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着重强调了后面三个字。那女子接过咖啡欣然道谢。卫嘉似乎看了陈樨一眼,什么都没说。
那年轻女子就是陈樨初到马场那天卫嘉接待的两个女客人之一,叫段妍飞。陈樨还记得她是上海人,在家人开的策划公司工作。看得出段妍飞是打心眼里为这次重遇而高兴,她让孙见川和陈樨叫她“妍姐”。
卫嘉说,妍姐也是为了卫乐的婚事来的。
两年前段妍飞从马场回去没多久就组织全公司的员工来马场团建。她负责公司的内勤事务,凡事都要与卫嘉交接,一来二回地便熟悉了起来。今年夏天她又与父母到景区玩了几天,也是找了卫嘉陪同。游玩过程中,她父亲冠心病忽然发作,是卫嘉及时把他送往医院救治,协助心急如焚的母女俩办手续。最终段妍飞父亲脱离了危险,他们一家对卫嘉都心存感激。住在马场的卫乐跟进跟出,也和他们建立了友谊。这回段妍飞听说卫乐要结婚的消息,非要亲自跑一趟来道贺。
“还有要接的人吗?”陈樨问。
“没了。妍姐和川子的航班时间很接近,正好一趟接回去。”卫嘉想要接过陈樨的行李箱,被陈樨拒绝了。她说东西不重,自己能行。
卫嘉缓缓收回手,说:“你们等我一会,”说罢他往咖啡店的方向走。
陈樨猜到了卫嘉要干什么,即刻叫住了他:“如果是给我买的话,不用麻烦了。其实我不太喝咖啡的。”
一行人随着卫嘉去了露天停车场,在一辆破破烂烂的小型货车前停了下来。这车的轮毂上满是飞溅的泥浆,车斗还铺着干草,一看就知道是日常用来运马的。卫嘉带着歉意说:“早上下了场雨。”
陈樨轻声哼笑,瞧他说的,好像没有那场该死的雨,这车就能光鲜如宝马。
本章完


第56章 二点五和十二生肖2
孙见川已先一步拉开车门,说:“我喜欢这辆车,坐上去颠得比骑马还带劲……门把手怎么断了?”
“哟哟,没有把手的车更带劲,没准还能带你上天。”陈樨接过孙见川手中门把手的残骸说。
“门是牢靠的,把手回去装上就行。”卫嘉说完这话,用指关节蹭了蹭鼻子。这是他感到为难的的小动作,陈樨心里警铃大作。果然更绝的来了,他迟疑道:“前头可能会有点挤。是我的问题,我没安排好。要不川子你来开车,我坐后面去?”
此时他们都发现了,这小货车只有单排座,驾驶座旁坐两个乘客已是勉强,第三个人是必定要往后头去的,而这个“后头”正是车斗。
孙见川表示自己开不了这车。他忽然有些绝望,如果开车的人只能是卫嘉,另两个同伴都是女孩子……他看了看车后斗,仿佛已看到接下来两个多小时自己的归宿。
“没事儿的川子,我是计划外的人,我坐后面。”陈樨冷静道。
孙见川陷入了天人交战,那点儿怕苦畏难的心最终还是败给了身为男人的担当。现在是他和陈樨关系转机的重要时刻,他可不能又输了先机。
“说什么呢,我能让你坐车斗?”孙见川拽下陈樨,自己咬牙爬了上去,用干草给自己垫了个舒服的角落。
卫嘉也从驾驶座探身给两个女孩儿打开车门。
陈樨没有动,她在等段妍飞先上。
卫嘉说:“你坐中间。妍姐晕车,她喜欢靠窗。”
段妍飞连连道谢:“卫嘉你记性真好。”
陈樨面不改色地坐了上去,暗地里差点儿把后槽牙咬碎。该死的东西,他怎么知道她就不晕车呢?她越想越窝火,自己是中邪了?为什么要花了大代价临时改签飞澳洲的机票,宁可错过外婆的七十大寿也要眼巴巴地挤上这辆破车?
卫嘉竟还敢火上浇油。他发动那辆如野马抽搐一般的小货车上了路,和靠窗的段妍飞有说有笑地聊了一会儿,才对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陈樨说:“你不跟你妈去澳洲真的没问题?”
“她还能吃了我?”陈樨说。宋明明女士宽容得很,不过是电话里将她骂得狗血淋头,还编辑了五百字信息向她阐述“孝道”与“诚信”的意义。对了,机票改签的费用也得她自己承担。陈樨默念,要微笑,不要骂人。她是个成年人了,自己的决定自己负责,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我是为了乐乐才来的。”她冷冷地补充了一句,又忍不住想抽自己的嘴巴——当然是为了乐乐,不然呢?
段妍飞对陈樨很感兴趣。从两年多前那次照面到今天重遇,陈樨给她留下的都是漂亮又不好亲近的印象。段妍飞家境尚佳,自认为对陈樨这样的姑娘也有所了解:她们往往出身良好,深知自己各方面条件优于旁人,家教不错,与人接触不会轻易失了分寸,但骨子里限界分明。这样的姑娘和卫嘉显然是两种人,不应存在交汇,可她却反复出现在卫嘉的生活圈里。因为车斗里的那个小帅哥?似乎又不是。
段妍飞主动搭讪:“陈樨,你是不是学过跳舞?”
陈樨想到卫嘉曾经说她走路“奇怪”,当即道:“这么明显吗?”
“对啊,你的身体线条很美,仪态也挺拔,我特别羡慕你这样的。”
陈樨感受到段妍飞投来的善意,她本可以更友善随和地对待一个陌生人的。可两次与段妍飞接触,陈樨都不自觉地支棱起身上的毛刺,像争夺地盘的流浪猫。
“注意把肩打开就好了。”她缓和了语气。
段妍飞笑着说:“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有点小姑娘气,现在完全是大美人了。你还在上学吧?学校里是不是很多男生追你?”
陈樨本想说:“还好。”忽又斜睨了身边专心开着破车的那家伙,她决定据实以告,让他知道自己真的很受欢迎。
“对啊,这个学期追我的人有三个呢!”
段妍飞沉默了片刻。陈樨以为自己说得太夸张了,出于严谨的态度她补充道:“严格说起来是二点五个,我和系里的一个师兄算是相互有意。”
“你在一个基本上都是女生的学校念书?”段妍飞怀疑道。
“我们学校偏理工,我们化学系女生更少了。”
“那怎么会才二点五个男生追你?我上大学那会,一年追我的男生都能按十二生肖排序。”
陈樨微微张开了嘴看向段妍飞,想确认对方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那么多吗?我指的是正式表白过的。”
“那当然啊!”段妍飞点头。
“呃……好吧。”陈樨只能默默检讨自己的魅力。她觉得自己挺受男生欢迎的,那些偷拍她,在学校表白墙上挂她照片的家伙又不是她臆想出来的,可为什么只有二点五个人向她表白呢?这仅有的二点五里还包含了一个包年续费会员,现在正坐在后头吹风呢。
“你说‘放屁’吗?”
“啊?”
陈樨对云里雾里的段妍飞解释道:“你平时会跟男生说‘屎尿屁’吗?”
“这是什么问题?”段妍飞掩嘴笑,“当然不会啊!”
难道这就是二点五和十二生肖的差异之所在?善于总结问题的陈樨似乎发现了新的社交奥秘。她其实也没有跟谁都‘屎尿屁’,只不过常常会把“放屁”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可宋明明也是这样说话的,她说《红楼梦》里林黛玉骂人同样说“放屁”,大俗即大雅!宋明明今年四十五了,追她的人……陈樨没有统计过,想必是二点五的n次方。
或许,“放屁”二字林妹妹说得,夏金桂说不得?
陈樨想到花容失色,难怪了……她的视线不经意掠过卫嘉。他的嘴紧抿着,这是在批判她……还是在憋笑?
陈樨心火愈盛,恨不得把他像车门把手一样扳断了扔出去。一个放马的小厮竟也敢有洁癖!
本章完


第57章 只有你一个
几人抵达马场已近傍晚,还没下车,他们已感受到非一般的热闹氛围。新开辟出来的停车场停满了车,其中有不少是外省牌照。服务点外的草地上立起了红彤彤的充气拱门。两个巨大的音箱正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和鼎沸的人声混杂在一处,散逸在宽阔的草场四野。
“哇,卫乐的婚礼办得好隆重啊!”段妍飞先一步发出了惊叹。
“这是县里在举办旅游文化节,卫乐的婚事赶巧碰上了。”卫嘉从车上下来,替她们取下行李。他问同样刚跳下车斗的孙见川:“你还好吗?”
孙见川用发蜡精心抓出来的帅气发型变得宛如一棵迎客松,从它们延展的方向可以清晰看出风从何处来。多亏了陈樨扔给他的一条大披肩,他才不至于被冻死。他顾不上扒拉头发,双手揉弄自己的面庞对卫嘉说:“好什么?我鼻子都被风吹歪了!”
他听到了来自陈樨的笑声。真不公平,为什么只有他被吹得七荤八素,而陈樨看上去光彩照人。孙见川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中途在加油站休息时,陈樨分明情绪不佳,可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竟然有心思补了口红,还是她平时不轻易使用的鲜艳唇色。
陈樨发现这次重返故地,马场已经大变样。不仅服务点扩建了,周围的农家乐、射箭场和跑马道也改头换面,招牌、装备都是全新的。一匹巨大的骏马塑像立在中心醒目处,顶上是旅游文化节的宣传横幅。周边添了不少游乐设施,还有各种售卖烟酒饮料、旅游纪念品的小摊位,有人在吆喝着叫卖土特产和“特色”小吃。远处停着几辆旅游大巴,外地旅游团里的大爷、大妈在成群结队地拍照……那个冷清的破马场不复存在,如果不是卫嘉在旁,陈樨会误以为自己被送到了某个陌生的景区。
“接客的马队来了!”孙见川兴奋地冲前方喊。只见一队披红挂绿的马儿被人领着朝旅行团集结的方向走来。旅行团里的大爷、大妈们都乐坏了。
孙见川说:“樨樨你看到了吗?这是我出的主意,接客就得要有排场!让客人骑着马绕慢悠悠在周围转一圈,再给送到入住的地方。这一招特别受旅行团欢迎,我爸都夸我了。不信你问卫嘉!”
“嗯。川子的想法很好,他和孙总一样有商业头脑。这样一来,马场里上了年纪和受过伤的马也能派上用场了。”卫嘉点头道。
陈樨朝孙见川竖了个大拇指,孙见川喜滋滋地指着那匹挂着硕大红花的头马说:“我今天就骑它。樨樨你的披肩再借我用用,我系着这披肩像不像荒野大镖客?”
陈樨觉得要不是孙见川长得帅,他这个嘚瑟样谁看了都想揍他。可他才不管别人的眼光,披肩一甩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
“这不是樨樨吗?还有妍飞也来了。卫乐早上还念叨你们!”领着马队过来的人原来是杨哥。他的大胡子剃掉了,人顿时显得年轻了不少,肩上还骑着个两岁左右的小娃娃,穿着一身棉袄,像个小肉球,正好奇地看着来人。
“小家伙又长大了,让姐姐亲一口……”段妍飞笑着去逗小娃娃。
杨哥打趣道:“他管卫嘉都叫叔叔了,你咋还姐姐呐!”
“没结婚就是姐姐。小家伙,以后也叫卫嘉哥哥好不好?”
“我没问题,是杨哥不肯跟我差了辈份。”
段妍飞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笑,她也跟着乐。“我上次来他除了在胖姐怀里吃奶啥都不会。”
“下次你再来,他就能带你玩了……”
陈樨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火热,这些都在提醒着她,对于马场的人而言,来过好几回、性格讨喜的段妍飞才是更亲近熟悉的人。陈樨不太擅长跟小孩相处,但抱臂站在一旁又显得太格格不入,于是轻咳一声,上前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说:“你身上奶香奶香,还有一股肉味。”
那小家伙用乌溜溜的眼睛看了陈樨一会,忽然嘴一扁哇哇大哭起来。
陈樨倒吸一口凉气,举起手说:“我什么也没干!”
“傻小子,那么好看的姐姐跟你玩,别人等都等不来喽。你该偷笑才是!”杨哥把小家伙抱在怀里哄。
“我的魅力不管用了。”陈樨自嘲。
卫嘉说:“他怕你吃了他。”
陈樨朝他亮出大红唇下的森森白牙。“我不吃小孩,只吃不识好歹的人。”
旅游团的人被一匹匹马儿接走了。段妍飞也被热情的杨哥招呼着上了马,她有些犹豫地说:“是卫嘉教我骑马的,每回都有他在旁给我壮胆……”
“怪不得你骑了那么多回不见长进。卫嘉教得太保守。我马背上四处跑的时候,他这小子还在娘胎里呢。”杨哥把小家伙抱在身前,拉着段妍飞身下那匹马的缰绳往前走。“我们父子俩陪你跑一段,包你把胆子练肥了!”
只剩他俩了,卫嘉打破了沉默。“你要骑吗?”
陈樨冷淡地闭口不言。这次意外接到她之后,她脸色一直不太好看。他说:“也是,以你的骑术玩这种过家家的骑法太可笑了。”
“你给我牵马?”陈樨挑眉反问。
“你用得着……”
“别废话,牵不牵?”
卫嘉的回答是一贯的无可无不可。“我都可以。”
“走吧。”陈樨说话间人已上了马。“我也要像他们一样绕周围一圈,慢慢走!”
快门的声音响起,不远处有例行给每个游客拍骑马照的工作人员。卫嘉朝他们笑道:“又不是游客,瞎拍什么?”
陈樨故意跟他对着干,扬声道:“照片给我留着,谢谢!”
卫嘉在前头牵着马,依照陈樨的要求慢慢走。第一次见面陈樨就有过要让他牵马的念头,时隔几年愿望终于实现,她的心中却不是滋味。
马背上的她不肯主动开口,他也保持沉默。电话里两人的沟通挺正常的,见了面反而透着别扭。陈樨心里较着劲,可他又是为什么呢?
卫嘉又长高了,背影却比从前消瘦。在机场时陈樨已发现了这个变化,但她忍着没说。他面颊上少年人特有的丰润感和柔和线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锋利冷峻的轮廓。初见时让陈樨为之惊艳的小白杨长成了一棵耐旱易活的胡杨树。陈樨中学时写过关于胡杨树的作文,胡杨树枝干劲拔,质地坚硬,入秋后别有一番绚烂,可那是经历了霜染才换来的。
她心里闷得慌,说不出是心疼他,还是埋怨他。可惜这些情绪都站不住脚。她是谁啊,她知道什么?说不定是自己想太多,人家好着呢!
残日岌岌可危地挂在西边的山头,冬日的草场哪怕气氛烘托得再热烈,黄昏时总是教人发冷,依旧聒噪的大音箱和迟缓的马蹄声只是放大了这种萧瑟感。陈樨受不了了,她忽然问:“我到底是几号?”
卫嘉回头。“什么?”
“我问你我是第几个傻子?像我这样来过你们这破景区一两回,出了点倒霉的意外,被你的周到服务感动了,还自以为跟你们结下了什么不寻常的缘分,一而再再而三上赶着过来的人,恐怕不止我一个吧。”
不怪陈樨这么想,段妍飞的经历跟她就像复制粘贴一般,只是修改了几个关键词。
卫嘉不是傻子,他听出了陈樨这一串话在影射什么。
“妍姐她帮过我。”
“我也帮过你。一本书太微不足道了?你这是闷声发大财,难怪这破马场屹立不倒。”
“陈樨,马场开了那么多年,隔一阵总会有出状况的客人……”
“所以你记不清我是第几个对吗?”
“只有你一个。”卫嘉背对她说:“咄咄逼人的只有你一个。”
“放屁!”陈樨气得夺过马鞭抽他。卫嘉也不躲,站定了扬起脸回头看。她模糊的影子、夕阳坠跌前那点光和热全在他瞳仁里。这多像离别前那一晚的卫嘉啊!陈樨的鞭子迟迟没有抽下去。她想,他怎么瘦成这样的?
她简直是活该!
陈樨在久违的卫家旧屋见到了卫嘉的父亲卫林峰。卫林峰正在门口给来道贺的亲戚朋友们递烟,看着跟在儿子身后的陈樨,他爽朗地笑了起来。卫林峰身材高大,面容和卫嘉有七八成相似,即使他现在笑起来脸上已有风霜沟壑,但依然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可以想象他年轻的时候是怎么把十里八乡的姑娘们迷倒的。陈樨现在很能理解卫嘉的妈妈为什么甘愿为他付出到死。
“我们又见面了。”卫林峰笑着说。
陈樨这时才发现自己早已和卫林峰打过交道。有几次陈、孙两家聚餐,散后孙长鸣便是让卫林峰把陈樨送回学校。最近一次见面不过是一周前的事,那时孙长鸣听说陈樨要和妈妈一起去外婆那边过年,特意让人送了些上好的补品给陈樨带去澳洲。陈樨赶着去图书馆占位置,在学校门口接过卫林峰的东西道了声谢就走,连来人的脸都没看仔细。其实她只要多留心一眼,真相就在眼前。他们父子俩长得多像啊。早知道那是卫嘉的亲爹……
“叔叔好!”
陈樨细细回想自己以往接触时有无不当之处。卫林峰却很坦然地向周围亲朋解释这是孙总好友陈教授家的千金,妈妈是大明星宋明明。陈澍的声望只限于学术圈,宋明明出演过的电视剧却是家喻户晓,在场的人都啧啧称奇,恨不得将陈樨夸上天去。陈樨头皮发麻,她寄居在这的那些天,他们又不是没见过她,有几个还曾经因为卫乐的事跟她大打出手。
“我先带她去找卫乐。”卫嘉有意无意挡在了某个要跟陈樨合影的三姑六婆前。
卫林峰叮嘱卫嘉好好照顾陈樨。卫嘉点头,领着陈樨穿过门口挤着的人群。陈樨这才得以卸下假笑,她自己怎么胡来都行,但挂上了“宋明明女儿”的身份就不好造次了。她趁无人注意,板着脸对卫嘉说:“你爸现在替孙叔叔工作?你怎么不早说!”
卫嘉站住了,回头对她笑笑:“说了你要干什么?”
陈樨差点与他撞个满怀,悻悻道:“反正感觉怪怪的。”
本章完


第58章 嫂子们的聚会
卫乐的房间暖烘烘、红彤彤地,里面挤满了各种年纪的女性亲友。胖姐忙着清点明天一早要带去婆家的陪嫁物件,段妍飞拿着一套大红裙子在卫乐身上比划。卫乐笑得特别甜,她长到二十岁,还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被那么多人环绕着,注视着,祝福着。
卫嘉把陈樨带到卫乐面前说:“你看谁来了?”
刚才还笑眯眯抱着段妍飞“姐姐”叫个不停的卫乐在看到陈樨时却抿起了嘴。
陈樨说:“乐乐今天可真漂亮。”
“我不跟你说话,也不认识你。你是坏人。”卫乐别扭地转开脸。
“你不认识我又怎么知道我坏人?我脸上贴着‘坏’字?”
“你的脸没字,心里坏!”
“卫乐,不要瞎说。”
陈樨扯了扯卫嘉的衣摆。她注意到卫乐声音变得尖利,眼角也红了。比起她那点尴尬,当务之急是不要惹哭一个待嫁的新娘子。
她说:“要不我先出去一会?”
胖姐和段妍飞也哄着卫乐,问她到底怎么了?
卫乐冲陈樨嚷嚷:“你说过要回来娶我和嘉嘉的,人一走就没影了。说话不算话,不是坏人是什么?”
她嘴上控诉着陈樨,眼睛却紧盯着门口的方向提防着对方要走。
周围的人都笑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有人说乐乐真重情义,有人笑这傻孩子实心眼,还有的悄悄问来的是谁?
陈樨明白了卫乐的情由,既释然又难过,偷瞥卫嘉时还有些小小心虚。难道要她告诉卫乐:“我是因为向你哥表白被拒绝了,这几年都不好意思跟你们联系?”
“我这不是回来了?”她轻捏着卫乐粉嘟嘟的脸蛋说:“可惜我的乐乐小美人要嫁给别人了。”
“你来晚了。”卫乐发出解气的轻哼,嘀咕道:“别人说女孩和女孩生不出孩子不能结婚,你后悔也没用。我嫁人了,嘉嘉还在。你别乱跑了,嘉嘉以后还给你做饭!”
陈樨硬着头皮掏出一个金晃晃的镯子往卫乐手腕上套,她说:“这是给你的添妆。你樨樨姐现在经济还没独立,镯子是我姨婆给我的。你戴着去婆家,希望它能带给你幸福。”
卫乐才不管什么幸福不幸福,她只知道这镯子真好看。
“你……”
“你什么你,又不是给你的,别吱声。”
卫嘉垂眸看她涂了精致甲油的手轻轻在卫乐的腕骨上摩挲,仿佛听得到到她此刻无法诉之于口的唏嘘。
“卫乐,收到礼物你该说什么?”
卫乐转着沉甸甸的手腕,脆生生说了句:“谢谢嫂子!“
陈樨捂着脸笑了,笑着笑着又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有一瞬她倒希望自己真的是卫乐的嫂子,那样的话她就有了反对乐乐仓促出嫁的权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咱们不着急,你跟嫂子走……我会和你哥哥一起照顾你!”
“乐乐这是亲自做主把你哥许配出去了?你偏心眼,我也送你礼物了,你怎么不叫我‘嫂子’?”段妍飞笑个不停。“
“嘉嘉只有一个,嫂子也只有一个。”
知道陈樨底细的女眷也打趣道:“我们还以为卫乐不懂事,她可精可精了。有这样的嫂子你们全家就享福喽。”
“谁跟了我们卫嘉才享福。”胖姐声音洪亮。“你们睁大眼睛瞧仔细,这个年纪的小伙子,哪个比得上他?”
卫乐正色道:“可是川子哥哥比嘉嘉唱歌好听。”
卫嘉一个头两个大,一时也不知道该跟谁较真。
陈樨白眼道:“请问你杵在这全是女人的地方不尴尬吗?”
他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放弃了,在那些已婚妇女公然开黄腔时撤出了是非之地。
卫乐的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拉着陈樨满心都是喜悦地说个不停,一口一个“樨樨嫂”。
陈樨实在消受不了这个称谓,哭笑不得地说:“乐乐,你还叫我樨樨姐好不好?”
“为什么?”卫乐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结了婚的人才能被叫做嫂子,再说我和你哥不是那种关系。”
“你快些和他结婚就是了。到时我叫你‘樨樨嫂’,你叫我‘乐乐嫂’。”
段妍飞笑着说:“乐乐到底为什么把陈樨叫作嫂子?我好像嗅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味道哦!”
“因为樨樨姐答应过的……我今天洗澡了,哪里有味道?”
“以前的玩笑话罢了。”陈樨对段妍飞说。她虽不认为自己有向段妍飞解释的义务,但周遭的人都竖着耳朵听呢。她还是要脸的,万一乐乐的话误传开去——她答应过了,可卫嘉没答应!好端端的女孩子非要做别人嫂子,岂不是笑话一个。
胖姐抱着个装了花生、桂圆、莲子的大红盆从她们身旁走过,粗壮有力的胳膊“不小心”撞得陈樨生疼,盆里的干果也洒出来不少。
“造孽。”胖姐嘀咕了一声。
胖姐并不像她老公杨哥那样热衷于撮合两个不相干的年轻人。早在两年前陈樨就发觉她对自己没什么好感。胖姐只是碍于卫嘉的情面,每日来往送饭,然而在她眼里,当时受了伤陈樨大概就是个干啥啥不行,只会耍心眼的城里姑娘。
陈樨也不生气,她只是来参加卫乐婚礼的过客,一个当地人喜不喜欢她有什么要紧?对于卫嘉兄妹而言,大大咧咧却全心为他们着想的杨哥夫妇无异于半个亲人。卫乐的婚事是仓促间定下的,他们家又没有女主人,现在看来,婚礼筹备得井井有条。外面的亲朋好友都安置好了,屋里里各种给出嫁姑娘准备的物件,如大小家电、喜被婚服,乃至各种极其零碎的婚俗小物件都十分齐备,这里面少不了胖姐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