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昱还是没说话,透过昏沉的光线打量她。
何遇就是这种女人:心里揣着一个答案,偏要使坏逼着你就犯,可只要她尝到了一点儿甜头,不等你说穿,又立马若无其事起来

。你憋着,她却痛快了,前番种种,反倒成了你自作多情。
但川昱知道,在她没有百分之百确定对方非她不可之前,这样的试探还会再有的。他不能这样由着何遇来,或许说,他不能这样

由着自己对她痴心妄想。
何遇顺手在头上绑了个马尾,或许是为了吃烤肉时不至于沾着油腥被糊一脸头发。
她脑袋微前倾,脖颈上那根细细的系带从她羽绒服里露出来了,院子里橙黄色的灯光从厨房门透过来,刚好有一缕照在了上面。
何遇准备往门口走,川昱突然勾了她一把:“怎么,给你亲过搂过,我就不值钱了?”
(三)
何遇感受到自己腰部有一股牵引力,下一秒,便被带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她背对着川昱,依旧可以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呼吸。
他单手揽着她,像控着一个取悦人的小玩意儿。
何遇不喜欢这个姿势,说:“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我喜欢你,我想要你。”川昱没撒手,将她的腰身环得更紧些。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最小,隔着衣服,何遇的腰椎被什么顶了两下。
“川昱!”她侧过头瞪着他,淡淡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凶狠劲儿。
“我不至于这么下流,那是你自己的手机。”
何遇看不到他的脸,但她知道川昱说话时一定带着招摇的笑。
不是男人与女人之间平等缱绻的欢愉,而是一种男性依靠力量征服与操纵的得意。她讨厌这一点,因为这种境况里,她可以被任

意一个稍有姿色的女人代替。
她想挣脱,用双手去掰他的手臂。
川昱决心治她,顺着她的力道松开一点儿,又立马往回收紧将她的手也箍在了一起,她像一条被钳住的小蛇,仅能凭借扭动来表

示自己的不满。
“怎么,不舒服?兜里的手机太硌了?”他将声音压低,像某种偷欢者的密语,“这样,我帮你拿出来。”
手机兜在打底的裙装口袋里,被外衣罩着,而那件羽绒外衣早已在第一次被环住时就扭扯进了两人身体的夹缝里,如今更像是一

块紧缠的绸布,十分贴身。
何遇偏头狠撞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敢!”
声音像被撕了一道口子,有种急躁。
川昱轻笑了一声:“嗓子都哑了,看来真是硌得很难受了。”
说着,他将另一只手顺着她腰部的衣缝伸了进去。
何遇的脊背原本就与川昱的腹部紧贴着,他的手每往里挪动一寸,她都能隔着那层裙布感觉得清清楚楚,指节、手腕……比直接

抚在她身上更加添火浇油。
“我说,你能不能别扭了,我就帮你取个手机,你这个蹭法儿……不太好吧?”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手指却故意在口袋边缘来回抚动,痒,甚至是挤压得有些疼,她愈发不能不动声色地承受。
“刺啦”一声,他索性失误般地将手从她裙装侧边的拉链位置滑进了衣服里,依旧是手背,但男人的肌肤粗糙,像一把沙,硬灌

进了蚌壳里。
何遇身子一颤,倒吸了一口凉气。
即便由于工作、由于绯闻、由于驰溪一般勾引或求欢的举动,自己接触过许许多多半裸乃至全裸的男人,但从来没有一个真的碰

过她的身体,像川昱这样势汹汹。
何遇咬牙切齿地骂:“我弄死你!”
“好啊!你弄死我啊!”他故意顶她的话,反手在她温暖光洁的腰上掐了一把。
她吃痛,却死死地咬着牙不愿意出声。
不想叫他心中的胜利感再多一分,也不想叫别人进来看到自己工具一般被他操纵。
川昱将她往自己怀里又箍紧了几分,她抬腿往后踢他、侧头撞他,像个疯女人,但都没有成功。
闹了好一阵,何遇不动了。
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听着她气息平稳后,便将隔衣放在她腰上的手完全抽了出来:“知道错了没有?”
她不出声。
川昱等了一会儿,沉着嗓子跟她说:“你不会留在这里,我也不会离开这里,以后少来招惹我,听明白了?”
“因为你妈?”
他咬了下唇,没心思问她听谁嚼的舌根,撒开手,看着她外套被他搂得歪七扭八的,顾忌队员们平日就爱瞎想,又粗鲁地拽了一

把帮她扯正:“这跟你没关系。”
川昱往门外走,何遇在他身后冷冷地笑了一声。
“孬。”
他假装没听到,何遇又淡然地讲:“除非死了,我喜欢的,一定要弄到手。”
川昱顿了一步,院子里突然喊起来了。
“快、快来人帮帮忙!”
“好多血,怎么办,怎么办啊?”
“帮帮忙,有人受伤了。”
听到男男女女的人声,川昱立即推门跑了出去。
摄影组的那辆白色商务车斜斜地停在门口,两个男摄影背着相机用一块毯子抬着一个人,几个女模特花容失色,朝着眼镜他们惊

叫。
川昱上前查看,队里其他人也跟着去帮忙搭把手。
受伤的是林夏亦,被院子里的灯一打脸色都白了。
辛干眼尖,揪住毯子的一角跟川昱说:“三哥,伤在脚上。”
院子中央只挂了一盏暖黄的白炽灯,尽管现在太阳没有完全西沉,照明情况也不算太好。
川昱简单地在林夏亦腿上抹了一下,看不清伤口的具体形状却沾了一手的血,黏黏腻腻的,开始有些凝结了。
“怎么回事儿?”他问那两个男摄影。
先前回来拿道具的那个小伙子吓坏了,还是二扬回答:“本来静照拍得好好的,林姐说感觉不对,要试试奔跑截图。谁知道她才

跑出没几步,就……那一片都是沙,谁知道下面会有东西?”
被沙里隐匿的尖石刺伤也算常见,川昱大致了解了情况,看了看自己手上沾的血,意识到眼下林夏亦出血的状况很可能已经超出

了简单的划伤。
“你们有车有人,不送医院是疯了吗?”
川昱语气严肃,单纯因为林夏亦是一个伤员,不送医送这儿相当于延误治疗。
这一声将摄影组那几个吵吵嚷嚷的人吓得够呛,何遇也听到了,从厨房出来站在一旁。
二扬看着川昱的表情有些发怵,支支吾吾地说:“是……是准备送去镇上就医的,可林姐、林姐叫着你的名字说……”
“崽子!”川昱气极了,顾不上给不给面子骂了二扬一句。
队员们抬着林夏亦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受伤了不送医找他们队长做什么?找死吗?搞笑的是这么多人竟然还真按她说的抬回来了


“脑子被马踢了?她失血不清楚叫你们去死你们去不去?”连一向沉默寡言的老张都压不住火,人命关天,哪能由着一个伤糊涂

的人任性。
两个男摄影不说话了,当时确实也是脑子发热犯蠢了。
教训他们对林夏亦的伤没有半点儿好处,川昱咬了咬牙,只好说道:“抬到我房里去,我先给她止血清理伤口。”
一堆人急吼吼地抬着林夏亦直奔川昱的房间,他转过身,见何遇靠在厨房门口,玩着手机咀嚼着一小块烤熟的羊肉,像一只没有

感情的小兽。
(四)
“那个女的怎么这样?这边有人受伤了,她不知道吗?”
“就是,就算不熟也该过来看一眼吧。”
“怎么不熟,之前在买湿巾的那个地方我还看到夏亦姐跟她说话呢。”
“你们不知道啊,她就是何遇。”
“《野蛮生长》那个何遇?”
“对啊,听二扬说,驰溪临时改主意过来就是为了见她,网上不是说她跟驰溪有一腿吗?真是搞不懂她有什么好的,也没多漂亮

。”
“你酸什么,人家有名玩得野呗,正经女人谁会跟去消防队更衣室勾引驰溪啊,我还听说……”
川昱用剪子绞开林夏亦带血的裤腿,听到门边那几个模样差异不大的女模特在絮絮叨叨八卦着。
“听说”后的语句里不时冒出几个连他作为男人都深觉污秽的词钻进他的耳朵。
“哎,过来搭把手。”川昱冲她们喊道。
站在一旁的二扬和另一个男摄影急忙凑了上去:“同志,你说你说,需要我们做什么?”
川昱摆了摆手:“男人手太重了,这事儿最好女人来。”
他将目光投向门口的那几个网红脸,二扬也只好说:“你们帮帮忙。”
没有推辞的理由,几个人慢慢从门口挪了进来。
川昱将割开的裤脚割成了几块小片,说道:“你们一人扯一片,我帮她清理伤口,没上药包好之前别撒手,不然脏裤子碰到伤口

不利于恢复。”
裤脚被血泡过,又沾着沙土灰尘,黏黏腻腻不说,还带着一股血腥味,几个人靠近的动作顿时就变慢了。
川昱说:“来啊,我要清洗伤口了。”
听了他的催促,几个人不得已一人轻拉了一片裤料,精致的嵌着各色闪片与雕刻着细小花纹的美甲捏在脏裤脚上,格外违和。
川昱轻哼了一声,伤口附近的裤料被拉开,的确让他清理伤口的工作顺手很多。
眼镜从屋外找了两瓶凝血消毒的药剂过来,看到这个阵仗便问:“队长,你咋不干脆把伤口附近的裤腿剪了呢?这样好包扎啊。


川昱头也不抬地回:“不用,她们扯着一样的,反正是一伙儿人,心善多照应嘛。”
几个闭气忍着血腥味的女模特互换了一个眼神,顾及着“心善”的高帽子和这儿是川昱的地盘,没一个敢吭声。
清理完血渍之后,伤口的形状清晰了许多,川昱细细看了看,问二扬:“你们今天在哪儿拍摄?”
“离这里二十来公里的样子,有个小水泊,有些地方有草。”
“具体?”
沙地不比城市,没有地标建筑街道划分,二扬说不上来,只好打开相机取景器凑到川昱跟前给他看场片儿:“这个地方,你能认

出来吗?”
川昱停下手上的动作扫了一眼:“知道了。”
眼镜凑上前去瞧,二扬已经摁熄了显示屏,于是他转头问川昱:“队长,她伤得很严重吗?”
川昱摇头:“伤口有点儿深,好在没伤到骨头,人八成是晕血或者体力不济什么的。伤口我清理干净了,你给她上点儿药先包扎

好,我出去一趟。”
眼镜点头,几个扯裤脚的女模特一脸要疯了的表情看着川昱。
他咬了下嘴唇,又跟眼镜说:“你刚才的话有点儿道理,一会儿你包扎的时候还是把裤腿直接剪掉。”
眼镜又点头,川昱谁都没再搭理,直接从房里出去了。
院子中央,老张在清理烤肉后半燃半熄的炭火,辛干在给摄影组的人分盛吃的,川昱眯了一下眼,没见着何遇,又往她的房间瞅


“三哥。”辛干叫了他一声,指了指院子边上的公共卫生间。
川昱点头,走了过去。
土砌的墙,石棉瓦盖的顶,不像围房里其他房间那样周正,卫生间的墙体与屋檐之间有肉眼可见的一圈缝隙,而且常年处在下风

口,通风排臭一流,除了冻屁股,挑不出毛病。
川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听到任何动静。
他看了辛干一眼,辛干懂了,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意思是她进去十来分钟了。
川昱脸色一沉,冲着卫生间里说:“我进去,还是你自己熄了烟出来。”
何遇手一抖,燃了半寸的烟灰掉了她一身:“我在蹲坑。”
他有些无语:“你是在蹲坑,还是在抽烟自己不清楚吗?”
何遇看了看四周,没有被偷窥的可能,依旧是那副事实如此的嗓音道:“我说过了,我在蹲坑,不信你进来看啊?”
三秒过后,门外没有回音。
何遇勾了下嘴角,百无聊赖地用小拇指击落了烟卷上新积的烟灰。
从房顶的缝隙里透进了一股风,把烟灰吹落在鞋上。
她低头蹬了两脚后,稍一抬眸便看到了一双漆黑圆睁的眼。
“厉害啊,站着蹲坑。”川昱皮笑肉不笑地数落道。
何遇没想到川昱真的会进来,故意跟他较劲张嘴喊:“抓流氓啊!有人强闯女厕所了!”
房间里的人没听着,院子里听着的两个人互换了一个眼神,辛干一边笑,一边说:“何遇姐八成在里面抽烟被三哥抓了。”
老张不接话,辛干继续说:“她刚才问我借打火机来着。”
喊了几句没人回应,川昱也环着手看疯女人似的由着她作,何遇觉得没什么意思,“啧”了一声,准备出去。
川昱一把攥住她左胳膊。
何遇白了他一眼:“怎么,上厕所还要人陪啊?”
他将另一只手摊在她跟前,说:“烟,交出来。”
何遇挣了一下,没他有劲儿,无语地将手上的烟屁股交到他手里。
川昱反手将那小半截烟头在墙上碾熄,往蹲坑里一扔,再次将手摊在了她面前。
“没了。”
“拿出来。”
她瞪了他一眼,无济于事,从外套口袋里摸了一根放在他手心里。
川昱依旧摊着手。
何遇:“真没了。”
他站直了身子,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何遇翻了个白眼:“你属警犬的吗?”
她在口袋里摸了一下后又拿了几根给他。
川昱用大拇指拨了拨手上的烟卷,依旧没松手。
何遇咬了一下牙,将打火机都拍在了他手上,眉毛一皱如同一头发怒的小狼,大声说道:“满意了?”
川昱像个老干部看新兵蛋子似的眨了一下眼,反手握住那些烟卷往她口袋里掏了一把。
何遇连忙握住了他的腕子:“就一个烟盒!烟都给你了,我留着闻闻它过过干瘾不行吗?你有没有良心!”
川昱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求起人来倒比平时看着还暴躁。
他松开她的左手,腾出手来轻易掰开了她握在自己腕子上的右手。
他把烟卷装入烟盒里,整包往蹲坑一扔,打火机又塞回了她的口袋里。
何遇脸一黑,拨了一下打火机凶他:“都丢了呗!火机给我,扭头我就把你房子给点了。”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见何遇正狠狠地瞪他,于是说:“别闹,你车借我用一下。”
“不借。”她捂了一把口袋,却发现已经空了。
钥匙是刚才掏她烟盒的时候拿走的。
川昱拎着那串钥匙摇了一下,何遇看不惯他嘚瑟,将脸别了过去。
两秒之后,她的口袋沉了一下,他又将车钥匙放回了她兜里。
“林夏亦脚上的伤是大号兽夹边缘的铁齿划的,她落脚的位置再过半寸,无论男女,踩上了整根腿骨都能夹断。”川昱一边说一

边往卫生间外面走。
何遇又踹了一脚地上沾着烟灰的土,将手伸进兜里:“接着。”
“咣当”一声,钥匙圈准确地落在了川昱手心里。
他说:“谢了。”
她回道:“白眼狼!”


第七章 受伤,我不愿意
(一)
沙铲、手电、镐子……把需要的工具放进越野车后座底下后,川昱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烤好的羊排,没来得及吃晚饭,有点儿饿。
他刚上车、关门,就听到了两声“砰”响。
他扭头,看了一眼副驾驶上跷着二郎腿怀抱一碗烤羊肉的何遇。
“我怕你把我的车卖了。”她说。
川昱没话反驳,只能带着她一起走。
没了院子四周房体的遮挡,临夜的沙地显得更加光亮一点,眼睛适应了昏沉的天色后,隐隐地还可以分辨出远处暗橙色的霞光。
“嘀嘀”,开出十来分钟后,人迹稀少的沙路上另一辆颜色骚包的越野车跟川昱他们的车擦身驶过。
他纳闷,看了一眼,问道:“那是康巴大叔和……驰溪?”
何遇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咽下,又从碗里捏了一块很自然地递给川昱:“别告诉我你也是他的粉丝。”
“不是,看过图。”川昱如实回答。
何遇笑了一下,想象着川昱听说她跟着驰溪走了之后板着一张阎王脸查驰溪资料的画面。她将那块羊肉又递近了一点儿,川昱两

只手架在方向盘上,肚子的确还饿着。
“怕我下毒,还是怕我蹲坑后没洗手?”她的语气不好不坏。
他张嘴,不得已吃下了那一块。
“谢了。”
“你们烤的肉,是我占便宜。”
“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你找驰溪带医生过来的。”川昱记得,众人围着伤员的时候,她靠在厨房门口看手机。
何遇点头:“轮不到你谢我。”
“林夏亦是我老师的女儿,老师对我有恩,她若真在我的地盘出事,我会很内疚。”
“不是旧情人吗?”
川昱看了她一会儿,无声地笑了:“消息挺灵通啊。”
何遇不接茬,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小块肉。
驻地的伙食不好,看来这扇羊排当真烤到她的胃口上了。
川昱说:“再给我来一块。”
她斜着眼睛瞧他,毫不客气地将碗往车门那侧挪了挪。
川昱好笑:“别小气,那么一大碗呢。”
何遇道:“自己不带,该。”
她的两片嘴唇间露出一点儿白白的牙齿,故意看向窗外的眼睛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坏。
川昱不逗她了,专注地望着前路,慢慢地说道:“我们在一起一共也没半年,当时她年纪小,人漂亮爱闹腾,追我又追得紧,我

想着答应了就答应了,别对她动手动脚就是,等她兴致过了也就……”
“到了叫我。”何遇打断他的话,将肉碗摆在操作台上伸了个懒腰,眼睛一眯,有模有样地打起了盹儿。
川昱点头,瞧了何遇一眼后,低低地哼笑了一声:“好。”
夜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呼呼的,像在吹一支年代久远的陶埙。
起初,何遇只是闭眼养养神,听着风声,呼吸反而愈发平稳。
“何遇。”
好一会儿,汽车停在了林夏亦他们外拍地附近,或许是因为有人受伤走得急切,沙洲中还支棱着一顶遮阳用的敞围帐篷,光线暗

,辨不出颜色。
“何遇。”
川昱又叫了她一声,发现她的睫毛动了动。
有一颗碾碎的辣椒面落在她最长最翘的那两根睫毛中间,若睁眼,肯定会掉进眼睛里。
川昱盯着何遇看了两秒,看她不像是装的。
他屏气凝神,往何遇那边探了一点儿身子,距离极近。川昱用小拇指拨了一下她的睫毛,抖落了那颗辣椒面。
何遇感觉到了痒,揉了一下眼睛,醒来只看到驾驶位上的车门敞开着。
“你怎么不叫我?”她伸了个懒腰,将头探出车窗。
“忘了。”川昱背对着她走向那顶帐篷,语气冷冷的,落在她耳朵里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何遇撇了下嘴,将睡前拈过羊肉的手狠狠地揩在了主驾驶位的皮座垫上,心里才飘起一点儿得意,立即想起这车属于自己,便面

无表情地挂上相机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怎么样?找到那个兽夹了吗?”她问。
川昱冲她摆手,随即说:“你站那儿别动。”
“我没那么笨。”
川昱回头,她已经爬上了车顶,端着相机正拍摄天边残红的云和早出的星。很奇怪,他倒是认为何遇这个姿势更适合持一个天文

望远镜。
川昱看了两秒,将视线移回了脚下的沙地。
即便林夏亦的腿出血不上,洒在黄沙之上的那些血渍和脚印也早被风吹着掩进了沙里,川昱只能用一把镐子沿着帐篷边缘那些差

异甚微的痕迹一点点敲击寻觅。
“川昱,你有一副好心肠。”何遇对远方的晚霞失去了兴趣,一个人抱着相机仰躺在车顶上絮絮地说。
川昱没听到,风将她的话刮乱了。
倒是他手里的镐子,在又一次击向地面时发出一声与金属相撞特有的碰响声。
是一个三十厘米左右的中号兽夹,安置在一小丛结籽儿的矮草中间,四周零星还能看到为设伏掘出的草根,已经枯死了。川昱蹲

下,捡起其中一根放在大拇指与食指的指腹之间捻了捻,知道陷阱周边的这一丛明年夏天都不会再变绿了。
他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下嘴唇,发现兽夹未裸露的一面还用一块细纱掩了,再用一把沙子隐藏着,两边的夹口有两个铁制的倒钩

,其中一端绑着绳索,看不出走向,但可以猜测这一片带草皮的圈地中,这样的陷阱不止一个。他凑近嗅了嗅,想象中的血腥被一股

鹤形目动物的气味掩盖了。这套装置应当用过很多次。
川昱皱了下眉,沉默了一会儿。
他没有急着起出陷阱,而是回头向何遇喊道:“我们今晚不回去了,你行吗?”
何遇怀疑自己听岔了,翻身在车上侧了一点儿位置,用取景器拍下了这个男人的侧影,半蹲着,像某种原始的农耕器具。
“行啊。”她隔了好一会儿才应道。
川昱点头,站直了身子看了看四周后,往停车的位置走。
何遇从车顶坐起来,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天色暗了,只有赤红的霞光映着他一个大概的轮廓,健硕、威严,有种古城墙前石狮一般的巍峨。
她端起相机,最后快门按下的时候川昱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川昱指了指不远处地势微微凸起的一处说:“那边有水泊,我们可以在附近过夜,车也开过去,正好挡住。”
何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什么也不问,温顺地说:“好,我车上有帐篷。”
川昱颔首,准备钻进驾驶位上去。
何遇还在车顶,两腿并直往引擎盖上一滑,朝他伸出左手:“扶我一下。”
川昱没动,她的手依旧伸着。
“天再黑一点儿就看不见搭帐篷了。”
川昱无法反驳,将手递给她。
何遇搭上,从车上跳了下来,一钻进驾驶室坐好就催他:“还不走吗?”
川昱莫名干咳了一声,是自己心里有鬼,扶她一把本就是寻常的。
车子沿着原路倒了一点儿后开到了沙地中,绕两个弯,果然有一处泛光的水泊隐在一座小丘之后,面积不大,但闪着一种奇特的

光。
川昱将车停在距水泊五米左右的地方,拿出帐篷,瞧了瞧。
“你这个帐篷不错。”他背身跟何遇说。
何遇极浅地勾了下嘴角:“人也不错。”
川昱回头,看到她靠在车边正盯着自己,便笑着将帐篷的一块衬布抛给她:“会搭吗?”
何遇将胸前的相机取下放进车里:“当然。”
铺内帐、穿篷杆、挂外帐……
有了她做帮手,平地上很快就隆起了一顶鼓鼓的帐篷。
何遇说:“还有篷钉。”
川昱点头,钉篷钉是纯力气活,他挽了一点儿袖子自己做,只让她在边上看着。
何遇孩子似的抱着腿蹲在他旁边。
川昱往哪边移,她就跟着往哪边挪动,只是不起来,就那样蹲着,裹在羽绒服里像一只企鹅。
他钉第三颗篷钉的时候,问道:“你冷?”
何遇摇了摇头:“你不是应该希望我热吗?”
她嘴边带着一种笑,在车顶的时候还只是“有点儿”,现下已经很意味深长了。
川昱知道何遇脑袋里在想什么,只是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将她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勾出来了,于是放下手中的篷钉,指着刚刚过

来时绕行的那座小沙丘说:“那个兽夹是个连环套,附近还有多少,我也说不好。不过放这种陷阱的人会一夜巡一趟,现在它还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