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都不至于有云霓这么大的孩子,但是阮昭一向宠她,带她真的跟带孩子没什么区别,如今倒是有个人愿意主动分担。
面前的男人冷淡着垂着眼皮,依旧有条不紊的挑着葡萄,阮昭手里提着两人的篮子。
她若有所思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算是提前练手了吧。”
傅时浔轻掀眼睑,微斜过来,“练手什么?”
这话说一半,留一半,凭空让人多想。
阮昭当然不可能说完,因为她想说的是,就当提前练手带孩子。
只是要真说出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就留给他自行体会。
如今就剩下他们两人,阮昭慢悠悠问道:“那个华小姐,跟你从高中开始就是同学?你们是认识很久了吧。”
‘咔嚓’一声脆响,是傅时浔又将一串葡萄剪下来的声音,他将这串放在篮子里,伸手把篮子接过来,才这么一会儿,里面就有点儿满了。
阮昭也低头发现了,无语道:“你怎么光剪外面的这些葡萄了,应该去里面多看看。”
“只要是对的,一眼就能选中。不对的,看再多都没有用。”
阮昭:“……”
只是选串葡萄而已,怎么还让他拽上了。
可仔细一琢磨,阮昭差点儿给他鼓掌,真不愧是傅大哲学家。
这说话的风格,可太有内涵了。
他这是在意有所指吧。
她故意挡在他面前,乌黑瞳孔直勾勾的盯着他,眼底藏不住的笑意,轻声问:“所以,谁是对的那个?谁是看再多,也没用的那个?”
傅时浔垂眸,眼神意味深长的看着阮昭。
两人之间,仿佛有什么,在无形的拉扯着。
“昭姐姐,快来,这里好多大葡萄,我都够不着。” 里面的云霓,突然传来的喊声,打断了两人之间无声的拉扯。
傅时浔转身,直接走了过去。
阮昭看着他的背影,无声的笑了起来。
她倒是要看看,他还能跑多久呢。
*
午饭结束之后,大家驱车回住处。
一路上,路边别说行人了,连车子都没几辆,直到靠近村庄,才看见村口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面,坐着好几个正在纳凉的老人家。
人手一只蒲扇,不紧不慢的摇着。
看着宁静而美好。
“你们快看那边?”突然,坐在后排的云霓的喊了一声。
原本低头的阮昭,抬头看过去。
云霓皱眉道:“有人在打架?”
开车的闵其延慢慢停了下来,傅时浔坐在副驾驶上,后面坐着的是三个姑娘。坐在中间的云霓,眼神却是最好的,这会儿她喊了起来:“不是,好像是一个男人在打一个小女孩,好不要脸。”
小姑娘最好打抱不平,撸起袖子就准备冲下去。
但显然,有人比她还要快。
在车子停下的那一秒,车门已经被打开。
“阮昭,”闵其延坐在驾驶座上,喊了一声。
但她头也不回的,直奔而去。
他刚准备跟旁边的人说话,却发现,傅时浔也已经下车跟了上去。
阮昭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被一个中年男人打翻在地上,小姑娘的身上滚的满身都是土,披头散发,看着狼狈而卑微。
此时女孩已经躺在地上,只能勉强抱住自己的头,可男人还尤不满足,一脚一脚踹在她的身上,头上,腿上。
周围其实有不少在人围观,可那些人,仅仅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甚至还有人指手画脚的悄悄议论。
“我让你犟嘴,让你不听话,老子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来花老子的钱吗?现在居然还敢冲我大喊大叫,我打死你这个小贱……”
男人正发狂的怒吼着,突然他整个人,被从背后的一棍子直接打翻在地上。
他趴在地上,回头骂道:“谁他妈打老子。”
结果,他一转身,就看见身后一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女人,拎着一根从路边捡的棍子,冷漠而厌恶的看着他。
“你是谁,干嘛管我家的闲事。”男人质问的声音,突然没了之前的底气。
阮昭走过去,将躺在地上的小姑娘,慢慢扶了起来。
小姑娘躺在地上不停的啜泣,原本仅有的勇气,早已经在拳打脚踢中消失殆尽,被这样羞辱挨打时,还要承受着众人的围观。
这一刻,她甚至恨不得死掉。
立刻,马上,死掉。
为什么她会出生在这个世界,她也不想的。
本以为不会有人会来救她,早已经躺在地上默默挨着时,一双温柔的手,将她轻轻扶了起来。
“别怕,没事了,”一道清冷如山泉水般的悦耳声音,在耳畔响起。
小姑娘缓缓放下抱着头的手臂,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她是仙女吗?
众人赶到时,就见小女孩傻乎乎的望着面前的阮昭,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落,像是要全部的委屈都流出来。
“你要不要脸啊,打这么小的小孩,还是不是个男人。”
云霓一看小女孩的脸,肿的特别厉害,一看就是被扇了很多巴掌,气得怒骂已经站起来的男人。
那男人见他们人多,虽然心底惧怕,却还是强撑着说:“关你们屁事,她是我闺女,我打她是天经地义。”
这话恶臭的程度,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放屁。”云霓气得跳脚,当即骂了回去。
男人见她年纪也不大,又是个小姑娘,凶狠道:“你管得着嘛,我想打就打,你能拿我怎么样。”
对方干脆耍起无赖,云霓可受不了这鸟气,当即掰着手指。
她手指发出咔咔脆响,听得人心惊胆战。
“妮妮,”阮昭喊她,这是云霓的小名。
云霓转头,就见阮昭说:“你过来,帮忙抱一下她。”
云霓虽然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揍这个无赖一顿,但她一向听阮昭的话,阮昭一叫,哪怕心里再不情愿,她还是走了过去。
等将怀里的小姑娘,交给云霓扶着,阮昭这才站起来。
男人见她又起身,当即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威胁说:“你要是敢动手,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你试试。” 阮昭冷漠的望着他。
男人见他们人多,似乎也不想惹事,冲着地上的小姑娘喊道:“曲婷,你快跟老子回家,我告诉你,上学的事情你是别想了,趁早给老子出去打工。你要是再他妈闹腾,我就给你找个婆家,让你嫁人。”
“你是人吗?她才多大呀。”云霓没想到,这居然是亲爹说的话。
怀里的小姑娘,看着都比她小很多。
小姑娘这会儿似乎也缓过劲了,狠狠一抹眼泪,吼道:“我不去,我不去打工。王老师说了,可以给我助学金,以后我就是住校也不用你的钱了。我要上学,我就是要上学。”
少女倔强而凄楚的喊声,回彻在燥热的空气中。
振聋发聩。
“你他妈还是找打是吧,让你不听老子的话,”男人似乎也没想到,被打了这么一顿,小姑娘居然还不屈服,甚至当着这么多人让他下不来台。
这个姓曲的无赖,这会儿想要冲过来,直接将人拖回家。
但他当往前一步,那个始终没说话的挺拔男人,突然挡在他面前,神色冷漠的望着他:“哪怕你是她爸爸,你也没有任意打骂她的资格。”
傅时浔的声音清冷而淡漠,却有种莫名的震慑力,让对方不敢再轻易上前。
就在双方对峙时,村支书似乎得到了消息,也赶了过来。
他一瞧见那个无赖就骂道:“你这个曲老二怎么又开始犯浑了,这些可是市里来的考古专家们,你怎么还跟人家闹上了。”
曲老二气呼呼道:“谁跟他们闹上了,是他们管我家的闲事。”
村支书一扭头,就看见还坐在地上的曲婷,哎哟了一声,气急败坏道:“说了多少次了,打孩子也不能打这么狠。你看看你这,把这好好的孩子给打的。”
“婷婷,你这又怎么跟你爸闹起来了?”村支书问道。
曲婷低头说:“我爸不让我上学,说我住校要花钱,让我出去打工。我不想去,想偷偷跑回学校,他就追上我把我打了一顿。”
村支书也无语到极点,“你说孩子想要上学是好事,你这又闹什么呢。”
“一家子连饭都吃不上了,还上学,上个屁,”这个曲老二显然也是日常犯浑的,丝毫不顾及村支书。
“几位专家老师,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要不这事儿,交给我来调解,你们看行吗?”村支书好声好气的说道。
“不行。”
阮昭想也不想的拒绝。
村支书望着她不退让的态度,一时,有些求救般的看着另外几个人。
倒是一旁的华晚蘅看了看,小声跟傅时浔说道:“时浔,我觉得我们还是别和村民的关系搞得太僵硬,要不然可能会对之后的考古工作,带来不太好的影响。”
他们做考古的,很多都要跟当地村民打交道。
一般来说,考古队都极重影响,搞好双方关系。
“我们毕竟是外人,就让村支书来调解,你说是不是。”
华晚蘅的声音虽小,却不轻不重的传到了阮昭的耳朵里。
她转头看着傅时浔,此刻他依旧一言不发,她眼眸微微一缩,垂在腿侧的手掌,忍不住紧紧蜷起,握紧。
“不是。”
傅时浔清冷的声音响起,这两个字,让华晚蘅当即脸色一白。
他径直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小姑娘的面前,半蹲了下来,将自己的后背对着小姑娘,微侧着头,低声说:“我先带你去上药。”
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可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他身上,庞大的,漫无边际的温柔。
这温柔足可,直抵人心。


第三十三章
这个叫曲婷的小姑娘,看着眼前宽阔的后背,还有这个过分英俊男人清冷的声音,明明声音那样冷,却听得她忍不住落下泪。
她轻轻伸出双手,攀住他的肩膀,轻轻靠了上去。
傅时浔轻松的将人背了起来,小姑娘实在太过瘦弱,趴在后背上,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你走,你要是走了,就他妈再也别回来了。老子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这些考古的,难不成还能在这里考一辈子古。”
这个曲老二不知是不是被周围围观的人刺激到,当即发飙。
这种人明明什么本事都没有,却偏偏要在自己的子女面前,摆出一副上帝的模样,好像仗着自己父亲的身份,就能肆意的掌控和支配一切。
这会儿,饶是想要息事宁人的华晚蘅,都不禁皱起眉头。
露出厌恶的表情。
倒是一直冷漠以对的阮昭,突然嗤笑了声。
她走到对方面前,那个男人想起刚才被阮昭打的那一下,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可是阮昭只淡漠盯着他,声音冰冷说道:“我虽然不会一辈子待在这里,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只要再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有一万种办法,让你跪在地上哭着向我求饶。”
“只要你不怕,你尽管试试。”
曲老二看着眼前的人,那双过分漂亮的黑眸,锐利而直白,看过来时,带着无尽的压迫。
她真的说到做到。
他们将曲婷带回了住处,田希去楼上拿了药箱下来,幸亏考古队这边的装备都很齐全,当初就是怕队友万一有个意外,所以药箱里基础的药都要。
跌打损伤的,更是不再话下。
田希将箱子打开,从里面找出药膏,低声说:“先涂在脸上吧,这个是消肿止痛的。”
阮昭伸手接过,拧开药膏,挤了点在手指上,“可能会有点儿疼,忍一下。”
此刻她的声音其实并不算温柔,清清冷冷,犹如雪山顶上融化而下的清泉,却意外的让人感到安心。
“谢谢姐姐,”曲婷小声说道。
她习惯了被辱骂,习惯了一言不合就被拳打脚踢,她没有一刻不期盼着长大,渴望长大才能摆脱这一切。
因为她知道没有人会救她。
可是今天,突然出现这样一群人。
他们挡在她面前,背她回家,替她上药。
阮昭将药膏抹在小姑娘脸颊上时,她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一刻不停,眼泪不停的将药膏冲掉,弄得阮昭都不得不问:“很疼?”
“不是,”曲婷摇头,伸手想去擦眼泪。
却被阮昭一把握住手臂,她抽出了张纸巾,替她擦了擦眼泪。
阮昭又挤了药膏在手上,轻声道:“那就先忍一下。”
曲婷点头,这次她拼命憋着眼泪,直到阮昭顺利给她上完药。
此时,村支书找了过来,站在外面的院子里,正在与傅时浔说话。
“傅教授,这个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村支书一脸讪讪的说道。
傅时浔摇头:“这并不是您的问题。”
村支书解释说:“这个曲老二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无赖了,又重男轻女的要命,家里光是孩子就生了五个。他老婆也是个不管事儿的,成天挨打,我们村委会也不是没上门劝诫过,但是我们前头劝完,后头他就又继续这样。”
“他这种家暴行为,你们没报过警吗?”傅时浔微蹙着眉头。
村支书有些尴尬:“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他老婆不报警,我们也不好随便报警。毕竟他家里的还有两个小的,等着他赚钱养家呢。我知道他们作为父母,确实是不太合格。但毕竟也把孩子养了这么大。”
外面的话还在继续,但也无非就是那些车轱辘的。
都是家务事。
我们也不好管。
仿佛只要一句家务事,就能掩盖一切。
“生而不养,也敢称之为人父母?”突然,阮昭冷嗤了声,极讥讽的说:“真他妈的可笑。”
阮昭性子一向清冷淡然,极少会爆粗口。
此时真的气急而至。
其他人都是大气不敢出,其实闵其延倒不太奇怪阮昭这个状态,这姑娘看着冷,可太有一颗路见不平的侠义心肠了,况且她还真敢出手。
至于庄维、田希甚至是华晚蘅,都不禁对阮昭有种超乎意外的震惊。
一直以来他们都只见过阮昭清冷的一面,就觉得她是个长得巨好看的高冷范儿女神,而且带着点儿古典感的那种。
哪怕平时阮昭对除了傅时浔之外的所有人都是淡淡的,可大家都能理解。
这样的姑娘,就是有资格高冷,不随波逐流。
但今天这一幕,反而让庄维和田希都心底挺感动。
毕竟相较于自私的人,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身边能出现这种,不顾一切挺身而出的人,哪怕今天不是为了他们。
这都不妨碍他们喜欢这样的人,仰望这样的人。
至于华晚蘅的心情,就越发复杂了。
说真的,阮昭冲过去的时候,她就觉得对方不识大体,不顾全大局,哪有考古队的人在当地跟村民这样发生冲突的。
哪怕他们上大学的时候,但凡带队进行田野考古的导师,都跟他们叮嘱。
切记,一定要在当地跟村民处好关系。
所以她才会开口那样劝说傅时浔,一直以来,她在傅时浔面前,都是知性又理智的代表,她一直都认为,他不会喜欢一个单纯的花瓶。
哪怕对方长得再漂亮也不行。
她以为阮昭的行为,会招致傅时浔的反感,毕竟她这样的做法,不仅无法解决问题,甚至还会激化双方的矛盾。
可她没想到,真正被驳斥的是自己。
傅时浔的那个回答,短短两个字,犹如狠狠扇在她脸上的一巴掌。
曲婷低着头,小声说:“我就是想上学而已,可我爸说,还不如出去打工。我两个姐姐早已经不读书去打工了。他天天就知道喝酒打牌,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这什么爹啊,不要也罢,”云霓义愤填膺的说道。
“之前他就说不会再给我生活费了,我学校里已经免除了我的学杂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姑娘毕竟才十几岁的年纪,父母就是他们的天。
好像不管抗争,都没办法抵挡住。
阮昭慢慢蹲在她的面前,伸手将小姑娘的手拉了过来,她拿着湿纸巾,轻轻翻过对方的手掌,手心早已经一片血肉模糊,上面还黏着尘土。
“在你这个年纪,或许会觉得这是压在你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不管最后一根稻草再多,”阮昭仰头,看着眼前的小少女,低声说:“总有人会抗住,只要咬紧牙关,你也能走出眼前的这片荒漠。”
曲婷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大姐姐,她这样清冷,这样淡然。
可是却又这样的温柔。
“到时候你的世界不再是三溪村,不再是鸣鹿山,不再是这方小小的天地,你将踏遍脚下的这片土地,你会看见未来无限的风光。”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明明并不大。
却犹如擂鼓般,激荡着每个人的耳膜,心头那方早已经熄灭的热血,在这一刻,再次被唤醒。
傅时浔站在门口,看着半蹲着的姑娘。
她,好像总是能一次又一次,给他带来震撼。
只是这样的话,他总是觉得阮昭不仅仅是说给曲婷听的。
这就像,她也曾这么对自己说过。
*
当天晚上,曲婷还是留在了他们的小院里。因为这件事,云霓和闵其延都没回来,虽然人是阮昭救回来的,但是这件事不解决,他们都不安心离开。
云霓非要挤在阮昭的房间里,谁知又多了一个曲婷。
阮昭八辈子都没跟人一起睡过一张床,哪怕心底再忍耐她们两个,也还是一脚将两人踢到床下去打地铺。
曲婷在小院待了几个小时,没了之前的唯唯诺诺,什么话都敢跟她们说了。
她正在读初三,明年就是高中了。
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对未来的无限畅想,虽然原生家庭在她的身上加了一道枷锁,但是现在她又有了冲破这道枷锁的勇气。
“昭姐姐,我听他们说,你是文物修复师,”曲婷好奇的问道。
云霓在旁不满的说:“昭姐姐,只有我才能喊。你可以喊阮昭姐姐,或者阮姐姐,不许喊昭姐姐。”
阮昭躺在床上,轻嗯了一声。
曲婷说:“文物修复师是不是就专门修复文物的。”
“对啊,我昭姐姐可厉害了,她会修古画,你知道吧古画吧,什么清朝的画,明朝的话,甚至是宋朝的,她都能修复。”
曲婷深吸一口气:“那些画岂不是有好几百年。”
虽然云霓比曲婷要大上好几岁,两人却完美的契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阮昭正准备让她们闭嘴睡觉,突然手机一震。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居然是傅时浔发来的。
傅时浔:【还没睡?】
阮昭想了下,回道:【是她们说话的声音,吵到你了吗?】
她的房间就在傅时浔的楼上,农村民房基本没什么隔音可见,或许是云霓她们两人说话的声音,传到了楼下。
那边很快回复:【不是。】
阮昭:【所以,就是单纯想找我聊天?】
她躺在床上懒洋洋的回复着这话,想着楼下同样躺在床上的傅时浔,看见这条微信时的神色。
不过在他下一条回复过来之前,阮昭又发了一条。
阮昭:【今天谢谢你。】
傅时浔:【为什么这么说?】
阮昭:【华晚蘅说的没错,考古队得跟村民搞好关系,所以想谢谢你在那种时候,愿意站在我这边。】
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哪怕说她冲动也好,不顾大局也好,当时的情况,阮昭是不会放任对方带走曲婷。
这次,那边许久没回复。
阮昭按灭屏幕,将手机放在旁边的床头柜,正准备让她们睡觉。
手机再次震动了下。
她伸手去拿,重新打开。
这次她盯着屏幕,安静了许久。
傅时浔:【也谢谢你,在那种时候,愿意站出来。】
她站着这条微信,突然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好像总是能拿捏住她,说出来的话,总能让她久久无法自拔。
*
第二天,傅时浔就把曲婷送回了学校,马上就是期末考试了。一切都等到期末考试再说,村支书那边也说过,曲婷父亲也暂时消停了下来。
没等他们做下一步处理,考古队的另外两位负责人找上门来。
其中一位是文物局的专家,另外一位则是北安大学的资深教授。
当时阮昭并不在家,她去送云霓回去,小姑娘一听说要走,哭的有些厉害。但是闵其延要回医院上班,也不能在这里多待。
阮昭花了大半个小时,才把她哄上车。
等她回去时,就见客厅里有人在说话。
一个挺陌生的中年男声说:“傅教授,你们这次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冲动,特别是你组里的那位文物修复师,我听说她还动手了。”
“时浔,不是我们想多管闲事,但现在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整个考古队都快知道了。你也知道,我们考古队也是有明文规定的,这样的行为,是绝对不允许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终于等到傅时浔的声音,他说:“所以队里是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们觉得,还是让这位阮小姐尽快结束工作,之前也是你提出,要聘请编外人员,她本来就不是我们文博系统的人,况且我听说……”这个陌生男声顿了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没忍住说道:“她还是一个商业修复师。”
阮昭禁不住冷笑,她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善了。
但她没想到,他们最有偏见的,居然是她商业修复师的身份。
“你们想让她暂停工作?”傅时浔重复了一句。
文物局专家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我们的工作还要在这里进行很久,不能将这样不稳定的因素,留在考古队里。”
傅时浔点头:“可以。”
这话让站在门外的阮昭,心头一窒。
一瞬间,她的呼吸,好像都要停止了。
文物局专家也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当即对旁边的另外一位教授说:“你看,我就说傅教授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我目前负责的四号坑,请你们尽快另请高明吧。”
傅时浔淡然开口。
屋内的另外两个人同时被怔住。
瞬间,文物局专家气急道:“傅教授,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草率的话呢。”
傅时浔望着对方,态度决然:“不是草率,是深思熟虑。我并没有觉得她做错任何事情。她不该为她做了正确的事情而付出任何代价,如果你们要开除她,就一并开除我。”
就连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北安大学的另外一位许教授,都不由劝说道:“时浔,这可不是你的行事作风,以前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团队,放弃自己的考古理想。之前你手臂摔断了,你都不离开考古现场。现在你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就要放弃?”
“确实,对我而言,曾经考古是重要的事情。”
傅时浔实话实说,考古是他的理想,也是他愿意一生为之奋斗的事业。
但现在。
他望着另外两人,声音那样坚决。
“保护她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第三十四章
果然傅时浔说出这样的话之后,这两位前辈老师,都半晌说不出话。
不说别的,为了一个村民,赶走考古队里最有能力的负责人之一,他们实在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两人也是面面相觑,最后随便说了两句。
就离开了这里。
阮昭正要进去的时候,楼上却突然传来动静,有脚步声响起。
她想了下,便猜到了是谁。
“时浔,”华晚蘅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
傅时浔坐在椅子,正低头拿出手机,不知在看什么,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丝毫没有刚经历过一场剑拔弩张谈话的模样。
“嗯。”傅时浔扭头看了她一眼,平平淡淡应了声。
华晚蘅不知道他的态度,盯着看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其实今天早一点的时候,考古队的两位老师,也来找过我,了解昨天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