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轻听不下去了,抬脚离开。
这一节课是英语课,依旧是吕老师带班,许轻听着长长的大段英语口语,心中烦闷。
插在衣服兜里面的手指滑着手机的键盘,一遍又一遍,心中就像被海浪冲刷,燃烧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许轻。”
许轻的心思还在指尖的触感上,脑子里不断地想,要不要打电话?
除夕那天夜里的最后通话里,他让她等他的。
“许轻。”
被人用胳膊重重捅了一下,许轻才缓过神来,不明所以地去看程瑶。
程瑶一个劲使眼色,许轻正在思考她什么意思,讲台上面传来吕老师严厉的声音:“许轻,你发什么呆呢?”
许轻一下子清醒,连忙站起来。
“你说你,英语本来就不好,上课还不认真听,我叫你那么多声了,你脑袋里面一天天都在想点什么呢?”吕老师放下手中的英语书,从讲课变成了说教。
许轻听着,没敢说话,犯了错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承认错误,低头认错。
“马上就分班了,这决定你们以后报考专业的走向问题,英语是主科,你还不好好听,你是想复读,还是不考大学了?”
许轻站着,手指在衣服兜里摩挲着手机键盘。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知道宋时到底在哪儿。
“老师。”许轻主动承认错误,“我错了,您继续讲课吧,别因为我耽误了大家学习的时间。”
吕老师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拿起英语书说:“你把我刚刚说的那篇英语阅读给我读一遍。”
许轻没听课,自然不知道读哪一篇。程瑶很默契地用手指了出来,许轻磕磕巴巴读完了。
下课的时候,程瑶好奇地问许轻怎么了,许轻问她陈斗在不在学校。
“在呀。”程瑶说,“刚才他还给我送饮料来着。”
许轻没解释,直接去四班找陈斗,程瑶也跟了上去。
许轻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进了四班,拉着陈斗就出去了,引起了四班一阵不小的骚动。
有人打趣:“陈斗,你艳福不浅啊。”
陈斗嘻嘻哈哈,叫他们小声点。
教学楼门口。
陈斗眼睛长在了程瑶身上:“我买的饮料好不好喝?”
程瑶害羞地没吱声。冰糖雪梨,都快甜死了,不过她很喜欢。
俩人眉来眼去的,当许轻不存在。
许轻开门见山地问:“宋时怎么还没来上学?”
秋波还没送出去呢,陈斗突然变了脸色:“老大明天就来上课了。”
许轻急了,追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斗不好说什么,只能别别扭扭地解释:“等老大来了你自己问他吧。”
那天放学后,不知道怎的,许轻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吉他店。
蒋晨依旧一个人在店里,看见许轻来了,忙招呼。
“怎么突然有时间来?”蒋晨给她倒了一杯水,“不是已经开学了嘛。”
许轻随手拨了一下挂在墙上的吉他,她总觉得蒋晨有她心中所有疑惑的答案,所以她才会冒冒失失地找过来,可是真的到了,又问不出口了。
也许真的是她太鲁莽了。
陈斗说得对,她应该等宋时自己说。
她谢过蒋晨,转身就离开。
蒋晨看着姑娘的背影,突然有些哽咽。宋时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他还记得宋时交代自己的话。
宋时说:如果许轻来吉他店,就说我很快会回去找她。
视线被一个挂件吸引,那是一个小吉他模型,挂在许轻的书包拉锁上。
“这是你买的?”蒋晨问。
许轻回头,意识到蒋晨是在问自己的模型,她摘下来在手里把玩:“这是我做的。”
蒋晨不敢置信,面前的女孩子还有这本事,这模型材质,玫瑰木错不了。
“以前阿时有一把玫瑰木的手工吉他。”蒋晨忽然感慨。
许轻静静听着。
“不过后来被砸碎了。”蒋晨收起飘远的心思,言简意赅地结束了话题。
离开吉他店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许轻被蒋晨的三言两语带起了所有心思,她去仓库拿走了仅剩的一点玫瑰木边角料。
她记得宋时说过的,玫瑰木和白松搭配起来吉他的音质会更好。
她在台灯昏黄的光线下画设计草图。
她想为宋时做一把吉他。
这是她第一次想为他做点什么,有点大胆,有点放纵,但是她不后悔。
第二天,许轻是打着哈欠进的班级教室,她画图画到凌晨。实物和模型不一样,需要讲究材质、分量以及空间结构,所以设计图比较烦琐。
“宋时回来上课了。”她刚落座,程瑶就带着奇怪的表情过来告诉她这个消息。
许轻蓦地站起来,整个人瞬间都精神了,下一秒她冲出了教室。
到了四班门口,她突然犹豫了,半个身子贴着冰凉的墙壁,只露出一个头。
宋时果然坐在位置上,陈斗、方荷几人围着他不知在说什么,教室里闹哄哄的,她根本听不清楚。
好久不见,宋时的头发长长了,两鬓的黑色碎发软软地耷拉在耳朵尖,脸色也不是很好,瞅着总感觉他是疲惫而伤感的。
许轻为自己这样的认知而心惊,他明明是笑着的,他明明就坐在那里,她却在心里自动给他补了一层灰暗的光。
她捂了捂自己心脏的位置,将身体缩回来靠在墙上,那跳得激烈的心脏让她十分无措。
她和他此时只隔了不到两米的距离,她看着被众人围着的宋时,一时的冲动顿时化作了云烟。
纠结许久,她终究还是没有踏进去。
午休时间,男生去球场打球,女生大多跑去校外买零食,一般不到上课时间是不会回教室的。
程瑶和陈斗去校外买东西了。许轻在食堂吃过饭一个人回教室,路过四班时下意识地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宋时一个人坐在位置上,修长的双腿搭在前

面的桌子上,身体软软地靠在椅背上,双眼眯着睡着了。
午后的阳光为他镀了一层金边。
许轻脚步很轻,坐在他身侧的座位上,趴在桌子上侧头仔细打量宋时,趴着趴着,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宋时是被热醒的,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刺眼的阳光,偏过头躲开阳光时便看见许轻的侧脸。
女生的脸蛋白嫩,双颊有些红晕,应该是被晒的,头发被胡乱抓在一起乱糟糟的,肥大的校服包裹下显得她小小一团。许轻身材偏瘦,个子不算高,穿短裙

显腿长,少女感十足,宋时想象了一下她穿裙子的样子,应该会……很好看。
教室里特别安静,只有他俩,宋时也趴在桌上,阳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她脸颊上细微的绒毛,因为侧着睡挤压了一侧脸颊,她的嘴无意识地嘟起,肉肉的

,带着粉色光泽。许是热了,她的额角有细密的汗。
宋时伸手拉过窗帘,遮住一片光亮,又重新趴下,看着睡着的、和平时不一样的许轻,渐渐勾起嘴角。
许轻醒来的时候先是一惊,赶紧去看宋时,宋时虽然也趴在了桌上但看上去并没有醒来。
她挪了挪已经麻了的腿,那种深陷沙漠的麻痹感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随即身边的人动了,许轻来不及反应,只觉肩膀上突然多了一个重物压下,她瞬

间愣住。
宋时把头搁在她瘦削的肩上,他硬硬的短发磨蹭在她耳侧微微痒,她的鼻端充斥着男生身上的味道。
清爽的、干净的、阳光的,带着微微干燥的烟草味。
许轻面红耳赤地挺直着背坐着,一动不敢动,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
“让我靠会儿。”男生呢喃,声音沙哑,“陪我待一会儿。”
许轻不清楚他现在说的话是不是有意识的,不过她本能地就接受了,她没办法拒绝。
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你拒绝不了的人,他轻轻的一句话,你便愿意俯首称臣。
4.
进教室之前,许轻特意去洗了个冷水脸,都无法让内心的潮热褪去。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程瑶一眼就瞧见许轻的不自然,笑得很邪恶地打趣。
许轻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含糊其词地说:“晒的,这天太热了。”
为显得真实,她抓起一本书用力扇风。
程瑶明显不信,心里明镜似的,也没拆穿她,只是盯着她嘿嘿笑得意味深长。
许轻越发不自在了,她想起之前那个瞬间,四周都是安静的,唯独她的心跳声声声如鼓,靠在她肩上的少年清浅地呼吸着,他们就那样一个直坐着一个斜倚

着,整个世界都仿佛温柔了下来……
不能再想!许轻慌忙地去整理桌膛,把本就收拾得整齐的课本又拿出来再整理一遍,低着头以掩饰越来越热的脸。
看她这反应,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的程瑶更确定了,她凑过去:“说,你和宋时中午干什么了?”
许轻心下一惊,书都快拿不稳了:“什么……什么也没干……我们能干什么啊?”
程瑶:“我闻到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了。”
“你个狗鼻子。”许轻推开她。
程瑶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你老实交代啊,做什么坏事了!”
这话说得,怎么听怎么暧昧。
没亲也没搂……就是靠了一下……
“你别瞎想,什么也没发生。”许轻红着脸小声重复,“什么也没发生。”
此地无银三百两呀!眼见如果再逼问下去,许轻估计得翻脸了,程瑶只得嘿嘿一声,自己去消化这个惊天的秘密。
她的好朋友,危险了!
放学的时候,宋时来六班找许轻。
他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班里瞬间就炸了,男生们起哄,女生们议论纷纷。
许轻几乎是逃走的。
程瑶笑得合不拢嘴,认识许轻这么多年,没见过她如此害羞的小女生模样,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逃出了教学楼,许轻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内心十分复杂,既享受他找来的快乐,又害怕被同学非议,一颗心被扯得稀巴烂。
“你怎么溜得这么快?”宋时漫不经心地跟上来,带着满满的笑意,“我都快追不上你了。”
谁要你追啊,许轻心中腹诽。
两个人站着不说话,许轻莫名紧张,侧过脸不敢去看宋时。中午的事留下的余震她还没完全消化,结果放学又来这么一出,她的小心脏着实有点受不了。
“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就打算用沉默对付我?”宋时打破尴尬。
许轻突然红了眼。
学校里那些关于宋时的流言蜚语听得多了,她虽不相信但也一直惴惴,如今见到人,想说的话就像被堵住的洪流,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是觉得委屈,替宋时委屈。
那是她喜欢的人啊。
宋时拉住许轻的手腕,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男生的手指粗糙,磨着她的手腕有些刺痛,常年练琴的手指布满茧子,但是许轻很喜欢这双手。
特别喜欢。
许轻就这样被他拉着,不说话不挣扎,男生拉着她在前面走,她看不见他的脸,她盯着他黑色的发、宽阔的背,还有那双温热粗糙的大手,就这么跟着他走


她想起之前程瑶借给她的某本言情小说里的一句话: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一个瞬间让你觉得是天荒地老。
当时她还觉得特别的矫情。
风从俩人的身侧拂过。
她现在希望,此刻就是天荒地老。
老街是万年不变的清静,几只徘徊在墙角的流浪狗为争食偶尔吠几声,还有三三两两传出的搓麻将的声响。
宋时拉着许轻上楼,外面太亮,衬得楼道越发阴暗。
许轻跟在后面,上一级台阶,她的心就更重地跳一下。她像游走在一个充满秘密的迷宫里,前方是不可预测的未知,而这个迷宫世界的谜底是有关宋时。
她缴械投降,只身进入他的世界。
宋时松开她的手腕,打开出租屋的门,侧过身让她先进去,再熟悉不过的环境,许轻今天却格外有些不适。
“你怎么带我来这儿了?”许轻回身,与她声音同时间响起的是关门声。
只要他在,这房子从来是不关门的,许轻莫名有些紧张。
宋时倒是很随意地直接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膝盖上,仰头望着她:“这房子是我哥的。”
宋时的家庭背景在学校是众所周知的,他父亲是清河镇的公务员,职位还不低。
对于宋时有哥哥的事情,许轻也是因为上次宋时无意提起才得知,不过她能看得出来,宋时不愿提起自己的哥哥,她更不会去碰他的伤疤。
“你上次不是说你的哥哥……”不会再回来了吗?许轻后半句没说出来,便低下头,默默绞着手指。
有关宋时的一切她都很好奇,但是她不敢轻易问,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和了解,宋时表现出来的和内心真正的他是不一样的。
“我过年那段时间陪他住了一段日子。”宋时云淡风轻地说道。
许轻想起她听到的闲言碎语,说是为了顶罪才……不会的,不会有那么狗血的事。许轻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只是讷讷地站着。
宋时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她过来。
许轻眨了眨眼睛,坐到宋时的旁边。
“许轻。”宋时突然叫她。
许轻紧张地“啊”了一声。
宋时轻笑:“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她尴尬地“哦”了一声。
“今天这些话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宋时难得认真,“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你明白吗?”
许轻傻傻地点头。
5.
宋时的母亲身体弱不容易受孕,经过很多年的调养才怀上宋时,而宋奇是宋时父亲宋峰早年在已婚的情况下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一个不能见光的私

生子。
宋奇比宋时大七岁。
同父异母的孩子,按常理来说关系都不算好,但是宋奇这个人没什么心眼儿,对宋时这个弟弟也是掏心掏肺的好,所以宋时从小和宋奇关系就很亲近。
宋时喜欢弹吉他也是受宋奇影响。
初中的时候,宋奇喜欢上了音乐,自学了吉他不说,还在高中的时候组建了一支小乐队,偶尔会接一些小演出活动。
但是,宋峰觉得这是哗众起宠。他一生当官执政,思想固执传统,认为宋奇搞乐队就是不入流的混混行为。
宋奇为了能够让乐队继续下去,把自己母亲的房子改造成了练习室。
老街的这个房子就是宋奇母亲的。
乐队小心翼翼地保留下来,接了几个小演出后逐渐小有名气,此时宋奇也正面临高考。
宋峰知道后大发雷霆,强行禁止宋奇再玩乐队,甚至给宋奇办了寄宿,用全封闭的管理制止他。
但是,没有用,宋奇依旧会翻墙逃出学校,依旧会在酒吧接演出。
这些对立的情绪就像埋在土地里的种子,在破土而出的那一刻就再也控制不住,宋奇和宋峰的矛盾终于在高考前夕全面爆发了。
那是在宋家大院,宋峰指着跪在地上的宋奇,气得大骂:“你不好好学习,非要去搞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宋奇跪着,倔强地昂着头,他的目光像黑暗中的一只豹子,锋利、嗜血。
“我妈?”宋奇讥笑,“你在这个时候提我妈,不觉得扎心吗?”
宋峰和宋奇的母亲是婚外情。那时候,宋峰正处于事业上升的关键时刻,不能让他们娘俩曝光,每次都搪塞他们;宋奇的母亲也并不是那种非要破坏人家家

庭的无道德第三者,只不过年轻时候的宋峰长相俊俏、能说会道,宋奇的母亲情不自禁就许了芳心。
直到宋奇的母亲因为癌症撒手人寰,留下的最后一个心愿就是希望宋峰能好好待宋奇,宋奇这才被接回宋家。
但是,毕竟宋奇的身世是不光彩的,宋峰担心影响仕途,所以是以收养朋友孩子的名义接宋奇进宋家的,大家自然不知道宋时其实还有一个亲哥哥。
“你立刻把这些东西给我扔了,好好回学校学习,不然你就给我滚,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宋峰气急之下下了死命令。
宋奇倒是一脸不在意,站起来,语气平静:“反正你也从来没有认过我是你儿子。”他眼里划过一丝伤痛,“那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吧。”
宋峰气得跳脚,大骂他不孝。
自那天后,宋奇便再也没有去过学校。他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囊,便离开了宋家。
宋时拉着他不肯让他走。
宋奇摸着宋时的头,也是万分不舍,若说宋家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也就只有一个宋时了。
他把自己的玫瑰木吉他留给了宋时。
那天的记忆是灰暗的,宋奇离开了宋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直到两年后,宋家得到消息,宋奇因为伤人进了派出所。
宋奇这两年一直在邻省的酒吧驻演,和几个志同道合的人组了一支乐队,生活虽苦但好在自由,以梦想为生。
蒋晨就是宋奇在酒吧认识的朋友。
出事那天,宋奇演出,正好遇见几个在酒吧闹事的人拉着推销酒水的姑娘不放,非逼着小姑娘陪着喝几杯。
小姑娘不断推拒,几乎要哭出来了。
在酒吧推销酒水的大多数都是确实急着用钱的大学生,推销卖酒的活儿虽然不光彩,好在钱来得还算快。
宋奇不忍心,演出没结束就直接下台拉住了那几个闹事的人。
“都是出来讨口饭吃的。”宋奇说,“大家也不容易,别太过分。”
闹事的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其中一人嚣张地一把推开宋奇:“你一卖唱的少管闲事,别以为抱了把臭吉他就能管闲事,爷在这儿混的时候你还在给别人提鞋

呢!”
闹事的这几人喝得醉醺醺的,推开宋奇后拎着、扯着装满烈酒的玻璃杯就往小姑娘嘴里灌,手还不怀好意地在姑娘腰上游走。
宋奇看着被钳制住的姑娘那绝望的眼神,忍不住打算再次冲过去。
酒吧有相识的侍者拦住他:“这几人嚣张跋扈惯了,家里背景够硬,没人敢惹他们,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别蹚这浑水。”
这句话深深地刺激了宋奇,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人,害了他母亲一生、还和他恩断义绝。
他们打作一团,宋奇寡不敌众,被打得鼻青脸肿,蒋晨就是这时候去帮忙的,也被打得缩成一团。
其中一个闹事的一边踢还一边骂:“狗东西,不知好歹。”
因为身份的特殊,宋奇从小活得就比别人敏感,小时候被人嘲笑是来历不明的小孩,长大后还被迫隐藏,他一直都活在阴影里,能看见光,却不能被温暖。
所以,他宁愿忤逆宋峰也要搞乐队,宁愿离家出走也不愿再被束缚。
他活得很是憋屈,但不代表他没有傲气。
他可以受三分委屈,但是绝不能受半点侮辱。
蒋晨注意到宋奇眼底瞬间沸腾的戾气,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拼命恳求:“阿奇,千万别。”
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之间,宋奇抡起酒瓶砸向最前面的人。
四周一片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浓厚的血腥味四处散开,宋奇手上的酒瓶已经碎了一地。
分不清手上,地上是谁的血。


第七章
你可以光明正大看我
TA SHI XIAO WEN NUAN
1.
宋峰是在宋奇被关进派出所一个星期之后才过去的。
见面的时候,宋奇眼窝深陷,沧桑破落。他双眼无神地蹲坐在看守所里,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已经干涸成可怕的颜色。他受伤也不轻,脑袋上、手上包扎着

的纱布还隐隐透出血色。
他看见宋峰没有说任何的话。大概宋峰觉得此生最失败的就是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吧,他想。
宋峰见到他就破口大骂:“你个不孝子,不学好非要瞎混。你知不知道现在你杀了人,要蹲监狱了。”
一旁同样被抓来的蒋晨心下一惊,抓着铁栏杆,急忙解释:“叔叔,不是这样的,是他们先动的手。”
宋峰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他叹息:“不管谁先动的手,现在那个人死了,这是结果。”
宋峰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去了解了事情始末。
被宋奇用酒瓶砸了的人,因为砸到致命穴位当场死亡。死者的家庭背景雄厚,也表示一定要让伤害自己儿子的人付出代价,绝不私了。宋峰想救宋奇,磨破

了嘴皮子甚至给人下跪了,对方就是绝不妥协。
他的大儿子从出生那天开始,他就没有好好关心教育,导致如今这个局面,他有过后悔,但为时已晚。
蒋晨心如死灰,一遍遍地强调:“不是我们先动手的。”一想到自己要去坐牢,他怕得哭着不断重复,“不是我们先动手的。”
“蒋晨,算了。”蹲在那儿许久没有说话的宋奇终于开口,声音嘶哑难听,没有往日乐队主唱的风采。
“阿奇,我们要坐牢了。”蒋晨颓废地靠在灰白色的墙壁上慢慢滑落,绝望地把头埋在双臂当中。
宋奇淡淡地说:“人是我杀的,与他无关。”他看向栏杆外面的宋峰。
两年不见了,宋峰的白头发多了不少。父亲望着他的目光充满悔意和无奈,但是已经来得太迟。
“爸。”宋奇喊他,“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有我这样的儿子给你光辉的人生抹黑了吧?”
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却带着肯定的态度。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那人是我杀的,和我朋友无关,我愿意承担全部罪责。”
他紧紧攥着拳头,本来就未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有血顺着早已经浸透的纱布滴向水泥地,血液黏稠,在空气中拉出异常细长的红丝。
“反正你早就已经不当我是你的儿子了。”宋奇转过身,语气决断,“那就这样吧。”
宋奇拒绝再见,宋峰不得不离开。
之后,宋峰多方游走,寻找有利证据,法院对宋奇的判决从死刑改判无期徒刑。
至于蒋晨,因为宋奇承担全部责任,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
“那你是怎么认识蒋晨的?”许轻情不自禁地问。
“两年前,他来清河镇的时候认识的。”宋时声音低沉,“我哥的事情是蒋晨告诉我的。”
当年宋峰封锁了所有消息,就连宋时都不知道,他一直单纯地以为宋奇只是离家出走,终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直到两年前在清河镇遇到正在卖唱的蒋晨,宋时一时来了兴致,当场和他切磋了琴技。
那时,宋时背着宋峰偷偷练琴,蒋晨见宋时年纪不大但技法已经很熟练,也是惺惺相惜,俩人便交了朋友。
后来才在蒋晨的口中得知宋奇经历的事,蒋晨在清河镇开了一家吉他店,宋时也把当年宋奇做乐队的老房子收拾了一下。
宋时已经连续两年找理由不回家过年了,都去邻省陪了宋奇。过年的这十几天,他每天都会去监狱探监,自然也就有了他经常进出监狱的各种版本的传言。
开学前几天,宋时回到清河镇,宋峰知道他去探监的事情后勃然大怒,硬是罚他不许出门,就连学校也不让去。
能够为宋奇争取到不判处死刑已经是宋峰能做到的极限了,既然结局改变不了了,那么他只能对外隐瞒宋奇的存在,而宋时这样频繁地出入监狱着实会让人

非议揣测,甚至影响到他的仕途。
许轻安静地陪着宋时,耐心地听着他慢慢述说。
她突然想起蒋晨那次醉醺醺时所说的难受,想必他如今也活在对好朋友的愧疚当中。
她又想起蒋晨曾经说过,宋时有一把玫瑰木吉他,后来被砸了。
想必,也是因为被宋时的父亲知道了,一气之下砸掉的。
如此一来,许轻想做琴的想法又坚定了几分。
“在想什么?”宋时偏头问,空气里似有若无的都是他的气息。
许轻不禁红了脸,这股气息总是能让她联想到中午的事,那微热的触感、柔软的毛发以及浅浅的呼吸。
“怎么突然一句话也不说了?”宋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