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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到他的,你不知道,他从来没出过这个小岛,却可以把遥远大陆的景色和发生过的事情
写的惟妙惟肖,我在大陆就是他的读者了,还去寻访过应龙的传说和遗迹呢…」
…不但是个笨蛋,还是个话很多的笨蛋。
「那你知道他住在哪?」
「知道啊。」司徒祯完全忘记他和君心的不对眼,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不知道?哎
,难怪啦,他住的地方不是很多人能了解的…但是一个天才总是有点疯狂,不疯的还叫做
天才?他最近回去闭关了,听说要写部巨作。很令人期待啊,不是吗…」
君心忍受他的滔滔不绝长达五分钟,「…麻烦你说重点好吗?他到底住在哪里?」
「你要干嘛?」司徒祯这才警觉起来,「如果你想对他不利,我告诉你喔,他的读者们可
都不会饶过你…」
其实我还满怕他的读者。君心自弃的想。若每一个都这么唠叨,用不着动手,他就会因为
精神极度疲劳举白旗投降。
「我只是想去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异状。」君心大声的打断他的话,「因为我很怕他会疯到
连写作都不能。」
这话真的把司徒祯吓坏了,他坚持要带君心去。君心虽然不想跟这个人气太浓郁的家伙有
什么瓜葛,还是不太情愿的跟了去。
结果他们到了一家医院,还是君心非常熟悉的医院。这…不是杨瑾老大驻诊的医院吗?
然后他们到了精神科住院部去等待会客。
…想想姚夜书的重大伤病卡,似乎也是应该的。
结果这个发疯的作家一出来,脸拉得极长,对着司徒祯劈头就骂,「不是说我在忙吗?!
每个人都来找我,我都不用做事就对了?要稿子没有,要命一条!再吵我就砸了笔电,大
家都看不成!」
…看他这么火气十足,似乎神智非常清明,还真是太好了…君心觉得自己真是个傻瓜,还
为姚夜书担心这么久。
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就算断手断脚,大脑切除一半,大约也会活蹦乱跳吧?
「呃…不是我…」向来嚣张的司徒祯气势一下萎缩下来,将君心挡在前面,「是他是他,
是他吵着要来探望的…」
君心扁了扁眼睛,「…对,是我。」他不懂眼前这个娘娘腔的疯作家有什么好怕的,从阴
差到道士都怕他,「喏。」他把装着微尘的瓶子递给姚夜书。
他收了火气,饶有兴味的看着君心。「哦?你把微尘给我?」
君心脸上一阵不自在,「反正我和小曼姐的岁月悠长,而你,不过是个短命的凡人。失了
微尘,万一…」他把后半截的话吞下去,硬把瓶子塞进姚夜书的手中,「等你天命终了,
我们自然会来回收。」
姚夜书用那微微上扬的丹凤眼看得君心发毛,好一会儿才爆出高亢的笑声。「你真的会比
我长寿?我天年早尽了,只是阴差抓不走我。」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君心,露出一种满意的表情。「我很少有机会和我笔下的主角面对面的
。我是说,活着面对面。」
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注视着君心,见过多少大风大浪的他,被这疯子看得发冷。
「我用不着微尘了。」他恢复讥诮又冷静的神情,「只要我还在写,就可以保持一种恐怖
平衡。但是我还满开心的…咯咯咯…」
君心抚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暗暗咀咒着,「那能不能麻烦你…修改一下情节?」他
指着背后的司徒祯,「最少把他删除。」
「办不到。」姚夜书一口回绝,「不,我不是拒绝你。而是某些写在时空里的小说,我没
有修改的能力。你要知道,我只是『看到』,然后『写』出来。我无法修改你们的过去,
也不能篡改你们的未来。」
「…那你到底可以做什么?」君心发怒了。
「继续在时空中偷窥你们。咯咯咯…」姚夜书回答的很干脆,并且发出一声声阴阳怪气的
笑。
要不是司徒祯架住了他,君心真的会冲上去试图打爆这个疯子的脑袋。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线索。」姚夜书竖起纤白的食指。
「你最好快说!」君心气翻了,「若你再安排笨蛋朋友给我,那就不必了!」
「等等,」架着他的司徒祯抗议,「喂,什么笨蛋朋友?」
无视这团混乱,姚夜书的眼睛穿过他们,注视着虚无,「不周之书。」
「什么?」
「你们要先找到问题的根源啊。」姚夜书依旧笑着,眼光涣散,「我已经破例剧透了,还
找不到,我也没办法…」他悠闲的走回去。
「…鬼才听得懂你说什么!你给我回来!姚夜书!」君心怒吼了。
医院的护士也怒吼了,「这里是医院!小声点!」
他和司徒祯一起被赶了出去。
虽然是个薄弱得等于没有的线索,君心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去追查这个答案。
他瞥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司徒桢,「…你该不会知道什么是『不周之书』吧?」
司徒桢满口食物的瞪他一眼,勉强咽了下去,「…姚大还没写,我怎么会知道?」
很好,这是我的错。君心气闷的想,我会去问这个书痴,就是我的不对。快快的吃完午餐
,他拿出手机,试着拨给最可能知道的人。
「喂?狐影叔叔?」
「我在忙!」狐影气急败坏的嚷,对着旁边的人怒吼,「你们夫妻吵架去外面好不好?我
这不是法院,不能帮你们办离婚!我只是倒霉的狐王代理者,不是他妈的法官啊!等一下
,等…」
话筒那头传来熟悉的爆炸,然后是砂石簌簌而下的声音。
瞧,我不在还是会有别人炸屋顶啊。只能说,幻影咖啡厅的炸屋顶是有固定配额的。
「你们炸了我的屋顶!」狂怒的狐影摀着话筒,却还是让君心的耳朵嗡嗡响,「如果不马
上修好,我就要变成暴君了!对,你们别跟我抱怨,嘴巴动手也要动啊!不在日落之前修
好,你们夫妻俩就准备吃个一千年的牢饭吧!小孩?都要离婚了还管小孩?不修好我就把
小孩卖去马戏班!」
「狐影叔叔…」君心好意的提醒,「现在都叫做马戏团,没人讲马戏班了。」
「…你也想被卖进去吗?」狐影原本娇媚的声音隐含着雷霆之怒。
君心缩了缩脖子,决定不去纠正他的错误。「…叔叔,我是想跟你问件事儿。」
「问吧。」狐影疲倦的抹抹脸,「反正大家都不让我安生,成天跑来闹闹闹,我就知道你
也该会来插一脚。」
干嘛把我说得好像职业惹麻烦?君心有些伤悲。「狐影叔叔,你知道什么是『不周之书』
?」
「啊?」狐影愣了一下,「什么『不周之书』?你哪儿听来这奇怪的名词?」
「呃…」君心搔了搔头,「这很难说明。总之,有人跟我提示,若要解决这一切,得先找
到这东西才成。」
「谁啊?」
「…一个发了疯的作家。」君心硬着头皮回答。
好一会儿,狐影没有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君心觉得不妙,把手机拿远点,还是被狐
影暴怒的声音震得耳膜疼痛。
「你居然听信作家的胡说八道来吵我?还是个发疯的作家?!」狐影磅的一声,摔了电话
。
君心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发现满餐厅的食客都瞪着他,司徒桢干脆钻在桌子底下寻求
掩护。
他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跟谁解释,「…叔叔的心情不太好。」赶紧结了帐落荒而逃。
看起来,叔叔是不知道了。
他发e-mail给花神老板,花神老板回了三个字:「不知道」。然后又塞了更多更离奇荒谬
的任务给他。
他试着上网查资料,却查出更多莫名其妙却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东西,甚至查出「中国女作
家出书《死神爱听周杰伦》接死亡简讯恐吓」这种不知所云的资料。
说不定姚夜书只是唬弄他?他居然会去相信一个发了疯的小说家,也真的是神经了。小说
家说穿了,不都是大说谎家?
就在他准备放弃这个虚无缥缈的线索的时候,「不周之书」居然用一种极度意外的方式,
落到他手上。
这天,他们老到几乎要归西的老教授叫住了君心和司徒桢,要他们来帮忙打扫研究室。
你知道的,通常文系的研究室基本上是种灾难,而老人家的研究室,更是灾难中的灾难。
看着无处落脚,到处堆着岌岌可危、随时会山崩的书和杂乱无章的数据,君心真的严重怀
疑,这个窄小的研究室是不是刚被原子弹攻击过。
默默的处理这场可怕的灾难,老教授悠闲的喝着茶,指挥他们把书放在空荡荡的书架上,
还有一些要装箱,「尽容易的、尽容易的。年轻人,我的都分类过了,你们只要摆上去就
行了。」
望着直抵天花板的书柜,君心默默无言。司徒桢也皱着一张脸,老教授在,他又不能施展
舞空术。但是这个年纪恐怕跟老教授一样的书梯,简直快要散了架,他站在上面胆战心惊
,晃得跟五级地震一样。
「…李君心,你来吧。」他实在晃到头晕,「站在上面久了,我有点想吐。」
君心扁了扁眼睛,跳上那个摇摇晃晃的书梯,接过司徒桢递给他的书,一本本上架。一个
不稳,他忙着攀住柜顶稳住重心。柜顶都是灰尘,呛得他直咳嗽,却摸到一张泛黄的纸张
。
报纸吧?摆在柜顶防灰尘的。君心不甚在意的扯下来,却发现是张脆得几乎要散掉的粗纸
,灰尘飞舞,粗厚的大字朴拙的写着:「不周之书」。
他愣住了,轻轻的拍掉灰尘,瞪着这张龙飞凤舞的,却不怎么看得懂的文书。
「你要死啦!」司徒桢怒吼,「抖得我满头的灰!」
「…不周之书。」
「你说什么?」司徒桢也愣住了。
「…老师,你这个是哪里来的?」他连声音都发抖了。
老教授慢条斯理的擦了擦眼镜,慢条斯理的看了看这张文书,「这个啊?这是我爸爸、的
朋友、的叔叔…的伯伯…」
「…老师,我们都听过这段段子了。」君心的脸快要发黑了。他急得快要死掉,老教授还
在跟他玩「那一夜,我们说相声」?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没有幽默感。」老教授发着牢骚,擦着雾蒙蒙的老花眼镜,「好吧
,老实告诉你…我也忘了。」
君心看了看老到半截入土的老教授,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既然如此,这可以给我吗?
」
「当然,」教授满脸笑容,「不行。」
君心觉得他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了。对老人家施加暴力的确很难看,但是有些老人家真的
会诱发人凶暴化的劣根性。
「你顶多可以影印一份出去。」老教授很善意的说,「不过先把我的研究室整理好再说。
」
垮着脸,君心和司徒桢在这宛如核弹废墟的研究室埋头苦干。
「为什么我也要陪你在这里吃苦?」司徒桢叫了起来。
「你想不想知道什么是『不周之书』?」君心冷冷的问。灰头土脸的他心情实在很坏。
「…姚大的伏笔欸!我当然想!」满脸灰尘的司徒桢眼睛发出亮光。
「那就卖点劲儿吧,那儿还有五箱书要装。记得写上明细。」
为了这张破纸,君心和司徒桢埋在这些发霉的书和灰尘中足足三天,才让老教授满意。
拿了那张拷贝本,司徒桢坚持要跟他回家一起研究,君心看了他一眼,体力过度劳动和急
着破译文书,让他没有心思去拒绝,抱着疲倦又自弃的心态,让司徒桢跟他回家了。
正准备吃饭的杨瑾和殷曼对视了一眼,眼底满是纳罕。这几天君心累得回来就是睡,连花
神委托的案件都积压在那儿不管,今天居然带着一个人类回家?
他没带过任何朋友的。
「司徒桢。」君心连回头都懒,「不用准备他的碗筷,他不在这儿吃饭。」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一点礼貌这类的常识啊?!」司徒桢怒叫起来。
杨瑾阖上报纸,很人类、也很有礼貌的招呼这位一身道气的少年,虽然眼中多了些深思。
殷曼虽然不喜欢外人,但君心跟同族结交,也很乐见其成。
但是看在司徒桢的眼底却显得很诡异。他的专长是「劾名」,踢到君心这个铁板就已经很
闷了…
现在他又看到隐隐有六对翅膀,带着金边眼镜的西方天使淡漠的邀他吃晚餐,看起来不过
十三四岁的人类少女,却用着带妖气的眼睛沈稳的看着他,神情有着早熟的沧桑。
抬头一看,二楼扶梯有双无神的大眼睛望着他,分明是鬼魅…
这是什么地方啊?!
「你快点吃好不好?」君心不太耐烦,「张着嘴发什么愣?光张着嘴,饭会自动飞进你嘴
里?」
正常人在鬼屋吃得下饭吗?吭?你们不要这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啊?!神威、妖气、鬼
惑相融成一气,让司徒桢头昏脑胀起来…尤其是杨瑾。
他身为仅次于天使长的前任死亡天使,在家里当然不会去掩饰压抑他的神威。这对修行尚
浅的司徒桢(照神魔的标准来说),真的是莫大的冲击。
他晃了两晃,翻白眼晕了过去。
「…这种东西还需要拿去鉴定?」杨瑾少有的笑出声音,「免了,光凭上面的『念』我就
可以告诉你,这约是人类二战时代的产物,使用的是东方惯用的墨和毛笔。」
司徒桢悠悠醒来,偷偷的睁开眼睛。
「第二次世界大战?」君心狐疑的看着这张粗纸,「这就是『不周之书』?」
「看起来不是。」殷曼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记忆还很破碎,但是已经足以应付这种程度的
问题,她从架上拿下山海经,「看起来是研究水神共工传说的一部份。」
山海经?躺在床上装睡的司徒桢心里冒出大大的疑问。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山海经,水神共
工是谁,他甚至可以背。
「共工触山,折天柱,绝地维。」折断的天柱,被称为不周山。这,就是不周之书的内容
?司徒桢觉得有点失望。
「就这样?」君心也感到相同的失望。
「你先说说看,为什么会关心这个?」杨瑾专注的望着君心。
「…因为,有个发了疯的作家给了我这个线索。」君心硬着头皮,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杨瑾却没有像狐影一般发怒,他摩挲着下巴,深思之后,微笑起来,「东方凡人的神秘总
是令人感到有趣。原来又出现了第二个『史家笔』呀…」
这是啥?君心眼中出现了大大的问号。
「过去也曾经有个姓司马的也拥有这种天赋。」杨瑾心不在焉的看着那张破纸,「他的天
赋就是从虚空里阅读发生过的历史。」
惊愕之下,司徒桢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说司马迁吧?」
欸?欸欸欸?我怎么开口了?在这可怕的鬼屋…我会不会没命啊?
杨瑾却毫不意外,沈稳的点了点头。
君心无暇顾及发抖的司徒桢,只觉得一阵阵发昏,「…杨瑾叔叔,我记得你是西方的死亡
天使。」你怎么会知道东方的事情呀?!
「哦?关注其它天界管辖的范围,这是合理的收集资料,不是吗?我派驻东方也有段时间
了。」
…原来各天界也搞间谍这一套,算是见识到了。
「看起来,这个叫做姚夜书的『史家笔』能够略微的看到未来。」杨瑾将那张破纸交给君
心,「既然他提及了,你就去不周山看看吧。」
「…不周山。」君心感到一阵气虚,这要跑多远啊…「这表示我要去大陆出差?到底这个
该死的不周山在哪呀~」
殷曼奇怪的看他一眼,「为什么要去大陆?」
杨瑾沈吟一会儿,淡然一笑,「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毕竟你还这样的年轻…你现在所在
的小岛叫什么?」
「台湾。」
杨瑾点点头,「葡萄牙人唤她『福尔摩沙』,更早之前被称为『夷洲』、『琉球』、『大
鸡笼』、『大员』、『台员』、『台窝湾』…直到清朝定名为『台湾』。但这些,都是凡
人的称呼。」
他望着窗外,有些惆怅,「但是最早的时候,她被称为『列姑射岛』。」
君心突然一震,表情空白了一下。这个名字明明这样陌生,却在他心底狠狠地扎
了一下,勾起一种异样的、怀念的,类似乡愁的气味。
殷曼凝视着夜空,轻轻的说,「列姑射山在海河州中,山上有神人焉,吸风饮露,不食五
谷,心如渊泉,形如处女。」
一旁听着的司徒桢惊呆了,完全忘记对鬼屋的畏惧,「列子黄帝篇。」
殷曼鼓励的对他笑笑。
「列姑射岛的神人,说不定是最早的生物。」杨瑾耸了耸肩,「当然一切都只剩下传说了
。总之,这群『神人』触怒了当时的天神──别问我是那方天神,我不知道。在四方天界
,列姑射是个禁忌,禁止提起的──他们被流放出这个仙岛,成了许多众生的祖先。据我
所知,大部分的东方天界管辖下的众生,几乎都根源于此,甚至还有部份西方天界的种族
也是,如不死鸟。」
「间接来说,飞头蛮也是。」殷曼拼凑着模糊的记忆,「虽然我记得不完全。」
这是个,饱受摧残扭曲,几乎只剩下断垣残壁,完全失去仙气的小岛。但却也是许多众生
写在血缘里,无法磨灭的原乡。就算她的过往因为岁月的摧残而被遗忘殆尽,但是遥远而
模糊的乡愁,吸引许多众生、人类,回到这个空气污浊,天空晦暗的小岛。
她什么都没有剩下。但众生依旧下意识的渴求、依恋,设法回到这里。
最初也是最末的天柱,也在这里。
杨瑾解释着,「万事万物都有一个『轴』,一个中心点。若是这个『轴』失去平衡,就会
崩溃毁灭。在人类身上,『轴』就是灵魂。在三界,『轴』就是天柱。东方的传说很隐约
的解释过天柱崩溃的经过,而天柱断裂的遗迹,就是不周山。」
「灵魂出窍,人类多半会死。」君心惊讶了,「天柱崩毁了,为什么这世界还存在?」
「你问了一个好问题。」杨瑾回答,「但关于姑列射岛的一切,都是禁忌。所以我无法回
答你…也不能告诉你在什么地方。」他从架上拿了地图集,翻开某一页,指着最中间的城
市。
瞠目看着杨瑾,「这里?在这里?就在我们所在的城市?」
「我不说是,但也不说是。」杨瑾竖起食指,「记住,我什么也没说。」
「我和你一起去。」殷曼拿起外套。
「小曼姐,妳在家待着。」君心不愿意她涉险。
殷曼考虑了几秒,摇摇头,「我必须跟你去。」
她说不出为什么,原本她就不是长于占卜的大妖。但她有一种感觉,一种神之怒即将发动
的危险感。空气中霹哩趴啦的闪着微弱的静电,这让她刺痛,甚至有些紧张。
列姑射…一个禁忌的名字。但若君心要去碰撞这个禁忌,最少她得在他的身边,张开结界
。那怕这结界在灾厄之前薄弱得微不足道。
君心忧郁的看她一眼,低了头。若说这段磨难的旅程教会了他什么…或许他学会了,不要
推开殷曼的手。
「好,我们一起去。」他鼓起最大的勇气。
「去什么地方啊?」迷迷糊糊的司徒桢跟着小跑,「是要去什么地方啊?」
「不周山。」他对司徒桢很不耐烦,「那不是笨蛋送命的好地方,回家去吧你!」
「我怎么可能错过姚大的伏笔?!」司徒桢很激动,「还有,笨蛋是谁?你说清楚啊!」
杨瑾望着他们吵吵闹闹的背影,凝视着遥远的乌云,沉重的叹了口气。
妖异奇谈抄 初萌 第五章(一)
第五章 云破
这段时间君心的修炼又有所长进,可以在不费力的状况下部份妖化,最少可以使用飞行形
态,带着殷曼旅行很方便,只是司徒桢一路上的碎碎念让人无法消受。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君心受不了了,「我会飞,所以我是妖怪。照这个逻辑,司徒
先生,你飞得比我还快,想来也是妖怪啰?」
「你在说啥?」司徒桢暴跳了,「我这是秘传的舞空术,跟妖怪怎么同?为了学会这该死
的舞空术,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你要知道,舞空术难如登天,若不是像我这样不世出的
超级天才,可能老到骨头能打鼓都还学不会哩!我们祖孙三代,一大家子十余人,也就我
和叔公会罢了。我十六学到十八就会,就已经惊为天人了,你居然还赖我是什么妖怪…」
看着他滔滔不绝连气都不大要换的长篇大论,君心颓下了肩膀。「…小曼姐,抱歉,他真
的很吵…」
殷曼体谅的看看他,「…年轻人肺活量大是好事。」她闭上眼睛凝神在风中倾听,「似乎
是这里。」君心依言降落,还在唠唠叨叨的司徒桢紧随在后。
望着这片辽阔荒芜的原野,同行的三人心底都有点迷糊。
「这里有什么?」司徒桢东张西望,「没看到山的影子啊。」
「…沧海桑田,又怎么会有山的影子呢?」殷曼苦笑着。她恢复了一小部份的记忆,又用
功勤谨,许多妖术和法术都到了堪用的地步。
张开细白粉嫩的掌心,一只小小的菱形水晶轻舞于上,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这原理,和罗盘是很接近的,却又更细致一些。她利用水晶共鸣的原理,寻找那条「轴」
,导引气脉和磁场,但在千万年前就毁灭的天柱。
「别在往前了。」司徒桢静静的说,「往前不祥。」
殷曼心觉有异,方回头,只觉掌风疾厉,夹杂着刚青色的火袭来。我该闪躲,然后持咒架
起禁制才是。但是这具人类的身体气弱,又花费无数精力净化微尘,竟然闪避不及,她只
能勉强张开结界,希望这个仓促的结界可以让她受的伤轻微一些。
骤然珠雨猛烈得令人发疼,挡开钢青色的火苗,耳上舒卷着蝙蝠似的翅膀,尚未恢复成人
形的君心面上有怒,「司徒桢!你搞什么鬼?!」
殷曼让他抱在怀里,隐隐觉得有些发痛。但最让忧心的是,她小徒狂暴的心跳和杂乱的呼
吸。
「我没有受到伤害。」她抚慰的摸着君心的脸孔,「没事的,平静下来。」
君心原本濒临崩解的狂怒,在她冷静温柔的声音里头,缓缓平息下来。望着自己兽化的手
爪,有种沉重的忧虑。
他还不会控制妖化,最少没办法完全控制。愤怒会让他的能力爆发,但是爆发之后…他可
能会永远失去理性,最坏还会死。
他一直竭力在避免爆发,但是跟殷曼有关,他就会狂怒不已。这种时候,他格外需要冷静
。一头凶猛没有理性的野兽是不能保护小曼姐的。
被珠雨击飞的司徒桢飞了回来,看起来已经调息完毕。他表情冷漠,瞳孔里燃着静静的火
焰。「别再往前,离开这里。」
冷静下来的君心有些困惑。这个唠唠叨叨的书痴突然不再说废话,这样一本正经,一点都
不像他。
「司徒桢?」君心狐疑的喊他,「你中蛊了?」
他没说话,也没动。只是眼神锐利的看着,蓄势待发。
殷曼从君心的怀里下来,她仔细观察着司徒桢。「…是谁附在人类的身上作怪呢?报个名
号,最少也让我们知道个来龙去脉。」
司徒桢笑了。「我听闻大妖殷曼已然魂飞魄散,看来只是谣言。」
「倒不完全是谣言。」殷曼安然的回答,从袖口抽出一枝翠绿的柳条儿,「只是我爱啃书
,多少念了些回来。」
司徒桢的眼神闪了闪,迅雷不及掩耳的攻了上来,君心冲上来挡住他的攻势,殷曼趁这时
候,将柳条往司徒桢的前额、胸口、小腹各抽了一下,他发出一声怪叫,狼狈的往后退。
「…三尸神?」殷曼呆了一下。
司徒桢更不答话,只是满蓄真火,将这片荒野点燃了起来。殷曼喃喃轻诵,用避火诀将烈
火压制出去,熊熊的围绕成一个大圈,反而成了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结界,不让这场死斗波
及到外界。
「我倒是小看了你这残妖!」司徒桢怒叫,「莫想越雷池一步!」
妖异奇谈抄 初萌 第五章(二)
「你在守护什么?」殷曼逼问,「莫非是不周山的秘密?」
司徒桢瞳孔倏然紧缩,「妳知道了?你们知道多少?不管知道多少,今天别想离开这里!
」
他双眼冒出精光,咬破舌尖,手指苍天,捏着奇异的手诀。殷曼模模糊糊的忆起,人间的
道门往往有奇异而猛烈的大绝招,却需要机缘和天赋方能使用。只是人类的容器如此纤细
脆弱,往往承受不住这种大绝的启动。
司徒桢只是被附身,罪不当死吧?
「阻止他!君心!」她失去了冷静。君心虽不明究理,却从来没有怀疑过殷曼的判断。他
冲上前去,却被无形的结界阻挡住。虽然他不耐烦的用狐火强行炸开这个结界,但司徒桢
的持咒已完成。
缓慢的天雷从天而降,夹杂着愤怒的青火,然后盘旋徘徊,凝聚形体,一条矫健、优美,
却又狞猛庄严的青龙,在司徒桢的头顶飞舞。
他唤了神灵之一:龙王。
「敖广参见。」龙的声音宛如春雷,隆然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着。
司徒桢的脸孔苍白,却傲然的笑着,「杀了他们。他们触犯了禁忌。」
是怎样的禁忌,可以让司徒桢这样的凡人驱使天庭神职的龙王?殷曼的心里涌起疑问。在
钢青色的火焰中,她默默的思考着。
君心却不知道这些纠葛。他在大大小小的惨酷战役中熬过来,这些经验几乎内化成本能。
他并没有妖化或爆发,只是唤出飞剑,模仿着龙的形体,幻化出遍体流光、剑气隐隐的白
龙,持诀和龙王相对峙。
敖广迟疑了一下。这人类孩子年纪很小,唤出来的飞剑也属平常。自炼的剑龙更是可笑,
难道这孩子不知道,他在龙族位阶极高,管尽天下鳞虫?要收了这条小小剑龙,易如反掌
。
但是他徘徊盘旋,迟迟不敢去收这条张牙舞爪的小白龙。有种熟悉而恐怖的感觉让他畏惧
。这种畏惧非常遥远,却非常清晰。
「敖广,你在做什么?!」司徒桢大喝,「为何还不杀了这两个犯忌者?!」
龙王有些嫌恶看了看司徒桢,但又不得不服从召龙符。这凡人拿了他一半的寿命来启动这
张符咒,虽然知道他被操控,而且是被三尸神操控,于符令、于天喻,他都必须服从。
将满满的怒气转移到这两个凡人身上,身形不到他一半的小白龙无畏无惧的奔上来,他一
声龙啸,正欲吞灭那条小白龙,却听到一声响亮的、宛如丧钟的声音。
他没吞灭白龙,反而让迅疾的闪光割下了一只龙角。伤口不断的冒出碧绿的血,他满眼的
恐惧,并且想起为何畏惧。
遥远到不复记忆,他依旧是条小龙时,大禹在他眼前锻出了神器镇海神铁,引发狂暴的天
之怒。
险些因为波及至死的敖广,终生畏惧着神器。就算镇海神铁最后在他的宫殿安放,后来让
大圣爷取了去当兵器。这种畏惧依旧深深的写在他的脑海中。
他畏惧这条幻化的白龙,他畏惧君心。
失了龙角的敖广倒落灰尘,引起一阵巨响。苦心修炼的精气随着碧绿的血,狂乱的奔流而
出。
「你…」皮皱筋柔的敖广吃力的开口,「你是神器制作者?我听说近年有个孩子引发天之
怒…」
君心赢得莫名其妙,赶忙飞剑收回来,反而有些慌了手脚。他虽然胡里胡涂,但是司徒桢
的异样他也猜得出来。小曼姐说是附身,应当就是了吧。司徒桢并不是真心要杀他,被他
唤出来的龙王也不是真心要杀他。
「那是误会!我从来没有打造过什么神器…」君心手忙脚乱的跪下来看敖广的伤,「你不
要紧吧?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敖广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疲惫的闭上眼睛。
「…神器?」司徒桢的眼睛出现贪婪的光,「值得付出这凡人所有的寿命。」他压榨着所
有的寿命,准备一次将四海龙王都召唤而至…
却觉得胸口一痛,烦闷欲呕。
娇小的殷曼用稚弱的力气,用手肘撞击他的横隔膜。他居然让这软弱无力的撞击给制服了
。
司徒桢张开口,呕出一个小小的娃儿,然后仰面倒了下去。
那娃儿有张老人的脸孔,发出娇腻的声音,怒叫着,「不可能!这不可能!妳怎么知道我
藏在哪?人有三千六百毛孔,妳根本不可能知道我藏身何处!」
「中尸神白姑。」殷曼淡淡的,「我当然会知道。我可是大妖殷曼。」
她想钻入土里,却让君心一把掐住,封存在咒符中。
***
等敖广悠悠醒来,发现他的出血停止了。那个少年人和女娃儿都守在他身边,关怀的看着
他。
「…你们不杀我?」敖广颇感讶异。
「杀你?为什么?你只是服从号令。」殷曼奇怪起来,「令主被附身,现在已经解除。你
随时可以回东海。」
「…你们没有拿走我的如意宝珠,剜出我的内丹?」敖广瞪大眼睛。他难得这样脆弱没有
防备,他们是笨蛋还是傻瓜?居然没有动手?
「喂,你以为我们是强盗还是小偷啊?」君心不太高兴,「快走吧,我们还有事要办。」
「他们都让你走了你还不走?」封存在咒符里的白姑怒叫,「快找人来救我!」
君心恶狠狠的摇着咒符,摇到白姑晕头转向,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可能会找援军来。」敖广望着这对不知变通的笨蛋。
「那也没办法。」殷曼苦笑了一下,「拘禁情报单位的中尸神,我们本来就惹了祸。」
踌躇了一下,敖广忧郁的笑了笑。他今番误事,剐龙台上难免一刀。他一生奉公守法,胆
小怕事,依足了规矩。到头来还是这种下场啊…
翘首望天,他深思起来。为了让这世界不崩解,会不会已经付出令人难以忍耐的代价?
「你们为了什么来?」他开口了。
「…不周之书。」
他点点头,勉强起身,蜿蜒爬行到一处小小的土丘,开始挖掘。
「敖广,你在干什么?!」被禁制的白姑又气又怒,「住手,快住手!你不怕灭九族吗?
!」
「早晚都要灭,还差这一时半刻吗?」敖广没有停手,「天帝若驾崩,这世界还能活着谁
?罢了,不用自己骗自己了。」
他挖了将近三人高的洞穴,失血和受伤让他感到虚弱。他爬出洞穴,气喘吁吁的。「底下
有个玉匣,藏着你要的答案。当初我们都受了言咒,不能提及这件事情。该怎么做,你们
自己判断。我只能告诉你,随便打开神的封印,不会没事的。」
敖广喘息片刻,望着和海一样蓝的天空。「我呢,突然很想家。我也该回去交代后事了。
」
他倏然飞起,在这漫长的一生,第一次感到这么自由,无所惧怕。
妖异奇谈抄 初萌 第五章(三)
相视了一眼,君心跳下那个大坑,拨开薄薄的泥土。原本洁白的玉匣浸润了大地的颜色而
晕黄,长宽大约一张A4纸的大小。他按着匣盖,隐隐有电流让他感到有些痲痹。
「不要打开那个玉匣!」白姑声嘶力竭的喊着,「千万不要打开!你想把这世间的灾祸都
引来吗?你想亲眼看到三界倾覆吗?!」
「白姑,你总是在说谎。」殷曼淡淡的。
「这次是真的!」她怕得簌簌发抖,「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让我走,让我走!」
君心动摇了一下,抬头看看殷曼。她无波的美丽眼睛有着支持和坚定。他们,也只有这个
虚幻到接近于无的线索。
他打开了玉匣。里头现出一个几乎只有小指高的雪白玉简,这样的小,小的像是个坠子。
他伸手拿起玉简,碧空渐渐阴暗下来,回旋着深紫诡异的云。隐隐的缠绕着雷霆闪电,严
厉而无言的谴责。
这是第二次,君心面对天之怒。殷曼讶异起来,没有任何神器制作,却引发这种恐怖的天
怒。君心抓起玉简跳出坑外,火速唤出飞剑,殷曼将结界的浓度缩小,仅仅保护在她和君
心、还有昏迷的司徒桢身边。
我们,能够熬得过这莫名的天谴吗?殷曼心想着。在惊天动地的雷霆闪烁和白姑无助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