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没诚意……顾潮生咂舌,很快又陷入新一轮的逼问中去。
我听他们聊了会儿天,整个过程周蔷一直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话不多,只有在被问到时才简单颔首。
时针走向八点多,我终于起身走到顾潮生身边,拍了他一下,说,生日快乐。
谢谢!顾潮生露出一个特别传神又到位的笑容。
我吃饱了,想回去了哦。我说着对周蔷也礼貌地点点头,你们玩得开心点。
顾潮生爽快地点头说,好,那你一个人回去路上小心。
嗯。我答应完,不得不又小心地从桌子底下掏出那个本来要送给他的礼物,迅速塞回我大大的书包,那是一个上面印着苏有朋照片的马克杯。
杯子代表一辈子,我不可能像周蔷那样浪漫地送他一对。原本只是想选个他喜欢的图案,再假装凑巧地对他说,我刚好看到啊,顺手就买给你了。
但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我还是没有胆量把它送出去。或许换个说法,是我做贼心虚。
我就是因为杯子的谐音而想送他这个。
顾潮生跟我一样,不管电视台暑假放多少次《还珠格格》,都会照看不误,最开始他很喜欢苏有朋,我还为此去买了那张《背包》的卡带。不过因为实在过去太久了,卡带早已经不能放来听。
只是记忆还停留在那里。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了一丝不确定。
他现在还喜欢听《背包》吗?
他还记不记得,当初那个喜欢哼着《背包》去学校的自己?
我怕我记忆中的画面太深刻,在他身上所贴的标签又太牢不可破,以至于后来他变得爱听谁的歌,我们都没有再说到过。
有人说,人与人之间的相识,从哪个时候介入,就永远地停在了那一刻。
若要改变,唯有分开。
那么我和顾潮生呢,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分开重新再来?
2
总要为想爱的人不想活,才跟该爱的人生活
隔天下午,学校发生了一件大事。
高一年级九班顾潮生同学,因为办生日会,带领大批住校生在校外逗留整夜。男男女女近二十人夜不归宿,影响极差,特通告批评,给予全部参与者警告处分。
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年级,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顾潮生和周蔷在外留宿,鉴于这是一场男神和女神恋情曝光的重大事件,一时间唏嘘声、讨论声四起,各种八卦不绝于耳。我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莫名其妙拉过去问,你不是跟顾潮生很熟吗?你知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啊?
我还必须装作镇定地摇头说,我不太清楚呢。
顾潮生这场生日会办得隆重,原本是周蔷联合他几个哥们儿筹钱,一块给他的惊喜。
谁都没想到,最后竟成为一场轰动全校的闹剧,并且愈演愈烈。
放学时天下着雨,我去他们班教室门口想要等他一起回家,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而我却分辨不出这样的神色是在逞强,还是真的没事。
我不敢多问,只过去招呼他快收拾好东西就走吧。
出了学校,那天我们难得没有乘车。我说,你陪我去重新买个钱包可以吗?他点点头。然后我们沿着空旷的公路一直走,再穿过闹市区,在一家精品店里,我选了一个浅金色的零钱包。
当时只因为顾潮生指着它说了句,这个好看。
我很少和他逛街买这些饰品类,所以听他说好看,我就毫不犹豫地去埋了单。
那个零钱包我后来用了很长时间,但毕竟质量普通,最后还是陈旧到没法再用。
或许这也是在暗示,所有的关系,都可能在不可预知的某天分崩离析;所有相爱的人,都有可能忽然散去。
雨势更大,我没话找话问他饿了吗。可能因为走了很远一段路,所以肚子有点空。我们找了个馄饨铺坐下,老板边下馄饨边问,要花生碎吗,要胡椒粉吗,要香菜吗?
我赶紧接话说,有一碗里香菜不要!
顾潮生看着我,表情当中写满惊讶,问,你怎么知道我不要香菜?
我撇撇嘴,在心里吐槽他,这么明显的习惯还需要刻意记着吗?然而我嘴上只是说,一直都有点印象啦。
当时的我是那么口是心非,那么害怕被看破。
却没想过在别人眼里,这样挣扎又放下,只不过如蜻蜓点水,说过的话没有谁还印象深刻。
吃完馄饨,顾潮生还是不太说话,眼神有点儿捉摸不透的冰凉,像这场来势汹汹的雨一样。
我们再往前走,穿过他从前和林西遥常去的公园小径,再走一段,就快要到我家了。
顾潮生忽然说,温澜,能不能借我一下你的手机,我打个电话?
我似乎预感到什么,顺从地递给他。
我认识顾潮生十九年,十九年中这是我唯一一次,见到他这么难过。
雨还在下,我和他之间短短不足两米的距离,我耳畔却只有水声嘈杂,听不清他小声耳语的话。
我只看到他眼眶渐渐通红,最后眼泪汹涌,混合着雨势滂沱。
他和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很久,有半小时还多,我就那么一直面对他站着,看他在迷雾般的雨帘之下,满脸是泪,眉宇间是天塌下来般浓烈的无助。
面对顾潮生,我从没有一次勇敢过。
即使是这样的时刻,我仍然只是不发一言,干涩地站在他的旁边,充其量让他以为我在等他用完我的手机。
我心中汹涌的爱情,从来不见天日。
那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让顾潮生哭的那个女孩,才能让他笑,而那个人从不是我。
后来因为手机没电所以被迫自动挂断。
我忘不了顾潮生红着眼睛看我,良久才说,她要去济南了。
今天下午老师喊我们去谈话,就已经告诉我,如果她不走,只能一起受处分。或者直接在我们两个之中选一个劝退。顾潮生说这些时,始终低头看着脚尖,神色落寞,我刚才给她打电话,她说她爸妈已经决定,带她去济南,不然半路被劝退的学生根本没学校肯收。
他懊恼地用力捏紧伞柄,说,她是为了我……
我记起曾听他提过,周蔷成绩平平,可想而知在老师眼中,她漂亮却是个麻烦的花瓶。这种时候,学校也会理智选择,要保的必然是有可能提高升学率的顾潮生。
我好奇到底是谁把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捅了出去。顾潮生却只是淡漠回应,知道是谁也没用,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是朋友顺口说的吧,大家也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他想了下又说,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学校竟然最主要是因为我害好多寝室集体空床,所以想找个理由严惩,以儆效尤。
他说完把手机交还到我手中,用手背轻轻抹掉眼泪,故作洒脱,说,我先回去了哦。
我望着他眼神失焦地走出视线,第一次体会到,如果你喜欢的人在你面前哭,你真的会拼命想要弄清他心中所求,恨不能赔上所有,只为成全他一个笑容。
我多想拥有一根仙女的魔法棒,用它换区区一个愿望。
让神替我擦亮他悲痛的眼,粉碎他心中的彷徨。
如果这场意外,注定有人要悲伤离场,我宁可被处分的是我,被劝退的是我,被三振出局的也是我。让我和她对调吧,即使我从此见不到他。
我怕见不到他,但我更怕他泪眼蒙眬,更怕他直难过到天亮。
那天深夜,我忽然被手机铃声惊醒。翻身去看,果然是顾潮生的来电。我镇静三秒,按下接听键,问,出什么事了吗?
顾潮生没有说话。
世界安静得只听得到我自己的呼吸,以及……顾潮生压抑的哭泣。
我不敢挂断,亦不敢追问。那个夜晚的时光格外漫长,我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脑补顾潮生此时的神情。
时光滴答滴答,他却始终没有说话。
只是每隔一会儿,我都会轻声告诉他,放心,我在听。
他的气息断断续续,我在这段秒针走得异常温吞的时光里,愈来愈感到窒息,却只能狠狠抓紧棉被的一角,把它像棉花一样塞在鼻孔的位置。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发现我难过。
一定不能被他发现,我比他还要难过,为他心疼的情绪。
这样的雪上加霜,我一万个不敢下注。
意识渐微弱时,我忽然听到顾潮生鼻息很重地问我,温澜,你知道吗?
嗯?我立刻又整个清醒,等他往下说。
何毕和她,都去了济南。
这句话似乎耗尽了顾潮生毕生的气力。
如果不是这天,我想我从没发觉,顾潮生居然那么喜欢周蔷。
我后来想,或许是因为林西遥的背叛,而相较之下,周蔷为他付出的,却是天差地别。
正因为她选择放弃自己,成全他,他才那么伤心吧。
为什么我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人,都要离开我,去同一个地方?并且是我短时间内去不了的,那么远的地方。他说着深呼吸,这个问题好让人绝望,济南,真的那么好吗?
3
城市里华灯初上,敌不过夜色浓浓,喝尽杯中酒,他泪眼蒙眬
与顾潮生失去联系的第二年,隆冬的深夜,我在电脑前赶一个策划案,窗外正下着雪。我写一会儿,就搓一搓手,南方的房间湿冷,没有暖气片,我也没有一个取暖器可以取暖。
手机响起来,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我看一眼那串数字,当时用的手机并不显示来电地区,但我却准确捕捉出号码中间几位的区号:010。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滞。
在北京我有几个认识的朋友,但这一刻我的内心却深深激荡,直觉告诉我,会是顾潮生。
我按下接听键。
那时我们已有大半年不曾联系,而我还以为自己再听到他的任何消息,都能够保持冷静。
可我却在听到他声音的片刻,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他哽咽的声音穿过帝都街道上喧闹嘈杂的车潮人流,远远传来,我原本与自己说好的与他划清界限的誓言,在那一刹全部崩盘不见。
那年他刚开始北漂。
去之前他也曾特地跑来问我。
晚上我们出去散步,走过灯影斑驳的长街。
他说,澜澜,你觉得我要不要去?去北京,还是留在C城找份工作?
我看着他,这么多年,我又怎么会不了解他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于是我说,梦想一定要去追,即使失败也不算白活。你觉得呢?
后来他收拾行装出发,我不是不想他留下。
我也希望他留下。
留在我们共同生活的城市,即使真有一天我再不能联系他,至少我还有机会在偌大的城市之中,不期而遇撞见他。
但我没有。
我分明懂他,却又不敢对他邀功分毫。我每次假装不经意地替他出主意,其实他不清楚,我内心的挣扎。
北漂怎会不辛苦?人际关系的繁复,在陌生城市渴望的归属感,感情空缺的位置,无一不在夜深人静时,轻松从灵魂深处苏醒。
身处其中的人一旦感到孤独,总忍不住想念回家的路。
电话里他模糊喊出我的名字,澜澜,对不起。
我有些怔忪,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在他难过时,还会想到打电话给我。
有时候我会庆幸,他在情绪失控时,会选择找我。
不是其他人,就只是我。
深爱时的人都会显得特别,他的一颦一笑,一场哭闹,都让你承受不了。哪怕他只是皱下眉头,都会在不经意间,令你整个世界的欢笑声垮掉。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吸了下鼻子,吞吞吐吐地说,没有。
然后线路一下子就断掉。
我握着手机,思绪被毫无章法地打乱。
我疯狂想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是失恋?还是别的?
好在只隔了两分钟不到,我收到他的短信:没什么,就是工作上的事,在外地有些孤单也有些委屈。其实今天本来不想打给你的,但刚刚我来来回回翻遍通讯录,都找不到可以拨给谁,最后还是选择了打扰你。
我盯着手机屏幕,眼泪猝不及防地轰然而下。如果说这些年中我只有一次,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流露出他在我心里的重量,那么就是这个深夜。
我回拨过去,他很快接听,这次是他听我在哭,不发一言地放声大哭。他忽然慌了手脚,不停反问我怎么了怎么了,我心中所有想说的话却如鲠在喉。只要一想到他这段时间是不是也曾遇到不快乐不开心,却再三忍住没有找我,我便恨不能将从前那些狠话全部收回。
高中之后他的朋友越来越多,交际的圈子也扩大到学校各个年级的师哥、师姐、学弟和学妹。我有时在学校里和他巧合碰面,看到他身旁的朋友面孔总是不同,都觉得有股无从表述的疏离与陌生。
我偏执地认为,他有了很多新朋友,所以我不再确定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我为了有一天能成为他最好最害怕失去的朋友,而错过了一次又一次对他告白的机会,错过一次又一次对他坦白自己心事的时机……多害怕到最后,我竟然连这个头衔都失去。
直到这一刻,看到他的短信,我才发觉,是我错怪了他。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很想我?
夜色冰凉,我却感觉心口炽热。
周蔷走后,顾潮生很久没再找我。我几乎不清楚他每天和谁混在一块,每次想联系他,他都推说很忙,想等他一起回家,他会拒绝说你先走吧。
而那段时间,也许是我与他之间最错落的环节。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换一个人喜欢了。
只有令自己认认真真走进别人的爱情,或许我才能真正放下对顾潮生的期待。所有人都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重新开始一段感情。我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忘记顾潮生,我只求放低自己卑微的期待。
我清楚地知道面对徐南我不可以,但沈明朗是那个初次令我感受到,我或许真的可以试试的选择。
座位打乱后,阮静慢慢也不再理会我的存在。没有了她步步紧逼的为难,我偶尔与沈明朗传传字条聊聊天。我在杂志上看了个故事,觉得里面告白的方式很特别。
课间,我喊住了沈明朗。
我问他有没有一块的硬币,他疑惑地问我要来干吗,我神秘笑了下说,那你到底有没有?
他翻了翻口袋,竟然还真的有。
我接过来,说,算你借我的吧。他奇怪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下文。而我什么都没说,只招呼他回座位上课。
课到一半,我在卡片上写了句话。
当时我坐在教室最左边靠窗的小组,而沈明朗则坐在最右边靠门口的位置,中间隔着整间教室最宽的距离。而我仍然固执地喊中间的同学帮忙,为我把夹着卡片的课本传过去。
那张卡片上我写的是:你知道吗?如果你希望一个人永远记住你,就找他借钱,然后,永远不还。
隔了会儿,沈明朗给我回复,他问:所以你是希望我永远不要把你忘记吗?
我别过头去看他,发现他刚好也在看我。那一刻教室里所有人的面容都模糊了,仿佛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听到自己紧张得心乱跳。我跟自己说,这一定是爱情光临的声音。
人一旦有了打算,便会想尽办法将自己的思绪,朝这个打算上靠。
当时愚人节的玩法还很流行,我前一天晚上买了奥利奥,然后把两块拆开,刮掉中间的奶油,抹上厚厚一层牙膏。第二天课间喊几个同学过来,说请她们吃饼干。大家纷纷中计,我笑得正欢,发现沈明朗经过,立刻给在场的女生比了个嘘的手势。
请你吃奥利奥!我笑着跟沈明朗打招呼。
他却非常聪明,狐疑地看了一眼大家憋笑的表情,摆摆手说,还是不用了吧?
我嫌弃地看他一眼,说,不吃算了!
可惜连激将法也不管用!沈明朗完全不在意我的故作鄙夷,转身淡定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4
听朋友聊起你的近况,我跌进了温暖的时空
我有戴手表的习惯。
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手表,表盘刚好是深蓝色。而表盖的反光度极好,使得我发现它有个神奇的妙用。
当我假装趴在课桌上时,它便成了面很小很小的镜子,虽然需要配合我的动作调整角度,但当时借它刚好很轻松地就能看到沈明朗坐的地方。
我在本子背面给沈明朗写: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很快,沈明朗回了一个钢笔画的问号。
我又流畅地落笔:你会不会喜欢我?
这个问句我在心中默念过无数次,我只是没有想过,当终有一天我说出口时,它的对象竟然不是顾潮生。
我这时才确定,你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是不敢让他知道你的心意。你深深害怕即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拒绝你。
而你们就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连朋友都不可能。
所以说,当一个人对你坦然地说:我喜欢你。
其实他已经做好准备听到你说:可我不喜欢你啊。
这样的话听起来有些残忍吧。
但每个人都明白这样的道理,也正因如此,只有爱得用力,才惧怕这样的莽撞。
所以,当我几乎不费力地对沈明朗问出这个问题时,是不是说明,其实也不太害怕失去他?
而当时的我,把本子传给沈明朗时,透过表盘看到他欣喜的表情中压抑着不想被人看穿的笑意。
好一会儿,他才回复我说:你想知道答案吗?
我写:当然想啊。
他却答非所问:你晚上会上游戏吗?
我猜到他的意思是晚上再告诉我,就回道:好啊,你记得等我。
我并不确定沈明朗会不会喜欢我,也不清楚他会给我怎样的答案。我很紧张,心跳得飞快,但我却莫名觉得,没有那么害怕得到那个答案。
不管它是什么样的,我之所以心慌,只不过因为这样的场合使然。
人身处其中,会被与你出演对手戏的人的情绪带动。
想想,他不久前还喜欢着阮静。
就像顾潮生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就自如地切换到另一段感情。
人都有个天真的弱点,尤其女生,更容易觉得自己会是特别的那个。像我,也期待在顾潮生的眼中,我会是特别的。我同时也自信地觉得,在沈明朗眼中,我并不比阮静差。
放学后,我跟沈明朗一前一后地上了公交车。
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网吧。打开电脑,我挂上游戏,看到他的名字是亮的。
他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我回一个吐舌头的笑脸。
他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的答案?
我说:嗯!
当时我早为自己想好一个完美的脱身理由,他如果委婉拒绝,我会立刻跟他说:愚人节快乐!
白天请他吃奥利奥时,我猜他已经知道是愚人节的恶搞,那么他还会不会相信我的告白呢?
我不太确定,我甚至想到,说不定他会回:我早就喜欢你了!
然后过会儿再告诉我说:哈哈哈,愚人节快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开玩笑!
但这些竟然都没有发生……
如果我说答案是两个字,你会不会很失望?沈明朗问我。
两个字,那就是不会?
我愣了一下,刚想搬出那句一早想好的台词。沈明朗忽然说:可我不想告诉你了,我先下啦,明天见。
说完,他头像一下子就暗了。
我惊讶地发现,我竟然已经失去以愚人节作为搪塞理由的时机了!但一想到他最后那句明天见,又觉得莫名有一些期待。
走出网吧刚好接到顾潮生的电话,是个陌生号码。
他着急地问我在哪里。我说,我还没到家啊,有事吗?
你帮我交个话费吧,我待会儿发你号码。他回答。
他身旁的环境很吵闹,我忍不住问,你这是在哪儿啊?我都听不清你说话。
他说,下次和你说吧,你记得一定帮我交啊!
我哦了一声,说,好的,那我交好了给你电话。
不用了不用了。他有点儿急躁,你现在去帮我交,越快越好,交完了我能收到短信的。我还有事先挂了啊。
很快,我的短信收件箱里接到一串十一位数字的号码。
当时听他的口气,我还以为这是他新换的手机号码。但当时毕竟已经放学很久,也就意味着,大多能充话费的地方都不营业了。
我想,那就找个地方帮他买充值卡吧。于是我一直步行,一家家小店问有没有卖充值卡的,看老板知不知道哪里能在这个时间充上话费。
偏偏那年话费业务并不在小店普及,我辗转绕了好大一圈,依然没能顺利完成任务,最后只好挨个拨朋友的电话过去问,总算在最后,找到个同学说她附近有充值点。
我立刻把号码发过去,叮嘱她一定尽快帮我搞定。
可实际上,当她打来电话说搞定了的时候,距离顾潮生喊我帮忙的那个电话,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小时。
我把“充好了哦”的信息编辑了两条,分别发给这两个陌生的号码,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整个过程我手忙脚乱,也想过要跟顾潮生抱怨,都怪他我才九点都还没吃上饭。
但一想到从前的很多次,我也麻烦过他帮我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甚至在大雪天,因为我要送别的男生礼物,还央求他陪我挨个店铺地选,突然就觉得,他对我也蛮好的。
我来到路边,已经没有公交车了,看来只能准备打车。
却没想到,遇见了自从升入高中就再没见过的青蔓。
她看到我,远远打招呼说,温澜,是你啊,好久不见。
我迎上前去,微笑说,你从哪里过来呢?这么晚。
从同学家里,刚吃完饭。她说,对了,我刚才还在那边碰到顾潮生,你们怎么没在一起啊?
你们怎么没在一起啊?
我知道这句话只是口误,青蔓想问的,不过是我们怎么没一起回家。
但模糊间,我却忍不住唏嘘。
这句话,十九年来我听多少人问过。
几乎每年回老家,碰到熟人,都能听到对方寒暄说,顾潮生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呢?
顾潮生,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这样。在从别人口中听到我名字的时候,他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会不会闪过哪怕一丝丝暧昧的念想?
5
年少追的梦都已尘封,一点一点收在我心中
我收拾一下思绪,跟青蔓说,他今天有事吧,我没和他一起回家。
青蔓忽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凑过来非常八卦地说,刚才我看见他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哦!
是吗?我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其实心里想的是,他什么时候身边少过漂亮女生……
但青蔓撞我一下说,当然啊!他们手牵手甜蜜得很好吗?你该不会不知道吧……看来果然是新欢哦……连你都不知道……
青蔓拍一下我的肩膀,一副很义气的表情,笑容却仍甜美得无懈可击,说,叫我说,看来你应该好好逼问他一下啦!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顾潮生这么重色轻友,理应被我狠狠打击。我配合地做出很夸张的表情点头,说,嗯!你说得对,他简直越来越……
却一下子找不到什么词可以形容,这句话便生生卡在这里。青蔓却很满意我的反应,笑着说,那我先走了哦,你也早点回家吧!
她说着对我做出拜拜的手势。
我这才有机会回过神,回想起她所说的话。
不久后我就知道青蔓没有说错,顾潮生让我帮他充话费的号码,就是属于傅湘的。
而他之所以那么着急,只不过因为第一次约会,她的手机却停机,他急着找她而已。
她是他最后一任女友,也是在一起交往时间最长的那个。
一直到2014年初春,春雨淅沥,我联系上顾潮生时,他说他和傅湘在一起整整七年。
我才惊觉,时光的脚步惊人,而我从前迷恋的那个永不长大的少年,已经不在那里等我。
曾经我暗示自己说,喜欢他的人那么多,他身旁又有哪个女生有信心能陪他很久很久的?
可我竟然错了。
错得离谱而倔强。
晚上回家,我用手机挂着QQ,看到有个新的添加好友请求。
我点开看,对方说,温澜吗?我好喜欢你写的东西呢!我是你的读者!
看起来没任何问题,我随手便点了添加。没想到对方在线,很热络地发了好几个表情过来,说,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你写的文章。
我礼貌地说,谢谢你的喜欢,我会写更多好看的故事的!
对方又说,那你能陪我聊聊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