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回家吃饭的时候他也抱着好几本厚厚的资料,没到饭点就窝在自己房间里疯狂地看。他记笔记的手速越来越快,看得也越来越深。
邓啸敲了他的门,但邓廷歌没听到。邓啸悄悄走到他背后看他在研究什么,看到一本《中国1960实录》时眉毛猛地一跳,往下又瞅到一本《红卫兵溯源》,心里更是咚咚跳个不停。
他的父母亲早年就离世了,两个老人都是从60年代走过来的,对于当年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常常将那些旧事当做故事讲给他听。邓啸不知道自己儿子研究的是什么,只是隐隐觉得不安,于是直接问了邓廷歌。
听邓廷歌说了自己现在在准备的那部电影之后,邓啸松了一口气。
邓廷歌主要说久远和杨春霞的故事,朱白华对久远的感情一点不敢提。邓啸看了看他桌上的书:“这些都是从图书馆借回来的?”
邓廷歌:“对,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还有区图。”
邓啸随手翻了翻。他文化程度不高,读书的时候全在校外混,看也看不出什么究竟,便又放了下来:“图书馆连这些书都有?”
“有的。”邓廷歌说,“什么书都有。爸,你想借什么,我给你借。”
“有教人斗地主时怎么出千的书吗?”邓啸问。
邓廷歌:“……没有。”
邓廷歌偶尔会给罗恒秋发发短信,说些无聊的话。
罗恒秋十分无奈:【我秘书看到了你的信息,问我懂不懂如何设置黑名单】。
那时邓廷歌看书看得热血沸腾,一口气给他发了六条短信。收到罗恒秋回信之后邓廷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想起好几天没见过他了,心里有些蠢蠢欲动的想念,干脆约他到学校来吃饭。
然而他因为临时被导师叫去训导,误了饭点,最后只能和罗恒秋买了盒饭,坐在礼堂后门的台阶上吃。
“不好意思……我今晚必须要参加排练,时间来不及了。”邓廷歌边吃边说。
罗恒秋比邓廷歌的速度更快,没一会儿就吃完了,顺手把一次性饭盒放在台阶上。
“我吃饭比较快。”罗恒秋解释道,“一个人吃饭,事情也多,只能速战速决,绝对不是饭菜不好吃的原因。”
邓廷歌默默接受了他这个说法。
趁着礼堂里的排练还没开始,两人在暮色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邓廷歌想提起那天车里自己说的话,但又觉得气氛太不适合。罗恒秋看上去心情很好,他不舍得打破这种宁静愉快的氛围。
“听说你要看很多书,研究得怎么样了?”罗恒秋问他,“有问题的话我可以通过我朋友的关系,帮你找一些学者……”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邓廷歌言罢突觉语气太生硬,于是又平缓了一点,慢慢说,“看多了就看出意思来了,很多人说是时代的问题。”
罗恒秋此时转头看着他。
“与其说是时代的问题,不如说是人的问题吧。”罗恒秋说,“任何一个时代都是由人来组成的。把一切的问题归于时代、制度、社会,不过是扩大了错误的承受范围,好让个人心安理得罢了。”
见邓廷歌表情认真,他便继续往下说。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华天传媒的规模还没有现在那么大。他是一步步打拼出来的。他常常告诫家里的后辈要懂得借时势,懂得借人力。”罗恒秋神色平静,像是闲谈一般自然,“人是很容易被鼓动的,只要被时势影响,失去自己的判断力不是什么难事,所以这也是为什么炒作这种方式被很多公司青睐的原因。这就是一种借时势和人力的方式。人人都说不是我的错,是时代的错,然而时代却是由无数个人组成的。他们也很懂得借时势,借人力,然后去掩盖自己的错误选择。‘时代’真是无辜。”
“我对那个年代了解不深。”罗恒秋转头说,“但是真正去伤害别人的不就是借着‘时代’这个时势的人们么?时代不会拿刀,杀人的还是人自己。”
邓廷歌从未听过他说这么多的话。在他的印象里,罗恒秋少言寡语,看到自己会露出个不太明显的笑,两人聊天往往也是自己说得多。然而这么多的话他都听进了心里,知道罗恒秋是在指点自己。
心头有很多复杂的情感都在涌动。邓廷歌见罗恒秋的目光又被灌木丛中的一只肥麻雀吸引,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拉回他的注意力。
“师兄。”他问,“这些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帮我去问你的……你的那些学者朋友的?”
罗恒秋一开始对他的动作很抗拒,听他这么问,脸上顿时显出一种难言的尴尬。
“不,没有问过任何人。”他说着,抽走了自己的手,“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你听听就算。”
邓廷歌却又把他的手抓住了。两人的手心里都沁出薄汗,温度略高,粘腻不适。
邓廷歌想说许多话,想逗他,想讲一两句好听的、让罗恒秋不那么紧张的句子。可他除了低哑地喊他一句“师兄”之外,脑子里反而一片空白,仿佛没有什么话比这个称呼更有力、更通透地表达出他的感情。
还未等他彻底理清这种感情是什么,罗恒秋的另一只手突然动了。它落在邓廷歌的耳侧。
罗恒秋眼里映着路灯暗沉的光,呼吸急促。他似乎笑了笑,移动自己的手指,侧头飞快地吻了吻自己的指尖。

  ☆、第18章 开玩笑?

邓廷歌整个人都僵了,罗恒秋坐直了收回手,慢吞吞地捻着自己的手指。
“没亲到,放心。”他微笑着说,眼里全是戏谑。
然而邓廷歌的脸红得厉害,亮着的眼睛呆呆看着罗恒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罗恒秋心里动荡得让他自己都难受。他很想就这样吻下去,可心里又恼:不是你来挑我的么,怎么现在又这个样子?你是开玩笑的?心里立刻有个声音又在提醒他:邓廷歌说不定是真的在开玩笑呢?
刚刚他差一点就想给他个实在的吻了。
最后一刻还是不敢,怕吓坏他。
邓廷歌摸摸自己的脸,又看看罗恒秋的手,脑子里一片浑噩,看罗恒秋起身拿着两人的饭盒准备下台阶,连忙也站起来,跟着他走下去。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仍旧被刚刚发生的事情震动着。
师兄亲我了……没亲到……也算亲上了……算吗?……算的算的……
罗恒秋将饭盒扔进垃圾箱,转身看他。邓廷歌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脸上依旧红着,乍看到罗恒秋望向自己,紧张得全身都绷紧了,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摆。
“走了。”罗恒秋说,“刚刚是我开玩笑。”
他走出两步,听到邓廷歌在身后喊他。
“师兄,那不开玩笑呢?”
罗恒秋转身盯着他。邓廷歌和他站在平地上,顶着张涨红的脸问他。
他吓了一跳,默默看着邓廷歌不出声。
这时礼堂的后门被人打开了,那人远远冲着这边喊:“老邓!准备排练了!”
罗恒秋:“回去吧。”
他想了想,又说:“下次再来找你。”
邓廷歌哦一声,站着不动。罗恒秋一直走到自己放车的地方才回头看他。邓廷歌站在昏黄的灯光里望着这边,清瘦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和别的黑暗处纠缠不清。
今天的排练内容比较简单,主要是一场男女主角之间的情感交流。毕业大戏是民国题材,有儿女情长有家国恩仇,剧本出自学院里颇有名望的大家之手。邓廷歌担任男三号,这一场基本没有他出现的机会。
男主和女主在台上互诉衷肠,言辞中的情绪越来越浓烈。两人抱在一起,依依不舍。要送恋人上战场的少女凝视着男人,踮脚亲吻他。
众人在舞台一侧看排练。女孩子有些放不开,这一场拥抱和接吻的戏练了许久都不满意。邓廷歌坐在一个箱子上,埋身在灯光找不到的地方,脸又噌噌噌地红起来。
“老邓,你淫.笑什么?”和他相熟的女孩突然叫起来,“快说!”
邓廷歌:“没脸红。”
女孩子不依不饶:“骗谁呢,你在想什么?”
邓廷歌:“没……没什么。”
他从箱子上跳下来,说自己去洗手间,匆忙走出了后台。礼堂的后门十分安静,一个人都没有,间或有虫鸣在树丛里响起。他又坐回刚刚自己坐着的位置上。
身边没有罗恒秋了,然而他还是控制不知自己的颤抖。脸上热得厉害,心跳飞快,可这种感觉又不令人难堪,仿佛其中有无边的、无形的愉快和甜蜜。他从未窥看过这样的甜蜜,今天突然觉得自己碰到了。虽然只是一点点,也足够令他激动难持。
身边的任何东西好像都跟那个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总是无法克制地将一切都与他联系起来,自己明知是牵强附会,但又控制不住胡乱奔逸的思维。
邓廷歌静静坐在台阶上,一时扯着嘴角笑,一时又静静看着灯光下层叠的树影。
在一开始的惊愕过去之后,他心里已经是另一个想法了:师兄为何不干脆吻下来!
之后数日,邓廷歌既要花时间在毕业演出中,又要到《久远》剧组讨论,忙得只能和罗恒秋用短信联系。
罗恒秋短信回复的语气也似乎缓和了,连惯常的结束语都从“睡了”变成了“好,睡吧”。邓廷歌跟他说剧组里的事情,说陈一平要求严苛,说自己每天研读资料的心得。
《久远》的保密协定和宣传策略要求他在剧组宣传期开始之前都不能对外说任何这部电影中参演人员的信息。罗恒秋除了知道他现在这个电影的题材和鲁知夏也参与进去,其余一概不晓得。邓廷歌不主动说,他也清楚是什么原因,又认为自己还没有立场去问,自然也不会提起。
邓廷歌其实想跟罗恒秋说,他认识了一个非常认真敬业的前辈。
严斐的年纪比鲁知夏和邓廷歌都大,和剧本中朱白华相差不多。他演了十几年的戏,少年时就因为拍儿童歌曲的录影带而出名,但名气一直都不大。前几年他主演的一部武侠电影《瘦马西风》却令人惊奇地为他夺得了当年某电影节的最佳男主角称号。
《瘦马西风》里的严斐是个落魄的侠客,在流浪的过程中救下一个孤女,孤女临终前恳求他为自己洗雪冤情。侠客应承着,转身又踏回他才刚刚脱离出来的江湖。整个故事张力十足,节奏感非常强,虽然没有大腕参与,却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侠义情节通过一系列的小人物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在剧本讨论会上交流的时候,严斐提出的问题和见解让鲁知夏还有邓廷歌深感吃惊。
他翻阅了大量的资料,甚至请了个德语老师来教自己这门完全陌生的语言。陈一平早在《瘦马西风》之后就将这个演员记在了心上,他是《久远》剧组里第一个确定的演员。经过数个月的资料收集和德语学习,架着眼镜的严斐身上再看不出任何的江湖气息,完全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学者形象。
邓廷歌知道自己的印象是不准确的。《瘦马西风》里营造出来的侠客形象是严斐的演技和化妆、服装的共同作用,但他演得太活太灵,邓廷歌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严斐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跳上桌面,从桌下抽出一把长剑,剑尖轻颤着点向自己的喉头。
他自然没有放过这个向严斐请教的机会。
那日罗恒秋对他说的话令他印象深刻,心里也有了些别的看法。严斐听他提起朋友的观点时显得很感兴趣:“你朋友年纪轻轻,想法倒是很稳嘛。”
“是啊。”邓廷歌说,“他是生意人,眼界也宽。”
严斐也颇喜欢和自己讨论问题的邓廷歌。鲁知夏因为行程较忙,资料阅读量不够这两人多,于是每次他俩一开始讨论,她也必定要凑过来听,补足自己尚未熟悉和理解透彻的部分。
如果知道有前辈也同意他的想法,师兄会高兴么?
邓廷歌心想应该不会。罗恒秋脸上的表情不多,就算特别高兴也就是眼睛略微一亮,嘴角那么一抽,声调稍高那么一些而已。
他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那天罗恒秋作势要吻他之前的神情。
那时候师兄是高兴的么?
邓廷歌忍不住自顾自地傻笑起来,立刻又被人揪住了。
“又在笑!”
他立刻收好自己的表情,晃晃脑袋:“没有噢。”
排练的间隙依旧不断给罗恒秋发短信。他现在能理解为什么很多人说恋爱之后通讯费会显著上升了,他每天要给师兄发十几条信息,每条都极长极长。罗恒秋有时候还会直接劝他:【不要发那么长,有时候接收不完整,只能看一截】。
邓廷歌依旧坚持不懈。
之后的某一天,他才将今天排练的内容长长地发送出去,并且问罗恒秋要不要过来吃饭,很快就接到了电话。
邓廷歌认出这是罗恒秋办公室的座机。
他不知道罗恒秋何时适合接电话,罗恒秋也不知道他何时适合,两人从来都用笨拙的短信来联系。
邓廷歌略显诧异,立刻接起了电话:“师兄。”
罗恒秋的声音有些急,也有些疲惫。
“最近不要再给我发短信了。”他说,“我手机里的短信息都被拦截下来了。”
邓廷歌一惊:“什么?”
“和你没关系,是冲着我来的。”罗恒秋顿了顿,“通话也被监听,我现在用的是座机。”
“严重么?”邓廷歌连忙问。
“不严重。”罗恒秋平静了一些,慢慢说,“我这个只是私人手机,能接触到的人不多,联系的人也不多。等解决了再跟你详细说。明天排练么?我可以去看么?”
邓廷歌这才放下心:“可以,来来来。”
然而他们两人都没想到,随后发生的事情竟会让他们措手不及。

  ☆、第19章 已经不正常了

罗恒秋是在朋友的提醒下才发现自己被监听的。
手段不算高明,但坏在罗恒秋从未想过有人居然会对自己的手机下手,所以毫无防范。有相关工作经验的朋友给他拨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了细微的杂音,见面后取了他的手机旋开,果真在里面发现了一个极小的监听器。朋友告诉他,不仅通话被监听了,短信内容也极有可能被拦截了。但目前拦截短信的技术还十分落后,拦截过程中可能会出现接收不完整、或者根本接收不到的情况。
罗恒秋顿时想起这段时间以来,邓廷歌发给他的长短信常常只能接收到一截的事情。
两人都以为是通讯网络的问题,完全没有往别的方面想。
罗恒秋先是吃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他最近正在主持华天传媒高层的人事调动,触动了好几位大股东的利益,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
“拆下这个之后,监听方就会立刻知道我们已经发现这个监听器了。”朋友告诉他。
“不要拆,留着。”罗恒秋之后便告诉邓廷歌减少联系,他需要时间去针对这件事做出反应。
他委托朋友买了新的手机,将旧手机里的一切重要资料全都转移到新手机里去,还特地把邓廷歌发给他的短信都存了起来。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知道邓廷歌的存在,因而不敢再贸然地去找他,没事的时候就翻短信看。
他想起在外面读书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那男孩追求她女朋友三年,将这三年间他们互相发的每一条都写了下来,整齐地誊抄在笔记本上。他们知道他居然做这样的事情时,纷纷嘲笑不已。没有人认为他能坚持下去,但他确确实实做到了。
毕业那天彼此送别。男孩和女友将飞往另一个国度。罗恒秋送别他们的时候看到他鼓鼓囊囊的书包,想到里面装着的那几本笔记本,突然困惑: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嘲笑这样的人呢?
多蠢的事情,天长日久地做下去,也都成了令人唏嘘的坚持。
他找出一本笔记本,拧开笔盖,钢笔笔尖在纸上滑动了几行之后,笑着又放下了。他又决定不写了,懒洋洋地蜷在椅子里,一条条地翻看。
邓廷歌还在等着《久远》开机。他依旧每天准时和严斐、鲁知夏以及陈一平碰头讨论。最近的剧本交流会中还加入了编剧组的编剧老师,偶尔还有陈一平请过来的学者,邓廷歌有时候觉得自己仿似是在另一个教室里上课。
他并不讨厌这样。没有按照父母的期望走相对平稳的道路,他心里不是没有忐忑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作品能遇到这样的创作团队,让他看到了这个圈子里另一种做事干活的方式。
这日刚刚结束讨论会,陈一平就告诉众人,《久远》的开机时间就定在下个月初。邓廷歌离开他的办公室不久,接到了钟幸的电话。
急急忙忙赶回钟幸的工作室,一进门就看到方仲意抱着把吉他坐在休息室里,脑袋上罩着个硕大的耳机,正在认真地写谱子。助理告诉邓廷歌,这几天方仲意和钟幸几乎是同进同出,来这里也不干别的事,光闷在休息室里写歌。
钟幸见邓廷歌进门了,让他先把门关上,随后才一脸严肃地跟他开始谈话。
“把你这么急地叫回来不为别的,是老罗的事情。”钟幸说,“我跟几个主流媒体的关系都不错,昨晚上他们接到了一份和华天传媒有关的通稿,稿子的内容主要是说华天的新任管理者管理不当,华天面临巨大危机,等等等等。当然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问题。”
钟幸停了,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邓廷歌:“……重要的问题是什么?”
“站在我们的立场上,重要的问题是里面的一句话。”钟幸说,“通稿里列举了一堆罗恒秋平庸无能、贪图享乐的证据,其中提到他和一位年轻的邓姓艺人来往密切,短信内容更是肉麻不堪。”
邓廷歌:“……”
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么无聊狗血的发展,他不知怎么应对,只好噢了一声。
“我那几个媒体朋友都知道,我这工作室的投资方是华天传媒,所以第一时间给我透了口风。我觉得其他的不重要啊,罗恒秋他都能处理的,问题是你。”
“邓姓艺人那么多……”邓廷歌突然打住了。他想起罗恒秋说过短信被拦截的事情。如果短信被拦截也是那些故意放出这种通稿的人做的,那么他的存在应该已经被对方知道了。
“为什么对方没有在老罗的感情问题上做文章,因为那目前还不重要。”钟幸说,“操纵舆论是需要节奏和层次的。当其他的问题都无法奏效的时候,老罗他的感情、性向和生活作风,全都能成为他们反对他的原因。你应该明白,这世道的大多数人还是很在意这种事情的。”
邓廷歌说我明白。“我能做什么呢?”他问钟幸。
罗恒秋虽然自有应对的办法,但钟幸也知道这个突然爆发的内部争端实在也令他猝不及防,其中掺杂的恶意太过明显,他还得想办法招架。
“什么都不要做,注意保持距离。”钟幸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词句,“不说别的,你才刚刚走进这个圈子,不要给人泼你污水的机会。坏事传千里,坏事还能记好几十年。”
“我知道。”邓廷歌说,“可我跟师兄又不是那种关系。所谓的肉麻短信也不过是早上问好,晚上说一句晚安,有时候跟他讨论下工作而已。”
钟幸皱眉:“就这样?那不肉麻啊。”
邓廷歌:“可能就,就数量多了一点。”
钟幸:“……怎么多了?”
邓廷歌:“就每天早安,每天晚安,每天十几条讨论工作的短信吧。哎,就跟正常的一样啊。”
钟幸:“……已经不正常了好吗?!”
他吼完之后就笑了,嘎嘎嘎嘎地,冲着邓廷歌挤眼睛。
邓廷歌嘴边带着一点笑意,像是明知道他的想法但也不反驳,神情自若地接受了他的揣测。钟幸笑了一会终于收了起来,说:“敢捉弄你老板……你和老罗是认真的?”
邓廷歌抓抓自己的鼻尖:“还,还没到那种程度。就关系还比较好吧。”
他没有告诉钟幸,在钟幸跟他说罗恒秋现在面对着的事情时,他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离开钟幸办公室又碰到电梯正好逐层往上,邓廷歌只能转而走楼梯。他慢吞吞地往下走,掏出手机拨了罗恒秋办公室的电话。
他并不知道罗恒秋是否在,就算在又是否有空接听,所以当罗恒秋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时,他略显惊讶。
“你好。”罗恒秋似乎在那边看资料,他能听到纸张摩擦、翻动的声音。
“师兄……”邓廷歌慢慢说。
罗恒秋似乎也吃了一惊,手边的声音消失了:“怎么打电话过来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事。我刚离开钟幸的工作室。他刚刚跟我说了华天现在发生的事情。”
罗恒秋状似轻松地笑了,声音并无沉滞:“这件事么……我早就有准备了。这个状况是难免的,大股东都不服我,不过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事情,不用担心。股东想的是挣钱,只要能给他们看到你挣钱的能力,那部分中立的、摇摆不定的人就能争取过来,剩下的老顽固没什么威胁。”
“你都能解决?”邓廷歌问,“那他们说你和一个邓姓艺人关系特别密切那个事呢?”
罗恒秋静了片刻,很平缓地说:“捕风捉影,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很正常,不是么?”
“不,师兄。”邓廷歌紧张得口干舌燥,猛咽口水,“我的意思是……”
罗恒秋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我们干脆把它坐实吧。”邓廷歌说。
罗恒秋在那一边静了很久才缓缓说出一句“你没毛病吧”。
“我没毛病。”邓廷歌终于把话说出来,那个大胆的想法已经道破了,他顿觉浑身的力气已经回归,能继续说下去了。
他压低了声音:“我和你都清楚的,它已经不正常了。”
在邓廷歌以为罗恒秋已经放下电话,一直是自己在自说自话的时候,罗恒秋终于给了他一个回应。
“你现在在哪里?”他问。

  ☆、第20章 你也别反悔

等罗恒秋过来的时候,邓廷歌已经将可能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想了个遍。
罗恒秋下车之后就看到蹲在路边花圃石块上,那个一脸幽怨的男人。
“……怎么了?”罗恒秋有点莫名,满腹的话突然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邓廷歌拍拍身边的花圃。他擦净了一小块地方,给罗恒秋留着。
罗恒秋没坐,站着看他:“怎么了?”
此时还没到红袖章大爷出门维持交通的时间,路面上人流车流十分热闹,两人呆着的地方倒是无人经过,非常安静。夏天最热的一段时间过去了,有发黄的叶片晃悠悠从阳光里落下来,掉在邓廷歌的脑袋上。罗恒秋伸手帮他拿掉了。
邓廷歌抬头看他几眼,别过头:“算了,没什么可说的。”
罗恒秋:“……”
他揪住邓廷歌的脸让他看自己:“什么叫算了,不是你跟我说要坐实的吗?”
邓廷歌不吭声,盯着他。
“还坐不坐实了?”罗恒秋简直被他弄得没脾气了。
本来怀着满心的激动飙车过来,结果发现邓廷歌脑内不知编排了什么剧情,心里挠得慌。
“你到底什么意思?”罗恒秋有点生气,“我去你的,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说那个,你反悔了是吗?”
邓廷歌说不是,我是怕你会反悔。
罗恒秋更郁闷了。
“我怎么可能反悔?!”他低声冲邓廷歌怒道,“我要是有反悔的心还能等到今天才反悔?!”
邓廷歌突然从花圃上跳下来,单臂揽着他肩膀,抱了一下。
“好,你说的,不可能反悔。”他笑嘻嘻地说,“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