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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牙舞爪,在咆哮。
她躺在床上,生出无边的寒意,而她唯有默默忍着。
这次在太液池中泡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对身体毫无损伤呢?她体内的余毒同寒意交杂在一起,静下来的时候,那种寒冷的感觉就像是体内钻着无数的小虫子
,在她的心里挠着,时不时地就伴随着小腹疼痛。
她知道自己身上的毒性越来越强烈了。而这缠绕不绝的毒,让她在宫中养伤的夜晚,总是比从前睡得更加昏沉。她的意识朦胧间,总会感到半夜三更,有人
抱着她入睡。她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对方是谁,但却还是忍不住汲取那人身上的温暖。
明知道这将是飞蛾扑火,却依然贪恋这样的温暖。
出宫……迫在眉睫。
她想,萧洛隽是必然不会让那替她诊断的游医入宫的。毕竟,帝王性猜忌。她在他心底的信任度已经为零了。
萧洛隽知道长孙舞会对聆音下绊子,但是没想到居然生出了那等阴毒的心思,险些伤及聆音的性命。本想着赐死长孙舞,但最后如何处置还是听凭聆音的发
落。
而那一日,长孙舞身上的簪环都被除下,素面朝天。她本来脸上还是一片漠然,但是见到聆音的那一刻,眼底深处忍不住就流露出了愤懑。
聆音对旁边的人道:“先退下吧。”
“可是……”
聆音看了一眼捆住长孙舞双手的粗绳,心道萧洛隽真是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她道:“无妨,她伤不到我。”
聆音就算落魄,身上也没有了武功,然而毕竟气势还在。再加上这些天居住在太极殿的寝殿,连萧洛隽都被逼着去了侧殿休息。在宫人的眼里,她的身份早
已不同往日,地位已水涨船高。他们闻言,虽有犹豫,但还是依言退出去了。
长孙舞看着聆音道:“呵……我就知道是你。”
“为什么。”她问道。果然她的直觉是正确的,长孙舞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你是恨我当年将你丢在宫中?明明那时候我说过,你可以同我一起离开的。”
“为什么不知道,虽然你到崇安侯府中我才开始伺候你,不过既然能混到你的陪嫁宫女这份上,自然是费了一番努力的。你的音容,都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想忘也忘不掉。更何况这些年……我总是会想到你。”长孙舞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你可知道,我都受了哪些?”
往日沉静甚至让她觉得可以委以重任的婢女,此刻身上尽是疯狂的样子。长孙舞眼里的妒恨浓浓交织着,道:“你以为……皇上的床,是我愿意爬上去的?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背主的事。可是为什么你在宫外做的那些事情,都要让我来承担?你知道人前显贵背后心酸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凤兮宫从前我交好的旧
人都同我划清了界限,用着鄙夷的目光看向我,觉得我做的事情十恶不赦,是什么感觉吗?”
长孙舞的声音低沉了下去,道:“我从前的目标,只是想做凤兮宫的掌事,想做你的左膀右臂。但是那一日……你出宫的那一日,一切都变了。皇上将对你
的怒火尽数发泄到了我的身上,你可知道陛下到底给了我怎样的羞辱?忠婕妤,你知道我听到别人这样叫我的时候,我心里是觉得多么讽刺呀。这阖宫上下都以
为我对你不忠,可是偏偏他却没有碰过我一根手指,三年前是,三年后亦然。”
长孙舞的眼里恨意灼灼,聆音听着,心里大骇……怎么会?萧洛隽怎么会没有碰过她?不是传言……那一日,她出宫的那一日,萧洛隽同她共处一室一个时
辰有余,而后长孙舞才封了婕妤的吗?他会给一个他没有碰过的宫女名分?
长孙舞想到那时候,萧洛隽对她说“安歇”两字,她以为终将迎来曙光。然而萧洛隽却仅仅褪去了外袍,斜靠在旁边的贵妃榻上。他的脸上,是一如既往淡
漠而冰冷的神情。
他冷言命令她叫唤出声,而他却仅坐在旁边,甚至没有多给予她一个眼神。不,其实还是有的,当她最后因为难堪而将脸埋在被褥中的时候。他出声,命令
着:“别停。”
他的目光始终望着殿外那个影影绰绰的影子,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眼神复杂,爱恨交织。
她心里感到羞辱,心中又有深深的恨。但她不得不妥协,甚至还要抓住这个机会。这是她唯一能够翻身的机会。天知道在后宫中,她这样一个“不自量力”
、“背主”的人,有什么资格赢得别人的尊重?何况,她在宫中没有盛宠,像是遭了帝王的厌憎一般,仅仅给了一个封号赐居在霜华宫中,此后,甚少过问。
当然,她也没有办法忤逆君王。而只有这样,她在帝王的眼中,才是不同的。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样屈辱的夜晚,除了她和皇帝,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而后,一切的始作俑者终于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能够有一次反击的机会,哪怕失败之后万劫不复,但那又如何?
当然,她最后低估了虞聆音的韧性,聆音居然还能够捡回一条性命。听说那日,聆音落入了太液池中,萧洛隽也不管她的狡辩,直接封了她的霜华殿。而他
则是调动了宫中的大半人手,封闭了通道。他甚至不顾自己的龙体贵重,亲自下了太液池中,把虞聆音救了上来。而虞聆音昏迷不醒的那几日,他更是日日夜夜
在旁边照顾。除了早朝,其余的时间皆在太极殿中陪着虞聆音。
太后在太医们联手拯救之下,已经醒转。不过病情仍然还有反复,有时候神志不清,连身边伺候的宫女也不认识。但他也不过是派遣了一个又一个太医过去
。
帝王情深入骨,而虞聆音未必一点儿触动都没有。她这个在他们之间的跳梁小丑,恐怕是时日无多了。可是她又怎么会让这两个人太如意?
长孙舞的眼底有诡异的光,笑道:“不过自从你重回宫中那天起便不一样了。七日的盛宠呵,那算是承你的光了。皇上那样伟岸的男子,从前在我的眼里如
同神祇一般难以触碰。然而那几日,我从来没有那般近距离地看过他。他是那般的温柔,对我软语温存。”
她的脸上露出痴迷的神情,脑海里意淫着那样的场景,继续道:“他吻遍我的肌肤,同我说,他最喜欢的便是我的耳珠……”
“够了。”聆音终于受不住。想到了那几日在殿外苦苦等候,听着自己喜欢的人同自己旧仆的鱼水之欢……那种感觉,简直毕生都不想再感受一次。
长孙舞癫狂地笑了起来,直到笑出了泪。她还是继续道:“我从来就不知道……皇上也是那般温柔的人,也许在那种场合之下,男人都是温柔的?他在最愉
悦的时候,甚至还同我说,他会对我好的……”
长孙舞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觉得自己的脸上热辣辣的疼。
聆音的声音淡淡,而眼神亦是沉静的。就算听到她说那些话,似乎也没有起什么波澜,聆音道:“这是还你在霜华殿给我的那一巴掌。”
长孙舞看着她昔日的主子,如今的样貌比起那时来说简直判若两人。从前是中上之姿,如今则是倾国倾城,五官秀美。就算穿着素色的服饰,然而那容貌却
妍丽得不可方物,像是倾尽了造化主的心智,才造出了这样一个丽人。而脸上那被她指甲所刮出的血痕,也想必是用了宫中最好的祛痕膏,如今只看到一点浅浅
的痕迹,不日便会消除吧,真是可惜。聆音的眼睛流丽,似是蕴藏着万千的瑰色山峦,让人见之忘俗。只消看上一眼,便能够让人忘魂一般。也怪不得,即便她
做下那么多不可饶恕的事情,萧洛隽依然能够饶恕她。
“我贱命一条,能扇你一巴掌,也算是赚了。”
聆音的眉眼依旧漠然,同从前别无二致,依然是那样高高在上。这让长孙舞甚是想要撕烂她现在这副淡然的脸,同她一起跌落到深不见底的尘埃中去。
“前尘往事,是我对不起你。至于后续那些你做的事情,犯错的宫妃,自然有惩戒方式。”聆音道,“我出了这殿,我们主仆之情,也算是彻底地绝了。你
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恨只恨在当年你为什么要离去,既然离去,为什么又要回来。”长孙舞道。
“既然无话可说……那便就此一别。”
聆音离开霜华殿的时候,心里头也是微微怅惘。若非自己的所作所为,萧洛隽又怎么会迁怒长孙舞呢?还好,长孙舞也曾算是自己所在意的人,代表过凤兮
宫的脸面,但毕竟感情不深。她被背叛成这样,甚至险些让自己丢了性命,也只能怪她识人不清。
只是……人生这条路漫漫,长孙舞的背叛,却给她敲响了一个警钟。
她以为她可以拉拢的柳扶疏背叛了她;她从前觉得忠心耿耿的长孙舞,最后因为恨而背叛了她。
聆音迎着凉风,听到背后长孙舞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渐渐平息了,就像是琴弦崩裂一样戛然停止。她知道长孙舞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那时候斜阳洒了一地余晖,长孙舞的生命结束在了夕阳的余晖中。
聆音觉得有点儿冷。
她总自以为是掌握了很多人很多事,然而现实却总是给她扇了一个又一个巴掌。其实她所求的,也不过那么多罢了。
聆音回到太极殿,神情又恢复了一片漠然。萧洛隽早已在太极殿中,他的案前堆积着无数奏折。她的眼神落在成堆的奏折上,又移开,目光落在萧洛隽的身
上。
她看到萧洛隽,又想到长孙舞所说的话,心里觉得不舒服至极。
然而,她依然面无表情。
萧洛隽见到她,却是莞尔,恍若被喂了见血封喉毒药的长孙舞,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生命之中。
他道:“回来了?太医那边已经煎好了药。”
“嗯。”
宫女拿着已经煎好的药端了上来。聆音闻了那药的味道,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接了过来,一口饮尽。宫女随即递上来了饴糖。
饴糖入了口中,化开,冲散了药的苦味。
随后几日,聆音的神思都有些恍惚。
她恢复大半元气之后,便想着回之前宫中住的地方,不过却被萧洛隽拒绝了。他的态度强硬,甚至有种不容许她再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外的感觉。
萧洛隽似乎极忙,就算两人同处于太极殿的时候,交流也极少。聆音有时候有种,他们又回到了她刚刚被册立成新后那段时间的错觉。
她经常看到有人出入太极殿找他讨论政务,而这时候,她也识趣地避开。
聆音觉得无法再定义自己现在在宫中到底什么身份,明明是宫女,却好像不是,宫女哪有她这么懒散的。说是宫妃,也不妥,又哪有像她这样久居太极殿中
,如入无人之境的。
她这样的身份,估计很多人早有微词。只不过萧洛隽却从不让别人的微词传到她的耳里,简直有悖于他的初衷啊。
有一日,她甚至看到了丞相叶风。而对方看到她的时候,怔然良久,似乎陷入了极长的回忆之中。
聆音同他四目相对,目光丝毫没有避让。
既然萧洛隽让她在太极殿中,也没有特地把她藏匿起来,不出现在人前。那她招摇过市又能如何,也不知道那些诤臣们看到她,会是什么感受。
叶风应当是认出她来了,毕竟她的原貌,同她母亲的还是有几分相似的。而叶风,必然对她母亲是有愧疚感的,爱屋及乌,他对她的境况不可能熟视无睹。
聆音避入了殿中,果然看到叶风同萧洛隽说着什么。
隔得远了,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叶风那表情,隐隐约约中带着几分不赞同。
聆音想,不知道叶风,有没有可能帮她离开皇宫呢?
不过聆音没有想到,萧洛隽居然允许叶风同她见面。许是叶丞相如今是萧洛隽最信赖的臣子?
毕竟此举,若是叶风藏着私心的话,留着她这样的人在旁边,可于江山社稷不利呀。
萧洛隽让他们在太极殿的侧殿见面,顺带让人将殿门关上。宫女太监们也被屏退在了宫殿之外,偌大的侧殿,此刻也只余他们两人。
叶风见旁人都退下,脸上露出了笑。那笑中百味杂陈,带了一点儿讨好,又有一些怅惘。
三年未见,他的样貌还是一如既往的儒雅,有君子端方的感觉。不过毕竟身在高位多年,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威严。
叶风并没有问聆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看向她的目光也平静,道:“你愿不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
“但说无妨。”聆音道。
“我这一生,负过很多人。”叶风用了这样的开场白,他的声音中带着内疚,“我对不起你的母亲,也枉为一个人父。”
聆音挑眉,不耐烦道:“直接开始说故事吧。”
叶风感受到了聆音的不耐烦,但并不在意。
他的声音低沉,有种经历过世事沧桑的人特有的厚重。他说:“我年少轻狂之时,爱慕过一个人,不过世事弄人,我被逼着娶了别人。”
“被逼?”聆音心里不屑。新城长公主毕竟是天潢贵胄,身份尊贵,说到底不过是叶风贪慕荣华罢了。
“我喜欢的人名动京城,自然爱慕她的人不可胜举,就算九重天上的那一位,也倾心于她。只是寻常的人,哪里斗得过君王?”叶风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
几分鄙薄,“当时我还在想,为什么上头会突然降下一道赐婚的旨意;而我的父亲也被人抓住把柄,捏造了罪名被人威胁着要状告到官府,让他下狱,身败名裂
。只要我迎娶了新城长公主,这一切就迎刃而解。”
他并没有指明他喜欢的人是谁,不过聆音一听便知道说的是她母亲。
“彼时我同她尚且情浓意浓,然而得罪天家的后果,并非一般人能够承担。那时候,形势紧迫,一个不慎,叶家便有可能倒台。叶家倒台,我又能拥有什么
?我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庶民罢了。她的父亲,不会容忍一个庶民娶她的女儿。更何况,她有那般倾城的容貌,我也没有办法保全她。她应该是让人百般呵护的娇
花,而不是沦落到乡野间成为霜风磋磨的野草。然而背后的那些烦扰事情,我并没有同她说。因为以她的性格,宁可同我一起赴沼泽,也不愿意撇开我独善其身
。这点我自叹弗如。我并不愿意看到她的生活被我带累变得糟糕,我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欢,为了我一己之私的爱情,连累我的家人。”叶相顿了顿,“不管怎
样,这件事情始终是我愧对于她。”
“后来,我娶了新城长公主,果然家中的危机迎刃而解。世人都道我贪恋荣华,而她亦是心伤。然而身为有妇之夫,我自然知道同你母亲今生已无缘,便收
了心,只希望之后能有一个人呵护她,让她过得幸福。后来因缘巧合面圣,才知道了背后都是那位所为。而那时候,那位正扮作寻常富贵家的公子追求她。那位
待她极好,她很快就陷入了另一段爱情,也许那才是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情吧。”
即便是在四下无人的宫殿中,叶风还是用了那位来指代先帝。
聆音静静听着,一边在心里揣摩着叶风的话语间,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
“不过没多久,她便知道了那位的身份。毕竟那位想要同她长相厮守,便想让她入宫。他说,他会给她贵妃之位,让她拥有无尽的荣宠。她自然是不愿意做
人妾室的,哪怕是贵妃。贵妃说起来也煊赫无比,光鲜亮丽,但始终不能改变依然是妾的事实。宁为穷人妻,不为贵人妾。更何况,以她的地位,家中也没有必
要再添加这样一层煊赫。再加上……即便那位身份尊贵,却不能改变他有家室,有妻子,有儿子的事实。”叶风说到这里,终究有些难以启齿。
他动了动唇,隔了很久,才道:“她是痛苦的。她向来目无下尘,就算爱得再炽烈,也必须要斩断这段孽缘。有一日,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饮酒。她那
时候心情极其不好,甚至同我坦诚爱上了另外一个人。再后来,又同我说她与那位之间的事情。我本想开导她,然而听着她的那些话……我自然是嫉妒又恨的,
又极是心疼她。那晚,我也饮多了。再后来……”
聆音的脸色剧变,想要制止叶风接下来的话,然而却不能。
叶风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道:“不过是一夜春宵,她便有了你。”
“胡说,这不过是你编造出来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聆音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叶风他一定有什么目的,她的母亲怎么可能和一个背弃爱情的懦夫,度
过一夜春宵。
“……事后,我曾想着负责。我曾经错过一次,另娶了新城长公主。但我不能一错再错,负她两次。那时候我同她说,我愿意与新城长公主休离。我会娶她
为妻,给她一场最盛大的婚礼,哪怕同皇权对抗。而她却摇头,一字一顿地对我说。她的心已经给了另外一个人,她更不可能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让新城长公
主也遭遇不幸。那时候,她的神情充满痛苦,却又那样坚定地告诉我。而我也万分后悔,那晚为什么没有控制住自己。”叶风想到了那一日的情形,虞则琬平静
地告诉他,希望他能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眼中也有了痛苦之色:“再后来,她便离开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有了一个你。若是我知道……我一定会
不顾一切娶她,哪怕她不愿意。”
所以……这就是母亲同先帝虽两情相悦,也不愿意答应同他在一起的理由之一?哪怕对方愿意给她一个尊贵的正妻身份,承诺此生此世,只有她一人,也不
愿意回头?因为她的身体已经不洁,因为她的爱情已经不是一心一意的了,还因为……她有了一个孩子。
这些话,她的母亲定然是羞于启齿的。而便是因为这样,她的逃离,在先帝的眼里,更显得不得其解。也许先帝会在想,为什么他允诺给她一切,而她却不
愿意接受?
若不是叶风……若不是他,她的母亲是不是最后就不会抛弃自己的身份,狼狈离开,最后隐姓埋名在浅沫山?也不会被先帝误会……从而葬送自己的性命。
若没有那晚的事,她的母亲,再不济,也是一个侯府的嫡女,拥有无数人拥簇。度过那段黑暗岁月后,大可以肆意人生。就算为了爱情妥协,入了宫中,也
能够同爱人相守,而不是茕然一生。
不,聆音在心里否认。她的母亲,又怎么适合这个压抑和沉重、充满着阴谋算计的宫廷呢?
当然她也不会凭着叶风的三言两语,便相信他的话的。她嗤笑了一声,道:“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我是你的孩子?”
“时间吻合,而且容貌……你不觉得我的样子,同你有几分相似之处?”
聆音静静地看着他。
平心而论,叶风的容貌气度,满朝上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及其项背。他就像是一个被岁月温柔以待的男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仔细看来,叶风同她,
似乎也有那么一分相似之处。
聆音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冷冷道:“那又能怎样。难道你还能带我离开皇宫?”
“我负了你母亲一次,也负了你。若是当年你入宫之前,我便知道你是则琬的女儿……”叶风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将你困在太极殿中的做法,是有些偏
颇,我会同他说的。不过,毕竟君王之侧,有些事情,逾线了一次便够了。”
聆音不知道叶风到底在这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萧洛隽在崇安侯中布下陷阱让她踩的时候,叶风是不是知情者乃至参与者?
若是叶风在入宫之前便知道她的身世,那又能怎样?她终究还是要入宫的。
“皇上是不会放我离开的。”聆音摇了摇头,道,“不过叶风,你如今同新城长公主恩爱甚笃,恐怕也只会为了我费一些嘴皮子的功夫吧。其实,你根本就
没有必要同我说这些话,你也只会劝我服软。可是我哪里能够服软呢。在崇安侯府,他将我困住的时候,便对我起了杀意。若不是萧明昀,恐怕他早就不容我在
这世上多活一分一秒。我明白我曾做的事情,触犯了太多君王的底线。我现在服软,只不过是让自己置身于温水煮青蛙的境地。只要他从我身上得到他想要的,
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恐怕就算我是萧明昀的母亲,他也不会留我了。”
聆音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叶风的神情。看他神情仅仅只是微微动然,她心里头凉了几分。
叶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让聆音抢了先,继续说了下去。聆音用着自嘲的口吻说着:“……你恐怕也一定以为我是沾染了权势,从而变得利欲熏心。其实哪
里是这样呢。我自小在浅沫山中长大,而后又入宫为后。见惯了人世的繁华,也习惯了安平乐事。我所求的,只不过是想要复活一个人而已。”
她的眼里带着追思,又有无尽的痛色,那抹痛色让她几乎狼狈地低下头。
叶风看着如同娇花一般不胜怯弱的聆音,心里的柔肠勾动,想要去轻抚她的头发,来安慰这个他愧疚已久的女儿。然而聆音却避开来,声音沉痛,落在叶风
的心里,更是勾动了心底最深沉的悲痛。
聆音道:“也许在你的心中,始终觉得我母亲移情别恋,最后恋上了先帝。然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又岂非一朝一夕可以移情的?”
“你说什么?”叶风心里巨震,几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聆音。他神色讶异,聆音从来就没有见到过叶风这样失态的样子。
“也是,你另娶了她人,享受你的荣华富贵,自然是希望你所辜负的那个人也能够拥有一段美满的人生,从而减轻你的愧疚感。”聆音道,“我不会忘记,
我母亲听到你同新城长公主美好恩爱的种种事迹时,她脸上露出的那种怅惘神情。我从前不理解,为什么我母亲有时候看向我,眼神里似乎在通过我看另外一个
人。不过我现在倒是知道了。若非她不喜欢你,她怎么会愿意为你九死一生地生下孩子。当年她对我珍之爱之,我便是她那时候活下去的勇气吧。”
“不……她不是,她不是喜欢先帝吗?”叶风听着聆音的话,神色间惊疑不定。
“她是这么同你说的?很多事情,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便是另外一个故事。你也一定不会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聆音眼睛里隐隐有波光流转,
目光泫然,“她并非病逝,而是被赐了鸩酒,是先帝亲自送她上路的。若非当年先帝横刀夺爱,以卑鄙的手段让你尚了公主,又招惹了我的母亲。她又怎么会落
个黯然神伤的下场?”
“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当然,若是母亲愿意跟着先帝回去,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也许她现在还在世,先帝也不会那般快病逝。可是母亲不愿啊。她心底装着一个
人,又怎么会跟着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呢。”
叶风神色痛苦。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惊涛骇浪。也确实如同聆音所说,他以为虞则琬喜欢上了别人,故而在心里减轻了对她的愧疚……聆音这样一说,他的
脑海里浮现出了虞则琬的模样,那像是印刻在他的脑海深处。
这些年明明已经拼命遗忘,他告诉自己,此生已经负了一个女人,不可以再负另外一个。他尽责地做着一个丈夫。然而,如今回想起虞则琬,还是那般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