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装扮总是下足了功夫,有点睛之笔。而现在……却是处处仿着聆音从前的穿着打扮,甚至连这霜华宫的格局摆设,都同凤兮宫,乃至从前聆音在崇安侯府的闺

房都有异曲同工之处。
若是当年,长孙舞真的如同那些人所说的……乘虚而入,那她的真心,到底能有多真?她的忠诚,能有多忠?
长孙舞含笑着迎接了萧洛隽进殿。桌上摆着棋子,见到萧洛隽的目光放至在了那棋盘之上,长孙舞笑道:“皇上可愿意同臣妾对弈一局?”
萧洛隽道:“可。”
长孙舞的眉眼如同有花绽放,她熟练地将棋子给摆好。
而聆音无声无息地退至了一旁,看着他们对弈。
长孙舞的棋艺比起从前大有长进,萧洛隽似乎下棋的时候分了心。以他的棋艺,将长孙舞打得落花流水不在话下,如今却留有情面,明明有机会将长孙舞的

棋子困入幽谷,一击必杀,却是将那杀招藏起来,看长孙舞磕磕绊绊地应对。
再接着,他让了长孙舞数子,长孙舞越挫越勇,到最后,也不过是险败。
有此棋艺的人,城府自然不会太低。聆音的目光落在长孙舞模仿痕迹极重的小动作上,眼神又是一暗。
曾几何时,她同萧洛隽对弈,长孙舞眉眼安顺地站在他们的身后看着,就如同一个透明的人。不曾想到……那时候长孙舞便有这样的心思了吗?
难得萧洛隽圣驾来到霜华宫,能够这样陪同长孙舞下棋。长孙舞更是使了百般劲,想要讨萧洛隽的欢心,她的眉眼越发认真了起来。
到后来,长孙舞本还有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霜华宫不时便有女子的柔声细语。
聆音静立在侧,恪守本分,时不时地为他们添上热茶。而这时候,萧洛隽的目光却一刻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反而是长孙舞看了她几眼。
长孙舞原本是不打算多问几句的,不过今晚萧洛隽能同她对弈这么多局,让她的胆子也大了几分,道:“皇上……这位是?从前似乎没有见过呢。”
“嗯?她?”萧洛隽似仍然专心于棋局,落了一子,道,“该你了。”
聆音就仿若他们议论的人不是自己一般,伸出了手,稳稳当当地将那些被围困住的棋子收起,放到青釉刻牡丹纹的围棋罐中。
长孙舞一看,那一暗藏的杀招被萧洛隽使出,眨眼间就山河沦陷,四面楚歌,无力回天了。长孙舞只能再专心于对弈之中。
自从长孙舞问了那句话之后,之后的几局,萧洛隽的攻势凌厉了很多,似乎再也没有给她留有转圜的余地。
而聆音为了让自己静心,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便将注意力都放在棋盘上。不意间,长孙舞又陷入了颓然之势,冷不防萧洛隽发问,道:“依你之见,这局应

当如何解?”
“将白子放在……”她没有反应过来,顺着萧洛隽的话回答了下去。
长孙舞闻言,豁然开朗,按着聆音所说的地方落了一子。长孙舞看着棋盘沉吟了片刻,脸上渐渐露出了喜意,道:“皇上带来的人,果然是不同凡响,眨眼

间就破了臣妾的困局。”
“坊间出身的卑贱之人,琴棋书画皆精罢了。”萧洛隽用漠然的语气说着。
长孙舞似乎还从萧洛隽的口气中听出了几分不屑?她不免多看了那人几眼。长孙舞从前跟在聆音身边,也见识过许多人,耳濡目染之下,眼界自然高,见识

过的美人也不可胜数。如今跟前站着的这个人,殊色无双,虽然听着是坊间出身,但并没有那种流于表面的世俗之美,就如同夜间悄然绽放的昙花。这人只是静

静地站着,她就感受到了一种熟悉至极的气质?长孙舞心里一跳。
难道是哪个罪臣的后裔?长孙舞难免留了心,不过之后,萧洛隽也没有再让聆音露一手。
夜色渐渐沉了下去,外头传来声声更漏,殿内也缠上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长孙舞估摸着时辰,这时候萧洛隽还没有走,那便是留着过夜的意思了。她暗暗咬了下唇,眼波轻睐,朱唇轻启,柔声道:“皇上夜深了,该安歇了。”
安歇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来这里之前,聆音就知道自己必然要面对这些事情。妃子侍寝,这些随身宫女难以避免要看到。只是,这件事情真的落在眼前时,她却觉得难以接受,尤其

是……萧洛隽同曾经伺候她的人一起,将要共赴巫山云雨。
萧洛隽纹风不动。
而长孙舞鼓起了勇气,站起身来,伸出如柔荑一般的手,落在萧洛隽的肩上,想替他更衣。
他的身体似是一僵,时时刻刻都在注意他的聆音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然而当她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却淡淡地“嗯”了一声,恍若无意一般地道:“退

下吧,在殿外候着。”
这句话是对聆音说的。
她却恍若未闻一般仍然站着,双腿就像是僵住了一样,移不开步伐。
萧洛隽将进殿后始终不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转向她,唇角微勾,道:“若是阿止想在这边学些侍奉人的经验,那便待着吧。”
她闻言,似乎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来,面色刹那通红。她福了福身子,倒退着往后而去,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却偏偏还要在殿外站着,想要离开一步,便有宫人对她道:“阿止姑娘,皇上有命,让你在殿外候着。”
那语气虽然平平板板,却透着不容置喙。
她静静地站在那,想着从前学习武艺的时候,还不是马步一扎便是几个时辰。如今不过是站在殿外,又能怎样呢。
聆音目光直直地看着挂在旁边那盏在风中摇曳的琉璃宫灯,怎么看都有点儿形单影只的感觉。
她数着地面上的青砖,听着那隐隐约约殿内传来的吴侬暖语,觉得掌心一片寒凉。
青砖上落了一地的清霜,她抬首望着天上的荧荧月光。月光落在手上,满手霜华。月色清冷,似乎就连月光也带着寒意。
殿内芙蓉帐暖,而殿外却有凉风,凛冽如同寒风乍来,她忍不住捂了捂自己的手臂。
她听着更漏,想着,今晚,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所幸……这时候,他还是给予了她一点儿尊严,没有让她在旁边伺候。
什么是煎熬?从前觉得面对萧洛隽的时候,从他的脸上寻找着岳太后的痕迹是煎熬。在尸山血海里走过,闻着那让人作呕的鲜血是煎熬。在无数孤枕难耐的

夜晚,想到那些皇宫的旧人旧事是煎熬。看到妇人脸上带着欣喜地抱着她们的小孩,温柔地哄着的时候是煎熬。
而如今,隔着一扇门,她体会到了真真切切的煎熬。
她的脑海里开始不断地想起长孙舞的模样,明明从殿外望不到殿内的情景,然而她的脑海中,却控制不住自己想着那样的画面。
长孙舞该是如何含羞带怯地将他的衣服解下……里头又是如何的春意盎然?
萧洛隽是否温柔含笑地体贴着长孙舞。而她昔日的旧仆,又是怎样屈意承欢?
三年不见,多少次她觉得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彻彻底底地将萧洛隽放下了。然而为什么她对萧洛隽的感情,有越演越盛的势头?明明从前她能够游刃有余看

他坐拥后宫三千,而如今,仅仅是他宠幸妃嫔,就让她心如刀绞?
她发现,她竟嫉妒起了殿内的长孙舞。至少长孙舞现在还能够那样贴近他,能够同他谈笑自若,而不是陷入死局之中。
她听着里头的声音,手掌渐渐地握成了拳头,隔了会,又放开。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上回弹琴时弄伤的手指还没有痊愈,结着一层疤。她看着手指的疤,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竟动手将那疤痕抠了下来,刹

那鲜血涌出。
十指连心,那刺骨的疼痛让她几乎流出冷汗来。
她感受着那细细密密的疼痛,才缓解了不少心里的疼。
殿内似静了不少,然而隔了一会儿,便又传来长孙舞细碎的呻吟声。聆音的面色越发差,脑海里又难免浮现出长孙舞缠在萧洛隽身上的模样。
她咬了咬下唇,不知怎的,竟觉得有几分恶心作呕的感觉。
所以……萧洛隽故意让她留在殿外,是想对她说,她不愿意要的,后宫中自然有大把的女子想要吗?他想告诉她,他并不是非她不可吗?
也许,他在那时,待所有人都是温柔缱绻的,以至于让很多人都自信地以为在他心底留下来了一点痕迹,让人满心以为有些时刻能够将他掌控,觉得他心里

还留有温柔的余地。
然而事实上,他的内心深处,却是铁血无情的?
聆音的心渐渐冷了下去,听着殿内的动静,再一次觉得自己不过是自作多情。
多少人对萧洛隽投怀送抱,她又凭什么会觉得自己会在萧洛隽的心里是不同的?
如今,他的举动,只不过是帝王强烈的征服欲罢了。因为她不受他的控制,她曾经狠狠地落了他的面子。等到有一天,他对她腻了,那一切都会结束了吧。
月华如练,殿内的动静渐渐地平息了下去。聆音在殿外,穿着薄薄的宫衫,如今也没有了内功护体,冻得面色发白,手指发僵,却恍若未觉。她甚至有一刻

庆幸自己早就离了宫中,否则,不知道那时候,手里头势力尚存的自己会做下什么样的事。
听到殿内的动静终于告一段落,她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一直悬着的心,才如同巨石一般落下。她的身体冻得发抖,渐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她捂着嘴,几乎有些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缓了缓,在心里暗叹了一声。
这三年,她虽然对瑰色殚精竭虑,但还是极其重视养生的。当年太后对她所下之毒如今没有彻底解去,始终留有后患。即便平常有服用草药克制,但治标不

治本,有时候情绪波动太大,那蛰伏在体内的余毒便躁动不安,又有病痛加剧的迹象。
如今再入皇城,还没到一个月的功夫,她不止让自己辛辛苦苦练成的武功被废了,还让旧毒复发,身陷囹圄,真是长进了啊。
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但还是掐着自己的胳膊,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肯示弱。
长夜漫漫,终有尽头。她还是窥见了黎明的曙光。
远处有宫人拿着帝王的朝服鱼贯而来。在门口候着时,她听到有人悄声议论着,道:“这几年……皇上几乎没有在谁的宫中过夜了。忠婕妤,这是要一飞冲

天了吧。”
“指不定呢……”
她神色未变。直到萧洛隽身边随侍的内监总管进了殿内,叫唤了一声,她才随着人进去。殿内有无边的春色,地砖上、屏风上、棋盘上,七零八落地散着衣

服,似乎在像人昭示着这一场云雨的肆无忌惮。
萧洛隽衣衫不整,露出了白皙若玉石一般的胸膛。他的眉目懒懒,意态闲闲,像是餍足的狮子一般,懒洋洋的。他的目光落在神色平静的聆音身上,眼里似

罩上了一层浮雾,让人辨不清他的情绪。
而长孙舞已静静地坐在镜前,正对镜梳妆。她只穿着单薄的内衫,薄如蝉翼,里头依稀可以看到桃红色的缠着并蒂莲的肚兜。她的青丝散开,落在两肩。她

转过头来时,已经描绘好了如花的眉眼。
聆音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曾经侍候了她那么久的长孙舞,也有这样妩媚艳丽的一面。
只不过,明明一夜承宠,脸上应该要有花一般的娇怯。然而长孙舞笑着的时候,眼眸深处,却始终带着一抹难以言说的阴晦。
许是早朝的时辰迫近,萧洛隽并没有让聆音替他更衣,而是让那些宫人们代劳。
长孙舞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余光偶尔瞥向聆音,眼神沁凉如水,带着一股让人寒彻入骨的冷意。
聆音勉力维持表面的平静,站在旁边,却依然是觉得手指发僵。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往四处乱瞟。
聆音原本以为,只会有这样一个糟糕的、让她备受煎熬的一个夜晚。然而萧洛隽却像是上瘾了一样,于此乐此不疲,每每临幸后宫的时候,总是让她随身伺

候。
而似乎又因为长孙舞是她从前的旧仆,让他更加热衷于翻长孙舞的牌子。连续七夜,都临幸了她,而赏赐也是接二连三地朝着霜华宫送来。各地送上来的新

鲜蔬果,奇珍异玩,有些甚至连怡妃和姝妃的宫室中还没有,便已经出现在了霜华宫的桌上。
长孙舞便像是一块埋没的瑰宝,终于被人挖出,开始绽放她的光彩。
而长孙舞,变本加厉地模仿着聆音从前的模样,无论是从穿着上,还是从气度上。她的眉眼间没有了以前的恭谨,而渐渐有了倨傲。尤其是私底下,看向聆

音的目光更阴冷,明明是带着笑的,却好像时时刻刻都心存着算计。
那一夜又一夜的伫立,终究让聆音有点儿受不了,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身体上。
那一日,在霜华宫外,她最终还是开口,道:“萧洛隽……你大可不必这样折辱我。”
“折辱?”他似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词汇,“虞聆音,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你莫非以为朕宠幸长孙舞,是因为想要折辱你?”
聆音挑眉,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萧洛隽脸上露出回味的神情,道:“忠婕妤容貌虽然不及你,不过胜在她善解人意,又懂得迎合朕,自有一番滋味。”
聆音心里一滞,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甚至在想,会不会在萧洛隽的心里,也曾经拿着自己和那些女人做着比较呢。
她道:“后宫佳丽有三千,皇上又何故独取这一瓢。”
“从前的很多个夜晚,朕也曾这样扪心自问过。”他轻声道,“后来朕想想,也许是因为得不到的总是在躁动?”
聆音沉默了一瞬间,而后道:“皇上对长孙舞,是想捧杀吗?”
“捧杀?不,朕只是想看到一出主仆相杀的戏码。”萧洛隽道。还不等聆音反应过来萧洛隽想要表达的意思,就见看到他进了霜华殿中,对目光总是有意无

意放在聆音身上的长孙舞淡淡道:“朕觉得你对朕身边的这位宫女,关注过度了。”
长孙舞似是一愣,回道:“阿止姑娘貌美,让人见之惊叹。更兼阿止姑娘的棋艺了得,臣妾也是想要学一学,私底下同她切磋切磋,免得以后同皇上下棋落

败太多,扰了皇上的雅兴。”
萧洛隽看了一眼聆音,淡淡道:“既然阿舞你喜欢,那留她几日也未尝不可。”
长孙舞受宠若惊,那喜色藏也藏不住:“当真?”
“君无戏言。”
聆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洛隽,还在想萧洛隽将她同长孙舞待在一起,就不怕她借着长孙舞的势力,逃出皇宫吗?
不过还没等聆音有什么行动,长孙舞便给了聆音大大的惊喜。
萧洛隽不过是对初来乍到霜华宫中的她不闻不问两日,长孙舞起初还同她神色无常地对弈,对她尚且有尊重。而后看向她的目光中染上了阴霾,那态度也变

了味,聆音回想起萧洛隽曾经说过的主仆相杀……
原来现在的长孙舞对她抱有这样的敌意吗?又或者,在她面前的长孙舞的温良恭谦只不过是长孙舞的一个面具?还是……这其中有萧洛隽从中作梗。
长孙舞恍若无意地说:“阿止姑娘出身坊间,那必然有非同一般的本事吧。本宫倒是想要同阿止姑娘你,学学那些本事呢。”
那“本事”二字说得鄙夷,长孙舞审视着聆音,那些幽沉的深夜,如同噩梦一般屈辱的记忆涌来。那不堪受辱的夜晚让长孙舞的脸又难免阴冷了几分,然而

越是如此,她的背脊就越是挺拔,眼角眉梢,也透着高人一等的倨傲。
聆音的下颌被长孙舞抬起,那涂抹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浓艳,在她的下颌之处摩挲着,秾丽的指甲甚至扎着她的肌肤,那种就像是被毒蛇缠绕上来的感觉,让

她的眼神紧紧地眯了起来。
除了萧洛隽……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长孙舞又如何敢呢?
聆音虽然如今是虎落平阳,然而气骨未失。她微微眯了眯眼,正想要反击,挥开长孙舞。然而她忘记了自己现在武功尽失,甚至比起那些没有学过武艺的人

更加无力。
她的手指还没有碰到长孙舞的衣袖,脸上就迎来了热辣辣的一阵疼痛。
她竟被她的旧仆给掌掴了一巴掌。
长孙舞的力道极重,毕竟是奴才出身的,粗活总是没有少干过。
这一下,硬生生地将她的脸给打偏向了一边。
长孙舞为了打这一巴掌怕是酝酿已久,那边角修整得有些尖利的指甲落在聆音的脸上,硬生生刮开了一条长长的血痕,甚至沾染了一些皮在指甲之上。
聆音青丝散落,遮住了她的表情,声音低缓,道:“忠婕妤,你可曾听过一句话,莫欺少年穷吗?”
那语调平缓,然而个中寒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抬起头,青丝遮住了半张的面容。她的嘴角溢出了一缕的鲜血,沾染了血色的唇瓣妖艳近妖,就算脸上还带着血痕,落在脸上,却像是白茫茫一片雪地中

料峭的傲雪寒梅。
就像是绽放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美得鲜艳而充满威胁感。
长孙舞的心一跳,看到眼前之人的模样,脑海里再度浮现出了从前旧主的样子。而且这声音……人的声音会变,模样也会变,然而有时候语调断句,却是难

以改变的。
“那又如何?”长孙舞道,“既然你早已成为我的威胁,那我为什么不在你尚且能够被我所掌握的时候,把你铲除呢?”
聆音抹了抹唇角,重重地咳了数声。
她眼底含着嘲讽地看着长孙舞。
那种虽然狼狈低落尘埃,然而眼神之中仍然高傲,仿若世事于她的眼里都如同蝼蚁一般的滋味,让长孙舞看得心里恨意更盛。明明这一刻她才是上位者,然

而那目光,为什么显得她更像是无理取闹,注定走向败亡的不自量力的人?
聆音幽幽地喟叹了一声,道:“可怜。”
“你……”长孙舞气急。这两个字,仿佛戳中了她心里最深沉的伤痛,她便像是一只被踩着尾巴的动物,高昂着头颅,道,“可怜?我哪里可怜?如今你去

问问阖宫上下,有谁能得皇上接连七日的宠幸?又有谁还能够留皇上过夜?如今这宫里风头最盛的是我,拥有最多盛宠的人是我,便连姝妃和怡妃都没有享受过

这样的待遇。我为什么可怜,我哪里可怜?”
聆音的目光中依然带着怜悯,甚至带着一点儿同情。这让长孙舞的怒火更炽,道:“而你,空有美色才华又能如何?如今还不是皇上随手一指就能赠送的人

?甚至他都不会给你一个名分。那夜夜伫立在殿外的人是谁,是你吧。你不过是皇上藏起来见不得光的禁脔罢了,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可怜!或许,你至死都只会

是一个宫女,在这寂然的深宫默默无闻地死去,无名无分。”
“长孙舞……于你,我还是颇为失望。”聆音摇了摇头,叹道,“既然我如你所说的这般卑贱可怜,那为什么你宁可冒着会被皇上责罚的风险,也不惜想要

毁掉我的容貌?”
她的手摸了摸脸上的血痕,然后指尖放在鼻端前闻了一闻,道:“殆容草。”
“……你到底什么人?”长孙舞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的身份不俗。若是坊间寻常的人,又哪里会连这种偏僻的药草一闻就能闻出来呢?而且就算知道这是毁

人容貌的药草,眼前之人却丝毫没有惊慌的神情,仿佛脸上根本就没有被她划破了一般。
长孙舞的脑海里猛然跳出来了一个名字……虞聆音。是了,是虞聆音。也只有她,会让皇上会有那般反常的举动,也只有她……才会让她承受了这么多年的

人前光鲜背后心酸……也只有她,才会让她体会到威胁感。只要想到那个名字,她就想到那些暗无天日的日日夜夜,心里恨不得将自己从前的忠心喂了狗。
如果真的是虞聆音!那……绝对不能留。
聆音自然没有回答长孙舞的话。她看到长孙舞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那是她熟悉至极的笑容。那是一种心里藏着计划,迫不及待想要付诸行动时会露出的

笑容。
“不管你是什么人,都已经不重要了。”长孙舞这样说着。她抚弄着她的长指甲,而后有些惊慌地叫着,“天啦,这贱婢,居然妄图伤害本宫。”
本来站在外头的宫女,听到长孙舞的这一声呼喊,进殿而来,道:“娘娘可有伤着……要如何处置她?”
长孙舞道:“既然之前是皇上的人,只是本宫借用而来的……自然是不能够怠慢,本宫一时情急之下刮花了她的脸,你们便送她去太医院吧。”
“是。”
聆音惊讶于长孙舞的好心,却觉得不能够掉以轻心。
她真切地感受到了长孙舞的恨意,而那恨意炙热,又来得莫名,就像是陈年的旧恨,借由这样一个契机爆发。她甚至觉得长孙舞知道了她的身份,却故意装

作不知的样子。
送去太医院?且不说宫里有脸有面的宫女都不能享受太医看病,就连身份低微点儿的宫妃去请太医,也要朝掌管宫务的娘娘报备。她一个“人轻言微”的人

,哪里有什么资格让太医诊治?
不过耽搁了太医诊治也无妨,这三年来,为了清除太后当初对她下的余毒,她尝试过不少方法,良药毒药都尝试过了一番。这殆容草,对她而言,并没有什

么作用。何况,她并非是太过在意容貌的人。
她拒绝同那些人一起去太医院,不过此刻,她同长孙舞的地位调换了个,这些事情也由不得她。长孙舞使了一个眼神,那两个宫女便强押着她往霜华宫外而

去。
她目光凉凉地看着长孙舞,并没有多说什么。
长孙舞下的这一步棋,自然要明白会带来的后果是什么。若她真有什么好歹,长孙舞就算得来再多的盛宠,眨眼也会烟消云散。
萧洛隽虽打定了主意想要羞辱她一番,但至少不会让她轻易殒命。
聆音即便被人押着,却依然挺直背脊。到后来,那两个人只是一前一后地同她一起去太医院。
不,那并不是太医院的路。她也是皇宫中的旧客,对皇宫的地形说不上了若指掌,但也知道,这条同去太医院的方向乃是背向而驰。
直到看到波光粼粼的太液池时,发现那些人刻意带着她往河边的方向而行。聆音已经猜明白了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若是她意外失足,长孙舞自然可以为此编造一个借口,说她是在皇帝身边的人,故而对长孙舞这种宫女出身的妃嫔里打心眼里看不起,甚至想要以下犯上,

羞辱长孙舞。然而被长孙舞反击之后,不慎弄伤了脸。最重视的脸被毁了,她自感无颜再见君王,路过太液池边,便心存了死志。身边的人看守不牢,是以香消

玉殒。
聆音没有打算反抗。
她这算不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知道这些人注定要对她不利,她心生警惕,却没有想着要如何脱困,退出这个局?
不,其实还是有反抗的。
她会水性。为了保证太液池的水是活水,而不会变成死气沉沉的池,故而宫内外专门修了一条通道,用来让太液池水流通起来。那个通道虽然隐蔽,是当年

修建皇宫的时候,特地留下来的一个通道,但她知道大致的方位。
只要她落入了水中,没有人想要去救她。她也许便能够通过这个通道逃出生天吧。
但也只是也许。这其中的风险极大,首先要泅水很长一段距离。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还存在着被萧洛隽发现的可能。不过就算发现了又能如

何,也不过是维持着原样罢了。
最差……最差也不过是拼了这条命罢了。
何为情深入骨?就算死,她也不想再忍受萧洛隽同别人夜夜春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