自己的莽撞,庆幸自己第一次的不理智。
要不是他及时赶到,阮昭会躺在雨里,一直等到身体失温。
哪怕他带着救援队找来,只会看到他最不想面对的事情。
傅时浔没有浪费时间,立即告诉庄维,自己就在林中的小木屋中,阮昭从山道上摔了下去,受了极重的伤,让救援队带上担架上山。
庄维着急的要命:“好,好,傅教授,你们一定要撑住,我们马上就到,马上。”
在挂断电话后,傅时浔正要惊喜的告诉阮昭,有人来救他们了。
可是他却看见怀中的人,早已在不知何时,安静的闭上了双眼。
傅时浔只能将她轻轻放在地上,他俯身开始给她做人工呼吸,不停的想要唤回她的意识,或许是他的努力有了效果。
当她再次醒来时,低声说:“刚才,我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你吻我了。”
哪怕她此刻虚弱到几乎没力气思考,却也知道,傅时浔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偷吻她吧。
应该是人工呼吸吧。
她又想笑自己,到了这个地步,都不忘撩拨一下傅时浔。
只是现在,她再也没力气撑起一个笑。
“不是梦,是真的。”
傅时浔这次,低头,第一次主动吻上她的唇。
不像那日的烟花下,她柔软而温热的唇,此刻她的唇瓣那样冰凉,凉到让他觉得,她的体温随时都会消失。
他第一次虔诚的希望,这个吻能一直不要消失。


第三十七章
医院里,阮昭是以最快的速度被送来的,当她被推进急救室的时候,傅时浔握着她的手掌,低声说:“阮昭,我外面等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阮昭虚弱的闭着眼睛,眼睫微颤,再也没了力气睁开。
但他知道,她一定听到了自己所说的话。
庄维陪着他一起过来的,他浑身也湿透了,在一旁低声安慰:“傅教授,你别担心,阮老师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傅时浔站在急救室的门口,一动不动。
他整个人早已经湿透了,哪怕是现在,他安静站着,地上不停滴答着水。
窗外大雨,还未停歇。
如同要漫过这一整个夏季。
“家属在吗?”突然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傅时浔上前,医生开口说:“病人出现了严重的失温症,已经引发了心肺功能的衰竭,现在需要立即抢救,家属签一下手术通知书。”
“我……”傅时浔突然卡住。
他,不仅不是她的家人,甚至连稍微亲密的关系都不是。
顶多他们算是同事。
这一刻,同事两个字突然深深刺中了他。
庄维着急道:“阮老师的家人不在这里,我们可以代签吗?”
“不行,必须要家人来签字,但是我们可以先做手术,然后让家人赶到的时候,再补签一下,”医生倒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毕竟救人要紧。
医生说:“麻烦你们先去把费用交一下。”
“好好好。”庄维立即答应。
等医生重新回了抢救室,庄维转头看着傅时浔,就听他说:“你先去交一下费用,所有的账单保留,到时候一并交给我。我来联系她的家人。”
傅时浔此刻似乎恢复了理智,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庄维离开后,傅时浔拿出手机,发现他现在唯一能联系上的只有云霓。
于是他拨了电话给云霓,对面一接通,有些惊讶的问道:“傅教授?”
云霓之前是存了傅时浔的电话,因为傅时浔说过,她要是有上学的事情有疑问,可以打电话给他。
此刻她也有惊讶,对方会给自己打电话。
“云霓,”傅时浔开口喊道,云霓嗓子一紧,就听他说:“可以帮我联系阮昭的家人吗?”
她从来没提过母亲,父亲也去世了。
身边最近的人,怕是只剩下她的姑姑一家。
云霓愣了好半天,突然声音颤抖的问:“昭姐姐,昭姐姐她怎么了,我昭姐姐怎么了?”
“你先别怕,她在医院,但是需要她的家人赶来一趟。你可以把她家人的手机给我,或者是韩星越的手机给我也行。”
云霓手掌不停的抖,眼泪早已经掉了下来:“我现在就给姑姑打电话,我现在就打。”
很快,云霓那边挂了电话。
傅时浔重新站在走廊里,他靠着墙壁,整个人如同一把被折断的弓。
不知过了多久,傅时浔的手机响起,他立即接通,对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傅教授,你好,我是云樘。请问你现在在哪个医院?我立即过来。”
“慈县人民医院。”
这里是距离最近的医院,哪怕医疗资源不如北安,但是他不能冒着危险,将阮昭带回去。
云樘:“好,我们会立刻赶过来。”
傅时浔问:“你们联系了阮昭家人了吗?”
“姑姑不在北安市,姑父和星越都会赶过来,现在就请您暂时照顾她。”
听着云樘熟稔的叫着姑姑和姑父,傅时浔心头,不知道是什么五味杂陈的滋味。明明这时候,不应该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却莫名的嫉妒。
云樘可以光明正大的叫着姑姑,但他却连医生问,家属在哪里的时候,都无法站出来。
从未有过的嫉妒,在他心头弥漫着。
挂断电话,傅时浔微闭了闭眼睛,就又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对面刚接通,他就说道:“帮我联系一下医院,准备一辆备用的急救车,还有加护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