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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为了掩饰自己的无所适从我啜了口咖啡,香甜得有些发腻,像是速溶咖啡。见我皱眉,她不慌不忙地坦白,“刚煮了很久,失败了,怕你不想再等,索性换了包速溶。”
“你还真是诚实。”我讪笑。
“无所谓,反正回头客一向很少。”她用修长的中指弹了弹烟灰,另一只手托腮打量我,这个猝不及防的动作让我有点紧张。好一会,她才饶有兴致地问:“我跟你朋友有那么像吗?”
“简直一模一样。”我不死心,又问,“你……真的不是她吗?”
“再问一千遍回答也一样。”
“好吧……不过你跟她的性格确实大相径庭,一定要比喻的话,她是水,你是火。”
“这比喻真俗。”她笑了,很漂亮,却没有感情起伏。
“没办法,我就俗人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也是。”
被堵回来的我垂头丧气,她看我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复杂的同情。我本来以为她接下来会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可她没有,她只是在吐出最后一口烟的同时将烟头迅速摁灭在烟灰缸,然后起身逐客道:“店要打烊了,这杯咖啡算我请,喝完走吧。”
我仍不甘心,又不知还能做点什么,事实上今晚我做的一切事情都很蠢。直到走出店门,我还是没忍住转身问她,“那个……你真不是陆笙南啊?”
“这个问题最好别有下次,否则我准泼你一脸咖啡。”她忍无可忍地拉上卷闸门,“哗啦”一声巨响,我瞬间就被遗弃在冷清的街头。
“就这样,没啦?”傅林森晃了晃手中那杯因为冷却而逐渐凝固的豆浆,一脸的意犹未尽。
“我操,你还真当我在讲故事啊,想听一夜情什么的去买本《知音》啊。”我有点生气。
傅林森淡淡一笑,拍拍我的肩,问:“还打算去找她么?”
“不知道。”
“你还会去的。”他笃定。
二
可能是首次找投资商合作就以惨烈的失败告终,接下来的几天大家工作都积极得有些过份,像是一种将功赎罪。办公室里同事们依然有说有笑,却又无处不在地弥漫着一股心照不宣的危机感。
上午我和秦大义、小乔他们在小型会议室商定“秋裤姐妹”改良版的人设。秋裤姐妹是公司推出的一组网络表情。主角是一对穿着秋裤的Q版姐妹,姐姐的关键特征为短发、面瘫、女王,妹妹的关键特征是长发、萝莉、呆萌。目前这组两姐妹卖萌的表情已有五十多张静态图和二十多张动态图,表情包在网上的下载次数高达五十多万,算是小有成绩。
年叔推门进来时我们正讨论在激烈处,他挥手示意大家先停下,得意地宣布:“各位,今天上午拉到一位新老板,他表示有合作意向,估计这两天就会要面谈。”
“不是吧,这么快!碉堡喔!”
“年叔勾搭提款机果然有一手啊!”
“老板威武!咱下半辈子就靠您啦!”
“去去去,一群鬼崽子就知道说风凉话。”他苦笑起来,“知道叔我有多辛苦吗?整天跑去高级场所陪一群暴发户瞎折腾,前一分钟还围着一张完全看不懂的油画讨论什么法国后现代主义抽象派,后一分钟就跑去桑拿店调戏人家按摩小姐。哎,这就算了,最要命的是打高尔夫,我就纳闷了,一群人花上几小时就为了把一个球搞进一个洞里就那么有意思?干吗不去玩台球呢,至少还有六个洞。”年叔很少抱怨,这次是真憋坏了。
“我看还是打地鼠吧,尽是洞。”我说。
“卫寻你小子就知道贫,赶紧跟小歪做一份公司的宣传手册,文案写牛逼点。”
“遵命。”
“还有,这两天你跟林森保持手机开机,随时待命。”年叔大手一挥,终于有了些指点江山的领导风范。
“年叔,那……我呢?”小乔用力指着自己的脸,急了,“喂,喂!这么如花似玉一姑娘,你们都瞎眼了啊?”
“饶了咱们吧,你都是有前科的人了。”我堵她。
“上次完全是意外!再说了,卫寻你这种土鳖哪懂谈生意啊,这事没姐不行!”
年叔思考了一下,“行,小乔你也来吧,咱们约在西餐厅不喝酒就是。听说这次的老板有点好色,饭桌上有女人……”他露出一个颇为无奈又世故的笑,“成功率高点。”
“听到没?我比你有用多了。”小乔得意地朝我挤眉弄眼。
“妈的,真是世风日下,想我才华横溢居然不敌你胸脯四两……”我一溜烟跑出办公室,把小乔的咆哮声甩在身后。
按照年叔的要求,下午我以最快的速度拟写出一份略浮夸的宣传册文案,再让小歪做成了PPT格式拷进了年叔的平板电脑里,方便他回头忽悠发行商。
“国际知名动漫公司这种头衔也就算了,‘曾参与过好莱坞电影3D特效团队制作’这种话你也敢讲!会不会太不厚道了啊。”小歪很忧虑。
“上次咱不是出了一个恶搞《变形金刚》的视频么?怎么没参与了!”
“你赢了……”
“是宣传手册吗?还不错……”秦大义突然出现在身后赞许了一句,他揽住我的肩,似乎想以很自然的口吻接个话茬,却失败了,只好尴尬地僵着。
“有事?”我问。
他勉强地扯出一个笑,“也没啥事,白鸟那边今晚有聚会,刚打电话喊我下班过去喝两杯。动画组那群小师妹还特地叮嘱,让我一定喊上你跟大森。”
“那群没良心的,我以为他们早忘了我。”我讪笑。
其实听秦大义这么一说,我还是挺得意的。想当初还在白鸟动漫公司就职时,我跟傅林森确实颇受欢迎。作为第二批招进来的培训学员,那时候我们没少受第一批学员的欺负。第一批学员先加入公司半年,大部分都已经上岗,而我们这群即将上岗的人显然对他们的职位和前途产生了威胁,僧多粥少的道理谁都懂。大家表面上和睦相处,私底下却分成了两派,水火不容。
我还记得培训第二年的中秋节,新学员里很多人都没回家过节,大家在公司附近常去的一家饭馆订了包厢,一起吃顿团圆饭。当时我跟傅林森也在场,尽管那会我跟他因为能力不错提前结束培训课程被调入实习组,但骨子里对于职场的勾心斗角是嗤之以鼻的,所以大部分时间我们还是喜欢跟新学员混在一块,环境比较纯粹,很多新学员也就自然而然把我们当成了新学员里的领袖。
当晚我们十几号人欢天喜地赶过去时,却发现老学员里那群同样没回家过节的人提前占了包厢吃得热火朝天。我们找老板要解释,他一个劲地赔礼道歉说自己搞混了,都穿着公司制服,以为是同一群人。后来也忘记怎么开始的,两群人吵起来,冲动点的搬起凳子就要干架,老板在一旁急得差点报警。最终还是他们那方一位领头的男同事及时出面缓解了事态,他找老板又加了两张桌子让大家一起吃,这才避免了流血冲突。
事情表面上得到和解,但实际上那顿饭却吃得相当不愉快。大家急需找到一个发泄口,拼酒成了暗自较劲的不二选择。
我跟傅林森作为新学员的代表跟对方两个很能喝酒的东北爷们杠上了,最终我们把对方喝趴了,算是扳回一分。当然代价极其惨重,晚上我就直接上医院挂急诊输液,还收到不少小学妹送来的水果鲜花。最夸张的是,傅林森喝的起码是我两倍,却还能若无其事地一边给我削苹果一边劝我以后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我当时要还有力气,我就把输液瓶磕他脑门上了。
中秋节过后,我和出面解围的那位老学员算是不打不相识。他是企划部的小组长,名叫汤嘉文,一个极度虚伪虚荣且心理变态的人,如果一定要找个众所周知的人物形象来描述他,我首先想到的是岳不群。他个头不高,长得却很像混血,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五官端正。道貌岸然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本能地信任他,并让他充当一群人中的领袖角色。
事实上,他也确实很好地利用了这点。
一开始我跟傅林森也被他的热情欺骗了,可能傅林森没有,因为当时就算是在他的帮助下我们很快工作转正,比起我的感激涕零傅林森只是一脸淡漠;而日后当我傻逼一样见人就说汤嘉文这哥们真够意思时他依然一言不发,就像跟他没什么关系。搞不清楚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慢慢发觉汤嘉文不靠谱是从知道他很花心开始,公司里只要稍微有点姿色且无脑的女生都被他染指过。每次私下里喝酒喝高了,他就会打开手机给我们看他跟各个女同事的艳照,然后不停地跟我们炫耀当初是怎么花了一星期就把人家哄上床再将其甩掉。
“她们不闹?”我不信。
“闹啊,当然闹。所以我会先拍床照,等我想分手时拿照片一威胁她们就不敢闹了。有次动画部的小张偷偷把我手机抢过去,我立马说,你删啊,你删了我还有备份,到时候我让全公司都看看你裸着是什么样。其实我压根没备份,结果她立马吓得服服帖帖,还跪下来求我。你们说,这女人他妈蠢不蠢哈哈哈……”最终他的话题永远会回归到女人有多蠢和多贱上面来,然后恶狠狠地吐口痰。
我头皮一阵发麻。
除此之外他还特别喜欢去泡吧,用他的话说,如果去酒吧一晚上没有睡三个以上的陌生女人就算失败。其淫乱程度让人发指,已经完全不是二逼青年刘凯希能比肩的,如果说刘凯希是属于正常花心男的范畴,那么汤嘉文就是心理变态,后来他自己也承认,他需要不断地跟不同的女人睡,否则他心里就难受。
两个月后,当我意识到不能跟他深交时却为时已晚,他偷偷把我跟他共同创作的一个项目策划署上自己的大名交给了高层。项目得到批准后很快实施,他成为了那部二十集动画片的副导演,并获得两万块奖金,而我什么都不是,连制作这个动画片最基层的工作都没份。当时我肺都气炸了,差点操起食堂的菜刀就去找他拼命。傅林森把我劝下来,让我别闹,闹也无济于事只能让更多人笑话。
我冷静下来,从此和他彻底划清界限,并忍气吞声好一阵子,后来又因为其他事情的一并触发最终忍无可忍,跟傅林森一起辞职了。
而当时秦大义本可以不用跟我们一起走的。他性格温和淳朴,与世无争,精湛的原画功底在公司数一数二,所以作为一个技术型人才他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前途。可在得知我跟傅林森要走时,他二话不说卷起了铺盖。
回忆到此中止。
“姓汤的那孙子也会去吗?”我问。
秦大义别扭地点了点头,他一直不擅长撒谎。他紧张时,耳根总会快速发烫泛红,很好辨认。
“我就不去了,不然到时候肯定打起来。你喊上林森吧,玩开心点。记得代我向那几个丫头问好,就说哥新来的这家公司悍妇凶猛,最近我特别想念她们。”我拍拍他的肩,试图减轻他那毫无必要的负罪感。
“那好吧……”秦大义了解我,也不再劝。
“大义你等下。”我喊住他,其实我早想问了,“当初你跟着我离开白鸟有没有后悔过?”
秦大义急了,面红耳赤地争道:“卫寻你这是什么话啊?!人穷志不穷,咱认识快三年了,我是哪种人你还不清楚吗!”
“少来。现在它要愿意出个月薪二万哥立马滚回去,一秒钟不带犹豫的。”
“卫寻你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嘴硬。”秦大义笑。
“这叫嘴贱。”小乔神出鬼没,朝我肩膀就是一拳,转而双手勾住了我的脖子问,“刚哪个小王八蛋说咱公司悍妇凶猛呀!瞎眼了么,好好看看我,姐姐不美么,不温柔么,不贤淑么?”
“小姐请自重……”我无比嫌弃地推开她,“留着你的骚劲儿去勾引傅林森吧。星城空气指数够差了,求您别在这儿继续污染了。”
“臭小子,看姐夺命镖!”小乔抓起桌上一支画笔扔过来,我歪头闪开了。
“连环夺命镖!”她又扔来一个塑料烟灰缸,我再次避开,身后却传来“啊呀”一声惨叫。
“怎么回事!!谁扔的?”年叔生气的声音。
我俩立马抱头鼠窜,留下百口莫辩的秦大义愣在原地。
三
虽然傅林森兴致平平,但是下班后秦大义还是坚持把他拽走了。我能理解,若是我跟他都不去,秦大义一定没法跟前公司那群花痴的小姑娘交代;而如果傅林森去了,好吧,虽然我很不想承认——她们保证能在三分钟内遗忘我没去这件事。
同事们陆续走光后,我一人在偌大的公司玩了半小时的网页游戏,最终敌不过无聊出门了。原本计划随便吃碗地沟油盖浇饭,然后就去附近大学混进学生里面打几场篮球。说到篮球,我高中时还是学校业余球队的主力中锋呢,那时候又高又瘦,外加皮肤白净好歹也算是小帅哥一枚。但自从认识傅林森后,我就再没认真照过镜子了,并在日后养成了一种名叫“自暴自弃”的生活方式。
路过一家地下铁奶茶店时,一个突然冲出来的初中女生撞到了我。
“对不起……”女生闷声道歉,转身继续跑。她穿着宽松的灰蓝色校服,原本干瘦的身材显得更加柔弱,可就算如此也遮掩不住青春期才有的活力。很快一个留着平头的高大男生追出来,上前拉她的手,笨拙地解释着什么,女生不肯听,他一着急便在众目睽睽下抱紧了她,女生挣扎了一会便迅速沦陷在男生笨拙的怀抱中。故事的最后,两人又笑又闹挽着手离开了。
那一幕让我仓皇失措,只能像路边所有围观的成年人那样摆出一副老成又尴尬的微笑,我知道,我是在嫉妒,嫉妒这两个孩子的单纯、热烈,以及怀揣着的那份仿佛永远也挥霍不尽的美好青春,就像曾经的我自己。
鬼使神差地,我改变了原计划,去了咖啡馆。
别问我是哪一家,你知道的。
今天的国境以南倒是开门很早,店里依然冷清。陆笙南,准确说是这个酷似陆笙南却不肯透露名字给我的女老板,正为摆放在角落里的一株茂盛的绿色植物浇水,原来喜欢盆栽的年轻人不止傅林森一个。
我们隔着一面倒映出迷离街景的玻璃橱窗,她起身舒展手臂时发现我,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那是一种大人在面对小孩撒娇时的无可奈何。我觉得自己或许真有点厚脸皮,但还是进了店。
“怎么又来呢?”她微微皱眉。
“我不能再来吗?”我有些底气不足。
“我不是陆笙南。”
“我知道。”我尽量真诚地解释,“我只是……刚顺路走到这,进来坐坐,就这么简单。”
“是吗?”她表示怀疑,却懒得拆穿,问,“喝点什么?”
“你要嫌麻烦继续给我冲杯速溶咖啡就行了。”
“多不好意思。”她将披着的长发轻轻往耳后捋顺了下,动作有点冷淡的妩媚,然后放下洒水壶,不慌不忙地走到柜台,“随便坐。”
“好。”
她的气场并不强势,却有一种冷艳的威慑感,让我不敢轻举妄动或冒然问话。我乖乖待在座位上,静候她的咖啡。几分钟后她端上来一杯拿铁,我尝了一口,这次味道挺正。
“看来这次没搞砸。”她对我的表情很满意。
“是啊。”我点着头,又喝了一口。
她不疾不徐地坐下,抽着烟,眺望窗外,神态慵懒得像是正坐在某个山庄的篱笆院子里度假。
“她对你很重要吗?”她突然问。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跟我长得很像的女孩,跟我说说她的事。”
“我高中的恋人。”老实说我有些受宠若惊,我本以为她不感兴趣的。
“初恋?”
“算吧。”
“继续说。”
我酝酿了下,还是放弃了,“太长了,而且挺无聊,你不会想听的。”我调转枪口,“不如说说你吧?”
“我没什么好说。”她冷漠地回绝了。就这样僵了好长一段时间,她似乎不喜欢这种氛围,妥协地叹了口气,“你问吧。”
“你叫什么名字?”
“这重要吗?”
“你总得有个名字吧,不然每次我跟朋友说起你都是‘那个长得巨像我初恋又不是我初恋而且不肯告诉我名字的咖啡馆女老板’。”
她愉悦地笑出了声,“简凝。简单,凝固,简凝。”
“我叫卫寻。”
“微醺?”
“不、不。”我摇头,“精卫填海的卫,千与千寻的寻。”这次我故意让自己的介绍看上去有文化点。
“知道了。”简凝点头,“你是做什么的?”
“呃……”我迟疑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实话,“做分镜头,写脚本。”
“电影?”
“不,动画片。看过《喜羊羊与灰太狼》吧。”我总是习惯性地搬出这部老少皆宜的作品,虽然它不是我做的。
“看过,我说后面的故事里你能对灰太狼好点么?它真可怜。”
“看我心情吧。你呢?大学是什么专业……”我承认,原则上我早已认定眼前的女孩绝不是陆笙南,可心理上还是接受不了,所以一不小心就想通过谈话窥知她的过去。
“播音主持。”
“那干吗跑来开咖啡馆?恕我直言,生意真烂。”
“你这人会不会讲话啊。咖啡馆这事嘛,一言难尽……”她并不生气,低头把玩着指间的半截烟,考虑着要不要接着讲。她拿烟的中指上有个纹身,是两颗五角星,一大一小。其实我早注意到了,她几乎浑身上下都是细小的纹身,左耳下面的一句梵文,右手虎口处的深海鱼,以及脚踝上的黑猫。
熟悉的鸣笛声在这时传来。
我侧头,傅林森开着年叔的黑色现代商务车停在店门外,他坐在驾驶座上,看了眼简凝,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简凝与他对视时脸上的神色微妙地停顿了下。随后傅林森酷酷地伸出大拇指,摆出“赶紧上车”的手势。
“你看,我得走了。”我其实有些不甘,差一点点,她就打开心扉了。
她倒是没有任何不舍,懒散地挥挥手,“不送。”
我刚坐上车,傅林森一脚油门踩下去了,看起来十万火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问。
“猜的。”傅林森直视前方,眨了下眼,每次他不经意地眨眼我都觉得他是在恶意卖弄那长得逆天的黑色睫毛,他确实是能用美来形容的男人,迷离的眼睛深邃而狭长,单眼皮,薄嘴唇,每次意味深长地歪嘴一笑时都能倾倒众生。
“坏你好事了?”
“滚。”我没好气地瞪他,“你不是跟秦大义去参加聚会了吗,突然找我干吗?”
“不是我找你,是年叔找咱们。”
“跟投资商面谈的时间约好啦?”我颇感意外。
“对,就现在。”
四
要去见面的投资商名叫余雷,四十三岁,是五家猪饲料厂的老板,总资产过亿,貌似逃了不少税,这次愿意投资我们公司也不排除洗钱的嫌疑。他很好色,再婚过一次,据说饲料厂里的女员工凡是能升到监工级别的都被他睡过。年叔跟我们八卦这些时,余老板已经迟到了二十分钟。
“禽兽!连村姑都不放过。”小乔恶狠狠地骂道。
“现在打工的不一定就是村姑啦,很多大学生也迫于就业压力去做廉价劳动力了。”陶子的娃娃音真不适合讨论这么成熟的话题。
“那也是没家境没长相没门路的大学生好吗?有点姿色的早就干爹腿上坐着了。”小乔不服。
“小乔姐你观念落后啦,并不是所有年轻人都这样呀。”
“你能指望一个奔三的老女人观念多开化啊。”我插嘴。
“卫寻你今天最好别嘴贱啊我警告你,小心老娘大开杀戒当场超度你。”吼完我她又瞄了眼身旁的陶子,“喂,衣领不要再往上扯了。你说你身材又不差,老遮着掩着干吗呀!跟姐学着点,事业线这种东西该挤的时候就得挤。”
“哎呀烦死了,我就知道你喊我来没好事,你看这衣服绷得我都要喘不过气了。”陶子涨红了脸。
“Good!继续保持,以哥的经验,老男人都喜欢你这种欲拒还迎的清纯款型。”刘凯希盯着陶子的领口邪魅地笑了,“当然,我也喜欢。”
“找死啊……”陶子倒不像真的生气,声音中带着打情骂俏时才有的气急败坏。
“话说回来,为什么这花货会在这!”小乔崩溃地翻着白眼。
“你问他吧。”年叔一脸无奈,懒得解释。
“宝贝,我这不是担心你被人欺负嘛。”刘凯希眨着他十万伏特的桃花眼,“待会全交给我吧,对付这种土鳖暴发户我手到擒来。”
“他来了。”年叔压低声音。
我们立马正襟危坐,手忙脚乱地端起咖啡开始装深沉。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从旋转门外走进来,才看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为什么叫余雷了,因为他肥得就像一颗鱼雷。啤酒肚再大点估计直接卡旋转门里了,圆润的大脑袋,一双招风耳和两个大鼻孔怎么看都像是河马的近亲,脖子上——如果他还有脖子的话——那条粗犷的金项链更像一条高级狗项圈,暴发户的恶俗品味展露无疑。他朝我们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两条肉缝,活脱脱一个黄色漫画里走出来的猥琐教导主任。
一见对方的档次,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除了刘凯希那孙子,他脸色煞白拔腿就跑,我拉住他,“跑什么啊,刚你那威风去哪了!”
“Fuck!我说怎么这么眼熟,真是冤家路窄。上次我撞上他的车逃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了。不说了,哥先遁了……”
“喂,喂……”
刘凯希刚从侧门消失,余总已经来到我们身旁。
对于迟到他丝毫没有歉意,一屁股坐下后我立马感到自己的椅子震了三震。接着他粗犷地脱了皮鞋,开始咒骂星城芙蓉路的堵车情况,顺便炫耀了下他刚买的那辆凯迪拉克,“手感不行,还是我之前那款雷克萨斯比较强,可惜上个月半夜给一龟孙子撞了,还让他给逃了,现在还在厂里修。我老婆不让开,说不吉利……你信风水么?我老婆特信,叫什么星座来着,洋人那边的玩意……”他话题相当跳跃,期间我们一直没机会切入正题。很快牛排送上来了,他用刀叉捣鼓了两下,不耐烦地一扔,喊道:“服务员,给我拿双筷子。”
我差点一口卡布奇诺喷他脸上。
之后在我们三番五次地委婉暗示下,他总算想起自己是来跟我们谈合作的。
“卡通片这事儿呀,我不是很懂。这样吧,交给我助理,她也是年轻人,她马上就到。”一提到助理他神色立刻愉悦起来,整张油脸上泛起一股隐藏不住的优越感。我和傅林森快速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笑了。什么助理啊,估计就是他名正言顺的二奶吧。余总这会又色迷迷地盯着小乔和陶子说:“我这位助理可是很漂亮哦,跟两位小姐一样漂亮啊哈哈……”
“哪里,余总过奖了。”小乔扭捏地挪动了下身体,一脸便秘地微笑。
“……哟,说到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