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午后,王驾进入了蓝田军营。书旗小说,http://www.bookqi.com/
在最初的两三日里,几乎没人怀疑王上出了事,但时日一久,不少人便开始猜测了,自从入了军营后,王上几乎就没露过面,这不像是他的性格,以王上的为人,除非是起不了床,奄奄一息了,不然就算是让人抬着也要出来看看士兵们斗武。可如果是奄奄一息了,躺在床上动不了了,为何不进宫里去医治,要来军营呢?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猜测之声传将开来,说什么的都有。这一日,嬴壮也听到了风声,作为嬴荡的亲弟弟,他是知道他这位哥哥脾性的,除非是伤重病危,不然他不可能终日待在营帐内无声无息。嬴壮的刀眉一挑,两眼眯了一眯,闪过一道森然精光,王上出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波已然悄无声息地在咸阳城的上空生成,即将袭击看似平静的王宫!
嬴壮的感觉十分敏锐,他分明嗅到了一股危险,在心里迅速的分析了下局势:王上出事了,但他们却秘而不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要另立新王,而那新王很有可能就是芈氏的儿子,不然他们不可能将王上深藏起来!如今,最保险的方式是去探明实情,掌握事件的主动权。
嬴壮的眼睛骨碌碌一转,在王宫之中最有权力去探查情况的唯有惠文后,她是王上的母亲,儿子受了重伤,作为母亲完全有权力去看望,而且谅那帮人也不敢阻拦!
想到这里,嬴壮不由得阴恻恻地笑了,转身朝后宫走去。
事实上惠文后也听说了嬴荡在周室举鼎之事,但她没往深里去想,要知道王上万金之躯,事关国家大计,即便是受了重伤,他们把消息封锁起来,也是情理之中,不然被列国风闻,后果就难以设想了。然而,当她听完嬴壮的分析后,花容陡然一变,慌张地望着嬴壮道:“如果王上真有不测,此乃惊天动地的大事,谁敢如此大胆将此事秘密封锁?”
“母亲,你太小看他们了!”嬴壮急道:“你想想我荡哥哥是何许人,即便是腿断了,骨折了,也难断他的英雄豪气,他肯定会让人抬着出来去观看将士们操练。可这么多日以来,却是谁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这说明什么?我再假设,荡哥哥是伤重得起不了身了,他命在旦夕,可为何不进宫来治疗,要待在军营?从种种迹象来看,荡哥哥可能已经不在了!”
惠文后心里一沉,只觉两眼一黑,险些昏厥过去,大滴泪水若珍珠般往下掉。她从未把此事想得如此可怕,因此当这股恐惧骤然来袭时,她彻底被击垮了,眼神无助地望着嬴壮道:“如果真如你所说,该如何是好?”
“孩儿说句不该说的话,即便是我荡哥哥真不在了,继承王位的也该是我才是,他们如此做法,分明是要害我们母子。”嬴壮忍着怒火,沉声道:“他们要另立新王,所以才把荡哥哥在军营里藏着掖着,如果王位让芈八子的儿子继承了,我们母子的路也就走完了!”
惠文后平时脾气甚好,不会轻易发火,但是此时她也禁不住无名之火大起,紧蹙着蛾眉道:“嬴疾他竟敢做这等事!”
嬴壮冷笑道:“嬴疾为了自己的利益,有何不敢做的!伐宜阳时,嬴疾极力反对,然荡哥哥却听了甘茂之言,执意出兵,他知道如果王位再让我们执掌,他早晚失去地位,所以他要立一个可以控制的,远在燕国不谙人事的黄毛小儿!”
惠文后抹了把眼泪,她知道此时还没到哭的时候,强自镇定心神,问嬴壮道:“现今我们该怎么办?”
嬴壮道:“孩儿想请母亲去一趟蓝田军营,探一探虚实,王上是你的儿子,只有你去了他们才不敢阻拦。但要探明了实情,主动权便在我等手里了,到时你完全可以太后之身份,号令百官,封我为王!”
惠文后起了身,“我这就去!我一定要把这一口气争回来,秦国王位之归属,谁也不能擅自作主!”
蓝田军营里,甘茂一听惠文后到了,心里咯噔一下,惊得险些从椅子上跳将起来,王上受了重伤,是国事,也是家事,亲生母亲来了,如何挡得了?正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嬴疾走了进来,甘茂正要说话,嬴疾却阻止了他,把手里的一份帛书塞到他手里,说道:“此时我不方便出面,我若出声,她定与我争执。你出去后,就事论事,当着惠文后的面宣读这份诏书,谅他们也不敢闯进来。”
甘茂半信半疑地打开诏书,迅速地浏览了一遍,还是不放心,问道:“如若他们硬闯呢?”
“以秦法从事!”嬴疾脸色如铁,生硬地道。
甘茂应了一声,把诏书放在了胸口,大步走了出去。见到惠文后时,拱手道:“甘茂迎驾来迟,乞恕罪。”
惠文后蛾眉一竖,嗔道:“王上洛阳举鼎,受了重伤,如此重大之事,你们居然不向我禀报,好大的胆子啊!难不成我这做母亲的,没权知道王上的事情吗?”
甘茂早料到了会有这一番斥责,佯装惊恐地道:“臣不敢,此事重大,臣岂敢擅自隐瞒!”
“谅你也不敢。快带我去见王上吧。”惠文后边说边要往里走。
甘茂连忙退后一步,拦在惠文后之前,“王上有旨,谁也不见。”
“也包括我吗?”惠文后见甘茂这般言行,果然印证了嬴壮所言,心里一阵沉痛,眉头不住地抖动着。
“正是!”甘茂从怀里取出那份诏书来,“王上诏书在此,书曰:寡人伤重,遵医嘱将养蓝田,一律不得探视,违者以秦律论处。”
惠文后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现在她已然确信,他的荡儿已不在人世,这些人果然在谋取王位!她看着甘茂,寒声道:“甘茂,你且听好了,要是荡儿有个三长两短,秦国有个三长两短,你便是千古罪人!”
甘茂一怔,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里闪烁出来的是从不曾有过的犀利目光,忙不迭把头一低,拱手道:“臣恭送娘娘!”
惠文后回到宫里时,嬴壮正在那里焦急地等待,见惠文后进来,忙迎了上去,道:“母亲,如何?”
惠文后眼圈一红,“荡儿看来是真的走了…”
“母亲,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去嬴市那边看了,他那里无甚动静,看来他们要立的果然是嬴稷。”嬴壮急道:“眼下只有你下诏拥立我为新王,才有可能把局面扳回来。”
惠文后却是摇了摇头,“这一路上来,我想了许多,他们敢如此有恃无恐,必有所恃。”
“遗诏?”经惠文后一提醒,嬴壮醒悟了过来,周身大震。但转念一想,嬴荡是他亲哥哥,如何会将嬴稷立为新王?“不可能,荡哥哥决然不会如此做!”
惠文后此时也已完全冷静了下来,说道:“我在蓝田时,甘茂拿了诏书出来,说是王上拒绝任何人探视,违者以秦律处置。如果荡儿已不在了,那么甘茂所读的便是假诏,他们可拟这等假诏,为何不可拟遗诏,反正是死无对证。”
嬴壮倒吸了口凉气,随即咬牙切齿地道:“这是他们把事做绝了,须怪我不得!我们虽无兵符在手,调动不了军队,但嬴氏宗亲尚有老兵,我再去找些死士,当可出其不意,杀他个措手不及!”
惠文后娇躯微微一震,“你要做什么?”
“截杀!”嬴壮的脸上露出股浓浓的杀气,“王上死讯没公布,芈氏母子想从燕国回来,肯定是秘密入秦,所以我们还有机会。为保此事万无一失,我已想好了,分三步走,第一步是赶去燕国,在燕国杀了他们;若是在燕国杀不了,就在函谷关下手,届时我会与嬴桑说好,芈氏母子要篡位犯上,见了他们格杀勿论。除非他们生了翅膀,能飞过函谷关去,不然的话,决计过不了函谷关。若是真侥幸让他们进入了函谷关,我还安排在了最后一步,在宫里设埋,伺机斩杀!”
惠文后从没想过要杀芈氏,但如今真正较量的时候到了,为了保全身家性命,便同意了嬴壮之计。
魏冉等三人一路马不停蹄,丝毫不敢怠慢,这一日终于到了燕国。在燕国的协助下,终于在山里找到了芈氏母子。
魏冉、芈戎乍看到芈氏母子完全是一副猎户的打扮,脸庞被北风吹得甚是粗糙,心里猛地一酸,虎目中泪光盈盈,扑通跪在地上,“弟弟来迟,叫姐姐受苦了!”白起见状,也连忙跪了下来。
山中的猎户见魏冉等三人着装,非是普通百姓,又见后面跟了燕国的官员,然这些人却对芈氏恭敬有加,不由得愣了。
芈氏没有想到两个弟弟全来了,心中之惊喜比猎到了一头大象还甚,噗哧一笑间,竟是笑出了泪来,整整五个年头了,除了在宫里的公子市和公子悝外,她最思念的便是这两位弟弟,虽说山里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可毕竟是身在异乡,那份思念亲人之苦,也只有她自己方才知道。当下跑上前去,与魏冉、芈戎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魏冉轻声在芈氏耳畔道:“姐姐,上苍有眼,你的苦日子到头了,我们是来带你回秦的。”
芈氏一怔,一时忘了哭泣,疑惑地望着魏冉。芈戎道:“此非说话之地,我们进屋去说。”
姐弟三人带着嬴稷进了屋,白起则在外守卫。
芈氏听完芈戎的述说后,瞪着对大大的眼睛,如置梦里,“嬴疾果然要立我稷儿为王?”
魏冉道:“千真万确。”
芈氏的脸上泛起股红潮,拉了嬴稷过来,说道:“稷儿,我们终于可以回秦了,而且回去之后,你便是王上了!”
嬴稷这些年来虽说已长大成人了,但一来尚未及冠,二来一直在山里打猎,未经世事,对当王之事倒未显出特别的兴奋,反而对他荡哥哥之死表现出十分的伤感,泪眼汪汪地道:“荡哥哥居然也死了,父王也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魏冉语重心长地道:“稷儿,回国后你便是王上了,王上代表什么你清楚吗?是天,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每个人都要听你的,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你手,你高高在上,凡事都要比别人看得开,看得远些,明白了吗?”
嬴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魏冉道:“此事虽有嬴疾和甘茂两位丞相主持,但为了以防万一,在回秦之前,须得到燕国的支持。”
芈氏一听这话,眼前油然浮现出惠文后的身影来,她有两个儿子,嬴荡死了,还有嬴壮可以继位,她断然不会将王位拱手予人。随后想到,嬴荡死后,虽秘不发丧,可事情毕竟过去这么多天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即便是没人将此事透露给惠文后,想是猜也能猜到三分,此番入秦,这一路上怕是凶险重重。当下点头道:“一切按弟弟的安排行事。”
这一日,魏冉等人去见了燕昭王。燕昭王是一位有雄心壮志的雄主,但是此时刚刚经历了子之之乱,国力尚弱,一听这事便犹豫了。燕国的实力远不如秦,如果支持了芈氏,万一芈氏争权失败,燕国必然遭池鱼之殃,真到了那时,燕国危矣。
恰好那时有一个叫赵固之人,在燕廷做客,此人时任赵国的相国,他一听此事,便听出了玄机,秦国王上驾崩,这时候送一个秦公子过去,秦肯定内乱,如此不动一兵一卒,就能削弱了秦国,实在是天赐之良机。他看出了燕昭王的犹豫之后,便进言表示,赵国愿意从中协助,帮助公子稷安然入秦。
燕昭王岂有看不透此间玄机之理,他见赵固如此说,就欣然答应。
燕赵两国毗邻,赵固回到赵国,将此事与赵武灵王说了之后,赵武灵王大是高兴,立即派赵固为使,以出使秦国的名义,护送芈氏母子回去。
一切准备停当后,由白起率一支两百人的劲骑在前开路,一行人朝秦国进发了。
然而,芈氏等人如此在燕赵两国之间往返,却留给了嬴壮大量的时间,在他们出发时,嬴壮亲率五百死士,也到了赵国的边境。
由秦入燕,须经赵国,嬴壮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狭路相逢了,当他发现最前面一马当先的是白起时,便已料定,那就是护送芈氏母子的军队了,当下命人用丝巾蒙面,轻喝一声,杀了上去。

三、勇闯三关,鲜血铺起帝王路
白起凝目一看,见对方的人马多于自己数倍,情知是场硬战,差了一人去告诉后面的魏冉,叫他们走山上的小路,吩咐停当,白起把剑眉一扬,拔剑在手,纵马率先冲了上去。其余两百劲骑均不敢落后,明知实力悬殊,依然奋勇向前。
嬴壮心里明白,这一战关系到自己的命运,故而两军刚相遇,就展开阵势,把白起围了起来剿杀。
白起年纪虽轻,但性子刚毅,天生有一股杀气,但凡上了战场,杀气盈然,且杀将起来时不将对方斩尽杀绝,绝不罢休,此时在实力上虽输于对方,但在气势他却丝毫不逊于敌人,擎了一把剑,左冲右突,浑没将对方的优势放在眼里,一时竟是又杀红了眼。
嬴壮早就听闻这白起是天生的杀手,今日一见,果然传言无虚,当下把钢牙一咬,领了几个人,独朝白起攻去。白起冷哼一声,“送死吗?”长剑起处,宛若白虹贯日一般,剑落时,就有两人倒了下去。
嬴壮暗吃了一惊,率众再攻,他打定了主意,不惜一切代价,要与白起死磕到底,你再神勇,也抵不住连番攻击。
果然几番冲杀下来,白起力气有所不及,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白起也忍不住着急起来。却在这时,陡然听得山上传来一声虎啸,紧接着便一阵急促的金铁狂鸣。白起周身大震,也就是在这一分神的当儿,嬴壮看得真切,朝左右使了个眼色,齐攻上去。白起不曾防备,被刺中左胸,跌下马来。
其余人见主将受伤坠马,也不知伤势如何,顿时都慌了神。嬴壮大喝声“杀,一个不留!”众人得令,便趁着对方慌乱之际,展开屠杀。
白起虽受了重伤,但依然强撑起身子,要去与对方拼命。却不想山上响起一阵兵戈之声后,便戛然而止,再也没了声息。如此一来,两边激战的人都不知道那边的状况,都不由分了神。
嬴壮心念电转,芈氏母子没与白起随行,必然是在山上了,难不成他们的主力在山上?但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可能,即便是他们的主力在山上,可他派了两百余勇士去,不可能在一击之下如数被杀啊?如若没有被杀,却为何突然没了声息?
此时白起也觉得莫名其妙,那边只有魏冉、芈戎、赵固和三四十个赵兵,不可能将对方的人马一下子击杀了,两军对阵,除了列阵厮杀外,还能出什么状况?
嬴壮、白起都怀揣着这种不安的心思,都怕那边出事,不觉均停了手。
嬴壮看了下周遭的形势,喝声“走!”率队撤上山去。白起也不敢怠慢,撕了块衣袂下来,绑在胸口,随后跟了过去。
却说魏冉一行抄山径而入,因一路有猛虎相伴,大家皆觉怪异。芈氏解释后,大家暗暗称奇。没走多少时间,便听得前面有马蹄之声传来,暗叫不妙,回头看了眼芈氏母子,又看了看赵固,急中生智,“赵丞相,把你马车上面的箱子打开,让我姐姐和公子稷躲在里头。”
赵固一听便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那箱子是作为使者必备的物什,一般用于放置礼物,以便邦交之时馈赠,当下忙不迭叫人打开箱子,把里面的物什取了出来,让芈氏母子进去藏好,那只猛虎也似乎嗅到危险气息,顿时跑来伴至箱体左右。
刚刚把箱子盖好,便见一支骑兵纵马而来,那些人见山道上有人,神色一振,冲将过来。魏冉浓眉一扬,把他的一把佩刀拔了出来,一马当先,立在众人之前。他人高马大,手举一把五指宽的大刀,端的威风凛凛,身旁伴只猛虎,真真宛若天将一般。待那队骑兵驰近,觑了个真切,把刀一扬,身子在马背上一纵,连人带虎如山一般地扑将过去。
那队骑兵没料到他会突然间动手,还未回神过来时,眼前刀光一闪,兵刃相交之时,爆出一连串的金铁狂鸣之声,再看时,前面几人手里的兵器已被削作两截,魏冉体形虽高大,行动起来却是丝毫不慢,左手一抄,抓了那人的后领,用力一提,喝声“下来吧!”随着那骑兵的一声惊叫,人随声落,被魏冉拖到地下。
骑兵们虽惧于魏冉的身手,但仗着人多势众,想要冲上来救人。却听得芈戎哈哈一笑,摇摇晃晃地走将过来,“且慢!”他边说边俯下身,揭了魏冉手中那人的面巾,然后熟练地从那人的腰间掏出一块木牌,看了一眼,见上面所刻的是一只黑色的玄鸟,便知是嬴壮所派的秦军,当下冷冷一笑,漫不经心地从腰际取出把匕首来,回头朝骑兵道:“想要救他吗?找死!”
芈戎“死”字一落,匕首一扬,魏冉手里那人的头颅早已骨碌碌地滚下山去了。这一招连魏冉也不曾料到,他本是想出其不意,抓个人来查明这些人的身份,却不料芈戎一刀就把人杀了!
芈戎却是宛若什么事也没发生,看那些骑兵就要杀过来,蓦地一声大喝:“我看谁还敢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人!”说话间,一把将赵固拉了过来,冲着骑兵大声道:“此乃赵国丞相,奉赵王之命,出使秦国,你等敢在山中拦截赵使,是嫌死一人不够多吗,想让赵王派兵来把你等都杀了吗?”
赵固从怀中掏出赵国使臣的令牌来,在众人面前亮了一亮。
此地毕竟是赵国边境,所遇的又是赵使,骑兵一听,果然不敢造次。芈戎抓了把杂草,慢慢悠悠地把匕首上的血迹擦了,抬头见骑兵依然挡在路的中央,冷笑道:“还不让我等过去吗?”
骑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不敢做主。
“赵使何在?”正当骑兵愣忡的当儿,嬴壮率众赶了上来,看了眼赵固之后,又看了看魏冉和芈戎两人,冷笑道:“这可就奇了,赵使出使秦国,却还叫我大秦栎阳令亲自护送,当真是旷古未有之事!”
魏冉看他蒙了面,一时也不敢断定他究竟是不是嬴壮,冷笑道:“阁下是秦国的哪位壮士,在此埋伏,袭击赵国丞相,莫非想破坏秦、赵两国的关系,挑起战祸吗?”
嬴壮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却未见到芈氏母子,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马车上的那个大箱子之上,阴恻恻地笑道:“在下岂敢为难赵相,只是接到消息,说有人要偷入秦国,乱秦宗室,这才奉命沿途盘查。赵相既然是奉命入秦,当无可疑,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可否打开后面的那个箱子,容我等看一眼?”
赵固闻言,暗吃了一惊,心想他们人多势众,万一硬来,芈氏母子便是在劫难逃了。
芈戎嘴角一扬,走到嬴壮的对面,寒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盘查赵使的随身之物?芈戎乃粗人,不懂得官场里的道道儿,但我早年混迹山野,最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你要查可以,但凡事须讲个公平,你蒙着个脸,说查就查,万一与我早年一样,是打家劫舍的山贼,我等岂非是亏了?所以你要查,便把脸上的面巾摘下来,让我等看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要你敢摘,你便是把整个箱子倒过来,我等也决不阻拦。”
芈戎的话头一落,山上顿时静了下来。事实上芈戎也知道,嬴壮已然怀疑芈氏母子藏在箱子里,他所赌的便是嬴壮有没有胆量公然与赵国作对。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两国相交,对待使臣的态度决定了国与国之间的态度,故若无特殊情况,谁也不敢怠慢使臣。
嬴壮此行势在必得,他心里清楚杀不杀芈氏母子,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但是他同样也清楚,如今嬴荡之死尚未公诸天下,他与芈氏母子也只是暗中较量,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公开对阵,撕下面巾相当于撕破了脸皮,万一芈氏母子被藏在了山里的某个角落,没在那箱子里,如何向赵国交代?思忖间,眼里精光一闪,饶是嬴壮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是无计可施。心想罢了罢了,此地杀不了你们,便在函谷关下手,看你们如何飞出函谷关去!
心念转动间,冷哼一声,喝了声“撤!”率众撤了回去。
众人见他撤了,都是暗松了一口气,此时白起也带着人赶了过来,见大家都相安无事,也是暗自庆幸。魏冉见他受了伤,忙相问要不要紧?白起却说:“小伤罢了,不妨事,赶路吧,咸阳那边可等不得。”说话间,芈氏母子从箱子里面出来,芈氏让猛虎退回林中,大家又向前赶路。
如此日夜兼程,一路无事,这一日已到了函谷关外。
函谷关的嬴桑早已接到惠文后的指示,令其严格盘查入关之人,见到芈氏母子格杀勿论。嬴桑是外将,一来不明白这其中的玄机,二来芈氏母子确实被发配到燕国去了,没有王命私自回国,便是大罪,便按令严密盘查来往人等。
此时嬴壮也到了关内,与嬴桑坐在一起,听到卒来报说,赵国使臣到了,神色一振,朝嬴桑道:“芈氏母子就藏在马车的箱子之内,到时把箱子打开了,一见人不由分说杀了便是。”
嬴桑作为守关将领,盘查来往人等乃职责所在,无需有所顾忌,便起身道:“我理会得,公子只管放心便是了。”话落间,把手一拱,走了出去。
嬴桑到了城门前,向魏冉、赵固见了礼后,说道:“赵相不辞辛劳,远道而来,末将本不该为难,奈何军务在身,望乞恕罪,请赵相把国书拿来与我看看,可好?”
赵固从怀里取出国书,送到嬴桑面前,笑道:“你可敢看?”
嬴桑道:“末将岂敢私看国书,只需让末将看到贵国的印钤便可。”赵固便露出一角,让嬴桑看了印钤。嬴桑看了印钤无误,施了一礼,又道:“敢问赵相,那箱子里面所装何物?”
赵固道:“乃我王送予秦王的一些赵国特产。”
嬴桑走了过去,手按剑柄,命士卒将箱子打开了。士卒得令,伸手便把箱盖打了开来,只见箱内的确有一些礼物…嬴桑不由得暗自一怔。暗忖:若是果如嬴壮所说,芈氏母子藏于箱中,却为何不见人影?思忖间,目光朝赵兵身上一个一个望将过去。
白起所率的劲骑加上赵国的兵士,好歹也有两百余众,倘若真是精心装扮了混在士卒里面,嬴桑一时也难以发现,是时,函谷关内外,除了萧萧的风声及偶尔响起的鸟鸣之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场面一度紧张到了极点。
在将近函谷关时,魏冉已让芈氏母子穿上了赵军衣服,安插在了队伍之中,见嬴桑朝队伍中打量,他朝芈戎看了一眼,芈戎心领神会,与魏冉一起走上前去,一左一右地站到嬴桑旁边,将其夹在了中间。嬴桑似嗅出了一丝危机,脸上微微一笑。
只见魏冉嘿嘿一笑,脸上的横肉随着脸皮的抖动,露出一抹杀气,“嬴将军,是谁给你换了个胆子,把我等都当作敌人来查了?难不成我这小小的栎阳令,与赵国的丞相一起入秦,还不足以让嬴将军放心?”
嬴桑吃了一惊,他自然知道魏冉这句话的分量,别说是赵国丞相,即便是魏冉这个栎阳令的官衔一亮出来,也足以使他难以消受。栎阳乃秦国早年的国都所在,虽是旧城,但栎阳对秦国极为重要,其分量相当于陪都一般,栎阳令拥有军政大权,属于地方大员,嬴桑的官职自然不能与魏冉相提并论。因此听了魏冉之言,便怔在了那里,不知如何作答。
芈戎把头凑到嬴桑的耳边轻声道:“你可是在查我姐姐芈八子?”
一方要护人,一方要杀人,此事双方都心照不宣,此事便如隔了层窗户纸,双方都没去触碰罢了。让嬴桑没想到的是,芈戎居然把这层纸给捅破了,心里一慌,不知该如何应付。却不想芈戎又道:“我告诉你,她就在使团当中,等下我给你指出来,你敢动她吗?”
嬴桑听了这话,着实是吃惊不小,他并不笨,知道这层纸捅破之后,意味着什么,但着实猜不透芈戎主动说将出来意欲何为,要知道函谷关有重兵持守,难不成凭他们这几人还能硬闯过去不成?却在这时,他发觉有一把匕首抵在腰际,芈戎的声音再次从耳畔传来:“不信的话,你动弹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