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将来他去了长生天,只剩下太子一人,即便有兄弟辅佐,也没有“两个皇帝”一起处理麻烦更轻松。
太子又是个容易多思多想,宁愿自己殚精竭虑,也很难做出伤害别人的事的好孩子。若只剩太子,康熙真的不放心。
洪武帝或许并不是担心朱标的能力,只是不想让朱标手染功臣的鲜血,留下坏的名声。
暴君由父亲来做,孩子只需要当一个千古称颂的明君。
康熙伸了一个懒腰,放下《明史》,从木匣子里拿出太子之前送来的书信。
他已经看过一遍。但无论看第几遍,耳边都好像有一只小太子唠唠叨叨,满口抱怨。
别人看到的是太子运筹帷幄,智多近妖,气定神闲地指挥禁军参战灭国。
老父亲眼中的太子暴躁无比,一直在骂骂咧咧。
太子书信中也夹杂着直亲王的信。
直亲王更为直白,直接骂裕亲王和恭亲王是废物。若他是太子,定会直接夺了他们的军。谁敢反对就砍了,来多少砍多少,把他们和准噶尔的军队一起砍。
反贼就该被砍,死不足惜。
康熙嘴角抽搐,不由扶额。
幸亏大阿哥不是嫡子。大阿哥若继位,怕不是大清下一代就亡了。
“不过反贼确实应该砍一些。”康熙喃喃道。
正月封存玉玺前,康熙下了最后一道圣旨,将□□会河一战中不听太子之令,最先下令停止射击的八旗将领全部处斩。
康熙三十年,便在血腥中拉开了帷幕。
第199章
自康熙三十年起,大清再无大的内患,大清百姓进入真正的休养生息。
大清百姓是安稳了,大清官场却血雨腥风一片。
康熙的屠刀举起来,有人说,北京城的护城河都变红了。
不过康熙这次举起屠刀,百姓们都拍手称快。
胤祉早早在报纸上宣扬了这场战争。八旗军队拖拖拉拉不肯去战场,直亲王带着新军殊死抵抗,死亡近五成;太子率禁军督战,见八旗糜烂,便亲领禁军直接参战。
八旗还在拖拖拉拉,太子和直亲王已经带着没见过血的禁军和已经折损五成多的新军,打到了准噶尔的国都,将叛乱王公全部诛杀。
“禁军中啊,基本全是大官的公子哥。”
“别说禁军,新军也是啊。新军全是北京大学的学生兵。只有八旗子弟和朝中高官的子弟才能进去,说是当兵,其实是按照培养军官去的。”
“我大舅子当差的官老爷的孙子就是在那里上学。他们说,那叫预备军官,先当小兵,学会怎么打仗之后就当将军。”
“这不就是戏曲中汉武帝的羽林军?”
“对,就是那个,全是官宦少爷。”
“哎哟喂,官宦家的小少爷在前面阻挡敌人,真正的军队不去战场?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哼,这其中肯定有很深的水。”
“报纸上不是说的吗?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你们也不懂。”……
百姓们纷纷阴谋论,流言越来越夸张。
当京中这些事传到外地时,已经变成了直亲王浴血奋战,八旗军队冷眼旁观,太子举着皇帝的仪仗都指挥不动军队,便率领禁军直接参战,最后还打赢了。
太子和直亲王获胜之后,八旗军队怕太子和直亲王向皇上告状,居然想要截杀太子和直亲王。皇上得知此事大怒,把八旗军队的叛乱将领砍了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可怜太子和直亲王还被困西北冰天雪地中,生死不知。
皇上怄得都吐血了。
常泰刚上岸就接到这个噩耗,也差点吐血。
他甩开大部队,换了好几匹可怜的骏马,急匆匆回到京城,衣服都没换,胡子拉碴地冲进皇宫。
康熙正在陪太后吃羊肉火锅,还招呼他一起吃。
常泰:“?”
常泰:“皇上,臣听说您病了……”
康熙:“啊?”
常泰:“皇上,臣听说太子和直亲王被叛乱八旗军队截杀,您气病了……”
康熙:“……”
君臣面面相觑。
已经能听懂汉文的太后急了:“什么?太子和大阿哥怎么了?”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安慰太后道:“没什么。他们现在在伊犁乐不思蜀,说不准现在正吃着小羊羔烤着火赏雪呢。”
常泰茫然:“乐不思蜀?”
康熙嫌弃道:“你看你那一身乱糟糟的样子……去旁边换衣服,拿朕的衣服给他换上,然后过来陪朕喝酒。”
常泰满头雾水地被太监带到偏殿,用热水擦拭清洁身体和面部后,换上康熙的常服。
这套衣服康熙就送给常泰了。
得到皇帝的旧衣服赏赐是大臣的荣耀。不过常泰家里御赐的衣服都堆满了一个屋子,他和康熙都没把这当什么赏赐,连个口谕都没有。
常泰换好衣服出来时,太监已经给他摆好了碗筷。
太后笑呵呵地招呼常泰坐着吃肉,说这是纯禧送来的羊,肉可美了。
康熙看着常泰满脸疲惫的模样,笑出了声:“吓坏了吧?你想想也知道,太子和直亲王哪可能被逼迫到那种地步?朕对八旗的掌控也没弱到那种地步。”
常泰松了一口气:“臣上岸就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吓坏了,就想着赶紧进宫护驾。”
常泰顿了顿,苦笑道:“现在冷静下来,臣才发现,臣一个人急匆匆进京,好像也没法护驾?臣怎么把兵全丢到岸边,连个护卫都没带?”
康熙哈哈大笑:“你要护驾,好歹多带几个护卫,说不准还能摸进皇宫里把朕救出来。你一个人来不是送死吗?”
常泰自嘲:“或许臣能进宫伺候皇上,和皇上一起困在一处,等太子和直亲王来救?”
康熙再次哈哈大笑,给常泰夹了一大筷子肉:“闭嘴吃肉吧,朕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小舅子。”
太后也被逗乐了。
她明白了,索额图是,常泰也是。仁孝皇后一家子都很有趣,怪不得能生出太子那么好的孩子。
常泰也不拘谨,皇帝让他赶紧吃肉,他就埋头苦吃。
太后年纪大了,吃了几筷子就回去休息。
康熙继续和常泰吃肉,还开了两瓶葡萄酒,两人也不用酒杯,就对着瓶口吹。
康熙这才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常泰。
常泰叹气:“就算不是折损一半,折损两成,也足够心疼了。”
康熙脸上的笑容淡去:“嗯。那些都是朕培养的将领,别说两成,就是一成、半成,朕的心啊,都痛得不行。你看看这内城,几乎有一半的人家都挂起了白布。”
所以康熙这次大开杀戒,朝中没有太多人反对。
直亲王胤禔率领的以新军为主力的中路军中,确实大部分都是勋贵和官宦子弟。他们也是大学中第一批优秀学员,将来都是能领兵作战的人。
“朕本来让赵良栋随军出战,但他老了,病了,回到了京中给朕出谋划策。他知道因八旗进军延误导致中路军折损两成之后,病就更重了。你好好休息一日后就去看看他。”康熙黯然道。
常泰也神色黯然:“是。”
大学第一批学员很少,优秀学员都是赵良栋和杰书手把手教的。
这一些人,对赵良栋而言,不仅是学生,也是弟子。
弟子弟子,其感情和儿子也差不多了。
听闻自己许多优秀弟子死在了战场上,原因不是残酷的战斗,竟然仅仅是因为八旗延误,救援迟迟不到的疲战,赵良栋在病中都在写折子弹劾福全和常宁。
在砍头的时候,赵良栋让家人把他扶到法场上,不断一边哭一边吼着“该死,都该死”。
康熙亲自来法场监督,亲眼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头落下,心情毫无起伏。
当听到、看到赵良栋悲愤的嚎哭之后,康熙才心情大恸,忍不住落下来泪来。
不仅赵良栋。因年纪太大,本应该和杰书一起去归化城待命,但被太子劝回家中养老的岳乐也大病了一场。
身为宗王,岳乐居然为了这些学生,走到了呼唤废八旗、建新制的最激进的一面。
还有许多曾在北京大学授课任教的官员,都振臂疾呼这些人死有余辜,应该死得更惨一些,死得更多一些。
福全和常宁闭门不出,愁得不行。
他们现在出门都被骂,哪还有仗打赢的喜悦?
常泰知道太子和直亲王不但没事,还很快活的时候,客观评价道:“裕亲王和恭亲王这次其实错误不大。非要说有错误,就只是无能而已。”
康熙冷哼:“大将无能,就是最大的错误。”
常泰心里道,他也这么认为。但在嘴上,他还是为裕亲王和恭亲王说了好话,安抚康熙因兄弟没用而生出的郁闷。
“剩下的新军经过了这次洗礼,回来后可以直接进入八旗军队担任将领。”常泰道,“只有经过残酷战争的将领,才能磨砺出才华。这对皇上来说,其实也不能算是坏事。”
康熙白了常泰一眼:“朕知道。朕还是心疼。说来,你海军中也培养了不少人吧?先拿来给朕用用,朕砍了太多人,一时间找不到足够的人替补。你的人先补个位,等保成和大阿哥回来再换人。”
常泰道:“海军是大清的海军、皇上的海军,皇上想要人,臣这里有个名单,都是经过厮杀磨砺出来的好人才,该到岸上历练历练。”
康熙点头:“说的也对,该轮换历练。新军的人回来,朕把他们先交给你,你带到国外历练历练。朕的将领,不知道国外的形势可不行。”
说到这,康熙有点郁闷:“朕也想去。你说让太子监国,朕出国逛逛如何?”
常泰嘴角抽搐:“太子会抱着皇上您的大腿嚎哭。”
康熙叹气:“太子出访外国的时候曾说,世界那么大,他想去看看。朕也想啊!要不朕去当太上皇,让太子提前继位得了。”
常泰无语。
这话他哪敢接?但康熙和他私下唠嗑,他还不得不接。
“皇上若是要当太上皇,臣也把海军将军的职位辞了,给皇上当护卫,一起到处逛逛。”常泰淡然道,“身上有了海军将军的职位,臣在国外也不自在。到时候皇上与臣可扮做富商,也可扮做海盗,一定会非常有趣。”
康熙说出当太上皇的时候,就自知失言。
虽他心里有这个想法,但不应该告诉别人,更不应该和常泰说。
常泰虽是他挚友,但也是太子的舅舅。提前传位的话太敏感,传出去后,常泰会非常为难。
他正想用什么话把这个话题岔过去,没想到常泰自然而然地接话。
康熙乐道:“你在外面跑了这么久还不自在?”
常泰道:“臣身后有太多将士,还有大清,走的每一步都要思索许久,当然不自在。臣不敢长时间离开船上,外国那些人也不敢让臣长时间待在岸上。”
康熙叹气:“那确实是很苦。不过到时候你不帮着太子继续管理海军,太子多麻烦啊。”
常泰道:“现在臣的海军中已经有许多厉害的年轻将领,新军中也有许多厉害的年轻人。这些人都能替代臣的位置。臣累了这么多年,皇上都休息了,臣也要休息。”
康熙哭笑不得:“你就懒吧。好,若是朕当太上皇,你也跟着朕一块儿去微服私访去。”
常泰笑道:“一言为定。”
两人在酒后定下这不靠谱的约定,常泰在宫里待了一日,没有回府,而是骑马出城找自己丢下的军队,整顿好之后,才带着一队可以推荐给康熙的人重新回京。
这群人被康熙安插到八旗中整顿八旗军纪,八旗军队见新官到任,提起的心暂时放下。
至少这表明八旗不会立刻被废掉,他们还是有粮饷吃。
常泰回京之后,京中就更平静了。
谁都知道常泰就是皇上的卫青,而太子却不是那个蠢货戾太子。
皇上有了常泰率军驻扎京中担任护卫,勋贵们蠢蠢欲动的心都只能暂时平息。
康熙十分嚣张地让常泰换上了侍卫服,每日带着常泰这个侍卫招摇过市,就差没在三伏天还扇着的折扇上写着“有本事就反了朕”啊,看得不满康熙的勋贵牙直痒。
谣言传得太快,不仅常泰快马加鞭进京,杜立德也拖着病躯进京护驾。
康熙又感动又无奈。
他指着常泰的鼻子道:“前有你单人匹马进京护驾,后有杜师傅杵着拐杖进京护驾!要给朕护驾的人怎么都一点用也没有!你们这不是给朕护驾,是给朕陪葬吧!”
常泰就当没听见,装哑巴不回答。
杜立德见康熙精神很好,还会开玩笑骂人,松了一口气:“若真是如此,那么臣也只能给皇上殉葬了。”
“好了好了,别说不吉利的话。既然来了京城,就好好让御医看一看。”康熙看着杜立德的身体状况,担忧极了,“太子无事,他和直亲王将准噶尔平了,变成大清的伊犁州,现在正在伊犁河谷建造伊宁城,以后大清会在伊宁城驻兵。”
杜立德抚了抚胸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康熙安抚道:“杜师傅暂时歇着,若身体好了,也可去大学看看。现在大学越来越热闹了。”
杜立德笑道:“好,臣一定去看看。”
送走杜立德之后,陈廷敬又来求见。
他这次给康熙带来的仍旧是谣言的消息,而这次消息则不是站在太子这一边了。
“屠杀准噶尔的不是外国雇佣兵,而是太子?太子屠杀准噶尔王公和平民,还将罪责推到外国雇佣兵头上?”康熙气乐了,“朕不说太子去杭州砍了一批造反的人都哭吐了得有多善良到愚蠢,就说就算屠了又如何?准噶尔王公不该屠吗?这是战功,哪需要太子推到旁人身上?”
陈廷敬听康熙如此说,松了一口气。
他听到这个谣言的时候,也担心是不是清军又屠城了。
陈廷敬倒不是怀疑太子。他知道太子做不出这种事。但太子可能只是督战,而他认为直亲王定是能做出这种事。
太子不希望屠城,直亲王屠城之后将罪推到外国雇佣兵身上,太子可能也被骗了。
现在皇帝的话让他冷静下来。以太子的智慧,不可能任由直亲王乱来,也不可能被直亲王蒙蔽。
想当年太子领着他们出海,直亲王到处惹是生非,太子也能把直亲王拉住。
陈廷敬道:“准噶尔王公死有余辜,谣言多是从平民入手抹黑太子和直亲王。臣请领一队官吏前往支援太子。新建的伊宁城需要官员,太子也需要臣等文人的笔杆子为太子澄清。”
康熙本正生气,听到陈廷敬的话,气都被无奈没了。
他先让陈廷敬坐下,然后才好声好气道:“陈子端啊,你刚从罗斯国回来,朕正准备重用你,你怎么又要往外跑?这京城中有谁追赶你吗?其他官员都削尖了头想要来京城,就你总想出去,而且还不是担任什么封疆大吏的官职。”
康熙是真的不想让陈廷敬再往外跑了。朝廷里也缺又能做事还符合他心意的能干官员。
文渊阁大学士的位置,康熙都给陈廷敬准备好了。待陈廷敬在六部转一圈,就可以进文渊阁大学士,成为民间俗称的“相爷”,康熙的心腹。
而陈廷敬自从跟着太子出了一次海外之后,就闲不下来。
他连地方官都不想做,就戴着一顶使臣的暂时官帽东跑西跑,原本一个朝廷大员,居然连实职都没了。
康熙看着就觉得暴殄天物。
陈廷敬认真道:“臣做官,一是要报效皇上,造福百姓;二则是为了光宗耀祖,青史留名。朝中的事,翰林院许多大臣都能做。而海外的事、边疆的事,恕臣自负,非臣莫属。臣做非臣莫属的事,更能为皇上效力、为百姓造福,也更能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康熙无语。
话是这么说,但人人都想要荣华富贵当大官,你陈廷敬则……
“好了,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朕怎么阻拦你?”康熙道,“你要去伊犁就去吧,多带点东西给太子。以他的性子,不把伊犁的事理顺,城的基础建好,他肯定不会回来。你要多劝他别累着自己。八旗的事和外国的事,朕会操心。”
陈廷敬兴奋行礼:“臣遵旨!”
看着陈廷敬兴冲冲走了,康熙扶额:“常泰啊,汉人中不缺陈廷敬这种不慕权贵,只想着为国为民的能人志士,朕真的羡慕汉人。”
常泰板着脸道:“皇上,您这就说错了。现在哪有什么汉人满人,都是大清人,都是皇上你的臣子。而且就算皇上非要分满汉,难道臣比不上陈廷敬?”
康熙失笑:“好好好,你说得对,没有什么汉人满人,只有大清人。还有,你吃什么醋啊,你是朕小舅子,说不慕荣华富贵,你不心虚吗?”
常泰道:“臣是皇上小舅子,怎么就不能不慕荣华富贵了?出身又不影响臣的品行。”
康熙沉默。
虽然常泰的品行确实不错,但听常泰自己吹嘘自己,康熙手怎么这么痒呢?
……
冬天单调,春暖花开的日子在胤礽的感知中来得非常快。
他还没休息够,伊犁河谷的冰雪就融化了。
准噶尔掳来的工匠都被清军召集起来,准噶尔汗国中的牧民和商贩也自主集中在了伊宁城的城基处。
胤礽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感受泥土已经开动,就插了一根大清的旗帜,伊宁城继续热火朝天的开建了。
大雪已经融化,胤礽又让人送了一回信,说自己还要留一会儿。
这一会儿是多久的一会儿……很快,马上,汗阿玛别催,反正现在京城也不会有什么事,看儿子给你运金子回来。
有煤矿,有金矿,又找到一处铁矿,胤礽率领着清军乐呵呵地建起了工坊,工具和金钱都有了,商队一来,物资根本不缺。
当陈廷敬领着一众文人来的时候,发现太子和直亲王胖了一圈,倒是他们憔悴得厉害。
胤礽惊讶:“陈师傅怎么来了?”
陈廷敬道:“皇上让臣给太子殿下和直亲王殿下送来物资和工匠。新建的伊宁城缺少官吏,臣来帮太子殿下。”
他看了一眼直亲王。
胤禔:“陈师傅,你瞅我干啥?”
显然,胤禔对陈廷敬还是蛮尊敬,否则这就直接是一个“你瞅啥”了。
胤礽道:“陈师傅,有什么话就说吧。”
他把胤禔的脖子锁住:“我已经按住大哥了,你放心。”
胤禔:“?”
陈廷敬哭笑不得:“好。直亲王可别激动。”
胤禔:“我连动都动不了了,还激动?”
陈廷敬忍着笑,道:“京中有人传太子殿下屠城。臣带了许多能写好文章的文人,帮太子殿下澄清。”
胤禔蹦了起来,把胤礽差点冲倒:“谁?!谁传谣!!本王要凌迟了他!!”
“好,好,凌迟,反正不在咱们这。等我们回京了之后再问汗阿玛。”胤礽挂在胤禔身上,阻止胤禔暴走,“你现在冲陈师傅发气也没用,陈师傅这不是来帮咱们澄清了吗?”
胤禔冷静下来:“陈师傅,本王带你们去看一样东西,看了你们就知道了。”
陈廷敬道:“好。”
胤禔气冲冲地带着从京中来的文人们去了纪念碑处。
这里的纪念碑已经变成了纪念墙。牧民们知道清军们在建造什么之后,冬日自发来帮忙。
一些准噶尔贵族从躲藏的地方跑出来,对着纪念碑嚎哭了一番,也主动加入刻名字的行列。
这里的人学着胤礽,不烧纸不放祭品,就放一些花环在纪念墙前,站在纪念墙前默默哀悼了一番,然后继续做其他事。
陈廷敬和从京中来的官吏文人都沉默了。
他们仔细看了曹寅写的诗、纳兰性德写的词,还有太子殿下亲自写的记录了前因后果的文章,双目绯红,眼中血丝蔓延。
半晌,陈廷敬才冷静下来,声音颤抖道:“臣、知晓了。臣定会让伊宁城之事,传遍天下!”
第200章
这个时代敢于来西北建功立业的文人,能力和韧性都相当不错。
他们到来之后,建城和人口登记工作同时进行,甚至开垦都安排上了。
牧民或许是太相信清军了。即使他们只会牧羊,居然也乖乖听话,学起了农夫的活。
文人们拿着笔杆子游走在牧民和清军中间,对军民和谐的情形热泪盈眶,文思如泉涌。
身体已经越来越壮实的陈廷敬穿了一身短打,没有拿笔杆子,而是拿着一柄锄头教牧民如何挖地。
但他的锦绣文章已经全在脑子里,回去休息的时候提笔就能写。
胤礽拉着想去打猎的胤禔巡视了一圈,震惊无比。
他晃着胤禔的肩膀道:“大哥!他们究竟是怎么这么快就学会牧民方言的?!”
胤禔晃来晃去打着哈欠道:“你不也很快学会了吗?”
胤礽心里憋屈。我这么快学会,是因为我开了记忆力挂啊!他们没开挂,学习速度和我差不多,我不要面子吗!
胤禔白了胤礽一眼,张口就是带着准噶尔方言特色的蒙古语:“很难吗?蒙古语不都差不多。学会了蒙古语,学会这里的方言很简单。”
胤礽可达鸭抱头。
是吗?就他一个人认为困难吗?方言是这么好学会的吗?
清军中的将领们听到了胤礽的困惑,纷纷摇头。
不不不不,我们就还没学会。太子殿下不要把那群文人的学习速度和我们的学习速度相提并论啊!
还有!直亲王您平时不也表现得和我们一样没脑子吗!为什么您突然变聪明了!
直亲王剔牙:爷本来就是天才。
费扬古一边苦学方言,一边把全军都安排上。
他美其名曰,以后大家都要驻扎在这里,方言必须得学。
但胤礽看到费扬古那扭曲的表情,总觉得费扬古只是自己痛苦,就想让全军将士和他一起痛苦。
不过将士们多学些东西是好事,胤礽不但没阻止,还让将士们与选出来的脑子比较好的牧民或者投靠的准噶尔小贵族们一起向文人们学习经史子集等知识。
行政工作都丢给了陈廷敬,胤礽也闲下来,便为准噶尔编写教材。
书同文。要将准噶尔彻底同化成大清的领域,教化是第一位。
胤礽先编写了汉语教材和算术教材,又编写了地方史书。这“自古以来”,是拉近认同感的好方法。
胤禔看了一眼胤礽忙碌的东西,拔腿就跑,都不进胤礽的大帐同睡了。
虽然胤禔被康熙的填鸭教育下,也算得上学富五车。但他脱离了康熙的管束之后,除了兵书之外,看到字多的东西都头疼。
比起陪弟弟编书,他更乐意去给陈师傅打下手,哪怕去建城的工地上搬沙袋。
陈廷敬师傅十分无语,非常想找戒尺敲大阿哥的脑袋:“编书能提升直亲王您的声望,请直亲王去帮太子!”
直亲王肩膀一耸,手一摊:“这声望,本王不要也罢。”
陈廷敬开始撸袖子。
直亲王警告陈廷敬:“陈师傅,你打不过本王,别动手,动手你吃亏。”
陈廷敬气得倒仰。
胤禔嘿嘿笑,做狗腿子模样给陈廷敬敲肩膀。他全力敲击下,差点把陈廷敬敲地上去。
怀疑直亲王向谋杀他的陈廷敬没好气地把胤禔赶走,胤禔笑呵呵地去工地了。
说搬沙袋就搬沙袋,直亲王从不唬人。
反正不编书就好。
已经成为费扬古幕僚的谷生小声问费扬古:“这位官爷是什么身份?”
直亲王虽和其他清军的大官都挺亲近,但第一次这么客气。
费扬古小声回答:“陈大人曾经教过大阿哥和太子读书,是皇子师傅。”
谷生惊诧道:“皇子师傅居然会来我们这?”
费扬古道:“大部分皇子师傅都待在京城中吃香喝辣,就这个陈廷敬特别奇怪,喜欢乱跑。”
他把陈廷敬的事迹介绍了一番,道:“你说他一个文臣都出访几次海外了,立了多少次战功呢?我都没这机会。”
谷生忍笑。
他家将军嘴上好像是不满陈廷敬,实际上是酸着呢。
想想也是。将军长期驻守边疆抵御罗斯国。但论战绩,好像陈廷敬这个文人居然还耀眼一些。
无论是只身入安南领来援兵共同灭掉广南国,还是以使臣的身份去罗斯国一手策划了女皇政变登基,陈廷敬就不像个文人。
唔……
谷生想起自己读过的书,感叹道:“陈大人真是一个很传统的文人。”
费扬古无语:“他哪里传统了?”
谷生道:“草民的意思是,陈大人真像是汉唐时的文人。汉唐时的文人不都是有一人灭一国的能耐吗?前明其实也有,那王阳明就是。”
费扬古家也是满人中的书香门第,否则他姐不会成为顺治的知己。所以费扬古也是读过史书的。
听到谷生的话,费扬古也想起了史书中记载的那些特别离谱的“传统”文人。
他不由道:“还真是传统文人。”
费扬古看着面前穿着短打或者把长袍撩腰带上拴着的不羁文人们。
“大清的传统文人或许要越来越多了。”费扬古道,“我们这些武将压力很大啊。”
谷生恭维道:“太子殿下说,将军出身书香门第。将军虽现在投笔从戎,本也算得上文人,是文武双全啊。”
费扬古抹了一把脑袋,有些尴尬。
话是这么说,但他书本已经丢开许久了啊。
罢了罢了,为了不被这群“传统文人”比下去,他也得好好把书本拾起来了。
于是闲着没事正刻苦读书的策棱迎来了好兄弟的陪伴。
胤禔嘲笑费扬古,孝献章皇后是出了名的才女,弟弟居然沦落到和蒙古王子一起读书,孝献章皇后在长生天之上一定会气得骂人。
费扬古喃喃道:“我姐才不会骂人。”
费扬古想起在家中时管着弟弟和全家庶务的姐姐,讪讪道:“好像我姐真的会骂人。”
孝献章皇后曾经也是家中千娇百宠的女儿。在这个时代,能把女儿培养成才女的家庭,都是溺爱女儿的。
孝献章皇后既有汉族世族小姐的才华,又有满人姑奶奶的豪气,拧不听话的弟弟的耳朵是一把好手。
但费扬古最后见到的活着的姐姐时,姐姐已经褪去了所有豪气和傲气,连眼眸都蒙上了一层灰。
她谦逊恭敬,谨小慎微,所有情绪都隐藏在了低眉顺眼中,连看到家人的时候,眼光都没有波动。
费扬古那时十分不明白。都说他姐宠冠六宫,他怎么看姐姐,都不像是话本中那些宠妃的模样呢?
胤禔给了费扬古背一巴掌,差点把费扬古扇到地上去:“爷和你聊天呢,你怎么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