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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副官摇头道:“陆小姐是四海八荒第一例,接下来有什么会发生在你身上,没人知道。”
陆濛濛有些慌了:“你不是说我很快就会死吗?万一我活不到符咒显形那天怎么办?”
“没有万一。”萧先生淡定地插话,“待会儿你去医院的路上,会在网约车上被司机持刀抢劫。刀伤严重,当场死亡。所以,你是肯定活不到那天的。”
陆濛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神明居然能这么冷静地播报出她如何死掉的消息,抢劫,刀伤,敢不敢再惨一点啊?她都这么穷了还这么大费周章地抢她,那个劫匪到底有没有点儿挑下手对象的眼力见啊?
吐槽归吐槽,唯一能救她的人就坐在她对面了。陆濛濛灵机一动,美女能屈能伸嘛,面子什么的在神面前要不要都行的。想罢,她可怜巴巴地望向萧先生,故意拉下嘴角像只求助的小猫般哀求道:“先生,我不想死。”
萧先生的心简直是石头:“我救不了你。”
“不,只有你能救我,只有你能实现我的愿望。”陆濛濛急了,直起上半身,不自觉地变成了一个跪在萧先生对面的姿势。
她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觉得,但我就是这么觉得!再者说,万一我真的是解咒人,我死了,你不是白等这么多年了吗?接下来又还要等多久?”
“你的命运本该如此,现在还活着是因为我心生恻隐时出现的一个意外,但这注定是要被修正的。除非……你换个命格吧。”
陆濛濛因为他这岿然不动的态度还很是失望,欧副官却突然眼睛一亮,一捶掌心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姑娘您可以选择换运改命啊。”
“我……我来当神吗?”
“非也。以人身封神,阳福、阴德、神庙、信众,缺一不可,姑娘现在不是一无所有吗?而改变凡人的命格,倒是有一个简单易行的方法——与神明缔结婚约。”
(6)
这绝对是陆濛濛今天听到最骇人听闻的一句话了,没想到萧先生比她反应还大,直接黑了脸训斥副官大叔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她还是个小姑娘,怎么能平白无故被我毁了清白名声?”
陆濛濛被他这勃然大怒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在这之前一直觉得萧先生还挺不待见自己的,这下有了对比,惊觉他对自己真是足够温柔了。这萧先生说到底是古人,有些传统的婚恋观真是刻进骨子里的。
欧副官像是猜到了萧先生会有这反应,沉着答道:“大人息怒。正因为她还是个小姑娘,下官才不忍心看她早早夭折。更何况,大人您等了一千年,如今解咒人就在您面前,您真的甘心就这样放弃吗?”
不说还好,越说萧先生好像越来气,陆濛濛感觉他的眼睛都快能喷出火烧过来了,不知道这种时候诅咒会不会稍微阻止他一下?她可不想变成红烧味儿的。
萧先生直截了当地否定了欧副官的说法,说:“无论她是不是解咒人,都不能拿她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若她是解咒人,解咒之后我不在了,婚约在前,她如何面对世人?若她不是,岂不是一生都要被这个名头束缚,永远不能拥有自己的人生吗?副官,我被这个诅咒困了一千年,但我不希望她被另一个类似诅咒的头衔困一辈子。我一心寻求解脱,但如果解脱要利用她的人生来换,那么我宁可继续受罚。”
萧先生这番说辞大义凛然,听得陆濛濛感动不已,在心里大呼这位先生可真是仗义啊。
而欧副官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法说动萧先生,只得羞愧不已地道歉,闭嘴再不言语。
这时,陆濛濛才有了插话的机会,缩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萧先生道:“那个……您就不问问我的想法吗……也许,我是说也许哈……”她看见萧先生的眼神在触到她的时候微微熄去了怒火,咽了口水之后大着胆子说完,“也许我想和您缔结这个婚约呢?”
萧先生似乎真的没有想过这个可能,陆濛濛看着他因为惊讶猛地一滞的神情,赶紧在这个时候把话说完:“我没谈过恋爱,爸爸妈妈有多幸福我也没见过,所以对爱情啊婚姻啊之类的,没有特别大的期望。我也不祈求能活多久,我只希望能活得比姥姥久一些就好,承受至亲离世肯定是很痛苦的,姥姥在妈妈离开的时候已经承受过一次了,我不想让姥姥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着,她又对上萧先生深邃的目光,脱口而出,“我虽然没办法完全体会你受诅咒纠缠的心情,但如果能帮到你的话,我也愿意努力试一试。所以……”她恳切地望进萧先生的眼睛里,以完全信任和万分真挚的语气说,“先生,拜托你了。”
萧先生动摇了,他自己都难以理解,为什么面对这个小姑娘的时候自己总是会变得如此心软,他明明是不该有怜悯之心的神啊。
欧副官见萧先生没有反对,连忙帮腔助攻道:“大人,缔结婚约毕竟不是真正成婚,虽按照神界规矩来说,免不了一些手续上的琐事,但交给下官便可解决。大人只需和陆小姐行奠雁礼,交换信物,在下官完成手续对接前保护陆小姐的周全便可。”
萧先生仍然没作声。
三个人跪坐在茶寮里经历了漫长的一阵沉默之后,他才终于抬起手,轻轻摘下脖子上的玉佩递给陆濛濛:“这是我皇祖母给的,现在给你作信物。恰好是玉雁,就当行过奠雁礼了。”
陆濛濛知道奠雁礼,是古代定亲必行的仪式,男方以每年南飞且只终身只有一位配偶的大雁为礼物,一表守礼守信,二表从一而终。她望着萧先生手心的那块玉,受宠若惊地怔了好一会儿才斗胆伸手去接。
这是一块羊脂玉雁,由无瑕的羊脂白玉雕成,玉质温润坚密,雕琢的花纹精致流畅。陆濛濛虽不懂行,但一掂量就知道是块价值连城之璧。
他还说,这是他皇祖母给他的——那他真的是皇子啊,还有可能是非常受太后宠爱的那种?照这么想,这岂不是一千年前的皇族玉器?
陆濛濛吓到了,急忙递回去:“不行不行,换个别的吧,这个太贵重了,我戴着它会睡不着觉的……”
萧先生压根儿没有拿回来的意思:“订婚信物本就应该是贴身之物。既然知道贵重,就更应该好好保管,这对我意义非凡。”
既然意义非凡那还给她干什么?这块玉简直比她还要值钱好不好?!
陆濛濛欲哭无泪,这时欧副官提醒她:“陆小姐,您的信物呢?”
她蒙了。她穷得连喝一口矿泉水都要分成三次吞,哪儿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贴身之物?
左思右想,她只得抬手把绑着马尾的发圈拆了下来,郑重其事地放到萧先生面前,说:“这就是我唯一值钱的贴身之物了。”
萧先生扫了一眼那根浅色弹力绳交织而成的雀头结发圈,除了看着挺精致结实之外,简直毫无特点。
陆濛濛趁热介绍道:“这是我姥姥还没生病之前给我做的,她还拿去开过光,对着它念了108遍无量寿经呢,说是要保佑我才思敏捷,长寿无忧的。”
她没说的是,姥姥给她做了一整盒,一整盒都开过光……
萧先生的脸色变了变:“在别的庙里开光,现在又拿来给我?”
陆濛濛气势极弱地耸耸肩:“那也没办法啊,我姥姥不知道这钟山山顶上还有你这座庙嘛……”
这倒是怪不到她头上。萧先生换了个理由:“我用不着发圈。”
陆濛濛抬眸笑起来,说:“你可以戴在手上呀。我跟你说,现在可流行男孩子手上戴女朋友的发圈了,据说是一看就知道你已经谈恋爱了,别人就……”话还没说完,蓦然发现萧先生的耳朵红了一大片,惊觉自己的话有多不矜持,也跟着变得忸怩起来,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总……总之,你就戴着吧,等我有钱了,再买一个值钱的什么东西给你做信物……”
欧副官再次发出助攻,说:“大人,暂且收下吧。信物交换之后贴身保管,才算礼成。”
萧先生叹了口气,勉勉强强地把发圈套进了手腕,不大不小的,挺衬肤色,倒也好看。欧副官眼看礼成,就说要去办手续,乐呵呵地起身走了。萧先生望着欧副官的背影,皱眉道:“我怎么觉得,他是想找点事儿干才这么热衷撮合……不是,促成这个婚约的呢?”
陆濛濛随口安慰他:“没关系啦,反正又不是要一辈子都这样。我本来还想贪心一点,让你一直保护我到爸爸回来的呢……”
萧先生侧脸过来看她,她正捧着茶杯喝水,一副毫无防备和他闲谈的模样。他看过她的命格,年幼丧母,父亲无心经营公司最后破产,在她十一岁那年扔下她和所有的债务,逃了。
“他扔下那么一大笔债逃了十年,你还相信他会回来?”
“嗯。因为爸爸答应我的事情从来不会失约的,他离开之前和我约定好了,让我等他回来。虽然那时我以为他只是出门去买包烟,但是,既然有了约定,我就一定会遵守的。就像我也答应你,一定会帮你解咒一样。
萧先生听得心中微暖,又觉得她实在天真,忍不住笑她:“你怎么傻里傻气的?”
“干吗,你没有这样无条件地信任过一个人吗?”
“有……”他望向空中悬挂的艳阳,和千百年前的一样刺眼,而他早就感觉不到疼痛了。就像出征前赐他羊脂玉雁、期望他如期凯旋的皇祖母那样,他也曾经对一个人的归来翘首以盼,尽管孤身在血中奋战,也坚信那个人一定会如约而至。
“但是,那个人没有回来。”
第三章
“神会一直以他的方式,守护着善良的人们。”
(1)
再次穿过移换阵,不费吹灰之力就从钟山山顶抵达姥姥所在的医院,陆濛濛不由得由衷感慨起萧先生这极其省钱省时的超能力来:要是能把她改变天气的三脚猫功夫换成这个,那她能省下多少交通费啊?
这种肯定会招神明大人嫌弃的想法自然不能让他知道,陆濛濛从到达的偏僻角落探出头去,发现自己正好身处姥姥所在的楼层,这接送服务可谓是相当到位。
“走吧。”她招呼萧先生往病房走去,他可是答应了副官大叔,在她的命格全然改变之前都要负责保她周全的。
萧先生却没动,像是有些犹豫,半晌才说:“我就在这里等你吧。”
“可我今晚都要留在这里陪姥姥呢。”
“那我先回去……”
陆濛濛赶紧折去拦住他,发觉他甚是不自在的样子,忍不住坏笑道:“哎,你该不会是害羞吧?”
他立马红了耳朵:“谁……谁说的?我怎么可能害羞啊?”
“那你干吗不去啊?”
“我……我是觉得,这才认识多久就去见你家人,发展得未免太快了点!”
陆濛濛眼看着他面颊上散开的可疑绯红,抓住机会继续痞痞地调戏他:“我们都有婚约了,你还在乎这个啊?”
“你……”
萧先生面如火烧,“你”了半天没个下文。眼看就要奓毛了,陆濛濛赶紧见好就收,安抚他道:“冷静,我的意思是你来都来了,顺带见一见而已,又不是让你以未婚夫的身份上门去,我跟我姥姥说你是我的朋友就好啦。”
萧先生听后表情有些微妙,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一样,眼睛慢慢地眯起来:“朋友?我,和你?”
在他看来,同学为朋,同志为友,“朋友”二字间的羁绊可不比知己少多少。
陆濛濛见他眉头微皱,以为他又没来由地嫌弃,撇嘴道:“那我怎么说?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不,救命恩神?”
萧先生再次沉默,他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也实在找不到理由走出去。他已经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置身于喧嚣的尘世之间,和人类有近距离的接触了,这下突然让他和她一起去见姥姥,实在是……
“濛濛!那是我们家濛濛吗?”老远传来一句呼唤。萧先生还没反应过来,又惊又喜的陆濛濛就立马抓住他的衣袖,一用力就把他从那个灰暗的小角落里拉了出来,快步奔向刚出病房没多远的姥姥。
萧先生第一眼看到的是走廊里满目的阳光,穿着各色衣物的人们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唯有不远处一位坐在轮椅上的银发老妇望着他,笑眯眯的神情里写满惊喜和慈爱。
他倏忽觉得心里有什么坚硬了很久的东西崩掉了一小块,像是结痂的伤口终于开始脱落,显露出新的柔软的皮肤。呆呆地跟着陆濛濛去到姥姥面前,听着她带着浓浓的笑意骄傲地向姥姥介绍他:“姥姥,这位是萧先生,我的朋友,顺路来看看您。”
姥姥听后眉开眼笑,已经很少有人特意来看望她了,她像被隔离在一个叫医院的孤岛上,尽管记忆越发模糊,但仍然知道见到的其实都是相似的脸。她向来最喜欢濛濛带朋友回家玩了,濛濛在朋友身边展露出来的笑容,瞧在眼里就像颗光芒四射的小太阳。但带男孩子来看姥姥,这还真是头一回呢。
姥姥顾不得手上还扎着输液管,赶紧伸手去拉眼前高瘦的男孩子,笑道:“有心了,有心了……”说着瞥到他手腕上的发圈,一怔之后心中更喜,“这……这不是……”
老人家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萧先生被姥姥这样亲昵的动作暖得不知作何反应,陆濛濛连忙解释道:“姥姥,不是,我们真的是普通朋友而已!”
姥姥握着萧先生的手收得更紧了,满是皱纹的脸笑意更深,自言自语一般的语气,模糊道:“谈朋友也是朋友嘛……小萧今年,多大了?”
有些茫然的萧先生回过神,随口胡诌了一个答案:“比陆濛濛大九……九岁……”
姥姥惊讶地瞪大眼睛,望向背后推轮椅的陆濛濛,道:“濛濛今年……”
陆濛濛知道姥姥算不过来,顺着萧先生的话给姥姥解释道:“萧先生说他三十岁呢。”
姥姥显然不信,和疾病纠缠已久的语言中枢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得拍拍萧先生的手,说:“不……不像啊……”
确实不像,这人看起来嫩得一掐一兜水,事实上比陆濛濛还要大上个九百来岁呢……
萧先生权当受了夸奖,微笑道:“谢谢。”姥姥仍然握着他的手不肯放,这是姥姥生病之后对待客人的一贯方式,若是遇上几十年的老朋友来探望,更是会一边拉着手一边抹眼泪地话家常。人老了,又生着病,面对难得的关怀总归会变得更加敏感些。
三人一同往病房走去,姥姥继续抛出中国式话家常必问的连环问题,语不成句地问他的籍贯,关心他在哪儿工作。
萧先生对这样的问题完全没有准备,侧脸给陆濛濛一个眼神,她即刻心领神会地抢答道:“姥姥,他是清淮人,还是个公务员呢,特别能给社会做贡献的那种。”
这是个什么答案?什么公务员?他连人都不是,怎么就成了能给社会做贡献的公务员了?
但姥姥显然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老一辈的人对有正当稳定工作的孩子向来有莫名的好感,连连点头道:“好,好……”
这时恰好回到姥姥的病床前,她伸手从摆在床头柜上的点心盘里抓来几颗花生酥糖,尽数放到萧先生手里,慈爱道:“好孩子,吃点心……”
萧先生看着手里的三颗透明包装的酥糖,感觉整个人都被善意包围,一切恍若隔世。陆濛濛瞧出他神情有些不对劲,以为他是不习惯姥姥的热情,便笑着钻到他和姥姥中间,不着痕迹地把他推出了姥姥可触及的范围内,还一边解围道:“姥姥,我们吃过饭才来的呢。”
姥姥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又看向萧先生。他马上会意,道:“我也吃了。”
陆濛濛像个炫耀自己在幼儿园得了小红花的小朋友一样蹲在姥姥面前,眉眼都是稚气的笑意,酒窝深深,补充道:“我们一块儿吃的。”
姥姥也笑开了,甚是欣慰地捏捏她的脸:“好,好,有伴就好……”
萧先生大概能明白陆濛濛要让他来见见姥姥的用意了,兴许是要借他的存在来宽慰这位即便病得话都说不完整,还牵挂着孩子有没有伴一块儿吃饭的老人家吧。
向来冷淡疏离的眼睛里慢慢涌上一些温和的笑意,连声音也不自觉地轻了,他越过陆濛濛望着姥姥,说了一句:“谢谢。”
姥姥很高兴,乐呵呵地点头。陆濛濛趁机扶姥姥坐回病床上,再按照惯例打开电视给姥姥看戏曲频道。对面床的奶奶招呼她去吃水果,萧先生趁她没留意悄悄退出了病房。直到姥姥睡午觉,陆濛濛才得空去寻他,一出病房就看到萧先生正坐在过道椅上,低头望着手里的酥糖发呆。
陆濛濛轻咳一声,他抬头看过来,陆濛濛抿嘴笑说:“这是我姥姥最爱吃的酥糖,可不是谁都能分得到的。你要是不尝尝,就真的错失了人间美味噢。”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轻声道:“我的皇祖母也最喜欢吃花生酥了。”
陆濛濛想起他给她羊脂玉雁时说的话,脑子里不自觉地开始想象他皇祖母的模样,感觉一定是个和姥姥一样慈祥温暖的老人。她坐到萧先生身侧去,细声道:“你皇祖母一定很疼你。”
不知是不是眼眸低垂的原因,萧先生此刻的眼神显得非常温柔。他很难得地再次接过了话题,说:“是啊。每次去请安她都拉着我舍不得我走,重病在身却还是时刻牵挂着我的身子能不能好。但我和你不一样,没能陪她走最后一段路不说,死也死在她前头,让她独自承受了痛苦。”
所以当陆濛濛说不想让姥姥白发人送黑发人时,他才又动了恻隐之心吧。
陆濛濛第一次听他谈到他的死,心里莫名一紧,猛然想起车祸那夜铺天盖地的疼痛感,那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但她毕竟被他救了,所体会的心情大概比不上真正死去时那种绝望和无助的万分之一。
“你……前世去世的时候多大啊?”
“二十一岁。”他嘴角含着些笑,却是苦的,下一句的痛感却更重,“皇祖母听说我辞世的消息,当场猝倒,不出一晚便溘然长逝了。”
陆濛濛不知还能说什么。二十一岁,明明是和她一样大的年纪,她不过在经历大学毕业的迷茫和亲人生病的困苦,而他却已经结束了一生。非但如此,灵魂却没有安逝,反而经历了更加痛苦的亲人离世和王朝覆灭……
“抱歉,让你想起伤心的事了……”
“不伤心了。再难过的事,反复回想了一千年都会麻木的。况且,按照轮回的历法来算,皇祖母早已转世,有了新的人生了。我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那些对他而言重要的人,那些将他视作瑰宝的人,早就在时间的擦拭下消失掉了,他能做的不过是守着一些残存的痕迹,以此证明自己好像也存在过。说罢,他转脸看向陆濛濛,发现她的眼眸湿漉漉的,充满疼惜和酸楚,失笑想这丫头怎么还会为了整天欺负她的自己而难过。他没忍住抬手拍拍她的脑袋:“小朋友,好好照顾姥姥。”
陆濛濛闭了闭眼,换上轻松的笑容,应允道:“嗯,我会的。”
(2)
那往后萧先生再没在姥姥面前露过面,只剩陆濛濛在病房忙里忙外,但直觉清晰地告诉她,那位守护神就在她附近。
入夜后住院部逐渐安静下来,姥姥入眠后,陆濛濛抱着电脑到走廊去补刷落下的公选网课。这是她大学期间的最后一门课了,是为了凑够毕业学分才补选的一门“西班牙语入门”,虽然她对这门外语毫无兴趣,但看在学分的面子上,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不过陆濛濛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戴着耳机听了不到半小时就开始犯困,这一整天里积累的疲倦都在这时爆发,她眯着眼睛小鸡啄米般打起瞌睡来。眼看着脖子就要完全失去支撑力了,倏忽间有个走路没声的身影靠近,在她失去重心前倾时准确地伸手扶住了她的额头。陆濛濛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他手心的冰凉,鼻尖嗅到一阵冷冽的莲香,是萧先生身上特有的味道。
她艰难地睁开眼,果然看到萧先生站在她跟前,她顿时挣扎着坐正了。他看了一眼她膝上的黑色笔记本电脑,揶揄道:“这就是笔记本电脑?你们家祖传的吗?看起来年纪和我差不多。”
那可不嘛,她超低价从一个学姐那里买的,都数不清是第几次被转卖了,老旧得除了卡机会顺利发生之外,其余一切功能都要依靠运气才能运行。
陆濛濛发觉他是来闲聊的,放松了警惕,百无聊赖道:“要不是这几天赶着看网课,我早就让它光荣退休了。”说完随意一指,“护士站有不是祖传的电脑,你上那儿看去……”
“我不。”
她忽然感觉膝上一轻,笔记本电脑被他拿了去,萧先生坐到她身侧,饶有兴致地望着电脑屏幕上不停变动的课件。睡意再次缠上来,勉强着回答了他几个关于笔记本基础操作的问题,陆濛濛在残存的理智即将败北的时刻听到他最后一个问句,带着些许少见的迟疑:“陆濛濛,我们真的会是朋友吗?”
她蓦地睁开眼,看到萧先生正装出一副认真看电脑屏幕的样子,好像刚才问话的人不是他一样。陆濛濛莞尔,这位傲娇神明啊,总是以冷冰冰的面目示人,其实心里柔软得跟棉花糖没什么两样吧。
她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走廊里亮白的灯光从她的瞳孔里折射出来,亮晶晶的。他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她一个很普通的眼神,可心里还是不由得猛地动了一下。
对现代人来说,“朋友”其实不是一个多珍贵的词,萍水相逢的人都能互加微信进入彼此的“朋友圈”,这些冰冷的现代科技让结下羁绊所需的条件越来越低。
陆濛濛回答:“在我看来已经是朋友了啊。而且还有很多超过朋友的部分。”
比如说他救过她的命,比如说缔结的婚约,比如说挂在她脖子上的羊脂玉雁,比如说这次他陪她来看姥姥。其实真正重要的,往往是这些超过“朋友”这个名字的部分,它们才是真正的羁绊。它们让他永远是他,而别人永远是别人。
萧先生轻哼一声,说:“我的朋友可没那么好当。”
“你之前不是说我是小朋友吗?那你多让着我点儿呗。”
他笑着睨她一眼:“你想得倒美。”
“长得好看当然也要想得美喽。”
萧先生侧脸看她,少女的神色极其灵动,他的嘴角不自觉地跟着弯出了一个很愉悦的弧度。片刻后,他才发出评论,道:“还行吧,不算丑。”
“想夸我漂亮的话可以直接说的哦。”
“‘不算丑’和‘漂亮’之间还差得很远吧?”
“对你来说肯定是一样的呀。”
他扭开脸否认:“才不。”
“啧,你就不能直接夸夸我吗?”
“你会很骄傲的。”
“你就不能允许我这么好看的小女孩有一点点小骄傲吗?”
“骄兵必败。”
“我又不去打仗!”
“人生如战场。”
(3)
九月的早晨好在不闷热,薄如蝉翼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陆濛濛一醒来就看到光束里铺天盖地的小小尘埃。她想起今天要去市里的招聘会,一激灵坐了起来,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姥姥病床旁的陪护椅上了,而笔记本电脑则安静地躺在床头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