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氏越想越是害怕,立时差人去把义渠王召来。义渠王自从与芈氏发生关系后,在咸阳城里有落脚处,听是芈氏召见,马上赶到了宫里。可没想刚刚入了宫,甫与芈氏见面,芈氏便冲上来,不由分说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义渠王捂着火辣辣的脸,眼里蓦地射出一道寒光。按义渠王的脾性,若换作是他人打他耳光,三个脑袋也已早被他割落于地了,但在芈氏面前,他虽也愤怒,却是硬忍着没有发作出来。
芈氏她冷冷地盯着他,“我怀了你的种。”
义渠王闻言,眼里的寒光立时便没了,换作了惊喜,激动地道:“你是说我…有孩子了?”
“你高兴什么?”芈氏冷笑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义渠王敢情是让兴奋之情冲昏了头,未曾回过神来,“这却是为何,莫非你不高兴吗?”
“嬴室后宫,绝不允许他姓孩儿出世。”芈氏看着义渠王,一字一字地道:“你且与我听仔细了,此孩子出生后,不得留在秦国,必须马上送到义渠去。”
义渠王这才明白过来,走上前去抓着芈氏的手道:“你只管放心,但要这孩子一出世,我就把他带回义渠,绝不让他参与嬴氏之事。”
芈氏听他如此说,略微放了心。义渠王时不时地去摸摸芈氏的肚子,还对着芈氏憨笑,很是兴奋。过了会儿,又道:“此孩子的到来,给了我希望,我不再担心无后了。让我为你做点什么事吧,哪怕是去战场也好。”
芈氏娇嗔道:“算你还有些良心!”
两人正说话间,却见嬴稷和嬴疾两人走了进来,义渠王以君臣之礼见了嬴稷,而后便站到一旁去了。嬴稷说道:“母亲,适才接到战报,我四国联军被阻在垂沙一带(今河南省唐河西南),难以行进。”
芈氏讶然道:“这倒是奇了,四国大军,号称五十万,如何会被阻在垂沙,前进不得?”
嬴疾把芈氏引到羊毡地图前面,手指着图说道:“太后请看,此乃楚国方城(今河南省南部方城县),在此城的前面便是垂沙,在此地有一条大河,叫做泚水(今河南西南唐河境,下游至襄樊入汉水),楚将唐昧隔水列阵,但要我军涉水渡河,唐昧便在对岸用弓箭手连番射杀,三军不能过,被阻在了泚水沿岸。”
芈氏看着地图倒吸了口气凉气,“唐昧不愧是楚国名将,把方城当作城墙,把泚水当作护城河来部署防守,利用山水形式布作一道铜墙铁壁,好生了得!”

四、唐昧死守垂沙,庄蹻郢都叛乱
嬴疾皱了皱眉头,道:“这唐昧乃沙场老将,在楚威王时期便已立下赫赫战功,精于谋略,早年曾与齐国在诸城一战(今山东省诸城市),歼齐军两万,威震列国。今虽老矣,然临敌经验犹在,泚水水深,我四国大军均不善于水战,其临水而守,乃有的放矢,有备而来。”
芈氏没有说话,却是转过身瞄了眼义渠王,问道:“你可敢去?”
义渠王走将上来,大声道:“上山下水,赴汤蹈火,没我不敢去的地方,小小垂沙,何足道哉!”
“且莫说大话。”芈氏说道:“倒是与我说说,到了垂沙之后,你如何应对唐昧。”
“兵者,诡道也。”义渠王冷笑道:“两军临水而列阵,一攻一守,若攻者咻咻然堂而皇之地渡河,自然成为众矢之的。倘若精选一批善水者,趁黑去摸清水路,而后再引大军过河,何惧不胜?”
嬴疾听他一说,微哂道:“此话倒是在理,河道有深有浅,如能摸到浅水处,引大军过河,唐昧兵不及我众,必败无疑。”
义渠王道:“便是这个道理。”
芈氏称好,道:“如此你便去吧。只是两军对阵,危机四伏,须小心些。”
义渠王闻言,不觉心里一暖,心想为了你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何妨呢,因在嬴稷、嬴疾面前也不敢说那些贴心的话,只把手一拱,就走了出去。
却说这一番四国出征,各国都派出了精兵强将,除了秦国的魏冉外,齐国领兵的是匡章,魏国由公孙喜领兵,韩国由暴鸢掌兵,此四人可以说是当时世上赫赫有名的战将,身上都背有大大小小的战绩。此外,四国之兵合起来号称五十万,将精兵多,按理说拿下楚国几座城池,而后各国按战绩大小瓜分了,这本该是毫无悬念之事,可偏偏让唐昧阻在了泚水,组织了几次攻击,均是损兵折将,难越雷池一步。各国将领殚精竭虑,思索应对之策,争奈河宽水深,众将均是束手无策,战争陷入了僵局,一拖就是五月有余。
这个消息一传到四国君主耳里,都是讶异不已,他们均没想到四国雄师居然被唐昧牢牢控制在了水边,寸步难行。韩魏两国的国力相对较弱,担心长久拖下去,劳民伤财,犹豫着是不是该撤军。齐宣王田辟疆精于骑射,是个尚武之辈,他大骂匡章无能,空有几十万雄兵,却被人家挡在水边,动弹不得。
匡章心里比谁都急,他是联军的总帅,没想到本国王上齐宣王先急了,齐国军心则有所动摇,秦国正好派了人来。匡章听得消息后,马上赶去了秦营。及至秦军大营时,魏冉正与刚到的义渠王商量军情,见匡章入内,两人均是起身相迎。魏冉说道:“义渠王是受太后所遣,来助我等一臂之力的,他或有办法引军渡河。”
匡章闻言,心里的石头顿时便落下了,虎目里精光一闪,哈哈笑道:“如此甚好,且说说我军如何渡河。”
义渠王道:“虽道泚水河宽水深,但整条河道必是有深有浅,但要摸到浅水处,便可过河。”
匡章长长的白眉一动,疑惑地看着义渠王道:“这几个月来,我也曾在附近勘察过多次了,却是不曾发现浅水之处。”言下之意是说,我们勘察了这么多日子都不曾发现,便能让你发现不成?
义渠王冷笑一声,扬了扬眉道:“予我三日,若三日之后不能引军过河,只管把我的头颅拿了去便是!”
“后生可畏!”匡章听他说出这番话,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他一番,“你既然立此军令状,本将岂有不信之理,要多少人手,只管说来。”
“二十人足矣!”义渠王道:“但这二十人须深谙水性。”
是日晚上,匡章精心挑选了二十位善水的士兵,交由义渠王。
却说义渠王带着二十位善水之人到了水边,瞅准了几个楚军防卫薄弱地带,叫士兵下水去探。那些士兵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没一人下水去。义渠王大怒,轻叱道:“叫你等下水,却为何不动?”
当中有一人说道:“不瞒将军,这一带的水路匡将军带我等探了不下上百趟,皆有数人之深,水流湍急,再探也是徒然。”
义渠王眉头一皱,说道:“且与我细说你等是如何探的。”
那士兵道:“除了楚军主力所在之处,其余地方我等皆是一一细探,不曾放过一处。”
义渠王眼里精光一闪,又问:“在这水域之上,楚军共有几处主力所在?”
“有八处,皆是重兵驻守。”
义渠王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朝士兵招了下手,道:“回去吧。”
众士兵一听,却是百思不得其解,疑惑地问道:“果真不探了?”
义渠王冷哼一声,“你等既已探得仔细,无须再探,明日晚上强攻便是。”
及至回了军营,匡章、魏冉见义渠王这么快便回,好不奇怪,均问道:“如此之快便探明了吗?”
义渠王看了匡章一震,嘿嘿怪笑一声,“我如此之快探明回来,须依仗匡将军之功啊!”
匡章被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诧异地问道:“如何是我之功?”
义渠王道:“将军明明已然探得水浅之处,却是不曾发现。”
魏冉神色一震,“哪里来这么多废话,赶快说来便是。”
义渠王道:“匡将军在这一带水域均探了个遍,敢问可曾去探过楚军重兵把守之处?”
匡章说道:“楚军重兵把守之处,轻易不得近身,却是不曾去过。”
“这便是了。”义渠王冷冷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重兵把守之处,便是浅水所在也!”
魏冉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便是你所探之结果吗?那几处地方,我等曾组织过数次进攻,折损了数千将士,都不曾渡过河去,即便是你所言不虚,那又能如何?”
义渠王性子极犟,见魏冉没给他好脸色,他也把一张脸沉了下来,看着魏冉硬生生地道:“你打不过去,未必就代表我也打不过去。”
“哦?”魏冉浓眉一扬,挑衅地看了看义渠王,冷笑道:“言下之意是说,你比我还能打仗?”
义渠王仰首一笑,“我虽狂也,却有自知之明,其他地方不敢说,但是这一战,我有必胜之把握。”
魏冉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朝匡章看了一眼,呵呵笑道:“你若果然能打过河去,这一战便任你做前锋,须调拨予你多少人马,只管说来。”
义渠王伸出两根手指头,“二十人。两位将军只需把今晚的那二十善水之人调拨予我便可。”
匡章吃了一惊,“楚军有二十万大军在对岸,你二十人如何打得过去?”
义渠王走到桌前,把一壶酒举将起来,咕噜噜地灌了一口,许是兴奋的缘故,脸上微现股红潮,“四国联军人数加众,但一来不善水,二来不知水域深浅,下水之前全军便已然心生畏惧,自然是过不了河去。明晚子时,趁楚军疏于防备之时,我领二十人从浅水处先行过得河去,好叫三军将士知道,此河并非不能过,如此便去了三军畏惧之心。待我等上岸,摸到楚军粮草所在,放一把火烧了,但要火光一起,你等便趁乱率军渡河。”
匡章闻言,两眼一亮,叫道:“妙计,便如你所说,明晚过河!”
次日晚,四国联军秘密集结起来,义渠王则依然带了那二十人去了河边。那二十个士兵此时也与义渠王熟了,边走边问道:“将军之计,并非没有道理,可万一楚军重兵把守之处,河水也有数人之深,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位士兵连忙接过话头道:“是啊,四国联军,集结待命,我等若是无功而返,可叫兄弟们笑话了。”
义渠王边走边哼了一声,“此行若是不成事,断然不会活着回去了。”
话音一落,趁着对岸的巡逻兵走过去时,义渠王一个翻身,便已入了水里,脚底试着往水下面一探,果然探到了水底,此处的水不过齐胸而已,不由得心下大喜,朝着后面挥了挥手,那些士兵见状,都下了水去。
如此一路泅将过去,待巡逻兵过来时,众人把身子往水里一沉,待得对方过去了,再伸出头来往前游,没多久工夫,果然到了对岸的河堤之下。那二十名士兵眼见得就要立大功了,都是兴奋不已,对义渠王也是言听计从了。义渠王咧嘴对他们冷冷一笑,猫着身子往河堤的右侧潜行过去。
义渠王此举能成功,其实也并非他的计策巧妙,若换在几个月之前,楚军防备严密,他们未必就能偷渡得过来,但是五个月下来,楚军的防备之心渐渐松了下来,这才叫义渠王有了可趁之机。
却说义渠王带着众人绕过了哨所,见左右无人,上了岸去,觑了个机会,迅速地穿过箭楼以及瞭望木塔所在,绕到了楚军大营的后面。义渠王也曾常年行军打仗,熟知粮草通常会放置在军营的后面,是时楚军营里大多数人均已入睡,也没见几处灯火,这让义渠王顺利地摸到了囤积粮草之处。
许是天意使然,楚军在此守了五月有余,料想联军不可能过河来,放在后军的粮草也就没派几人守卫,那二十余人到了地头,觑个真切,合围上去,一人一个就把守兵解决了,没发出半点声响。义渠王冷冷一笑,朝众士兵道:“建功的机会到了,快把这里放火烧了!”
众士兵均是眉开眼笑,四散开去点了火。须臾,只见一阵浓烟腾空而起,火光在浓烟之中愈烧愈旺,待楚军发觉之时,已是火光烛天,义渠王等人却早已藏了起来。
这边匡章、魏冉等人正等得着急,猛见楚营之中火光大起,情知大事已成,不由得哈哈大笑,率领大军从义渠王所经之处渡河而去。
唐昧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听是粮草起火,便知是联军有人混了进来,接下来联军必然要大举进攻,连忙出了营帐去,集结军队迎战。怎奈此时军营之中火光大盛,映红了半边天,楚军人人心慌,越慌越乱,争相奔跑,大乱之下,夜色之中,竟是连敌我都分不清了,未待联军攻打上来,楚军便是自相践踏…
垂沙一役,唐昧殉国,楚军被杀两万余人。联军则乘胜继续深入楚境,旬日之间,便拿下了垂丘(今河南省沁阳县北)、宛城(今河南省南阳县)、叶城(今河南省叶县)大片土地。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四国联军,楚怀王吓得不轻,莫说是四国联军,即便是秦或齐其中一国来攻,以楚国现在的实力,也是毫无胜算的,无奈之下,只得向齐国求和,并把熊横送去齐国为人质,此事才算平息下来。可怜那熊横,刚从秦国逃了出来,却又落入了齐国手里。
熊横质齐之后,四国联军退了,然楚国的噩运却并未因此而终结,反而陷入了更大的内乱之中。
却说那庄蹻领着十余万人马,退至郢都外围时,许是对楚国昏庸的楚怀王不满,突地号召大军举兵起事,虽说未能说动三军造反,却也有三四万人跟着他一路杀将过去,直至楚国都郢。由于当时城内都百姓也不满楚怀王,由此里应外合,被庄蹻一举杀了进去。
庄蹻一起事,楚国便是彻底乱了,不久之后,楚国四分五裂,庄蹻与楚怀王形成了割据之势。
垂沙之战后,芈氏诞下一个男婴,义渠王如获至宝,看着床上的母子俩,宛若换了个人一般,一改昔日冷如冰霜的表情,竟是不住笑着。
芈氏看着旁边躺着的婴儿,脸上也散发着母性的光芒,心里对义渠王的感情也逐渐发生了变化。若说之前纯粹是为了牵制秦国西境的这匹野狼,此时此刻他们之间已然有了孩儿,他已是这孩儿的父亲,心里自然而然地对其生出了些情愫,便笑着对义渠王道:“你给孩儿取个名吧。”
义渠王应了一声,低头一想,说道:“便取名叫隼吧,希望他将来能如鹰隼一般,展翅长空,自由飞翔。”
芈氏看着婴儿含笑道:“甚好!”
满月之后,义渠王按照之前所说的,要将婴儿带去义渠,芈氏抱着孩子依依不舍,但同时她也明白,此子断然不能留在秦国,便将其亲了又亲,垂泪道:“隼儿,非是母亲心狠,母亲只是想让你离开这是非之地,将来不望你做出多大的成就,只期望你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活着!”
芈氏感慨一番,将孩子交给义渠王,又道:“须好生待他,不可使他受苦。”
义渠王道:“你只管放心,我便是不要了性命,也护他周全。”
与义渠王作别后,芈氏着实伤感了多日。眼前时常浮现出那婴儿白白胖胖可爱的样子,心中愧疚不已。
这是数月之后的某一天,芈氏在花园里与嬴稷对弈,芈氏执白子,嬴稷执黑子,黑白两方经过一阵对决,最终黑子被围了起来,左冲右突无望之下,嬴稷弃子道:“孩子棋艺与母亲相比,相差甚远也。”
芈氏盈盈一笑,“你猜猜看我下一步将如何走。”
嬴稷苦笑道:“孩儿已被母亲团团围困,母亲如何下都是赢的。”
“赢有很多种。”芈氏半是认真半开玩笑地道:“一击而胜是赢,狙击围困是赢,与之决杀以命相拼也是赢,如若是你,你选哪一种制敌之法。”
嬴稷想也没想便道:“自然是一击制胜。”
“这便是了。”芈氏微笑着落了一子,只见这一子落下后,嬴稷右上方整块地方都被控制了起来,失了大片地盘。
“一击而中,此招甚妙!”嬴稷惊叹了一声,忽而似想到了什么,看了棋局一眼,抬头说道:“母亲今日叫我来下棋,想来并非是为无聊解闷儿的,可是想以此棋局暗示天下之形势?”
“哦?”芈氏未作直接回答,把身子靠在椅子之上,说道:“你倒是说说当今天下之局面。”
嬴稷略想了一想,说道:“在七国之中,原以秦、齐、楚为强者,今楚国在父王和母亲的打压之后,再无能力对秦构成威胁,不足道哉,倒是赵国与燕国有雄起之气象,隐隐然与齐一起,在东北之处形成并驾齐驱之势,孩儿以为,秦国要想称霸天下,该是到了对齐、赵下手的时候了。”
芈氏笑着摇头。嬴稷诧异地问道:“莫非孩儿说错了吗?”
芈氏道:“眼下之时局,确如你所言,以秦齐为强,燕赵渐成隐患。可毕竟这三国与我相隔甚远,若是秦国发兵攻齐或攻赵,就不怕韩、魏、楚在背后捅上一刀吗?”
嬴稷点头道:“母亲所言,确也在理,韩魏两国今已亲秦,莫非母亲还要向楚国下手不成?”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楚国地广人多,若是其再举倾国之兵,力量依然不可小觑。”芈氏正色道:“若要想彻底制住楚国,还需用上一招。”
嬴稷看了眼棋局,恍然大悟,“便是母亲适才所下的这一招吗?”
芈氏道:“正是。”

第五章 武关挟王,计骗田文
一、芈戎欺楚战襄城,嬴稷用计骗怀王
嬴稷看着棋局,脸色越来越白,突地起身走到芈氏身前,跪了下去,“孩儿答应过叶阳,断然不杀她亲人!”
芈氏抬起头闭上眼,国家大事和个人情感同样在她的心里交集,若是从她的私人角度讲,她也绝对不想去践踏那片土地,不想让鲜血去染红生养她的故土。可是这是乱世啊,七国纷争,即便是秦国不去践踏那片土地,也会有其他国家入主楚境,到时候甚至秦国都会被吞噬,谁又想看到那样的局面?
芈氏吸了口气,睁开眼把嬴稷扶将起来,“母亲理解你的难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到时只要无损秦国利益,由你决断便是。”
“多谢母亲!”嬴稷再行了个礼,在芈氏对面坐下说:“何时动手?”
“楚怀王与庄蹻两雄相持,都想得到更多人的支持,以安定局面。”芈氏说道:“楚怀王想要坐稳王位,所凭为何?土地也。楚国在他手里失去的土地太多了,他想夺回来,却又不敢向强国动手,于是把目标锁定在了韩国。垂沙一战,韩魏两国把宛、叶以北的地区夺了去,楚怀王想争回一口气,用景缺为将,发兵韩国庸氏(今河南沁阳一带),此乃楚怀王给我们提供的一个机会,韩为我秦国之盟国,可以救韩为名,发兵伐楚。”
嬴稷剑眉一扬,“但愿此举可一举定了中原局势,实现秦国东出之夙愿!”
芈氏微叹了一声,“你父王励精图治,为的便是秦国东出,若是此夙愿能在你手中实现,你父王当含笑九泉了。”
“孩儿定不负父王之宏愿。”嬴稷在芈氏的扶持之下,雄心渐壮,谈论时局时已不像之前那样没有主见,思前顾后,而是意兴遄飞,雄心勃勃,“敢问母亲,点何人为将?”
“让芈戎和白起去吧。”芈氏淡淡地笑道:“此二人均是当世之煞星,叫他俩去杀杀楚怀王的气势。”
公元前300年,芈戎、白起领了军令,率十万雄兵,出蓝田而奔楚。这一次依然延续了芈氏的作战方法,以救韩为名,直接出兵攻打楚国襄城(今河南襄城),楚怀王接到秦国出兵的消息后,不敢把战线拉得过长,急令景缺从韩国撤军回援襄城,专注应付秦军。
从楚国眼下的综合实力出发,楚怀王的做法是正确的,若是不全神贯注地接迎秦军,怕是要吃更大的亏。然而秦国似乎是楚怀王天生的克星,当他小心谨慎地在襄城摆开阵势,要与秦军好生打一场时,却偏偏遇上了秦国的两个煞星。
此番出战楚国,芈戎为将,白起为副,两人在襄城一里之外安营扎寨,命令全军埋锅造饭,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芈戎休息过后问道:“你说,咱们攻城,你可有良策?”
“楚军早已风闻我军前来,调了景缺在此,如今在襄城里面,最少也有十五万人马。”白起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襄城道:“强攻怕是要吃亏,须引景缺出来应战才是。”
芈戎满脑子的歪主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间,计上心来,嘻嘻笑道:“我负责把他引出来,你负责杀,如何?”
白起一听,正中下怀,“甚好。”
这一日,秦军吃饱了饭,芈戎便叫全军将士安心歇息,隔日再战。将士们一听,都十分高兴,这些人从军均有些年月了,但觧有在战场上吃饱了还能睡觉的,都说跟了芈戎将军就是不一样,不但能打胜仗,且很是舒服!
楚将景缺是楚国后起之秀中的翘楚,深谙兵法之道,虽只三十几岁年纪,但在楚军之中却是颇具威名。此时听说秦军吃饱了后,在营中睡大觉,好不奇怪,叫来原襄城守将皮丘商议。那皮丘想了想说道:“秦只有十万人马,想是不敢正面攻城,引我军出战。”
景缺冷哼道:“即便出战又能如何,我有十余万人马,还怕与之决战吗?”
皮丘道:“秦军狡诈无比,末将以为,不可贸然出战。况且秦军远途出战,最忌打旷日持久之战,拖他几日,与我有益无害。”
景缺一想也是,便同意了皮丘之策。
及至次日,芈戎睡了一大觉,精神大好,走到士卒之中,叫道:“谁愿与我去襄城跟景缺玩玩?”
众士卒均知芈戎的思维不能按常理揣度,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听他说要去与景缺玩玩,纷纷围了上来,问是如何玩法?芈戎说道:“我需神射手一名,善于说词者十名,去与景缺理论理论。”
芈戎话音一落,众人争相报名。当下便精选了弓箭手一人,口才佳者十名,临出发前,与他们一一交代后,便嘻嘻哈哈地一路说笑着往襄城而去。
消息传到景缺耳里时,他忙不迭地登了城楼去看,却见芈戎只带了十一个士卒,也没骑马,更没携带兵器,赤手空拳地站于城门之下,景缺顿时就蒙了,不知其为何而来。
芈戎把两手叉在腰际,望着城楼喊:“秦将芈戎在此,哪位是景缺将军?”
景缺道:“我就是!”
“原来你就是楚国大名鼎鼎的景缺将军!”芈戎嘴里夸着人,神色间却流露出不屑之色,“我敢赤手空拳站在此处,你敢下来吗?”
景缺的年龄与芈戎相差无几,被他如此一激,当真下去了,芈戎笑吟吟地看着景缺的刀砍过来,却是纹丝未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上一眨。然当景缺的刀即将在他头顶砍落之时,蓦地箭影一闪,紧接着便是叮的一声尖锐的响声,一支箭落在景缺的刀身之上,且由于是近距离射击,力道奇大,震得景缺虎口发麻,刀势不由得偏了一偏。
芈戎轻喝一声,纵身扑将上去,匕首又是一扬,落在景缺的脖子上,一道鲜血立时若血箭一般,喷溅出来。景缺下意识地去捂自己的脖子,奈何这一刀被割得极深,喉管已断,已然说不上话来,心头却是掠过一抹悔意,悔不该下了城来,今主将一死,襄城内即便有十余万大军,又如之奈何乎!
景缺倒下了,襄城里面传来阵阵惊呼,守将皮丘大喝道:“弓箭手何在,把这些人都射杀了,给景缺将军报仇…”皮丘的话还没有喊完,又是一支利箭射去,不偏不倚正好钉在他的额头之上,皮丘连哼都没再哼上一声,便倒了下去。
襄城两员主将接连被杀,所有士卒顿时都慌了,恰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之声,浑若天雷一般,由远而近奔袭过来。此时,从襄城的城头望将过去,前方尘头大起,秦军若一股黑色的龙卷风,挟万钧之势,朝这边扑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