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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年的生日愿望是希望温渺别扭的毛病能好一点,现在看来是无药可救了。
我说:“这话你加训完跟张晚晴说去吧。”
“你什么意思,说得好像我是跟她一起加训一样。”温渺像被踩到了尾巴似的顿时冲我嚷嚷起来。
我想起了另一件事,问:“上午第四节 信息技术课,你去哪里了?”
温渺摆出一副风很大,听不清的模样:“什么去哪里了?我当然是去训练了。”
他边说边走。我想着他估计是去训练了,也没再追究。
走到操场,那里除了充当电线杆的程嵘再没别人,我视而不见,左拐往外走。
有些人特别奇怪,我走他也走,我慢他也慢,明明身高一米八,腿长得长,走路的速度却超不过一个一米六的小矮子。
等快走过单车棚的时候,我的书包突然被人拽住了。
我不耐烦地道:“干吗?”
程嵘说:“坐我的车。”
“不稀罕。”我拽回书包,“松手,我走回去!”
“春天了,回家路上会有蛇,你忘了?”
“我不怕!”
程嵘又说:“丁小澄,你真不怕?也对,桥洞里的蛇,你跟它也很熟,就是去年你看到的那条。今年它长长了不少,还生了一窝小蛇,小的比你见过最大的
蚯蚓还大点,一窝蛇滚成一团,花花绿绿的,速度特别快……”他的身上好像有开关一样,只要面对的是熟悉的人,他的话就能呈几何倍速递增,仿佛从冷冰冰
的机器人变成一个有血有肉有生气的正常人类。
“啊啊啊——”我捂着耳朵嚷嚷,企图过滤这段内容,“别说了,闭嘴!”
小时候曾经兴起过一阵吃蛇的风气,在白沙洲上经常看到有人拿了一笼蛇来卖。我特别闹腾,看到卖蛇的,就好奇地跑过去掀开布帘想看看是什么,结果一
激动不小心左脚绊右脚,整个人扑到了蛇笼上,跟里面花花绿绿的蛇来了一个近距离的对视。自打那次难忘的经历以后,我就再也不是白沙洲的老大了。毕竟没
有哪个老大会哭得一抽一抽,也开始格外害怕蛇类。
程嵘停下来,目光锁定我,重申:“坐我的车。”
我愤愤地说:“你现在怎么话多了,白天让你开依.华.独.家.整.理口帮我说一句,你却一句也不说!”
他忽然停顿了两秒,好一会儿才开口:“对不起。”
这下换我停顿了。之前明明气得要命,现在看到他脸上的愧疚,听到他直白又干脆的道歉,我又不想追究了,还忍不住想帮他找理由。是,他一到学校就变
身冷酷侠,一副跟我没关系的冷漠模样。不过这也不是多大事,人一多他就不乐意说话,我不是打小就知道吗?
他一脸歉意,我就蔫了,说:“走吧,拿车吧。”
放学的人潮早就散了,我站在校门外的便利店门口等。程嵘把车推出来,我看一眼这与剧本不符的山地车,不忿:“你耍我啊?”
程嵘面不改色:“怎么?”
“这车怎么骑?怎么载我?”连个后座也没有,我坐哪儿?他是故意捉弄我,才换了车的吧?
程嵘抓着车座把山地车拖过来,长腿一跃轻松跨上去,指着山地车的前杠说:“你坐这儿。”
东雅中学位于河东,白沙洲在白沙河中央。骑车经过一个满是荒草的桥洞就能上小桥,只要二十来分钟就能到白沙洲。若是走路,就得只身从昏暗、长满荒
草,还很可能有蛇的桥洞里走过去。
我怕蛇,又实在不愿意走路,于是跟他商量道:“你给我刷个共享单车?”
我家里那位丁夫人认为,我要是有了智能手机,本人就可能不智能了,于是人人都能扫一扫,只有我还付现金。
“程少爷”当即冷脸:“你是想算旧账吗?”
我心虚地立刻闭上嘴。
以前有次我和程嵘一起回家,我兴致上来想自己骑车,就让程嵘帮我刷了共享单车,结果到家之后忘记上锁,导致产生费用超过两百块巨款,从此让程嵘抓
住了我的痛脚,每次一提这事,我就哑口无言。
“给你两个选择:一坐上来,二自己走回去!”程嵘单脚撑地,他一手扶着龙头,歪着脖子看我,语气冷冷地说。
我还想再挣扎一下,但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成本,本白沙洲老大只能嘀咕两句作罢。
我抱着书包,坐到山地车的前杠上。但一跳上去,我又觉得自己的面子还是得护着,于是扭过头,对程嵘理直气壮地反击说:“今天可是你得罪了我!是我
大人有大量接受你的道歉不再追究,你还这么凶?”
程嵘把左手搭在车把上,对我的话完全不回应,动作间他的整个胸膛撞过来,差点把我鼻子磕坏了。
我捂着鼻子大叫:“喂——”
程嵘看都没看我一眼,蹬一脚,直接骑车上了路,嘴里还埋怨着:“你把脑袋低一点,挡着我怎么看路?”
我反应慢了一点,没及时转过头,感觉他那尖下巴戳到我脑袋上了,我马上缩成一团避开:“程校草,你也太霸道了吧,小心我在学校揭穿你的真面目!”
对此,程校草说:“随你。”
看他这副在学校高冷,私底下嚣张跋扈的两面性格,我只能在心里一万零一次感叹:程嵘这样的人在我们白沙洲本来应该会一天被打三顿才对,如果不是我
这个老大护着他……啧啧啧!
我愤愤地盯着他手指头,想起他刚来白沙洲的时候还是软乎漂亮,但死活不讲话的乖娃娃,只觉往事不堪回首。
那时他才六岁,听我妈说他爹妈把他养在深圳但没时间照顾,年龄太小又不会跟人沟通,结果被保姆折腾得遍体鳞伤、不成人样。程爷爷得知后,就将他接
回白沙洲照顾,而他那对事业心重的父母就真的再没管过他。
我那时还不认识程嵘,也不知道我妈说的那个小可怜长得这么好看。当漂亮娃娃拽着我的风筝不撒手时,因为他那张脸,我最后没下手打他,就轻轻推一把
,结果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我以为他要哭着回家告状,吓得我小心脏扑腾扑腾,等了又等,他也只是撇着嘴,闷声不响地坐在原地,怪可怜的。于心不忍兼良心发现,我把我的那只风
筝放上天后,把风筝线递给他。
我越想越来气,在他手背上掐两下。
车子左右猛烈晃动,吓得我改掐为抱:“别耍滑头,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程嵘一点不气,扯了扯我的头发,说:“丁小澄,别想蒙混过关,下个星期天你要是没在桥边等我,你就等着被丢进桥洞吧。”
语气很平常,我莫名觉得阴冷,立刻乖巧地回答:“好的,知道了。”
程嵘在我头顶冷哼一声,警告说:“别以为我看不见就做鬼脸。”
我僵着腮帮子闭嘴,他可真磨人!
程嵘来到白沙洲之后,每隔两个礼拜,都要上岸去听一次课,他回来的时候,我就得去桥边接他。
这是小时候我故意弄丢他,赔礼道歉时签下的不平等条约——因为那次我把风筝给他玩的后续是,当天风太大,他人小力气小,没抓住风筝,只好追着线圈
跑,结果我一回头就看到他掉进了白沙河河边的小水潭里。
那时我们都还是小萝卜头,哪怕是小水潭也能把人淹死。我当时慌到不知道叫人,捡了根木棍冲过去说:“别怕,我拉你上来!”
幸好他不胖,我没给拉下去,但把他拉上来也让我累得够呛,那以后他就成了我的跟屁虫。
可这个跟屁虫让我觉得丢脸极了。
因为程嵘小时候除了好看,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不能打架,不会爬树,不会拍卡,也不会打弹珠,连开口说话也不会,弄得我被白沙洲上的其他小伙伴嘲笑
。我受不了这样的嘲讽,一时冲动,便带着他在白沙洲的巷子里乱窜,找了个地形复杂的地方,把他给甩了。
不过我扬眉吐气的愉悦感只维持了一下午,傍晚回家没了“尾巴”才知道后怕。把人找到时,小程嵘看见我眼眶都红了,磕磕巴巴说了上白沙洲以来的第一
句话。他说:“丁小澄,你太坏了。”
听到那话的瞬间我就愧疚了,然后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签下了不平等条约,答应每次他从河西回来时我都会去白沙桥下接他。他那时每两周要去一次河西
,我小时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事,知道是去“上课”之后就再没了兴趣。
“你还是去上那个课吗?都上了十几年了,到底是什么课呀?”想起这件事,我再一次问出口。张晚晴的大提琴课从小上到大,拿了不少奖项,程嵘上了那
么多课却不见他参加什么比赛。
他不回答我,我心血来潮地故意拿脑袋磕他下巴:“问你呢。”
听到头顶传来吃痛的呼声,我偷偷笑了,准备故技重施时就被他按住了头。程嵘说:“别闹。”
突袭失败了,我歪歪头,把那时的程嵘跟现在的程嵘做对比,他那时多好欺负呀。
“你还没告诉我呢,上什么课?”
程嵘犹豫了:“这……以后,以后会让你知道。”
山地车颠簸两下,下了桥,然后左拐往洲尾走,我、程嵘、张晚晴、温渺,我们四个人的家都住在洲尾。
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白沙洲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学了地理才知道这不过是河流冲积形成的沙洲。中国有个和白沙洲的地形一模一样却赫赫有名的橘子洲,
至于我们这个白沙洲,不过是星城白沙河里的一个小沙洲,只有白沙洲的人引以为豪。
白沙洲上只有两条路,连着小桥的这条路有个分岔口,分岔口朝右是我和温渺住的乡村式二层小楼房,朝左是程家带着院子的大别墅和张晚晴家精致的红顶
小洋房。
与他们不同的是,我们家乡村式的二层小楼房更像是个集体宿舍,住着我外公和他四个子女的小家庭,每个小家庭仅有两间房。
我一直都不得其解,明明我们四个就是普普通通的青梅竹马,怎么进了初中,却没人相信了。
到了分岔口,程嵘把车停下,脚撑着地保持平衡。我把问题问出来,程嵘沉默几秒才回答说:“普普通通?你的确是。”
我愤愤地跳下车,站定:“我哪里普普通通了?拜托,我明明是白沙洲一霸好不好?”
程嵘漫不经心地扯着我头发玩,一脸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别扯了。”我撩开,“再扯我要秃顶了。”
程嵘愣了愣,问:“不是已经秃了吗?”
我:“什么?”
“你没看过你头顶吗?你给头发分边的时候会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那根线附近都没有头发。”程嵘端详了一会儿,补充,“只看得见头皮。”
我:“你给我闭嘴!”
程嵘:“我说的是事实啊。”
我:“滚!”
我严重怀疑程嵘今年八岁,因为七岁八岁狗都嫌!
我没想过会看见程嵘跟人动手。
那是星期五下午的第二节 课,我正在跟张晚晴讨论人杰地灵的白沙洲,怎么会养出程嵘这样怪脾气的人。
张晚晴一边看老师,一边抄作业,下笔如风,抽出空来高深莫测地跟我说:“凡事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这话实在让我听不懂,难道是我跟她们搞音乐的有代沟?
窗外一声霹雳,引得教室里一片叹息,最后一节体育课泡了春霖,还好春雨只洒了半节课就停了,我满心以为只要不下雨,操场是湿的也不妨碍上体育课。
结果下了课,周安妮站上讲台通知:“我跟体育老师说了,今天的体育课推迟一点上……”
“嘁——”教室里怨声载道。
“安静!”周安妮板着小脸蛋,严肃地说,“只占用一点点时间,大家换好座位就可以下去上课。”
有时候,一个班长的职业生涯和民心向背就靠这一句话,班里瞬间沸腾,一拥而上挤过去看座位表。
座位一般都是滚动调换,例如第四大组变成第一大组,其余依次向左推。
我等讲台上的人少了,才凑过去看。
“班长,所有人都没动,为什么我跟张晚晴的座位变了?”
我怀疑她公报私仇,毕竟上个礼拜我跟她吵了一架,之后她参加比赛的机会也被张晚晴抢走了。
张晚晴也指着座位表问:“座位都是按高矮顺序排的,我们为什么坐小组最后一位,还是垃圾桶旁边?”
周安妮不耐烦地看着我们,她的余光扫到张晚晴手背上的红色肿包时,像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似的马上往后退,并大声喊道:“你——你们离我远点!”
我和张晚晴面面相觑,不懂周安妮在玩什么把戏,夸张的表情和语气怎么跟演电视剧一样?
“你能不能说别人能听懂的话?”我板着脸问。
张晚晴也一脸费解。
“听不懂?张晚晴你是装傻吧?我听说,最近好多人生病,而且很多都是你们白沙洲的人。你看你手上的包,你肯定有血吸虫病,谁知道会不会传染啊!”
周安妮马上就回了嘴,不过一句话,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惊讶议论。
东雅中学有初中部和高中部,是离白沙洲最近的学校,因此很多人都在东雅中学念书。
“血吸虫……传染?”
“昨天广播还点名叫她们去验血呢。”
“你看张晚晴的手!那么多包,说不定就是血吸虫附在上面了。”
我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张晚晴慌张地把手往袖子里缩,我发誓我只是觉得衣领有点扎,抬手挠了挠脖子,周围人全都神色复杂地退开。
转瞬之间,我跟张晚晴周围形成一个小小的真空地带,所有人都离我们远远的。
忽然有人说:“她们为什么还来上学,不知道会传染吗?”
有个女生惊呼:“我早上跟张晚晴说了话,还碰过她的手……”
“喂——”
我转脸看向周围人,但他们就像跟我跳恰恰,我进,他们就退。
张晚晴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她从来都是接受夸赞和追捧,从没见过这样恶意满满又都是嫌恶的眼神。等意识到这样的眼神是真实存在的,她难以接受
地将自己一直仰着的头都低下避开。
我不忍心再看她这样,说:“最后一位就最后一位,我们走。”
我和张晚晴只好忍气吞声地将课桌搬到后面去,经过程嵘座位的时候,他支着椅子看着我,眼睛里面一片平静,仿佛不知道刚刚讲台边发生了什么。
我一口恶气涌上心头,故意把桌子一甩,桌腿撞到他腿上,他却面不改色。
疑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丁小澄?”
我恶狠狠地回头:“干吗?”
开口说话的人却不是程嵘,而是温渺。他耳朵上还挂着一边耳机,手里拿着刚扯下的另一只,似乎之前都在沉迷游戏。他眼睛在我和张晚晴之间来回,问:
“怎么了?”
我气得直瞪眼。
程嵘呢?程嵘给了我后脑勺一击!
哪怕我从小就知道程嵘不爱说话,不爱出头,这一刻也忍不住气愤又委屈,为什么程嵘一句护着我的话也不说?
我撂下一句:“没什么!”
我搬着课桌放到垃圾桶前面,张晚晴的课桌在我旁边,她的课桌刚贴上前面人的椅背而已,前面的男生听到动静立马转过身,用脚尖抵着张晚晴的课桌往后
推:“隔远点,我怕被传染。”
一句话,引来哄笑一片。
从刚才到现在,张晚晴一直低着头,我看不到她是什么表情,等我看见水滴打在张晚晴的课桌上时,我才明白她哭了。
那一刻我前所未有地愤怒起来,压抑许久的怒意都爆发了出来。我仿佛意识不到前面的杨超是个高大强壮的男生,抱着课桌往前面一甩:“你再说一句试试
?”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对一切都格外敏感,不管是学习运动还是样貌打扮,大家都喜欢暗自较劲,比来比去,一点都不愿意服输。男生的好胜心尤其强,在他们
心里,也许其他的都能输,但面子不能。
我的宣战致使杨超瞬间恼羞成怒,他毫不客气地讽刺道:“你朋友有病就去看医生好吗?她有传染病还到处瞎跑去参加比赛,不知道是害人害己吗?”
传染病,比赛,害人害己……这几个关键词不断涌入耳朵,我瞥见张晚晴止不住地哆嗦,默默攥紧了拳头。
教室里吵吵嚷嚷,他们不时回头张望,像是在做自己的事,但眼睛出卖了他们,因为他们的视线都在往我和张晚晴的身上看。
怎么突然我和张晚晴就落到这个地步?太戏剧化了,简直不像真的,我不清楚当这是玩笑的人有多少,但我心里固执地认为,这都是周安妮弄出来的。
周安妮站在不远处的过道上,劝大家散了,别闹了,她在听到“参加比赛”这句话时还附和:“我也觉得,有传染病就该待在家里隔离,跑出去比赛感染了
评委怎么办?”
我半晌没吭声,突然弯腰摸出可乐猛灌一口,冲着杨超猛喷了一口可乐。
满座震惊,我扬扬得意。
“你知道血吸虫通过什么传播吗?唾液哦。”我笑着胡乱说着,但真把大家给唬住了。杨超一脸愣怔,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了。
我又说:“高兴吗?你现在也被传染了。”
这样也不够解气,我两步冲到周安妮跟前,一把抱住她,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在她崩溃之前放手,宣布:“恭喜!你也被传染了!”
周安妮许多方面都比不过张晚晴,唯独洁癖这一项比张晚晴强许多倍,听我这样宣布,她顿时崩溃了,冲着我大喊:“啊!丁小澄,你神经病啊——”
杨超则破口大骂,还推开椅子准备找我算账,因他的举动,教室里顿时人仰马翻。
“别动手!”
“算了,杨超……”
“滚开!”杨超被人拦了两下,却还是冲到我跟前,手即将抓住我的时候他被人按住肩膀往后一拉。
“啊——”
座位在前面的程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冷着脸把人撂翻,环视周围所有人,然后停在我跟前,他嘴唇抿成直线,一眨不眨盯着杨超。
杨超爬起来叫嚣道:“你别多管闲事!滚开!”
程嵘把我挡在身后。
我必须得承认,那一刻我觉得程嵘帅爆了!
“你们班在干什么?”
体育老师进来时教室里乱成一壶开水,到处都是沸腾的。体育老师是周安妮的救星,她红着眼眶对我进行控诉,在场认为我和张晚晴应该被隔离的不在少数
,大家七嘴八舌说要去请年级主任。
因为老李请了假,现在只有年级主任能代为处理班务,体育老师听得头痛,感觉自个儿镇不住场子,颠颠儿跑去办公室搬救兵。
我看着体育老师离开,只觉得愤怒又憋闷,我甚至猜到我们的下场是什么——无论对错,我们都将被孤立。
整个班级的站位都显示出我们大势已去。
“嘭!”
一声巨响惹来所有人注意,温渺耳朵上还挂着耳机,他把杨超的桌子踹开,把自己的桌子放在杨超的位置上。
“不是说白沙洲的人都有血吸虫病吗?要隔离怎么只隔离两个?”
温渺是省队看好的田径苗子,待在教室的时间并不多,现在他一开口,大家多多少少都想起来,他也来自白沙洲。
程嵘一声不吭地离开,搬着自己的座位放到温渺旁边。
我相信人都有一腔孤勇,自己对敌时能生出无限的勇气,但当有人挡在我前面时,我的孤勇化作鼻尖的酸涩。
我们翘课了。
窝在废弃楼道里哭哭啼啼。
温渺显得十分暴躁,质问:“张晚晴哭也就算了,丁小澄你哭什么哭?”
程嵘坐在我边上,替我拿餐巾纸,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我愤愤不平地叫嚣道:“我哭怎么了,长着泪腺不就是让我哭的吗?”一点不觉得丢人,但我也没脸说,当杨超真的动怒朝我冲过来时,我才意识到我并不
是“拳打白沙洲的老大”,我害怕了。
温渺哼哼唧唧,说:“行啊,那给你改名叫‘白沙洲哭霸’!”
我把擦眼泪的纸巾都往温渺身上丢,温渺一脸嫌弃,躲躲闪闪蹲到张晚晴身边。
手心里又被程嵘塞了一张纸,我瞥了下面台阶上的两人一眼,温渺老老实实地给张晚晴递纸巾。
我转头对程嵘说:“今天表现不错,继续努力。”
我一直认为程嵘不爱在人前说话,那就我帮他说;他不苟言笑又没什么乐子,那就我帮他找;他吃东西挑剔又麻烦,那就我帮他带……可朋友是相互的,他
不一定要像我一样对他,但偶尔也需要他给一点小小回应,哪怕一点点,让我知道他也是同样在乎我的,那就足够了。
隔了一会儿张晚晴还是没缓过来,温渺掏出准备带去找队友玩的卡牌,四人席地而坐,勉强玩了几把。
卡牌类似狼人杀,只是把名字换成“守护神”“邪灵”“平民”之类,四个人玩,人数不够,只能凭诚信不睁眼。
于是我白天“首刀”温渺,晚上当“邪灵”第一个杀温渺,要我只是平民,我就偷偷摸摸把用来指认死亡者的塑料瓶调换方向,继续杀温渺。
玩到第三把时,我是个平民。我闭着眼去摸瓶子,前两把的“邪灵”默认了我杀温渺的操作,这一把我故技重施,将瓶口对准温渺。然而一松手,瓶子竟然
一百八十度掉转对准我。
我睁眼一看,张晚晴捂着嘴笑,程嵘眼角弯弯,温渺压着瓶子,怒气冲冲地质问:“可算逮着了,我说怎么每次都是我死,丁小澄你使诈也不脸红心跳,脸
皮够厚啊!我看你还敢玩花招!”
“玩花招”三个字音调拔高了,很快废弃楼道的下方飘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哪个班的?不上课躲在这里玩?”
大家反应灵敏,抓起地上的手机和卡牌起身就跑。
我倒霉落在了后面,一回头就看见教导主任正强行想把脸塞进铁门的栏杆,异常凶悍地对我大喊道:“别跑!哪个班的,要是让我抓着你们——”
我吓得扭头赶紧往前跑,跑我前面的温渺这时突然回头朝我笑得一脸奸诈,他也喊:“报告老师,是初三一班丁小澄!”
竟然敢卖我?
我气得想跳脚:“他说谎!是初三一班温渺,体育队那个温渺!”
温渺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干脆破罐子破摔说:“屁,还有程嵘,年级第一程嵘!”
太过分了!
我马上嚷嚷说:“张晚晴!还有张晚晴!”
等等,他卖程嵘我气什么,他卖程嵘我为什么要卖张晚晴?
算了,卖都卖了,也算有难同当吧。
我们那会儿多奇怪啊,团结一致又四分五裂,彼此依赖又互相攻讦,但并不妨碍那时岁月的可爱,就好像一辈子漫长,都会这样共度时光。
第二章 把这少年看进心坎
三月底,请假的老李终于回来了。对于“血吸虫”事件,老李的处理方式是“各打五十大板”,然后叫我和张晚晴都搬回原位。但是我们谁也没有动,老李
劝了几句也懒得再管,只能放任我们四个人继续和其他人划清界限。
没过几天,中考和毕业晚会取代了“血吸虫”成为新的话题热点,当初选择跟风哄笑的人,现在选择了跟风遗忘。
唯有我们几个把这事儿装到心里,为以证清白,我拉着张晚晴去了外公外婆家,她身上的丘疹经过我外公——具有四十年行医经验的老中医确诊之后,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