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灏性格低调,很不喜欢引起别人的注意,一开始还态度温和,可后来次数多了,不由得也心烦起来,一见司徒玥就条件反射似的皱眉头。
司徒玥却没注意到,视线放在他的穿着上。
他今天穿得很不一样。
白衬衫,黑西裤,颈间还打了一条领带,不像个学生,像是在外面工作的。
司徒玥有些疑惑:“你怎么穿得跟俱乐部里那些服务员……”
迟灏的表情刹那间有些僵硬。
司徒玥的脑袋转过弯来:“你是在这里工作!对吗?”
正好暑假没事,他一定是利用假期在这里兼职。
迟灏的秘密被她挑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好半天,他才说:“你不要去告诉老师。”
司徒玥敢用自己的人格发誓,她真的是在迟灏说出这句话后,才想到抓到他这个把柄的。在这之前,她只是想和他聊聊诗词歌赋、人生哲理,顺便谈谈国家石油价格上调的事情。
但迟灏这句话一出口,司徒玥眼珠一转,妙计陡生。
“我不,除非你做我男……老师!每天抽时间单独帮我补课啊。”她背着手,笑嘻嘻地说。
当时,关山就站在门后,手里拎着她遗落的那瓶海天酱油。
听到这句话,关山手指倏地握紧,指关节泛白,如果酱油瓶的玻璃薄一点,一定会被他当场捏碎。
良久,他冷笑一声,拿出手机,打开了相机。
4
司徒玥本想利用这次意外事故,多赖在家里休一天假,就把这想法和她老妈略微提了一下,然后被杨女士用衣架请出了家门。
杨女士抽出一张票子塞到她手里,没好气道:“早餐钱,赶紧给我去上学!”
司徒玥拿着钱连滚带爬地走了。
司徒玥一路踩着自行车骑到学校门口,在校门口左边的正点煎饼店停下。
煎饼店老板不等她开口,就说:“一杯豆浆一个咸菜馅儿的,是吧?”
她常来这家店买煎饼,同老板早混了个脸熟,往往不用张口,就给她打包好了她吃惯的套餐。
“不,给我来个肉的。”
老板一愣:“是不要咸菜馅儿的,要肉馅儿的?”
司徒玥说:“不是,您额外给我再添个肉的,分开装。”想了想,又说,“再来杯豆浆吧,也分开装。”
老板一边替她分别装好,一边心底暗自琢磨:这小姑娘近来饭量见长啊。
他不知道的是,一向是他家死忠粉的司徒玥,又见异思迁地跑去对面的德园包点、拐角处的赵妈粉馆、前面不远的光头凉面、校门口的小摊贩那里,买了包子、烧卖、牛肉粉、凉面、荷叶包饭等不计其数的早餐。
最后,她将一大早的战果挂在车把上,推着车子进了学校的车棚。
将车锁好后,她两手拎着杂七杂八的早餐,哼着曲儿晃上了高二楼。
上到五楼的时候,司徒玥冷不丁地,正好看到一个人背着手从走廊里经过。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班主任潘艳华。
潘艳华,男,爱好不详,年龄不详,婚姻状况也不详,只有脾气很详,就是阴晴不定,时好时坏,但好坏的周期规律,也不详。
五班学生将此统称为“大姨妈规律”,由此引发出数条定律,比如考试成绩公布三日内,一定不要靠近潘艳华三尺以内,这时他正处于“大姨妈”的涨潮期,要是在他眼前乱晃,很有可能被拿来祭旗,血溅三尺。
今天虽然不是敏感期,但今天太阳太大,天气太热,指不定也很危险。
因此司徒玥脖子一缩,一个幻影移形,贴墙而站,祈祷潘艳华千万不要注意到她。
无奈她这动作幅度实在太大,潘艳华只感觉到自己眼角一个白色的东西迅速地移动了一下,把他也吓得一个激灵。
等侧过头去看时,正看到司徒玥贴着墙,冲他嘿嘿直笑,脸上还有些许尴尬。
至于那白色的东西?
哦,是她手里那些塑料袋。
潘艳华师尊差点掉一地,看着司徒玥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训道:“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干什么?手里那些又是什么?”
司徒玥被抓了个现行,干脆站直身体,笑嘻嘻道:“买的早餐,潘老师您吃了没?要不要吃点儿,我这儿包子烧卖都有,您要哪个?”说完将右手一大袋东西伸到潘艳华眼前。
潘艳华刚从教师食堂吃过早点过来,就算没吃也不会要她一个学生的吃的,当即把司徒玥的手挥开。
看到她那一手的东西时,他又忍不住皱了眉:“你买这么多干吗?你吃得完吗?”
司徒玥一本正经:“老师,我正在长身体。”
潘艳华白了她一眼,随便训了几句,就要她赶紧去教室上早读。
司徒玥站直身体,后脚跟一碰,给他敬了一个军礼:“遵命,老师您先走。”
等潘艳华走进了走廊尽头的教师办公室,确定不会向后望后,司徒玥右脚一伸,径直拐到了一班教室。
她提着两手早餐,腾出手整理了一下刘海,又清了清嗓子,才屈起两根手指,敲了敲第三扇窗户。
迟灏就坐在靠墙那排的第四个位置,正好临着第三扇窗户。
司徒玥去敲窗户的时候,他正埋头做着一张英文卷子,听到敲玻璃的声音,抬起头一看,司徒玥在玻璃外笑得眉眼弯弯。
迟灏一愣,皱了下眉。
等司徒玥再次敲了下玻璃,他才抬手去推开窗户。
“做什么?”
“早安,迟灏同学!”司徒玥笑眯眯道,“吃了没?”
“吃了。”
前桌一个男生忍不住笑出了声:“司徒,他骗你的,他还没吃呢!”
迟灏略有些尴尬,抬手就要打。
前桌却早料到会被揍,说完就快速转身,搬着椅子坐到了他打不着的地方。
司徒玥把两手早餐通过窗户举到迟灏面前:“没吃正好,我给你带了早餐,感谢你帮我补课。”
迟灏还没说话,前桌的男生又来凑热闹:“司徒,你这是买了多少啊?有我的份吗?”
司徒玥挥开男生的手,没好气:“去去去,这是你能吃的吗?”
“我不能吃?”前桌坏笑起来,“那你这送的什么饭?家属饭啊?”
周围顿时哄笑一片。
司徒玥脸也不红,笑眯眯地看着迟灏,手继续伸着。
迟灏先是因为那些笑声红了脸,继而想起什么,脸色一白,掺上一点薄怒。
司徒玥依旧没收回手,意思再明显不过。
迟灏咬了咬牙,接过了那两手的豪华早餐。
一班学生都愣了,司徒玥来送过不少东西,蛋糕、酸奶,抑或是一瓶子纸星星,迟灏从没接受过,一开始还婉言谢绝,最后实在拒绝不了,就扔到垃圾桶里,或者随手送给别人。
今天他却接了司徒玥的早餐,众人一时之间都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纷纷窃语起来。
有人直接问:“你俩这是……”
迟灏不等那人问完,就对司徒玥说:“你回去吧。”
司徒玥笑了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儿,你挑自己爱吃的,你明天想吃什么,发信息告诉我就行……”
迟灏只不停地催她:“行了,你赶紧走吧。”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有人高声调侃:“行啊,司徒,守得云开见月明。”
司徒玥冲那人使了个得意的眼色。
迟灏冷冷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也想走啊……”司徒玥有些无奈,“你刚把我的早餐也拿走了……”
迟灏冷漠的面具有了一丝裂纹。
司徒玥觍着脸道:“不过你要是想吃……”
话没说完,两个肉包子已经迎面砸了过来。
司徒玥伸手一接,刚想说自己的早餐是煎饼,面前那扇窗户却“啪”的一声,合上了,要不是她闪得快,差点儿夹到她的鼻子。
她摸了摸鼻尖,揣着还有点余温的包子,喜滋滋地走了。
5
不知是哪位伟人说过,流言的传播速度,是与病毒持平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司徒玥搞定迟灏的消息,到课间操过后,就已经从一班传到了二十班,整个年级有过耳闻的,都已经知道了这个八卦。
司徒玥春风得意,连做操时都一改以往的懒散模样,姿势标准得可以去参加中学生优美体操大选。
做完操后,她左手揽着马攸,右手搂着程雪,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慢慢往高二楼挪。
“喂,司徒,我们中午去吃黄焖鸡吧。”马攸提议。
司徒玥心情好,也不跟他计较他把她撞下楼的事情了。
她目视前方,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后脑勺,下意识地在人堆里找迟灏的背影,一边漫不经心地提醒马攸:“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马攸语塞。
“今天不去。”想了想,司徒玥又说,“估计最近两周都不能去。周六吧,我请你们去吃。”
程雪好奇道:“为什么?你有什么事吗?”
司徒玥“嗯”了一声,含糊了过去。
这时候她已经在人群中看到了迟灏,他个子高,隐隐比周围人高出半个头,背脊挺拔,依稀可以看见两扇凸出的肩胛骨。
马攸还不停地在耳边啰唆,问司徒玥到底有什么事。司徒玥回过神来,高深莫测地回他两个字——
“喂猪。”
午后一点,司徒玥将自行车锁好,随后拿出车篓里的饭盒,拎在手里,进了住院部。
电梯里人满为患,还有两名护士推着一辆手术车,上面躺着一位看不清脸的病人。
司徒玥被这辆手术车隔到远离楼层按键的另一边。
有个好心人见了,高声问她:“妹子,几楼啊?”
“十三楼!”
司徒玥从肩膀与肩膀的缝隙中蹿出个头来,笑眼一弯:“谢了啊!叔叔!”
其实今年虚岁还不满二十五的好心青年:“……”
他重重地按下“13”那个数字。
电梯很快就停在了十三楼,司徒玥走出电梯,意外地发现那个帮她按楼层的好心人也跟了出来。
那人见她一双大眼睛有些疑惑地瞅来,只好主动解释:“我女朋友也在这层住院。”说完还冲她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饭盒。
司徒玥笑着点了点头:“那还真是巧啊,叔叔,我朋友也在这里住院。”
两个人一起走进长廊,司徒玥又问:“叔叔,你女朋友生什么病了啊?”
“她洗澡的时候地板太滑,一不留神崴了脚。”
司徒玥“嘶”了一声,皱着脸道:“想想都疼。”
“可不是吗?”那人失笑,又忍不住说,“其实我才二十五岁。”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叫他“叔叔”了。
“啊?”司徒玥大惊失色,“那你的头发……”
似乎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话不妥,她连忙捂住了嘴。
那青年摸了摸自己逐年后退的发际线,满脸惆怅地道:“教书的,都这样……唉,等你工作了就晓得了。哎,我到了,你呢?”
司徒玥一看病房号,得,还真有缘。
她摸了摸头,冲青年笑笑:“我也到了。”
两个人推门进去,司徒玥就看见关山正坐在靠房门的那张病床尾,手上抓着一把香烟,目测有七八根。
那病床上还坐着一个病人,看面貌四十来岁,一张国字脸,皮肤青黑,脖子上戴着颈托,神色不善,眉间带着怒色。
中间那张病床上,坐着一个年轻女人,长发披肩,腿上打着石膏,估计就是和自己同行那位大哥的女友,她正一脸为难地看着关山和那个中年男人。
门被推开时,三个人都冲门口看来。
关山本来背对着门而坐,转身看见是司徒玥,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你怎么来了?”
司徒玥被这古怪的一幕搞得有些茫然,看到关山抓着烟的手,又有些好笑,不答反问:“关山,你搞什么名堂?做烟草批发吗?”
“扑哧!”
中间床的长发女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司徒玥身边的大哥提着饭盒,走到自己女朋友床边,问道:“青青,饿坏了吧?”
叫“青青”的女人接过饭盒,转头冲那个中年男人说:“大哥,行了,您要是想抽烟,喊护工扶您去外面抽吧。”
青青又笑了笑,对关山道:“弟弟,你也别和他耗了。你妹妹给你带饭来了,先吃饭吧。”
关山站起身,预备回自己的床:“她不是我妹妹。”
司徒玥在他背后扮了个鬼脸。
中年男人按铃叫来护工,又冷着脸对关山道:“小子,劝你少管你老子的闲事。”
关山头都不回:“老子轮不着我管,我只管我孙子。”
“噗——哈哈哈!”
这次不小心笑出来的人,换成了司徒玥。
护工来了之后,听那个中年男人说要出去抽烟,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后出去了。
司徒玥在一旁憋笑憋得脸都紫了。
中年男人瞪了司徒玥一眼,又按铃叫来护工。护工一看又是他,刚想骂人,他赶紧说自己是要去上外面的洗手间。
病房内配有洗手间,他坚持要用外面的,护工也拿他没办法,只好扶着他出去了。
等他一走,司徒玥才终于解禁,笑了个够,笑完才问关山:“你和他怎么了?”
关山没耐心解释,继续问她:“你来做什么?”
“来给你送饭啊。”
杨女士因为这次关山救了司徒玥,又见他一个人待在医院,便每天打发司徒玥来给他送饭。
难得司徒玥这个懒癌晚期患者,居然没说什么,二话不说地拎了饭盒来探望他。
她支起床上用的小餐桌,将带来的饭盒打开。
四层的饭盒,两菜一汤,外加一盒白米饭。
汤是用牛骨炖的萝卜牛腩汤,汤体微黄,里面的牛腩好大一块,炖得软烂,一看就很入味,让人食指大动。
关山扫了眼床头柜上搁着的白粥,那是早上护工端来的,他吃了几口就没吃了,和眼前摆的这些菜品,确实是没得比。
正发愣的时候,司徒玥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关山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甩开她。
然而还不等他有什么动作,司徒玥就把一双筷子塞进了他的手心。
哦,原来是要给他筷子。
还是铁筷子,怪沉的。
他眼皮微掀,悄悄看了她一眼。
司徒玥没注意到,她正全心全意地听隔壁床讲八卦。
那个帮司徒玥按电梯的大哥名字挺搞笑,他姓肖,姓本来没什么问题,无奈他妈妈姓张,他爸又用了他妈的姓给他当名,所以最后他的全名就变成了“肖张”。
肖张十分好奇,问他女友:“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啊?”
女友姓饶,叫饶敏。
饶敏嗤笑一声,说:“那位大哥在病房里抽烟。你也知道我支气管炎,闻不得烟味,就咳嗽了几声,那个弟弟就帮我出面,要他别抽了。”
肖张知道自己女友的宿疾,自己甚至为了她的病戒了烟。听了这话,他对关山很是感激,连忙回过身来谢关山。
关山放下筷子,很有礼貌地道:“没关系,病房本来就禁烟。”
“然后呢?”司徒玥迫切地想知道后续。
饶敏道:“那位大哥当然不同意,然后这个弟弟就走到他床边,劈手把他烟给夺了。”
“哈哈哈……”司徒玥大笑,冲关山竖起大拇指,“你牛。”
“然后呢?”
饶敏也是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好玩的心性上来了,忍不住和司徒玥津津乐道起来。
“然后那位大哥和你男友就杠上了啊,灭他烟是吧?行,他再点一根就是了,就又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还没来得及叼进嘴里,就又被你男友抢走了,哈哈哈……”
司徒玥也一阵“哈哈哈哈哈哈”。
关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司徒玥。
难道她没有发现,饶敏口口声声,称他是她“男友”吗?
司徒玥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对关山说:“难怪见你一手的烟。”说完又有些疑惑,问他,“咦?你抢他的烟,难道他不同你抢吗?”
关山看着她睁得大大的眼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她:“你刚没看见吗?”
“啊?”司徒玥摸摸脑袋,“我应该看见啥?”
“他是被护工扶出去的。”
“所以?”司徒玥觉得她跟不上关山的思维。
一旁的饶敏实在看不下去了,提醒她道:“那大哥腰椎间盘突出啊,动不了的,怎么和他抢啊?妹妹。”
司徒玥先是两眼一愣,继而捶床大笑起来。
难怪关山要坐他床尾啊……
中年男人掏出烟,刚要点上,一只长手就伸过来,劈手夺走他的烟,然后又迅速坐回一臂之外的床尾,腰椎间盘突出的中年大哥只能恨恨地看着关山,望“床”兴叹。
这场面很诙谐的好吗?
司徒玥差点儿笑岔气,最后真诚地对关山提出建议:“其实你可以拿走他的打火机。”
这样不就一劳永逸了吗?
关山瞥她一眼:“那样还有什么意思?”
司徒玥一怔。
她算是明白了,关山他就是故意的。
不管多久没见,这人的恶劣程度,倒是数十年如一日。

第03章
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
1
早上,司徒玥依旧给迟灏带早餐。一开始迟灏要司徒玥别带了,还坚持给她钱,奈何赶不上司徒玥跑路的速度。
迟灏也不可能真的拎着两手早餐,在一个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和一个女孩儿追追赶赶。
所以有时候,给几分颜色,就开染坊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要不是开了接受她早餐的那个头,她之后也不会这么死皮赖脸。
但那天不接受,迟灏又担心司徒玥会去老师那里举报他打工的事。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无解,无奈之下,迟灏只好要她别买那么多。
吃也吃不完,最后还是进了前桌张磊的肚子。
除了早饭外,司徒玥每天在家吃了午饭和晚饭后,还要赶去医院给关山送饭。
给迟灏送饭是幸福,给关山送饭则是倒八辈子霉。
关山是专业和她抬杠一百年,司徒玥因为这几天和迟灏多说了几句话,每根眉毛都染着得意和兴奋,和关山聊天的时候,有时不经意扯到迟灏,那就是五百字不带重复的彩虹屁。
关山扯了扯嘴角,忍不住怼她两句。
这时两个人就会吵起来,关山嘴毒,损人不带脏字儿,且逻辑鲜明语句通顺。司徒玥吵不过他,往往急得脸红脖子粗。
这场实力悬殊的互撕,最后以她的摔门离去而告终。
周五的一天,阳光明媚。
司徒玥单手搭在窗户边,往下看去,能看到楼下那棵茂盛的香樟树,以及围坐在附近,说说笑笑的病人和家属。
九月秋分,离高二学年的第一次期中考还有一周的时间,她将下巴搁在手臂上,有些发愁,但心绪很快地被上午迟灏对自己展露的那个笑给勾走。
也许并不是在对她笑……
司徒玥有些不是滋味地想。
“司徒玥?”关山的声音在空荡的病房里响起。
肖张带着女友下楼晒太阳去了,那个中年病人则去做检查了,此刻病房里只有她和关山两个人。
司徒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却懒懒的不想回头。
楼下的人都穿着长衣长裤,湘市热得变态的夏天,似乎真的已经过去了,连头顶的太阳,都没了过往的毒辣。
关山的问题就在此刻突然来临。
他问她:“你为什么总和李灏在一起?”
“人家叫迟灏。”司徒玥提醒他。
“随便,你为什么总是和他在一起?”
司徒玥来劲了,兴冲冲道:“人家长得帅啊。你看他面如冠玉,桃花眼,双眼皮,嘴唇又薄又粉,长得很像柏原崇……”
“行了,”关山打断她,“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司徒玥一愣:“什么真的假的?”
关山扫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
司徒玥挠着头嘻嘻一笑:“好吧,其实是我跟同学打了一个赌,赌我能不能搞定他,嘿嘿嘿嘿嘿……”
关山靠坐在床头,已经吃完了饭。
床上的小桌上放着已经叠好的饭盒,规规整整地放在了她一起带来的帆布包里。
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估计是那天从中年病人手里收缴来的,漏了一根没还给人家。
他也不抽,只拿在手里时不时地把玩。
听到司徒玥说的话,他眼神一动。
“既然只是为了打赌,那为什么不赌能不能搞定我呢?我假装配合你,我们一起赚个盆满钵满。”
司徒玥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笑了一声,没理。
直到关山又问了一遍,她才意识到,他在很认真地等一个答案。
司徒玥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无语:“怎么可能啊?”
关山反问:“怎么不可能?”
司徒玥认真地说:“你不是我的菜。”
“哦?”
关山的眉毛很细微地扬了扬,继续问:“那你的菜是什么样儿的?”
司徒玥皱眉思索半天,显然她自己也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要说是迟灏那样的吧?其实也不尽然。
她自认为是一个很博爱的人,不管是迟灏那种清冷挂的,还是牛气哄哄霸总挂的,只要美色过关,她似乎都可以收归囊中。
想不清楚,她挥了挥手:“不知道,反正不是你这种。”
仿佛还嫌不够,她又补充道:“就算全世界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关山几个深呼吸,尽力平复了一下内心汹涌的怒火。
算了,不要跟她计较,这人就一傻子。
一分钟后——
“滚。”关山面无表情道。
司徒玥怒目而视:“嘿,你怎么骂人!”
关山看也不看她。
司徒玥冷哼一声,像头蛮牛似的,气冲冲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途中,她差点儿撞到遛弯回来的肖张小两口,饶敏冲她打招呼她都没看到。
肖张耸了耸肩,走进病房,冲关山道:“哥们儿,又惹自己女朋友生气了啊?”
关山不答,目光只盯着门口。
肖张有些悻悻然,正纠结着要不要再问一遍,房门却“啪”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把他吓得差点儿蹦起来。
是去而复返的司徒玥。
“妹妹,你……”
肖张打招呼的手刚举到一半,就看见司徒玥快速走到关山床边,卷走了那个装有饭盒的帆布包,然后又跟颗炮弹似的,低头冲出了病房。
临走时,她还不忘拉上房门,只是力气太重了,房门关得震天响。
肖张和饶敏愣在原地。
这些个小年轻啊!
2
周六放假,司徒玥赖到十一点起床,看到关山八点多给她发的一条短信,让她别来医院,他已经出院了。
这么快就出院?
司徒玥微微吃了一惊。
他的手好了吗?
她打电话过去,却发现他关机了。
司徒玥想了想,既然能够出院,大概也是医生允许了的,没必要瞎担心。
她又埋头继续睡,直到周日和马攸、程雪一起约去了新天地广场玩。
广场后面有一条窄巷,叫青花巷,跟凤凰巷一样,是湘市八大古巷。
不同的是,因为挨着市中心,水涨船高,地价高得吓人。
巷子里头有一家很地道的糖油粑粑,是司徒玥从小吃到大的。
这几年湘市正打造网红城市,旅游业日益红火,青花巷里的这家糖油粑粑,也成了来湘市必定要打卡的地点。
不管节假日与否,店门口都排着长龙似的队伍,每次司徒玥经过,就算有再大的食欲,看到这队伍,也望而却步了。
但今天正好周日没有事情,她和马攸、程雪逛尽兴了,干脆一边排队,一边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