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被追封为仁德皇后的岳妍?当年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也同时有了身孕。两人前后各诞下一子,一人难产而亡,而活着的那个人,却继承了姐姐的正室之位。

你说,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呢。岳太后手段向来了得,要不然也不会以当年东宫太子嫔的身份,一路荣升为太后了。可叹皇上英明一世,然而明明并非是岳太

后的亲子,却认贼做母孝顺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聆音不过是正好想到了沈绿衣先前同她说的这一桩秘闻,随意道出。然而,萧洛隽听完之后,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他淡淡道:“朕此前便已知道,朕并非

母后亲生,否则,早在你下毒让太后生命垂危的时候,就不容你在人间。她虽有过错,然待朕心诚,有养育之恩。她虽负过很多人,但不曾负过朕。至于做出残

害手足之事?那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
“不信?”聆音想着,还好她当初直接将岳太后毒死了。否则,听到萧洛隽这么信任岳太后,她就算身陷囹圄,也不能改变一颗想要把岳太后踩到尘埃里的

心啊。
她道:“她无子,自然是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毕竟,若是那些曾经被她害过的皇子继承了皇位,你觉得她还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岳太后那人,

心里有无数龌龊的心思,但表面上,却总让人觉得她是一个无害、宽容的人。”
“所以,虞聆音,你早知道我并非是你仇人之子。”他用的是肯定句。
聆音总觉得他的神色变得更加漠然,看着他瞳孔深处的冷意也越来越盛,道:“我也不过是随意猜测的,没想到她还真做了夺人之子这种事情。”
萧洛隽道:“虞聆音,你所说的那种人,何尝不是你自己呢?毒蛇便是毒蛇,就算拔掉了毒牙,依然剥不掉那些害人的心思。”
聆音似无可奈何的样子,道:“皇上将我杀了也算是一劳永逸,从今往后呀,我这条毒蛇,便再也不会伤到你分毫了。”
这时候,有内监静走了进来。萧洛隽朝外看了一眼,便知道有人找他商议朝事。
萧洛隽眉峰一动,道:“虞聆音,这些事,你后悔吗?”
“无甚好悔的。”
萧洛隽又等了一会儿,她还是一言不发。
他轻嗤了一声,而后道:“那便……再见。”
再见,还能够再见吗?也不过是从此阴阳两隔罢了。
聆音努力挤出一个粲然的微笑。即便她此刻的样子有碍观瞻,面色苍白如纸,形如鬼魅。然而,骨子里头是美人,就算低入尘埃,那粲然笑起来的时候,脸

上便绽放出了光彩,依然能够让人感到眼前容光大盛。她语气轻快,目光里没有任何留恋,道:“皇上可得多看我几眼。以后呀,就算再想相见,也见不到了。

哪怕我成了孤魂野鬼,我也不愿意入你的梦中来。”
“虞聆音。”他还真照着她的话,认真地看着她,幽深的瞳孔里映满她的样子。然而说出的话,倒也绝情,他淡淡道:“你现在的模样,可真难看,朕也不

稀罕,你能入朕的梦。”
“那可真遗憾。”她喟叹道。
萧洛隽话毕,便朝着外头走去。
聆音瞪大无神的眼睛,看着他远离的背影,陡然间觉得眼前的视力又变得清晰无比。
她只能硬生生地看着他,从她的视野中消失,再也见不到他。
他穿着玄色衣袍,仿佛是要融入黑色、冗长的通道之中。
聆音最终忍不住,冲着外头,拼尽全力喊道:“萧洛隽,你知道吗,我虞聆音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遇见了你。”
若能不相遇,便能不相思。
若非动情,又怎么会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后悔吗?她不悔,就算他亲自下令,将她斩首示众,却依然不后悔在自己病情反复的时候,将那救命之药,交给了沈绿衣,让她送进宫中。
他听到她说的话了吗?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声音,他应当是听到了的。只是,他朝着外头行走的步伐,没有一分一毫的减缓,仿佛充耳

不闻一样。
他是被她伤透心了吧?也是,她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值得怜惜的。在最温柔深情的时候,她能够毫不犹豫地刺了他淬满剧毒的一刀。
然而,看着他这样决绝地离开,她觉得心脏如同痉挛一样疼痛。就算她忍受了那么多的痛苦,那么多个寂静而孤寒的夜,忍过了他将她武功废除的那一日;

但那些痛,却不及此时此刻,他从她的视线中消失的时候来得更深刻。因为,他将彻彻底底地放下她……
萧洛隽走后,有人将绑缚她双手的绳索解下。
她的双脚落在地面上,有了落在实地的踏实感。然而,她还是气力耗尽,颓然地跌倒在地,任人摆布。
那早先浸透了冷水的衣服,在此刻更是冷得刻骨。
她当晚便发起了高烧,意识始终是朦朦胧胧的。不过毕竟是帝王要拿来示威的要犯,不容有失。上头也曾派太医为她问诊,那些精贵的药材熬制成汤药往她

嘴里喂,也不过是想要多吊她几天性命罢了。
她陷入了一场又一场黑甜的梦境中,就仿若行尸走肉。她迷迷糊糊间,看到月光透着铁栅栏照射了进来。她伸手,月光落在她的掌心,然而她什么也握不到


她浑浑噩噩地度日,而那一日,鸡鸣欲曙,终于有人将狱门打开,破开黑暗,同她说:“该上路了。”


第45章 你若无情我便休
叛军斩首示众那一日,烈日当空,似要将人燃烧殆尽。
据说为首的那位是瑰色的幕后掌权人,这些年勾结漠北与肃王,犯上作乱,以致漠北犯边,生灵涂炭。
为表郑重,帝御驾来临,亲自督刑。高台之上,幔帐垂落,只是偶尔有风刮过。吹起了帷幔,才能让人窥到幕后影影绰绰的影子,帝王的煊赫威仪。
要犯已押至刑场,他们的头上罩着麻袋。正中的那一位,依稀可以看到女子窈窕的身段。而站在要犯后方的刽子手,个个面色严肃,充满了肃杀之意。
沈绿衣忍着焦急的心情,赶赴现场,所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情形:皇家的亲卫围着刑场里外三圈,包围得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也放不进去。
她心中明白,若是贸然劫法场,只不过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罢了。更何况,自千沙荒漠之后,瑰色元气大伤;再加上几次营救失败,瑰色现在如处危巢,

稍不留意,便会全军覆没。所以,她也只能够希望能以情动人,让座上的帝王能够改变主意。
她掩藏着足迹,跟随着那人偷偷摸摸地去到了高台那里。沈绿衣想着,曾几何时,她还想与岳承霖断绝关系,再不相欠。然而,如今她却身不由己,还去求

了那个人。而那人曾恨她恨得欲死,竟甘心冒着被帝王降罪的危险,让她见君王一面。
萧洛隽坐在高位之上,身边两个宫女拿着蒲扇尽忠职守地扇着。
他目光冷淡地看着刑场,似没有任何的波澜。看到沈绿衣的时候,神情依然淡漠,道:“你此刻出现在这里,就不怕朕将你押下去,让你陪你的主子共赴黄

泉?”
萧洛隽的话音刚落,旁边便有几个亲卫将沈绿衣围住。而沈绿衣的神色丝毫不改,道:“沈绿衣到此,便已经做好了血溅三尺的准备。不过在此之前,皇上

听我说几句话也不耽搁时间。很多事情主上不愿意辩驳,那便由我替她说。望皇上听完了我说的这些话,再做定夺,免得日后徒然生出悔意,也已后悔莫及。”
沈绿衣有些顾虑地望了望帝王身边那些神色肃然的亲卫,毕竟那些事情,涉及虞聆音的身份。至少,如今她是以反贼的身份,而非是以崇安侯府的嫡孙女、

如今尚在行宫养病的皇后的身份奔赴刑场的。
萧洛隽仍是意兴缺缺的模样,但道:“你说。”
沈绿衣知道,萧洛隽能给她说话的时间已是难得。既然他不把旁边的人屏退,说明是靠得住的。
沈绿衣道:“当年主上离宫,一是因为误以为同皇上乃是亲兄妹,另一方面便是岳太后步步紧逼,才让主上打了废后诏书的主意。否则的话,这一纸废后诏

书,用来废太后岂不是更能够物尽其用,何必要用来废除自己的后位呢。皇上恐怕一直不知道,当年主上在宫中时的艰难,主上身体向来康健,却在生产的时候

遭遇了凶险。那是因为岳太后打定主意,要让主上难产而亡。若非淮姨冒着危险入宫相助,主上当时便已命丧黄泉。她虽然挺过了那一劫,但也因此让身体孱弱

了起来。
“主上早就说过,她同岳太后乃是不死不休之局,更何况,太后三番两次想要置她于死地?主上一直小心谨慎,却奈何敌暗我明,防不胜防,最终仍是遭了

暗算。主上这几年一直顽疾缠身,乃是因为当年入宫被岳太后下了毒药。而那慢性毒药乃是无解之药,后来她离开皇宫,到了宫外延请了各种名医圣手,常年与

中药为伍。最近一阵子,主上的身体才缓过来一些。
“主上掺和进叛军乱党,一是为了保全瑰色的势力,二是因为想要寻到传说中的宝藏里的复活秘术,将她的母亲复活。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同你之间横

亘的仇恨能够少一点儿。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你将她囚于宫中,她的病情反复,身体也越加孱弱。但主上向来逞强,这些事情也不欲同你多说。皇上生辰的那

一场刺杀,她不过是想要逃出宫来,为瑰色谋夺一点生机。那日淮姨将她救出,皇上在宫中危在旦夕,她亦是昏迷不醒……此后精神一直怏怏。
“刺杀的匕首有毒,这是主上不知道的。主上待淮姨视若亲母,自然也就对她信任多于防范。之后,岳留思献药,那药是我听从主上的吩咐,交到岳留思手

中的。而那药,能解世间百毒。若非是主上的病情危急,淮姨也是舍不得将那药拿出来的。简而言之,那是能够救命的药。我那时候曾对主上说过不值得。但她

却仍一意孤行,宁可自己死,也要拼一个让你活过来的希望。
“于千沙荒漠之时,主上料想自己时日无多,便说服肃王同叶睿联合他们的精锐部队齐聚一堂。而瑰色的主要目标,便是拿到复活秘术就撤退,若是有可能

,配合朝廷将漠北同肃王之军剿杀在千沙荒漠。”
“而那时候,她心知皇上已经醒来,并且对千沙荒漠这边有应对之策。太后驾崩,举国同哀,众人误以为是皇上被刺身亡。她也不揭穿,反而给了他们错误

信号,目的便是为了让他们迎接朝廷大军的时候,放松警惕。
沈绿衣神色急切地说着,然而越说,心里越冷。
因为眼前的帝王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但他的神色依然冷淡,那眸底仿佛不为所动的模样,便像是万年不化巍然耸立的冰峰,再也撼动不了分毫。
“我知道皇上对主上杀意已决,然而主上这样的情况,如今多撑一日便是赚了一日……皇上为何不能够给她一个体面的死法,哪怕是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也好

,或是让她病逝狱中,为何……这样不肯顾全她的颜面呢?”沈绿衣退而求其次。
半晌,座上的帝王才动了动唇,道:“沈绿衣,你乃是她一手调教出的。朕又怎么知道你的话语中,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你胡编乱造的?你们瑰色,还

真当朕愚不可及,能够一次又一次为你们所骗?”
“皇上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前面说了,这由皇上自己来定夺。我只是把我所知道的诉之于口罢了。”沈绿衣道,“不过以我所见,这只在于皇上愿不愿意

相信罢了。若是皇上相信,自然是有迹可循,如若不信,就算我说再多也无济于事。若非主上对你情根深种,又怎么会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那些往事历历在目,他也曾刻意不去想它们,然而此刻却如数家珍一般地呈现在了脑海之中。
——皇上现在还是觉得,臣妾防着太后,只是源于猜测?
——就算我说,我身有绝症,必须要通过我学的内功心法,才能够缓解一二,否则时日无多,你也不会改变主意?
——萧洛隽,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因此而恨你?
——皇上,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献药有功?
——哪怕我成了孤魂野鬼,也不愿意入你的梦中。
——萧洛隽,你知道吗,我虞聆音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遇见了你。
怪不得她看起来是那般孱弱,时常给人一种马上就要离去的感觉。而每每他关切询问,她总是风轻云淡地说无碍。所以,虞聆音,她一直喜欢这样,一边无

声无息地酝酿着离开他的计划,而另一边又总是想要让他生出后悔莫及的心思?就像当年离宫一样,将自己在凤兮宫的痕迹抹去得一干二净,如今又自己在暗地

里为他奉献忍辱偷生?
虞聆音,你怎么敢……他不稀罕这样的奉献!
萧洛隽心底刹那间掀起了波澜,而后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又是死水一般宁静。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道:“你是说,她已时日无多?”
沈绿衣看着帝王如此无情的样子,便知自己也难逃一死,道:“我虽不愿承认,然而事实便是如此。那诏狱幽寒,环境恶劣……主上能撑到今日,已是不易

。”
萧洛隽又是一阵沉默。
久到沈绿衣觉得他已经相信了自己所说的那些话时,却见帝王缓慢地动了动,抬头望了望那日头。而后,那话便轻易地从他口中说出,仿佛只是一个再寻常

不过的指令罢了。
只有熟悉至极的人,才会发现,他的语气比平日里轻上几分,语速也快了几分,甚至声音里有难以抑制的颤抖,但依然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的神色更冷,那是一种骨子里透出的冷,像是游离于世事之外,漠视一切的冷淡。
他说:“午时三刻已到,行刑吧。”
“皇上?”身旁跟着的连海似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下,心中亦是惊骇。他在宫中浸淫已久,如今听着,已能对号入座。然而见到帝王神色依然未变,没

有任何反悔的意思,便知道自己的这句问得多余了。而后,连海冲着外面的人说了几句。便听到有人大着嗓门喊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那拉长的尾音就像是一把钝刀在沈绿衣的心里割着,刹那间她面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洛隽。她没有想到,萧洛隽竟是这般的无情……
“……呵,早知道会是今日这般,我当初就不应该听从主上的命令,冒险将那药送入宫中……”沈绿衣说着。
“你本就不应该听从她的决定。”萧洛隽打断了她的话,声音辨不出喜怒,然而他的目光盯着刑场,那双眼睛黑沉不见底。
在那日光之下,血滴从刽子手的刀刃上滑落在地上,而麻袋包裹的头颅在地面上滚了一滚,便没有声息。
沈绿衣眼前一黑,几乎要昏过去。帝王却没有丝毫留情,只说了将沈绿衣羁押起来,便站起来,让人备了车驾。
他抛了一地臣服的百姓,行色匆匆地朝外走去。那素来平静无甚表情的面上,难得有了几分急色。沈绿衣看着,明明他的步履依然沉稳,却从中看出了几分

失魂落魄的滋味。
那人已经不在了,是他亲自下令处死的。再失魂落魄,又有何用?
沈绿衣被人用铁索锁住的时候,看到帝王的背影已经化成了一个点。
帝王车驾前方有亲卫开道,再之后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却是轻车简从,换上骏马,朝着皇城之外奔驰而去。
那时的沈绿衣,并不知道,那刑场中已尸首分离之人中,并没有她的主子。
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虞聆音,也没有想到,那叫唤她上路的人,是真的让她上路。她坐上车马之后,便被人改头换面了一番,趁着夜色,车马朝外疾驰。
那时候,她甚至还感慨,萧洛隽押她赴刑场之前,还能够让她享受坐轿子的待遇,也算不枉身为皇后过。
她那时候的意识浑浑噩噩,在车马中颠簸,没过一会儿,又昏睡过去。
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此处山明水秀,人迹罕至。
她身边只有一个垂髫的小丫头,名叫杜鹃,问起旁的事来,一问三不知,倒是十分尽心地伺候着她的饮食起居。
原来,萧洛隽并没有打算处死她,而是用死囚将她替代。偷梁换柱,命人将她从狱中劫出,送到了这不知名的山中。
也怪不得,他说着明明是半月之后行刑,总觉得没那么久,便有人让她上路了。
聆音在狱中时,虽知自己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但在那样的情况下,在他误以为她真的是要置他于死地之后,他仍然还愿意放她一条生路……
聆音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重见天日,逃出那压抑阴暗的诏狱后,她心中的愧疚排山倒海而来……
他早已被她伤透心了吧,对她放弃得亦是彻底,留与她的只有一纸书信。
她的视力衰退,依稀可以看到,七个大字力透纸背。
他写道:你若无情,我便休。
聆音看着,微微觉得有些眩晕。她揉了揉太阳穴,最后只得让杜鹃将那信念了出来。
他写,愿你老死山林间,此生再不复相见。
“你若无情,我便休……此生……再不复相见……”聆音念着,眼眶一热,有灼热的眼泪掉落在手背上。
她的手微微带着一些颤抖,而后仍然是将那信珍而重之地折好,藏了起来。
老死山林间吗?她觉得自己怕是做不到了。她让杜鹃将笔墨拿出来,然而她却只是铺开了宣纸,半晌,执笔的手抖了抖,只在宣纸上滴落了几点墨。
她咳了数声,捂住嘴唇,那血却是顺着她的指缝滴落,掉在了那宣纸之上。
相思无计堪相比,珠箔雕阑几千里。一片伤心,书不成。
自那之后,她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败落了下去,甚至有时候连站立也做不到。
她感受着岁月在慢慢地流尽……
那日,她突然感到心里一阵发慌,从噩梦中惊醒,呼唤杜鹃名字的时候,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有一团影子,不远不近地站着。
那不是杜鹃,杜鹃的身形娇小,没有那团黑乎乎的影子来得高大。
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名字。单是想到那个名字,她便觉得心里刺痛……
“萧……萧洛隽?”她叫着他的名字,怔怔地看着眼前那个影子。
“嗯……”她听到一个低沉的、甚至带着几分喑哑的声音。
“没想到我不想入你的梦,你却入了我的梦中。”她喃喃道。她心中明白,这不过是回光返照吧,所以她能够看到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他恨她,

又怎么会再来见她呢。
就算是假的……她心里,亦欢喜。而这时候,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内心藏着的那些解释诉之于口,也不用担心对方不信任她,对她说着冷言冷语。
她的声音虽然微弱,却犹如钟鼓一般撞入了他的耳膜。她说:“太后是我杀的,那是因为她死有余辜……她逼我太甚……前仇旧恨,我又,怎么能够让她好

过?若是她生,便是我死。可是你为何一直那么袒护她,那么信任她呢……”
她的眼睛里有泪光,伸出了手,在他的脸上摩挲,然后堵住他的嘴,继续说着:“在梧州的时候,成王败寇,各有手段,我虽知情,但没有参与。在宫中的

时候……我只想着逃离宫中,我身上所中的毒,就连太医也无法诊断出来,你又怎么会信我呢。毒匕首亦非我所愿……”
“萧洛隽……那年……灯会,我是想认真地给自己留下一段回忆的……那时候我所说的话,亦是我的真心。”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就已爱上了你……只是我不想变成自己最憎恨的人的样子。我若真的喜欢上一个人,那将是心无芥蒂……不再容许旁人掺和其中的

。我会因此染上很多无辜的性命……我会因此嫉妒很多人……”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脸色也越发苍白,“我不愿意……萧洛隽,你当着我的面……隔了一堵殿门

临幸长孙舞时想到我的感受了吗……我也是会嫉妒的……”
“我也曾想同你放下仇恨……彼此欢喜该多好。可是事与愿违……我最后还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也不敢再奢求你的原谅了……”
她看着他,仿佛尘愿已了,曾经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里面的神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涣散的眼神。她说:“萧洛隽……下辈子,我不想再遇见你

了。你也不要再遇见我了。”
她艰难地说着,然后口中吐出了鲜血,染红了衣襟。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那衣襟上,沾满了血,看上去触目惊心。也许是因为道出这句话费尽了她的心

力,话音落下,那双手也慢慢地垂落下去……却被人握住,久久也不肯放开,仿佛这样,她便不会离去。
“虞聆音……阿止……朕明明打算放下你了,可你又为什么,又这样让朕牵肠挂肚?都到那份上了,你又为何不肯让朕将错就错。反而在大错铸成,难以回

转的时候,才让朕知道真相?虞聆音……你可真是心狠……”他如梦初醒一般说着,向来心肠冷硬的君王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也带了几分罕见的哽咽之意。
此刻,夜色深沉,星夜暗淡。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阵狂风,黑云压城,吹起了无数的落叶飘飞,犹如一片残秋败景,又像是一场漫长而惨烈的告别。
那几乎要随风逸散的轻喃落在她的耳边,然而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他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蕴藏着万千压抑的隐忍情绪,就那么静静地凝望着她。她就那样紧闭着双眼,仿佛只是沉沉地睡去。等到外头天明,她便会从

一个慵懒的梦中醒来,然后那双眼里会流动着光彩,不管是狡黠的也好,算计的也好,就算充满恨意的……他亦甘之如饴。
窗外渐渐下起了雨,雨打芭蕉,一声又一声,像是击落在人的心尖。
而窗内,却是一室无言,满月清霜。
残灯如豆,渐渐被风所吹灭……


第46章 番外
眨眼又是一个三年。京城中鸣鼓奏乐开道,据说是在行宫养病六年有余的皇后归宫。
当今圣上对皇后虞氏情深义重,帝后恩爱无匹。就算数年不曾回宫,每隔一段时间,圣驾仍亲临行宫,圣眷不衰。
甚至有朝臣劝谏宫中再纳新人,皇帝也以皇后病情未愈,皇长子尚未长成,实在无心纳新人入宫为由拒绝了。
这次,要迎接皇后回朝,朝臣们想着,皇上总该纳新人了吧,却依然被拒绝。他笑着说:众卿如今是见不得他同皇后恩爱,想要拆散帝后?
而且,皇长子萧明昀聪颖,甚得帝心,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皇后的母族有一段时间曾衰微,不过近来虞家后起之秀颇多,隐隐又恢复了世家之首的地位。

是以,皇后如今的尊崇地位更加不可撼动。
总之,关于这位虞氏皇后的故事,在民间众说纷纭,已带了传奇色彩。有人说皇后虞氏乃是倾城倾国色,让圣上一见倾心,是以留恋不忘。又有人说,皇后

同圣上乃是患难夫妻,共历一番风雨,才有了如今的情深意笃。
銮驾从皇宫敞开的正门而入,一路逶迤,到凤兮宫中才驻跸。当下便有一人穿着锦绣凤袍自銮驾中而下,姿容称不上绝代,至少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容光摄人

。然而那双眼睛,却蕴满了宝色华光,似有微光浮动。
那凤袍勾勒着繁复的凤凰,似凤唳梧桐之上,顷刻间就要张翅欲飞。这样张扬艳丽的凤袍,穿在她的主人身上,却丝毫也不喧宾夺主,仿佛那凤凰合该是栖

落在她的身上。
凤兮宫之主再度归来,岁月的沉淀,让她本身更具有一种绝代风华,让人望尘莫及,难以比拟。
她刚刚下了銮驾,便伸过来一双手,同她十指紧握。那人也穿着郑而重之的帝王袍服,绣着五色龙章的龙袍同锦绣凤袍相得益彰,站在一起,如同一对天造

地设的璧人。
素来清冷的帝王在这一刻,眼角眉梢尽是温柔之意,好像是九重天上的神祇,又重归了人间,不再那么不食烟火漠视苍生。这让旁边本不敢直视天颜的小宫

女,怔怔地望着失了仪态。所幸旁边的人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来,低着头的时候,又红了脸。
帝后眼神相对,心有灵犀一般地相视一笑,而后携手,入了殿来。
后宫中,众妃嫔早已等待多时,此刻见帝后入了殿,才鱼贯而入,带着忐忑的心情向前,向着皇后拜谒。
聆音重回凤兮宫,看着跪伏在地的众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是六年来,她第一次踏足凤兮宫。
聆音看着那些妃嫔,思绪又飘飞回三年前。她以为自己是回光返照才见到萧洛隽。
那时候,她就没有想过还能够以皇后的身份重回宫中,同萧洛隽一起携手,仿佛六年的误会、隔阂、分离都不存在似的。
浓妆之后的她,脸色依然有几分苍白。不过比起从前那副病容,如今这样子已经算是好的了。她一脚踏入鬼门关的时候,正好萧洛隽及时赶到,喂她服食了

那颗本以为已经被萧洛隽吞服的神药“起死”,才堪堪吊住了她的一条性命,把她从鬼门关中扯了回来。再加上之后萧洛隽延请天下神医,让她在行宫中调养多

年,才恢复了生机。
原来当年,萧洛隽生死不明的消息,只是他有意放出来的。实际上一开始,他只是处于昏迷之中,后来就醒了。多年宫廷浸淫,少年时又当过傀儡的他,面

对无数的刺杀和下毒,寻常的毒药于他而言效果不大。淮姨所下的毒,药性虽烈,毒性也强,但他还是能够扛过来。
当年她让沈绿衣送到宫中的药,岳留思是献给了萧洛隽。但岳留思出现的时机不当,那药也得来蹊跷。萧洛隽他们唯恐那药更是剧毒之药,如同当初太医明

明检查过聆音给岳太后所制的解药无毒,还是将岳太后毒死了。于是,萧洛隽便将那药藏了起来,然后又假装服了,麻痹了岳留思。只是没想到那药,竟是聆音

的救命之药。
是以,那日刑场上沈绿衣告知真相后,萧洛隽便匆匆离场,风急火燎地让人带上那颗药丸,去寻聆音。那药不破不立,让她的身体接连两天呈现出了假死的

状态。若非是萧洛隽对她情深,那时不愿意让她入土为安,才让她后来慢慢醒转过来,活到如今。
她的身体当年亏空得厉害。醒来之后,起初五感仍然尽失,萧洛隽寸步不离守着。到了后来,她的五感才慢慢开始恢复,身体好转,人也有了意识。
她察觉到了萧洛隽的陪伴,心里的震撼与感动难以言表。纵是上辈有恩怨纠葛,在那一刻,她的意识回归,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也烟消云散……
从前的误会解开,也正因为萧洛隽的包容退让,两人的坦诚,再加上宫里萧明昀的殷殷期盼,才有了聆音重新回宫的盛况。
当年肃王坠马而亡,叶睿则是当了人质,换了漠北的一堆的粮草及贡品,才被放回。不过,漠北并非是叶睿的一言之堂,早就有无数的兄弟姐妹对他虎视眈

眈。见他被大诺的皇帝所捕,更是落井下石。而萧洛隽便利用了那些人对叶睿的怨愤,表面上是放叶睿回漠北,实际上却派人在漠北同大诺朝交界的边境刺杀叶

睿。叶睿不敌,生死不明,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自此,漠北大乱。经过两年的时间,漠北的王庭才确定新的君主。而此时的漠北,已经衰微,只能向大诺朝求和

,希望迎娶大诺的公主,来维护两国和平。
萧洛隽本不想让女人来维系两国之间的和平,那只会显得君王无能。但岳留思到皇宫面圣,希望能够远嫁漠北,并且希望萧洛隽能够饶恕她父亲所做下的那

些欺男霸女的恶事,赦免岳承霖的罪责,让他去除奴藉,能够堂堂正正地做人。
那时候的岳留思,明白自己终究敌不过虞聆音,就算等待,也等不来希望。故而,她希望能够以一朝公主的煊赫和亲漠北,不能为大诺的皇后,便当漠北的

王后。因为大诺的国力强势,她在漠北也能够挺得起脊背。
萧洛隽那时静静地看了岳留思许久,见她的心意始终不改。最后还是准许了她的做法,封她为安国长公主,给了十里嫁妆并一支亲卫,让岳承霖亲自护送她

去了漠北。
彼时,永宁侯无后,成天想的都是如何再同那些年轻的女人生出一个儿子。酒色掏空身子,身体渐渐地不行了。而他后继无人,最后侯位被宗室里的一个酒

囊饭袋继承了,永宁侯降成了永宁伯。那人胆小怕事,萧洛隽借着后来的一次大赦天下,将岳承霖的罪过赦免,恢复了他的身份。如今岳承霖已经成为景王的麾

下良将,人人称他为岳将军,后来的永宁伯也不敢说什么不好听的话。知情的人都知道岳留思和亲漠北乃是多此一举,然而不知情的人,却以为岳留思是为了民

族大义才舍弃小我,成就大我,前去和亲。万安侯的侯爵一代而终,就算岳承霖恢复了身份,也不能够继承爵位。是以,大家对岳承霖能够在军中担任要职,也

勉为其难地接受,不觉得是皇帝偏袒了。
沈绿衣这些年,依然同岳承霖纠缠着。两人曾彼此伤害过,却始终没有一方肯低头。尤其是沈绿衣,甚至觉得一个人更加潇洒,又何必要捆缚在一个男人身

上。她天南地北地闯荡着,而岳承霖则在军中奔波。
聆音同萧洛隽冰释前嫌,两人恩爱两不疑,便喜欢看着别人也一样团团圆圆,曾劝过沈绿衣几句。
沈绿衣却摇了摇头,道:“我宁可四海为家。我始终记得当初岳承霖那一剑刺入我胸膛时,眼底那直达我心内的恨意。他那么恨我,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改

变的?那一刻,他已经放弃我了,而我也是真真切切没有什么理由地伤害过他。主上,沈绿衣只有一颗心,被伤透了便再难重新热起来。更何况,岳承霖也不曾

想过捂热。”
既然如此,聆音也无法强求。
至于瑰色,如今已经完全融入了皇家暗地里的情报组织中。瑰色同朝廷,其实并没有太多深仇雪恨,大多数人还是为了生活下去而存在的。淮姨当年命大,

没有一命呜呼,而是被后来赶到的沈绿衣救下。虽然活过来了,但是一身功夫尽失,一下子变得垂垂老矣,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后来,她去了浅沫山中隐

居,每日莳花弄草,累了的时候,便去浅沫山中的冰窖之中,和聆音的母亲说说话。
聆音看到淮姨苍老的样子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心酸。然而,淮姨是她极亲的人,萧洛隽是她深爱的人。淮姨不止一次想要致萧洛隽于死地,这大抵便类似于

她几番想要害死岳太后吧。但也只能如此,萧洛隽能留淮姨一命,已经是极好的了。而太后,却成为了他们两人之间彼此默契不提的话题。斯人已去,不管功过

,都如同尘埃一般散去了。
因为失而复得,聆音更加珍视同萧洛隽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如今这样得来不易,彼此都需要一点儿退让。
她再次入宫,面貌是做了一些伪装的,同当年入宫时相差无几。不过之后,她闭门谢客,每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样子,都会有所改变。到最后,变成她真

正的模样。
三年前她入宫的那阵子,在宫中见到的宫人并不多。而在萧洛隽的刻意之下,这三年宫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见过聆音的已经被外放出去大半,剩下的只

有连海这些口风紧的老人。至于当初在宫外见识过聆音原貌的人……宫外到宫内还有多道宫门堵着呢,何况这世界上长得相像的人何其多?八成是那人“看花眼

”了。
聆音的思绪收了回来,正色道:“众妃平身。”
那一张张姣美如花的容颜在她面前呈现,熟悉而又陌生。那些人的脸上,有的忐忑不安,有的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而唯一的共同点是,她们的脸上都染上了

几分岁月的沧桑,比起从前的娇妍,如今多了端庄。
这些人中,有邵妃、怡妃,有江怀薇,还有一些与她同年入宫,却始终在宫中默默无闻的小才人,但没有段晨岫。聆音想了想,才记起来,段晨岫之前怂恿

她去刺杀萧洛隽的消息败露了。再加上宋美人诬陷聆音的那次,本就是段晨岫损人不利己的手笔。若再往前推,那宋美人小产之事,段晨岫也曾插手其中……故

而段晨岫这是自食恶果了。
不过萧洛隽顾念旧情,只是下令将她禁足在瑶光宫,平日里也只准许萧明珠去探望她。段晨岫那时候还很不甘心,明明最后将毒匕首插入萧洛隽胸膛的是聆

音,可是为什么聆音现在还能够安然地继续当皇后呢?然而还能有什么原因呢,仅仅是,不爱罢了。
邵妃的神色雍容淡定,丝毫没有了当初的趾高气扬,像是从一株盛世的牡丹,渐渐变成了一株淡雅的菊。她脸上有笑意,那是欢迎旧友归来的笑。邵妃不甚

关心后宫的诸事,皇后是谁,也没有那么在意,只要对方不惹到她就可以了。当然,皇后之位,一直由虞聆音坐着,她还是很开心的。更何况,虞聆音从前颇为

照顾她的妹妹,如今同皇帝冰释前嫌,又入宫来。她的妹妹正因为奴籍的身份,始终不肯接受景王的心意,也不愿意做景王的妾室。若是能讨来皇后的一纸赐婚

,也是不错的。
怡妃的神色如常,比起从前从容的模样,还多了几分拘束。在聆音离宫的前三年,怡妃隐隐有做后宫之首的野心。只不过后来随着兵部尚书贪墨的事情被揭

发,再加上随后的几年,萧洛隽基本上不临幸后宫,这让怡妃心中十分没底。也不知道这皇后回宫,宫里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从前虽然蛰伏在暗处,但不少

坏事,都有她的影子。
江怀薇的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婉,甚至那笑容间比起从前还多带了几分锋芒,略有点儿像当年朝着她投诚时候的模样。
众妃拜谒过后没几天,江怀薇踏入了凤兮宫,说:“早在从前,臣妾便看出了皇上待娘娘的真心。娘娘此番回宫,地位再也无法撼动,怀薇从来就不曾想过

分娘娘的宠爱,也不会妄想再得皇上的垂帘。如今只想要做娘娘的左膀右臂,替娘娘处理后宫诸事,为娘娘分忧。”
江怀薇的眼里有一抹坚毅。她有野心,虽是出生小门小户,格局却比其他人更广阔。知道分不到帝王的宠爱,便退而求其次,收敛那些绮思,依附皇后而生

。她没有其他的本事,比别人优胜的,便是能够静下心,安分守己。更何况,如今皇后的地位,比起从前,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日她在凤兮宫所见,帝王的

眼里,唯独仅有皇后一人而已。
聆音本就不喜欢处理后宫琐事,再加上身体还没有痊愈。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江怀薇,而江怀薇也大大方方地让她看着。隔了一会儿,聆音的脸上生出了笑

意,道:“好。”
后宫不可无妃,若有人自愿作摆设,愿意孤独一身换来家族荣耀,她也不会拒绝这份美意的。
江怀薇示好之后,聆音便轻车熟路地去了太极殿。今日谢太傅抱恙,免了萧明昀的一日课程,此刻正躺在龙床上呼呼大睡。
萧明昀的个子长高了些,从以前一个珠圆玉润的团子,变成了现在有几分挺峭孤松的孩童。萧明昀一点儿也不认生。
其实两年前她在行宫时,她便以如今的样貌见了萧明昀一面。那时候,他一股脑儿地扑入她的怀中,还像当年在宫中见面那样黏糊,仿佛他们之间没有半点

隔阂,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欢喜。
只不过聆音心中还有一点儿顾忌,若是她恢复了本来的样貌,萧明昀见了,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然而真到了那天,聆音却发现萧明昀是那样容易就接受了。有着玲珑剔透心思的孩子,低声对聆音说:“母后,其实……我早就知道阿止姐姐是母后了。你

们身上有一模一样特别好闻的香味。不过那时候我想,母后心里肯定有苦衷,才不愿意同我相认的,那昀儿也要乖乖的。昀儿等了母后这么多年,不想就这样把

母后吓跑。”
彼时,萧明昀已有萧洛隽的样子,小小年纪便喜欢板着脸,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早些时候这副样子,还让人看着忍俊不禁,这些年学得越发有模有样

,巧言善思,有时候同朝臣们辩论,还能够一本正经地将他们唬住。
而这样少年老成的儿子,在她的面前露出小孩纤细的一面,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曾担心昀儿会因此恨她,却没想到是这样体谅人心。
也许是因为人渐渐有了年纪,虽然她还是韶华正茂,但总觉得比起从前多愁善感了,当下就红了眼眶,揉着萧明昀的头没有言语。
萧洛隽来的时候,母子俩正抱在一起。萧明昀已经在她的怀里安恬地睡着,不过这孩子始终没有改正一个坏习惯,便是喜欢吃她母亲的豆腐。
萧洛隽无奈地笑了笑,本想伸手一捞,将孩子抱到一边去,然后一亲芳泽。今日的聆音十分护犊,不肯萧洛隽将他抱开。
聆音的鼻子仍然有点儿红红的,带着几分鼻音,很低,很柔软,说:“萧洛隽,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包容这样的一个我。
谢谢你,在经过那么多的谎言、欺骗、伤害之后,还愿意接受这样的一个我。
愿我们今后,无岁月可回头,且以情深共白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