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良栋见胤礽自己都很疑惑,便召来家兵们询问。
“小先生太有才华了,而且一点架子都没有,特别乐意教我们!”
“小先生虽然武力稍稍弱了一些,但在训练上很有见解,还教我们怎么既能加强训练,又不损害身体。”
“小先生指点我们做的饭很好吃。”
“小先生替我写情书,嘿嘿。”
“小先生还是个小大夫,比咱们的军医强。”
“小先生的功夫其实也蛮厉害,只是老收着劲,老怕伤着人似的。”
“小先生一看就是个善良人,不适合在军中,唉。”
“是啊,小先生以后肯定会去考秀才,考举人,以后说不准还能当个进士呢。”
“啊,那这情书我不寄出去了,我自己留着。”……
士兵们吵吵闹闹,赵良栋按着额头,抢走了太子殿下亲手写的情书向康熙送了过去,并叮嘱小太子,情书写得很好,下次不准写了。
胤礽也发现自己的墨宝不能乱留,老老实实认错:“好,以后我让侍卫代写。”
赵良栋无奈极了。
遇到这样好的孩子,真是连训斥都硬不下心。
“他们说你练武的时候总是收着劲,猜你不愿意伤人。只有能够伤人,才知道怎么在保护自身的前提下不伤人。”赵良栋稍稍提点道。
胤礽愣了愣,然后低着头,脚尖在地上轻轻转了一两圈,不好意思道:“我知道我只是矫情,该出手的时候还是会出手。”
他只是认为自己年纪还小,不愿意逼迫自己与这个时代进一步融合。
不过,以这个时代的标准而言,他其实已经不小了。
“我会注意。”胤礽道。
第二日,赵良栋从两个已经完全不正经的儿子嘴中得知,太子练武时突然勇猛了许多。大阿哥与其比武的时候,已经从全胜变成互有胜负了。
赵弘炜和赵弘熺大呼小叫:“为何保成少爷一夜之间进步这么大!保成少爷难道梦中有神人授课吗?”
赵良栋举起砂锅大的拳头,给两个儿子头顶加了两个圆球形的装饰品:“不要胡说。保成少爷本就厉害,只是以前没用全力。”
赵弘炜和赵弘熺捂着脑袋上的肿包,因为说错话被赵良栋罚蹲墙角。
胤禔输了之后,一点都不惊讶。
“我早就知道你很厉害。你除了力气比我弱,架势和准头比我还强许多。”胤禔对胤礽从来都不吝啬夸奖,“但你只要一对战,就开始装弱。”
胤礽讪讪道:“我不是装弱……”
胤礽有第一世习武狩猎的经验,即使没有上过战场,比不过第一世的大阿哥,比这一世还小的大哥还是强一些。
但胤礽因第二世的三观束缚,在和人对战的时候,总下意识的收着。
胤禔拍着胤礽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就是太过善良,连对打的时候都不忍心伤到人。其实你可以继续善良下去,有我在,没有需要你动手的时候,不用强迫自己。”
胤禔拍了胤礽的肩膀,又把胤礽的头发揉乱,笑道:“你想变厉害,哥就陪你练武;你不喜欢练武,以后要动手的事就交给哥哥我。”
胤礽轻轻点头,和胤禔碰了碰拳头。
他知道,自家大哥是说到做到的人。
只是,胤礽想,他也该再成长一些了。
胤礽思想转变之后,行为迅速转变,看得赵良栋惊讶的同时,居然起了几分惜才的心思。
他便亲自教导胤礽和胤禔,把他们在宫中的花架子纠正过来。
“等进京之后,你们和皇上说说,换几个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师傅。”赵良栋道,“那些人不配教你们俩这种天才,只会把你们引入歧途。”
赵良栋每当涉及自己“专业”的时候,就会恃才傲物。这脾气不太附和康熙胃口,但胤礽和胤禔都很喜欢。
胤禔拍着胸脯道:“我早就觉得那些师傅不行了。等我回宫,立刻换师傅!”
赵良栋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三人正和乐融融批评宫中的武学师傅都没什么本事时,赵弘炜皱着眉头走进来道:“父亲,太原总兵拒绝配合我们调查穆尔赛的事。”
赵良栋的笑容立刻消失,他冷哼道:“他想抗旨?”
赵弘炜道:“他没有抗旨,只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太原总兵对穆尔赛的事不知情,当然不可能。他们同在太远,太原总兵除非眼瞎了耳聋了,否则就是穆尔赛同伙。
“我亲自去问。”赵良栋坐镇山西巡抚衙门,本打算让太原总兵过来。
太原总兵不愿意来,他就亲自去。
胤禔立刻道:“我也去我也去!”
胤礽叹气。大哥去,他自然也只能去了。
赵良栋点点头:“你们披甲,注意安全。”


第93章 (霸王票加更)
胤礽和胤禔披戴的甲不是普通将士用的甲。
他们内衬里穿着金丝软甲,外面套着棉甲,外面又套了一个披甲。看上去甲很薄,但一刀砍上来,还是能抵挡一下。
胤礽道:“其实没什么用。”又不是防弹衣。
胤禔道:“往脑袋上砍就没用。”他非常想要一个很炫酷的头盔和面甲。
赵良栋本来对太原总兵的不识相很生气,两皇子一打岔,他忍不住扶额笑。
这两位孩子简直是两个大活宝贝,皇上每日一定会非常开心吧?
刚接到胤礽替别人写的情书的康熙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赵良栋带着两个小兵和一众私兵来到了太原总兵驻扎处。
太原总兵名叫达春,是个镶蓝旗满人。即使赵良栋身份比他高,还带着圣旨,他的神情也很敷衍,甚至都没起身迎接。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达春没好气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赵良栋没说话,把一个本子丢达春面前。
达春翻开,小本子里记载的是他向穆尔赛供奉的东西。
除了金银财宝之外,他还送了好些年纪小的女子给穆尔赛,并注明是上供。
达春叹了口气:“你们连这个都查到了?”
赵良栋平静道:“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达春终于站起来,他伸出双手,有气无力道:“你把我绑了吧。哪怕我被杀了,我也不敢说啊。”
赵良栋没动手,他道:“我拿着圣上的旨意,圣上已经在查穆尔赛的事了,你还怕什么?”
达春笑道:“一个穆尔赛算什么?杀了就杀了,但你是要查穆尔赛府中巨额财产的动向,这个我哪敢说。”
达春指了指天上:“谁敢说?”
赵良栋道:“既然你都认为自己难逃一死了,家人估计也是充军流放,还有什么不敢说?”
达春道:“流放还有一条活路,说了之后连流放都没了。再说,我一家人死了就死了,族人还活着。赵大人,你是汉人,你不懂。”
赵良栋道:“汉人满人的朝廷都一样,地方官敛财给朝中的官老爷们用。只是皇上要查,就要给皇上一个准信。皇上愿不愿意罚,是皇上的事。你若不说,去大牢里还是得说。”
达春把腰间的刀接下来,往桌上一拍:“你这个汉人,威胁我?给你脸了?!这大清是满人的天下!”
赵良栋冷冷道:“这大清是皇上的天下。我只是忠于皇上。”
达春拍刀的时候,达春身后的士兵都拔出了一半刀。
赵良栋的私兵全部亮出刀,与达春对峙。
赵良栋挥了挥手,让自己的兵把刀收起来:“你应该不希望把单纯的贪污受贿变成兵营哗变。贪污受贿说的轻了,只是一个免职甚至降级。若是兵营哗变,你连族人都保不住了。”
“哼。”达春也挥了挥手,重新坐了回去。
他坐着,赵良栋站着,倒像是赵良栋是罪人了。
胤禔手指摸索着腰间的刀,看向达春的眼神很不善。
双方对峙着沉默了一会儿,达春跟疯了似的“噗嗤”笑道:“好好好,好你个赵良栋,不愧是在三藩平乱中立了最大功劳,还被降职的人,你脾气够牛,够倔。”
赵良栋懒懒抬眼,没被达春激怒。
他的确被降职。但他当这个大学校长甘之如饴。
而且他主动请罪,给了皇上那么大的面子,以后这功劳迟早会补回来。
就算不补,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也已经够本了。
达春疯笑了许久,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收起笑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道:“好,我说,我说,我给你说这些钱这些人上供给谁了,你和皇上说说,看皇上会不会罚,哈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
“你知道是谁吗?你知道这些财宝送给了谁?你知道谁点名要我到处去抓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达春拿起小本子,站起来朝着赵良栋走了两步。
赵良栋一动不动,赵弘炜和赵弘熺上前一步,假装护卫赵良栋,实际上挡在了胤礽和胤禔前面。
“山西这个地方,哪有什么水灵灵的小女孩,他们要小女孩,去江南找啊。”达春笑道,“不,他们肯定也让江南去采买小女孩了。这只是摊牌到我们山西的任务。”
“哈哈哈,就和我们给山西摊牌火耗一样,上面也给我们摊牌了很繁重的任务呢。钱,人,物,你根本不知道上面那位胃口有多大。”
“他胃口大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他要分府了,需要很多人,很多钱,很多东西。”
“去啊,去告诉皇上,是谁收了我上供的东西。”
达春笑道:“去问大阿哥要啊!”
正摸索着腰间的刀的胤禔茫然抬头。
嗯?谁在叫我?
赵良栋神情动摇得厉害:“你……确定?”
达春咧嘴笑得露出两排牙齿:“怎么,怕了?所以我都说让你别查了,乖乖回去回复,说东西都是穆尔赛自己用了吧。”
赵良栋深呼吸了几下,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冷静:“大阿哥才多少岁?你确定这些东西是大阿哥要的?而不是谁借着他的名义敛财?”
胤禔合上微张的嘴,在心里使劲点头。
对对对!你他妈谁啊!怎么突然给我扣锅!
见赵良栋气势弱了,达春冷笑:“大阿哥没几年就要出宫建府,身为长子,为了压过太子一头,他现在疯狂敛财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赵良栋:“……哦,正常。但口说无凭,你说正常就正常吗?攀咬皇子,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
胤禔忍不住了。
胤礽赶紧拉住胤禔,藏在赵弘炜和赵弘熺高大的背影后面,疯狂给胤禔使眼色:大哥算了算了,不要和傻逼一般计较,说好的不暴露身份!
胤禔深呼吸,深呼吸,使劲磨牙,暂时忍了下来。
赵弘炜和赵弘熺知道胤礽和胤禔的身份。他们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好不容易才把笑容压了下去,保持着一个略带扭曲的严肃表情。
“证据?”达春打了个哈欠,“上面会留下什么证据?都是口头上说的。你爱信不信吧。”
胤禔忍不住了,即使胤礽拉着他,他都拖着胤礽冒出头道:“那个,我不明白,口头上说说,你就认为你傍上大阿哥了?你这么蠢的吗?就不怕别人是在敲诈你吗?你这个总兵真的能带兵吗?如果你敌人派来个人说‘大阿哥让你退兵’,你是不是直接领着兵马跑了啊?”
赵良栋、赵弘炜、赵弘熺父子三人表情狠狠地扭曲了一下。
胤礽一手拉着胤禔,一手扶额遮眼。唉,大哥的语言艺术还是这么优秀。
达春听得额头青筋暴绽,怒斥道:“你是谁,有你这个小兵说话的地方吗!”
胤禔缩回脑袋,酝酿了一下表情后又探出半个头,道:“你现在已经被解职,是罪人。这里随便哪个人都比你地位高,你这么趾高气昂才奇怪好吧?还有你身后的人也很奇怪。达春已经被圣旨解职了啊,你们还护着他干什么?我这边赵将军带的是家里的家丁,难道你们也是他的家丁?”
达春身后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习惯听达春吩咐,又都是满人,不爽赵良栋一个汉人来指手画脚,所以暂时还没想到这一茬。
胤礽也探出半个脑袋,露出豁了口的牙,笑嘻嘻道:“我们只是带着圣旨来提审达春,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换一个总兵,你们不还是在这里吃饷?难道你们对达春忠心到以后不吃饷,也要替达春出头?那等会儿把你们一起押解上京?”
达春身后的士兵们纷纷退后一步,赶紧把刀往身后退。
“不是不是,误会。”
“我们不知道总兵已经被解职了。”
“和我们没关系!”
看着这群满人兵如此怂,胤礽的表情有一瞬的冷漠。
八旗糜烂,战斗力下降,已经从现在就开始了吗?看这帮人的模样,哪个像是经过了正规的军事训练?
藏起冷意,胤礽继续笑道:“赵将军是銮仪使,皇上近臣,还是北京大学校长,管着一批八旗勋贵子弟。你们虽然是八旗兵,难道比八旗上三旗的勋贵地位还高?说不准下个被派到这里来当总兵的就是赵将军的学生。”
满人兵们脸色大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朝着赵良栋跪下磕头,声称自己只是被达春蒙蔽了,并没有忤逆上官的意思。
达春也表情大变。他看着赵良栋的表情都不对劲了。
胤禔没好气道:“你不会连赵将军在京城里干什么都不清楚吧?你消息这么不灵通的吗?所以说你究竟为何铁了心说这些东西上供给了大阿哥?你真的不是被骗了?你就是被骗了。好惨啊,犯下了可能抄家杀头的罪,原因只是被人用假话敲诈,你死不瞑目啊。”
赵良栋、赵弘炜、赵弘熺父子三人好不容易控制住的表情又开始扭曲。
达春见两个嘴上不长毛的小子三言两语就让自己陷入劣势,那群吃了他那么多粮的兵全部跪地倒戈,也不装了。
他从袖口丢出一个小册子,道:“前来收俸禄的都是宗室子弟和勋贵子弟,还有大阿哥的母族人。朝中九卿六部中也有人伸手要东西要人。他们都说自己为大阿哥做事。你敢告就去告。”
达春冷笑一声:“除了大阿哥,又有谁能指使这些人做事?难道是太子嫁祸?”
胤礽:“?”怎么锅飞到我头上了。
达春话音未落,胤禔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他面前,一鞭子狠狠抽到了他身上:“闭上你的狗嘴!太子是你能编排的?!”
胤礽赶紧冲出来,抱住胤禔的手:“大哥算了算了,他就是打胡乱说,不是真的想编排太子。大哥你消气,消气。”
为什么大哥身上会有鞭子?!他把鞭子藏哪的啊!!
赵良栋神色大变,回头狠狠瞪了两个儿子一眼。
叫你们保护太子殿下和大阿哥!你们怎么让太子殿下和大阿哥跑到最前面了!你们就是这么保护人的吗!
赵弘炜和赵弘熺赶紧上前护住小太子和大阿哥。他们在心里腹诽,父亲您不也没反应过来?
达春懵头懵脑挨了一鞭子,反应过来之后暴怒:“你敢动用私刑?!”
胤禔仰头,还想再抽。
胤礽一个纵跳挂胤禔背上,制止胤禔越过赵弘炜和赵弘熺,继续抽打达春。
胤禔不能动弹,但能说话:“抽你怎么了?!先污蔑大阿哥,又污蔑太子!爷现在就抽死你!”


第94章
达春被赵良栋亲自出手暴力按在地上,捆成了粽子。
因为这家伙试图给抽了他一鞭子的胤禔一刀。
胤禔捡起达春丢地上的账册,咬牙切齿:“名单爷要抄一份!”
胤礽给胤禔捏肩膀捶背:“好好好,我们一起和汗阿玛说,我陪你一起抄。”
胤禔咬牙切齿:“我要按照这个名单,挨个打上门!”
胤礽给胤禔捏肩膀的手一僵,结结巴巴道:“好……好!我陪你挨个打上门!”
胤禔回头白了胤礽一眼:“你就别去了。就你那小身板,汗阿玛的揍你扛不住。”
胤礽哭丧着脸:“大哥啊,你也知道会挨揍,就别去了,等汗阿玛处理好不好?”
胤禔摇头:“不。这些事汗阿玛不知道吗?就算不知道敲诈勒索,也知道大阿哥党的存在吧?他要平衡朝堂党争,安抚朝中宗室和勋贵,儿子的名声算什么?我还是自己为自己讨回公道吧。”
胤礽沉默了一会儿,咬牙道:“我陪你去!反正咱俩现在都还没成婚,还算小皇子,就算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汗阿玛也不会对我们太过分。何况这本来就是他们的错。”
确实,以皇帝的考量,就算是气恨了,也只是不痛不痒的敲打对方一番,不会伤筋动骨。
还不如他和大哥一起打上门,鞭子抽身上可能不算太疼,但丢脸啊。
如果他和大哥堵门抽人,就不信那群人还好意思打着大阿哥的名义敛财。
胤禔再次摇头:“我一个人去。”
胤礽继续给胤禔捏肩膀:“一起去。问一下弟弟,如果他们想去,也带着一起去。免得大阿哥党没了,三阿哥党四阿哥党又来了。说不准小六小七小八还在喝奶,六七八阿哥党都能在朝中集结。”
胤禔被弟弟逗乐了:“是这个理。我俩还在喝奶的时候,大阿哥党和太子党已经斗得不可开交了。”
说的就是你们俩,明珠和索额图!
兄弟俩大声商量,赵弘炜和赵弘熺两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捂住耳朵。
现在捂住耳朵,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说起来,太子和大阿哥都好难啊。要是自家的兄弟被谁在外面污蔑名声,父亲肯定会让兄弟们齐齐披甲提刀上马,把对方给围了要说法。
大阿哥年纪还这么小,就已经背上了贪财好色的名声,差点激起山西民变,皇上居然毫无办法?
胤礽好不容易把胤禔安抚住之后,泡在澡桶里吐了很久泡泡,沉思了许久。
他们兄弟没有斗争,九龙夺嫡的雏形居然也悄悄开始了,真讽刺。
达春被敲诈勒索,成为中央大员敛财工具的事在大清很常见,甚至在所有封建王朝可能都不罕见。
在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交流不畅,连皇权都不下乡,从中央来的人仗着信息差敲诈地方大员屡见不鲜。
别说从中央来的人,就是单纯的骗子,只要胆子够大,都能骗得盆满钵满。
比如地方上曾经有人以他的名义去江南采买小女孩。
稍稍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所有皇子都可能采买小女孩养在府中当乐伎,唯独太子不可能,因为他根本没有养乐伎的地方。
他住在毓庆宫中,伺候他的宫人大多都住在隔着老远的撷芳殿,所有伺候的人都是康熙亲手安排。谁能私自向皇宫送人?
这怕不是“你想养猫?好嘞,我在我家养了一只猫,记在你名下,就当你养的猫了”?
不只是他,其他阿哥也被门客、亲戚、下属借着名敛过财。
最惨的是三阿哥胤祉。借他名义敛财的人甚至不是他的门人。
康熙晚年的“孟光祖诈骗案”,孟光祖假借胤祉门人在各省行骗数年,各省大员纷纷巴结送礼,乖乖被讹诈,连年羹尧都被骗去不少钱财。
孟光祖用的什么借口?他说他为胤祉“放鹰”。放鹰不该是去关外吗?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的事,各省官员都不敢置疑,可见这种完全不需要找合理借口的敲诈在大清官场有多常见。
若不是孟光祖飘了,诈骗到直隶去了,被直隶总督上报康熙,他说不定能骗一辈子。
大哥这辈子遭遇的事其实已经不算离奇。
胤礽闭上眼,又有些难受了。
第一世,同样是被人假借名义行骗,去江南采买小女孩成了他荒淫无度的罪证,老三的事却被康熙亲自叮嘱澄清。
康熙不是对儿子不宽容,不慈爱。
“喂,你还要洗多久!说好的帮我抄账本呢!”
胤禔唰地拉开帘子,大大咧咧朝着泡澡的胤礽走来,脑子里完全不顾及弟弟可怜的隐私。
胤礽已经习惯了:“来了来了。”
他当着胤禔的面从浴桶里跳出来,还指挥胤禔帮他擦背穿衣服。
胤禔抱怨:“这么大的人了,没人伺候连衣服都穿不好吗?”
胤礽不要脸道:“有哥哥在,我就要当个衣来张手的小废物。”
“是是是,你是爷的小废物弟弟。”胤禔帮胤礽把腰带系紧,还伸手拍了拍胤礽的小肚肚,“怎么有腹肌了还是有鼓鼓的小肚肚?”
胤礽吸气挺胸:“没有了。”
胤禔哈哈大笑。
胤礽也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了。
赵良栋很担心胤禔被污蔑后的情绪。他背着手来晃悠了几圈,见两个小皇子已经嘻嘻哈哈抄账本了,松了一口气。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之后应该不会惹皇上生气。赵良栋在心里叹气。
在京城待久了之后,赵良栋的性子已经被磨掉了许多,也知道了朝中一些弯弯道道和皇上的无奈。
连被逼宫都没有大开杀戒,顶多抄家流放,皇上大概率是不会因为大阿哥名声受辱而牵连太多人。
大阿哥很委屈,但因为委屈惹皇上生气,就太冤了。
康熙如赵良栋所料的十分为难。
得到达春和穆尔赛的供词后,他把自己关在书房许久。
听到大阿哥和太子回来时,康熙居然有一种不知道如何面对儿子的沮丧和尴尬。
若他是寻常王爷,现在已经领着包衣家丁挨个打上门给儿子出气了。现在他贵为一国皇帝,居然想不出解决此事的办法。
康熙很想不管不顾的把这些人都下狱。可这些人都下狱了,朝堂就空了一半。
满族人才本就有限,能做事的人少之又少。不像汉臣,免职了一个,立刻就能找到新的官员替补。
若这些人下狱,康熙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满族人接替他们的位置。
那就让大阿哥委屈?
别说大阿哥受不受得了,他这个当阿玛都气得睡不着觉。
胤礽见到康熙,看到康熙那青黑的眼袋时,就知道了康熙心中的痛苦和挣扎。
他满腔的话,在看到康熙愧疚的神情时,有些说不出来了。
不过这件事和他暂时没关系,他不能代替任何人做决定。是否让康熙为难,能做决定的只有大阿哥。
胤禔是断然咽不下这口气的。
他道:“汗阿玛不用为难,儿子知道汗阿玛不可能把那群人砍了,儿子自己找上门去给他们两鞭子,就当出气了。”
康熙被胤禔的话噎住了,他居然很没面子地用眼神向胤礽求助。
胤礽看着为难的老父亲,和神情越来越沮丧、越来越失望的大哥,按了按眉角,道:“汗阿玛,儿子明白您的为难。”
胤礽顿了顿,将康熙的担忧说了出来。
在胤礽看来,现在的大清,和后世的某国很像。八旗制度,就像是一个变种的种姓制度。
现在朝中九卿六部都分满汉两套班底,科举考试分满汉两榜,军政要地的一把手必须是满人……满人人口基数在那里,从满人中甄选人才,肯定不如直接从全国甄选人才来的容易。
隔壁某国为什么老掉飞机?因为他们飞行员必须是高种姓的人。高种姓的人就那么点,要从中甄选出优秀的飞行员很难。他们已经尽全力了。
现在康熙也面临这个困境。
胤礽把后世某国的事改头换面,仗着康熙对西方国家不算特别了解,只知道一些大国的事,移花接木到某个不知名小国上。
“党争、假借皇子名义敛财差点激起民变、试图挑起皇子间斗争威胁皇位……这每一条拿出来都够他们抄家灭族。汗阿玛若办,就必须狠办,否则朝中纲常就会败坏,帝王的威信就会降低;但办了,又从哪找人补上位置?”
胤礽叹了口气,又捏了捏眉间。
胤禔已经明白了,他瓮声瓮气道:“所以唯一的处理办法就是假装没查出来,只以单纯的贪污处理?”
胤礽点头:“但这样做……不过是自欺欺人。”
胤禔冷笑:“骗得了不知情的人,能骗得了知情人吗?现在不处理,他们就明白汗阿玛的底线是什么。之后他们的行事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胤礽道:“不仅如此。敛财也就罢了,这种不顾皇子的意愿而结成的皇子党羽,说难听点,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我们也没有办法阻止。”
康熙猛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噌”的站起来。
胤禔赶紧挡在胤礽前面:“汗阿玛,你别吓唬弟弟。”
康熙沉着脸道:“过来,说清楚。”
胤礽拍了拍胤禔的肩膀,示意他放心,抬腿绕开胤禔,走到康熙面前。
高大的康熙的影子笼罩着胤礽,胤礽小小的一团完全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现在他们已经聚集起大阿哥党,不管大哥自己是否愿意,他们已经能利用大阿哥的名义敛财揽权。或许领头的几个人知道这个大阿哥党中根本没有大阿哥参与,但这重要吗?不重要。当他们犯事之后,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说这是大阿哥指使他们做的事,大哥声嘶力竭说自己没有做过,有意义吗?”
胤礽抬起头,一字一顿道:“没意义。”
康熙眼眸微垂,静静地看着太子。
“现在大哥还小,他们只是敛财揽权。之后呢?皇子结党,目的无非就是夺嫡争位。若有一天,大阿哥党以大阿哥的名义起兵,太子党以太子的名义逼宫,三阿哥党以三阿哥的名义散发三阿哥才是天命所归的言论……”
“还有那些还刚会说话、走路,甚至还在襁褓中的小阿哥们,他们也能被众臣联名推举,说是皇位无二人选。”
“到了那个时候,皇子的意愿重要吗?皇子说我没想过夺嫡,没想过争位,没想过逼宫起兵妖言惑众叛乱……”
胤礽跪伏在地上,脑袋紧紧贴着地面:“汗阿玛,即使您相信我们,想要保住我们,也顶多只能把我们圈禁起来,好吃好喝的供着我们了。那时候儿子要一个带温泉、能跑马的大庄子。”
胤禔向前迈了一步,走到胤礽身边跪下:“汗阿玛,儿子不要大庄子,给儿子一艘船,把儿子放逐到海外吧。儿子带着钱在海外招募一支军队,说不准还能打下一个岛当土霸王。到时候汗阿玛就把太子弟弟也放逐到海外,我去接太子弟弟一起玩。”
“圈个屁!”康熙伸脚轻轻挑起胤礽,抬脚把胤礽踹得从跪着变成一屁股坐在地上。
“放逐个屁!”康熙给了胤禔不轻不重的一脚,踹得胤禔捂着肩膀直哎哟。
康熙气得坐回椅子上使劲拍桌子:“玩个屁!别老想着带你太子弟弟跑去海外!海外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