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樨面对这两人的背影无力道:“喂,我们不是正在依依惜别吗?”
刚才还想着尽快出发的老父亲进屋坐下了,茶也喝了……陈樨在他们身旁来回走了几圈,陈澍责备她挡住了光线。卫嘉还算有良心,让她在院子里自己玩一会,仿佛她是一条穷极无聊的小狗。
孙长鸣对这个场面倒是见怪不怪,一时半会走不了,他索性跟杨哥去后头的马厩大谈养马经。孙见川在梨树下不断跳起来,想要摘下树顶最高处的果子。
陈樨也不再理会他们,自己托腮坐在门槛上看着这个她走后或许再也无缘重见的院落——被阳光晒得蓬松的干草垛、果子生涩的梨树、不久前还晾着她内衣的晾衣绳,还有红砖砌的洗澡房和厕所。
她曾被跳入洗澡房的蟾蜍吓得差点裸奔,也生平第一回 在洗澡时抬头看见了星星。身后那个年轻的屋主担心她夜里不习惯屋外厕所的黑暗,每回她起夜,他不是起来找东西,就是借故去屋后看马,既亮起了四处灯光,让她感觉到人声的存在,又不会离得太近令她尴尬,哪怕她跟他赌气的那两天也不例外。现在他正在身后与她爸爸面对面坐着,两人有问有答。陈樨有些埋怨他们冷落了她,却不想开口催促。
“你的知识储备太薄弱了,好在脑子清楚。如果你对化学感兴趣,我给你写在纸上的入门书单你照着买就是,先从普化原理开始,一次一本认真读懂,不要贪多……”
“谢谢陈教授。”
屋内的人终于意识到学海无涯,暂时中止了在化学元素里的遨游。
“老陈,在你眼里有知识不薄弱的年轻人吗?”陈樨也活动着发麻的小腿站了起来,迎上去对陈澍说:“他还不算太蠢的话,以后让他报考你们学校好不好。你看在他收容过你女儿的份上,给他补补,好让他薄弱的部位变得强壮起来。”
陈澍觉得这丫头可笑。“你替人家填志愿?他明年考上也只是本科生,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准今后就有关系了,到时可别怪我没打招呼!陈樨在心里嘀咕。
陈澍把自己邮箱留给了卫嘉,让他看完了那长长的一串书单之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再向他提问。
陈樨趁机在邮箱后刷刷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家里固定电话和qq号,边写边道:“没看完书单也可以找我。”
“你的化学成绩很好吗?找你有什么用?”陈澍怀疑地看着女儿。“你写家里的地址干什么?”
“为了表达我知恩图报的诚意。”陈樨从卫嘉的本子上撕下一页,示意他写上他的联系方式,美其名曰:“也方便我向你提问……我爸说的,年轻人应该相互学习!”
卫嘉没有手机,他只给陈樨留了马场服务点的联系电话。陈樨收好纸条对陈澍说:“爸,你跟孙叔叔说一声,我们可以出发了。”
本章完


第49章 至少是朋友2
她在爸爸转身之际上前抱了一下卫嘉。该说的话昨晚已经说完,没说出口的那部分都属于“不应该”的范畴。此时的卫嘉和昨晚判若两人,他的身体是紧绷的,像个石像般一动也不动。
“我数到了二十下,你还没有回应我。我有一点点尴尬。”陈樨在他耳边说:“我们至少是朋友吧。”
“其实……也不算。”
陈樨将他推开到一臂之外,抿着嘴审视他说这句话的意图。卫嘉眼帘低垂,面孔如初见时那样平静温淡。
“很好,我现在不尴尬了。”陈樨点头。“你就欺负我吧,以后也难有机会了。”
孙见川没有摘到梨,反而弄折了不少枝叶。他被这边离别的场面感动了,吸了吸鼻子走过来。“要走了,是挺舍不得的。我也要抱一下。”说完他一把搂住了卫嘉,另一只揽过陈樨,三人“友爱”地拢成团。正游移在各自世界中的陈樨和卫嘉毫无防备,两人被迫撞在了一起。
陈樨火冒三丈,用力摆脱孙见川的桎梏,骂道:“白痴,快放开我……还有你,大混蛋!你们俩抱到天长地久好了!”
陈樨愤怒地出了院子。孙见川难得感性一把却遭遇滑铁卢,莫名其妙地问卫嘉:“她怎么了?刚才她是在骂你还是骂我?”
卫嘉胸口有处地方被陈樨撞得隐隐作痛,他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被胖姐带到村口去买油饼的卫乐提前回来了,一看到家门口发呆的陈樨就飞奔着跑近,红扑扑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樨樨姐,我们又有油饼吃了。你一个,我一个,剩下的晚上我们等嘉嘉回来一块吃。”
“乐乐给我吃一个行吗?”孙见川闻声跟出来逗卫乐。卫乐拒绝,他笑着道:“你樨樨姐待会就走了,她晚上那个油饼让给我不是正好?”
“骗人,她才不会走!”卫乐嘴上这么说,她看看院子里摆放着的行李,又看看沉默不语的陈樨,举着油饼的手垂下,嘴角也垮了下来,怯怯地问:“樨樨姐,你要去哪里?”
卫嘉听出她的声音已带上了哭腔,这是他不想看到的场景。胖姐走到他身边抱怨道:“一买了油饼她非要马上回来,说是她樨樨姐喜欢刚炸出来又焦又脆的饼,我拉都拉不住。都这会儿了,我以为人也出门了……”
陈樨不知跟卫乐说了什么,卫乐的哭声爆发了。“我不要你的漂亮裙子了,你说过要留下来娶我的。”
孙见川哈哈大笑,“什么,谁娶谁?乐乐你太逗了!”
卫乐一点也没觉得好笑,她哭得仿佛一下秒心肺都要呕了出来。卫嘉出来安慰她,她也抗拒得很,嚎啕道:“你也骗我。你最坏了,为什么不留住她,我讨厌你们!”
准备出发的人齐聚在门口,大家都被卫乐的哭泣震住了。卫嘉哄着卫乐,把她带回院子里,让胖姐和杨哥暂时陪伴她,自己与门外的人道别。
“你们快出发吧,别耽误了下午的飞机。我就不送你们了,一路平安!”
陈樨背对着卫嘉,听孙叔叔跟他互道珍重。这个大混蛋,他真的连一句礼节性的“再见”也不想说。
这时还在哭泣着的卫乐摆脱胖姐和杨哥追了出来,抽抽搭搭说:“真的要走吗?他们说我不能嫁给你的。我不骂你坏嫂子了,等你下次回来,我让嘉嘉嫁给你好吗?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在场的人都笑了。
“小丫头精得很,那样的话你哥哥可算捡到了宝。”孙长鸣开玩笑地拍着好友的肩膀,又对陈澍说道:“恭喜啊,你多了个上门女婿。”
陈教授恍若未闻,回头叮嘱卫嘉:“《无机化学》一定要买蓝皮的,三校合编那一版。”
“好吗?樨樨姐……樨樨嫂!”只有卫乐还在盯着陈樨,苦苦等待她的答复。
“卫乐,不许胡闹,快回去!”卫嘉脸色沉了下来。以往得知嘉嘉要不高兴了,卫乐会有所收敛,可这回她仍不依不饶地问陈樨:“好不好?樨樨嫂。”
那声“樨樨嫂”的魔力太强,陈樨恍然觉得自己和祥林嫂有得一拼,都是心被掏空的悲惨人儿。她趁大家都在笑,偷偷用小指蹭了一下眼角,也微笑着对卫乐道:“那你可要乖乖听话,替我把嘉嘉看好了!”
本章完


第50章 不存在的答案1
陈澍把陈樨送回了北京,让她在宋明明身边养伤。宋明明看到女儿脸上只有轻微划伤,稍稍松了口气。尽管陈樨这次回来后做出了决定,她对当演员没什么兴趣,想趁高三努力一把,争取考上一所不错的综合性大学。可宋明明还是认为女儿这张脸蛋是她最好的作品,是老天赏饭吃的凭据,不该留下任何瑕疵。接下来的日子只要宋明明没有工作,就想会着法子给陈樨脸上、身上敷各种祛疤淡痕的美容产品,仪器也用上了。陈樨伤得最严重的的后腰伤口脱痂后,印记果真消退无痕,一如她在西北度过的那几日,当时自以为跌宕激烈,最后也没留下什么。
两周后开学,陈樨重回了爸爸身边正式开始两眼一抹黑的高三冲刺。有时她从书堆题海中抬起头喘息,也会产生自我怀疑——如果听了妈妈的话参加艺考,只要能通过专业考试,以她的文化课底子现在会轻松很多吧。可她如今知道了世上还有许多更艰难的路,她已在父辈铺设的康庄大道上选择了相对喜欢的方向,实在没有什么资格抱怨。
每当这种时候陈樨会想,那个不把她当朋友的倒霉家伙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陈樨给马场打过三次电话,两次是胖姐接的,一次是她不熟悉的声音。他们的口径如出一辙——真“不巧”,卫嘉不在附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陈樨不是不识趣的人,既然他那么忙,她也不好屡屡打扰。她偶尔从孙叔叔那里听说关于他的一些事。比如说卫嘉兄妹俩搬离了村庄,去了马场生活。孙叔叔又给马场投了钱,他现在是马场的大股东了。在孙叔叔的活动下,市区通往马场的破路正在施工,日后交通更为便利,马场的生意没准会兴旺起来。
孙见川对卫嘉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分别那天,卫乐哭着说要让卫嘉“嫁”给陈樨,大家都觉得有趣,孙见川也笑了。可他事后回想,陈樨竟然没有反驳,还附和了两句。同样的玩笑话若是换成孙见川,陈樨是要生气的。他爸不止一次在家庭聚餐时喝多了,戏言要把他送去陈叔叔家做女婿。当着两家长辈的面,陈樨每次都明确表示自己不喜欢这种玩笑。他妈妈因此颇有些下不来台,认为陈樨性子太傲。孙见川还替陈樨辩护,说她只是面皮薄。其实他很清楚,陈樨胆子大得很,面皮也不薄,不情愿就是不情愿。他接受陈樨还没喜欢上他这个事实,但她怎么能在面对卫嘉时使出了另一套标准。他们才认识几天?
回来后没多久,孙见川替朋友向陈樨借相机一用。陈樨外出上英语课,他自己在她房间找到了相机,一打开里面全是卫嘉的照片。孙见川心里堵得慌,等到陈樨回来,他当面问了她和卫嘉是怎么回事?陈樨却因为他擅自删光了卫嘉的照片勃然大怒。更让孙见川气不过的是,陈樨毫不避讳自己对卫嘉有好感,她说没能和卫嘉关系更进一步,只因卫嘉对她没有兴趣。
孙见川气得跳脚。这个世界是疯了吗?她怎么能……他怎么敢!
陈樨收回相机,要孙见川滚出去,从此不许单独出现在她家里。孙见川回到自己家,声泪俱下地向爹妈控诉这件事给他带来的伤害,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哀求他爸不要再施舍卫嘉,让卫嘉和他的破马场一起去死。趁着怒意未消,他还给卫嘉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表达了同样激烈的情绪。
卫嘉极有耐心地听完了孙见川的宣泄。孙见川痛骂完毕,也威胁过了,便紧逼着一言未发的卫嘉表态。
卫嘉问他:“我做了什么?我要怎么做?”
孙见川被问住了。
是他把陈樨带到了马场,月夜非要与她去骑马谈心。陈樨摔进了坑里受了伤,杨哥顾忌卫嘉家里情况特殊,一时不敢应承把她带过去,也是他主动说自己认识路,二话没说把她交到了卫嘉手里。要不是卫嘉对她没兴趣,他简直是他们俩的大媒人。
“你应该告诉我!只有我像傻子蒙在鼓里!”
“告诉你什么?”
“陈樨喜欢你。她亲口对我说的!”
“可她没对我说过。”
“我……”
陈樨对他有好感,卫嘉隐约感觉到了,但她从未开过这个口。她把一切藏在了戏谑之下,有时卫嘉也分不清她是在意他,还是存心逗弄。这件事第一次得到印证竟然是透过孙见川的哭诉。
孙见川打电话给卫嘉讨了个没趣。在孙长鸣那里,事情就更简单了。孙长鸣直接给了没出息的儿子两脚,说他熊成这样是因为补习班上得太少了,但凡多写两张卷子,他也不会有闲心做出这样的蠢事。
这件事后,陈樨将近半年没搭理孙见川。寒假时孙见川终于憋不住了,主动把自己备份在u盘里的卫嘉的照片还给陈樨,还在她的盘问下交待了与卫嘉的通话全部细节,两人才慢慢恢复正常邦交。
那年春节,陈樨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起初那头是各种杂音和呼吸声,有人怯怯地喊了声“樨樨嫂”。要不是她记得卫乐的声音,这个称谓又太令人印象深刻,陈樨会误以为自己接到了骚扰电话。
卫乐对打电话这件事很不熟练,不习惯向看不见的人讲话,她的声音忽大忽小,陈樨听得很费劲。只知道卫乐说了马场的叔叔阿姨今天炸油饼的事,还有村口的谁谁谁搬走了,没有人卖油饼了。
人在奶奶家等着吃年夜饭的陈樨耐着性子听卫乐毫无头绪的絮语。她并没有很喜欢吃炸油饼,那些日子里她会为了一块油饼而欣喜,或许是存了别的期待。她发现自己快要不记得油饼的味道了。
有人在卫乐旁边小声提醒,卫乐这才打住了关于油饼的话题。卫乐说:“嘉嘉说你不想再听油饼的事了。可是村口没有油饼,我们又搬去了马场。你还会回来吗?”
陈樨心里涌起一阵酸涩和怜惜,她承诺有时间会去找卫乐玩。卫乐高兴了起来,在身边人的提示下乖乖地给陈樨和她的家人拜年。
陈樨也表达问候之意,这时电话那头传出了“霹雳吧啦”的响声。卫乐欢呼道:“放鞭炮喽……我要去看杨叔叔放鞭炮,你跟嘉嘉说吧。”
本章完


第51章 不存在的答案2
她撂担子撂得太过突然,陈樨听到话筒磕在硬物上的杂乱声响,以为卫嘉会顺势挂了电话,谁知过了片刻,那边传出了一声:“喂?”
“说吧,我在。”
“不好意思。卫乐闹着要给你打电话。大过年的我担心她不会说话,所以才在旁边站了一会儿。”
卫嘉的语速比往常快,听得出他对这突如其来的通话毫无准备。
陈樨嗤笑道:“不会说话的是乐乐还是你?你的意思是,本来你不想跟我说话对吗?也难怪,你多忙呀,每次打电话都找不到人。”
“不……我……你说是就是吧。”
卫嘉自知说不过她,也确实理亏在先,索性放弃了抵抗。可陈樨只是轻哼了一声,转而问道:“你在忙什么?我爸前一阵还问起你化学竞赛的成绩。不敢接我电话,莫非是考砸了?”
“我没有参加那次竞赛。”
“为什么?”
“不为什么。没准备好,不想去了。”
“我要听实话。”
卫嘉这样务实的人如果不是打定了主意要参赛,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去准备。陈樨也绝不相信他会临门一脚随便放弃。
“卫乐病了,我得照顾她。”
“还是假话!就算她病了让胖姐照顾一天不行吗?在我这种不相干的人面前有编故事的必要?”
陈樨的步步紧逼让卫嘉气息变得有些紊乱。
“竞赛前一晚三叔公的家人上门来大闹了一场,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卫乐吓得连夜发了高烧,我怕他们再来闹事,不能丢下卫乐不管。你当个故事听好了。竞赛不竞赛的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反正会考结束拿到毕业证我就不打算再上学了。”
这番话已超越了陈曦的认知,她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他,他们凭什么呀?”
卫嘉没有接话。陈樨心里一“咯噔”,试探着问:“是不是因为照片的事儿?”
离开村子的那天,他们从隔壁家经过,三叔公的家人站在门口对他们投来不善的目光。孙见川气得要命,陈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做了恶事非但没有悔意,还能如此嚣张。那个老王八蛋现在还好端端地躺在家里,变相逃过了法律的制裁,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祸害别人,想到这个就让人意难平。
孙见川偷偷让陈樨看他找到的照片,那些照片是孙长鸣冲洗出来与三叔公家人谈判用的。
“我们干脆把照片贴在村委会的公告栏上,恶心死他们。”
陈樨没答应孙见川心血来潮的提议。这么做太过招摇,容易留下把柄。两人一合计,在坐车离开前借故溜走了一小会,将装着照片的纸袋“不小心”弄丢在了少有人经过的僻静小道上。
承诺三叔公只要认罪就不公开照片的人是孙叔叔,不是她。陈樨也不认为认罪后的三叔公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些腌臜玩意儿要是被人发现,也是老王八蛋的报应,他活该!可她唯独没有想过这件事会给留在村庄里继续生活的卫嘉兄妹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卫嘉的沉默印证了她的猜想。
“这明明不关你们的事!他们还对你做了什么?”陈樨整个人被懊悔和负疚的情绪撕扯着,握着手机的掌心汗津津的。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怪不得他们搬离自己的家去了马场生活。她有什么资格说孙见川傻,在卫嘉眼里她同样是个大傻蛋。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卫嘉却意外道:“你没错!你做了我永远干不出来的事儿,我反而觉得痛快。他们砸就砸吧,我和卫乐现在在马场也挺好的,比在村子里自在……陈樨,你是要哭了吗?”
“放屁!”
卫嘉假装没听见她悄悄吸溜鼻子的声音,笑道:“屎尿屁女王。年三十说什么,来年就有什么。当心明年都是屎尿屁!”
“放屁放屁放屁!我还要说卫嘉卫嘉卫嘉……这样我明年走到哪里都能见到你吗?”
他又不说话了。陈樨也自悔失言,诡异的暗流沿着电话线千里传递,她的脸又开始发烫,心里悄悄揣测着他现在的表情。
“樨樨,还没讲完电话?准备吃饭了!”家里人在催她上桌吃年夜饭。
“我有什么好见的。”卫嘉说话声音听来平静得很,“我听见有人叫你了,我也得去帮胖姐杀鸡。新年快乐……”
“等等,不许挂电话。不要挂!”陈樨换了个地方说话。她一定去了空旷处,听筒里除了急促的呼吸,还有风声。
“孙见川那天都说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只问你一次,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想法?”
“什么想法?”
“就是我对你抱有的那种想法。歪念、邪念、朋友之外的想念……你懂我的意思。卫嘉,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能听出你的谎话!”
天台的风吹得陈樨一阵瑟缩,她跺着脚道:“倒是说话呀!你要是对我有意思,我等你来找我,或者将来有一天我去找你。什么都不做也可以,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哑巴了?我在外面快要冻死了。”
“我不知道。”
“什么鬼话!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喜欢我就直说好了,我也不会强买强卖。发张好人卡我也能明白你的意思,为什么要用这种话来搪……”
“我说了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没有骗你!为什么你在每一件事情上都那么咄咄逼人。”
陈樨剩下的话消失在喉间。真奇怪,她记得自己还有话要说的。卫嘉的回避也在意料之中,她自有对付他的法子。可那些手段忽然间统统想不起来了,像被刚刚那阵腊月的风吹散在天台。
她想起上小学的时候,她家还是三口人。有一天妈妈问了一个问题:什么东西说不出、看不见、抓不住,也感觉不到?
爸爸说是暗物质。
她说是个没有味道的屁。
可妈妈说这些都不对,答案是“不存在”。
宋明明女士在家里一向有绝对的话语权。如果某样东西说不出、看不见、抓不住,也感觉不到,它只能是不存在!
“行吧,我懂了。”陈樨又吸溜了一下鼻子,“别误会,我绝对没有要哭的意思,只是流鼻涕。我回去了,新年快乐!”
本章完


第52章 单方面破裂
卫乐后来又给陈樨打过两次电话,聊她最近看的动画片和电视剧。在陈樨的追问下她也会说说自己的近况。她长胖了一些,陈樨留给她的漂亮衣裳穿不上了。嘉嘉让她在马场跟胖姐学习给游客倒茶、指路。马场的游客变多,她的日子也充实了起来,现在是嘉嘉的好帮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忙碌的缘故,这两通电话之后,卫乐没有再打来。陈樨高考前也有很多事要忙,就这样渐渐地忘了联系。
最终陈樨考上了她爸任教那所大学的应用化学专业。她这样的女孩儿选择了走理工科的道路让很多熟人感到意外,但想到女承父业,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有宋明明女士颇有些失落。为了让她高兴起来,陈樨大一的假期作为三个主要演员之一拍了她导演朋友的一支口香糖广告,用酬劳给她买了个包。结果广告播出后反响还不错,宋明明的业内朋友都赞她女儿在镜头面前生动又松弛,让人眼前一亮,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可惜陈樨玩票过后又回到了大学实验室,无论宋明明怎么撺掇,身旁的人怎么起哄,她也不打算进入妈妈的那个圈子。宋明明女士更失落了,每次看到女儿送的那个包都要感叹自己的好基因明珠暗投。
在那所偏重理工科的大学里,陈樨是不折不扣的风云人物——化工女神。尤其广告播出后,她上大课、挤饭堂被人偷拍是常有的事。有一次系里的师兄在实验室跟她搭讪,紧张之余手一滑,打碎了一整瓶四氧化钛,四层楼的化学实验室烟雾警报都响了起来。这件事被传得人尽皆知,经常不在系里的陈澍也被同事打趣,说他女儿的“镁”扰乱了实验狗的“锌”。
风头最劲的时候,有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委婉地建议陈樨挑选人比较少的时间段出入实验楼。陈澍第一个不答应,他认为自己的女儿没有违背任何操作规程,不应该由她来做出妥协。陈樨不太在意这些,她就长这样儿,不打算刻意掩饰,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同是实验狗,光亮靓丽的那一条狗不犯法,好色慕少艾的狗也没错。她的大学生活自在得很,在各种社团里玩儿得很开心,认识了不少新朋友。专业课她成绩不能说顶尖,但也没给老爸丢过人。陈澍判断她没有成为一流科学家的资质,但日后在实验室里混口饭吃没有问题。
大二的上学期,陈樨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男朋友。那男孩是陈澍带的博士生,人长得阳光端正,家世良好,性格内敛稳重,和陈樨各方面都很投契。
陈澍得知这个消息时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惆怅,但没有表现出意外。陈樨开玩笑问他为何如此镇定?他说:“我早已发现你喜欢的都是这个类型。”
“这可是我的初恋,我自己都没找出规律呢!”陈樨缠着老爸问:“快说说我喜欢的都是什么类型?”
“当然是化学好的。”
陈澍说完,听见女儿爆发一阵笑声,冷眼道:“我说得不对?养马那小子化学也马马虎虎。我以为他才是你的初恋。”
“老陈啊老陈,感情的事不是你的专长,不要打肿脸充胖子。”陈樨整理着自己新剪的头发说道。
“是谁在高三那年春节打了一通电话回来,连年夜饭都吃不下去,回房在被子躺了一天一夜。”
“我是感冒了……是,我那时有点小小郁闷。你都看出来了也不安慰安慰我!”
“你当时正在高三的关键时期,有些东西说破无益,我刺激你干什么?自己慢慢想通了,事情就过去了。我记得初七你姑姑约你逛街,你不是活蹦乱跳地出门了?”
陈樨想,她岂止初七活蹦乱跳出门了。在房间里吃不下睡不着地怄气到初五,一场意外的伤风感冒痊愈了,她看什么都有很胃口,只是家里人都给她空间疗伤,导致她不好意思大吃大喝。等到初八回学校补课时,陈樨已放下了这点刚萌芽就被冻毙的“非分之想”。如果这是她的初恋,她未免也太不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