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小声说,你不要离开我。她不联系我的时候……你不要再和我失去联系。顾潮生的手臂稍稍用力,把她抱得更紧。
温澜后来说了很多很多话,包括她什么时候喜欢他,偷偷关心他,生怕被他察觉的那些小心思。
顾潮生的酒意醒了大半,他还是那样抱着她,听她絮絮叨叨,就这样呆坐到清晨。他从没想过,她为能够留在他身边,竟不惜让他以为她深爱的是旁人。而他更不会懂得,这个晚上温澜口中过往的一切,相较于这浩浩荡荡的十几年时光,不过是他永远不会明白的九牛一毛。
快到顾潮生上班的时间,温澜才被闹钟铃声惊醒。那是她房间每天这个时间都会响起的铃声,虽然没有工作,她却总担心顾潮生迟到。
过去把闹钟按掉,她拉着顾潮生去洗了个脸。他洗漱时,她已经帮他收拾好上班要带的资料。送他出门时,她忽然恢复了平常的不正经。她说,你早点回来,不要跑到外面到处去招烂桃花!
他脸上的脆弱还没有全数退去,疲惫地笑了笑,说,好,你中午自己出去买点吃的。
我手艺好得很,怎么需要去买吃的!你在想什么!她撒娇似的挤对他一下,然后从背后变戏法般地拎出一个装在纸袋里的荷包蛋,说,刚给你煎的,还是温的。
他接过去就夸张地咬了一口,说声好吃,然后就抓着包转身下楼。
望着顾潮生的外套消失在楼道,温澜这才回过神一般,轻轻关上门。她贴着门轻轻地滑下身,抱着双膝,有种无法言说的心绪。
不知这样算不算欣喜过了头,从前她憧憬的,她期许多年的,一朝尽数得到。她想起过往为了不被拒绝,她宁可他什么都不知道,连每一个细节都极力隐瞒,只为不让他看出端倪。
想到那些努力,她更怕这些来得突然,失去得也悄无声息。
好在九月前的这段时间,因为是夏天,顾潮生总是一下班就缩回家里,打开空调,陪她一起看电视。那段时间她重看了高圆圆的一部电影,于是失眠的深夜,就学着影片里那样,写一张字条,顺着顾潮生房门的地缝塞进去,然后敲一下他的门,又飞快跑回房间。
贴着房门她感受到自己拨浪鼓般澎湃的心跳,不一会儿顾潮生也照做,他敲响她房门时,那一声声轻响为就像透过她紧贴的脊背,径直穿进心脏。
顾潮生的字很工整,他常常写给她的一句话是:早点睡啦,然后画一个笑脸和一颗很小的心。
八月底,她说想去听一场演唱会。顾潮生当即上网帮她订了票,慷慨地说,我陪你。她说,你这么大方干吗?以前我又不是没请你听过。
顾潮生笑着抓了抓后脑勺,他说,现在你是我女朋友啊,当然得我请。
那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忍不住脸红起来。那也是他说过的最美的情话,更是她毕生所得之中的最重。
他们一起去看演唱会那天,天公不作美,刚巧迎上一场大雨。他跑去买雨衣,她钻进来,不由自主地拉住他的胳膊,倒是顾潮生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把她拉近了一点。她紧挨着他步履匆匆地走着,雨水落满肩头,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甜。
教师节这天清早,温澜送走顾潮生才刚睡下,迷迷糊糊间又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喊她去给老师过节,一起庆祝。她下意识地问还有谁,生怕听到林西遥的名字。
顾潮生却一笑置之,我也不清楚,去了就知道了,我请了下午的假,中午回来接你。
她避无可避,收拾过后便等顾潮生来接。他们到得略晚,班长召集的大部分同学已经在了,还点好了菜式,只等他们几个就位后开饭。
温澜屏住呼吸看了一圈,果然发现了林西遥。她顿时紧张起来,似乎无形中就有预感,对方的出现,绝不是零风险。
她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来,拉了一下顾潮生。这样的场合,每每顾潮生也是习惯性地坐在她身边,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但也因此,她不敢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她不是没有动过心念,想当着这些人的面,尤其是林西遥的面,宣示一下领土主权。
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怯弱。
她心中太过清楚,林西遥在他心中的位置,当然还有自己的位置。
一顿饭,她吃得提心吊胆,像是抢了属于别人的东西那样心虚。饭后一群人在包间里玩起了杀人游戏,她拿到了代表杀手的A字牌,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其余三个人中,有两个分别是林西遥和顾潮生。
她还来不及惊诧,顾潮生已经再自然不过地冲林西遥使了个眼色,那样熟悉又陌生的默契,令她本就因为人多而挤坐在沙发扶手上的整个身子,险些控制不稳。她不是不记得,林西遥不在场时,她也跟顾潮生参加过许多乱七八糟的朋友聚会,每次玩到杀人游戏,他们总是最默契的搭档。可如今有了林西遥在场,她竟然完全被忽略,顾潮生在整个过程中甚至不曾正眼看她。
她浑浑噩噩地混过一局,而后要了杯苦咖啡,喝了一口就去洗手间吐了。仿佛眼泪也因此有了宣泄的出口,她捂着脸,无助地抽泣。往后的发展她根本不敢想。不过,哭过以后,她仍然认认真真地安慰自己,他只是习惯了对林西遥好,可他们真的已经不可能了。
他们不再可能,也就是说,她和顾潮生还有无限可能。她笃定。
散场时顾潮生总算想起了她的存在,跑过来问她玩得怎么样。她说挺好的,他就信了,理所当然地拽了拽她的衣袖说,走,我们回去。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明明,受伤的皮肤已然皲裂。
她低下头去看他温柔的手,他扯着她的袖口,却似乎从未想过要拖她的手。可她分明清楚地记得,多年前他与林西遥在一起的第一个傍晚,他便大方地拖着她的手泰然自若地横穿马路。
那时夕阳还是无限好,此刻却怎么就已近黄昏?
温澜跟在顾潮生身边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一直走了很长一段路。快到车站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散得没了影。她鼓起勇气伸出右手,握住了他的手。
顾潮生顿了一下,偏过头看到她红着脸偷笑的模样,便也回握了她。温澜感受到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心都飞了起来。她拉着他一路往前飞快地走,却越过了车站,她说,我们走回家!
城市本就不大,他们走了一段后,路过一个电影院。顾潮生忽然提议说,我请你看电影吧。
温澜兴奋地点头。他们买了票进去,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是温澜点名要看的爱情片。顾潮生买了一桶爆米花和两罐汽水,温澜开了其中一罐,偷偷地把另一罐收到了包里。然后她仰头喝了一口,又递给他,说,你喝。
顾潮生顺从地接过去,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她冲他做了个鬼脸,扭头边吃爆米花边看电影。
又过了一会儿,温澜转身想跟顾潮生讨论剧情,一扭头就发现顾潮生身旁隔着几个空位之外的情侣正在接吻。她尴尬了一下,赶忙把头又拧回直视荧幕的状态。顾潮生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把脸凑到她面前故意笑个不停。
她白了他一眼,从包里掏出手机,给他编辑了一条短信,伸到顾潮生面前给他看。那条短信的内容是,你也亲我一下。
顾潮生又像之前一样,拍一下她的头,似乎在惩罚她的调皮。然后他凑过来,很轻很轻地,在她的脸颊处亲了亲。
好啦。他笑着说。
温澜有些不满地别过头不说话。顾潮生凑过来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没什么,然后又打了一条短信说,再亲一下。
顾潮生拗不过她,就又亲了一下。温澜这次没有再闹他,安安静静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完了整场电影。看到片尾,她哭了。顾潮生笑她泪点低,说这有什么好哭的,说着指了指荧幕。
你还不随我。温澜随口顶了他一句,声音却小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她不过是想要一个真正的亲吻。
不是蜻蜓点水,不是施舍或同情,也不是可怜她。她想要得到的,是他满满的爱情。但她看懂了,他不肯给。
她忽然特别特别后悔,后悔那个晚上,对他说出一切。她不懂自己已经把这个秘密私藏多年,为什么在最后却没能绷住。否则,她和他还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吃着爆米花,看电影,听演唱会,她还可以做饭给他吃。她照样可以陪他做这些,甚至远比此刻要放松百倍。
而今,除了得到他内心一个真真正正的虚名,她什么都没有。
就连从前他毫无顾忌地对她倾诉,如今,也没能保留。
她依然不舍得把头从他的肩上挪开,她感到很害怕,害怕抬起头,阳光就不会再来。
电影散场后,温澜一路拖着顾潮生的手回家。路上他们一块吃了辣得要命的烤翅,还喝了顾潮生最爱的酸梅汁。路过最后一盏街灯,她拉住了他。她说,你停停,闭上眼睛,我给你看样东西。然后她就趁机踮起脚,亲吻了他的唇。
她看到顾潮生惊讶地睁开双眼,她抱住了他。这次换她把头深埋在他胸口,她说,我都知道。不过,我真的很怕会失去你,你知道吗?
顾潮生嗯了一声,他说,我知道。
你以前说过,没有人比我对你更好了,以后你也会这么想吗?她双眼紧紧地闭着,似乎很怕面对这个世界。
她感觉到一双大手覆盖上自己的后脑勺,很轻地一下一下拍着。就像那个深夜,她安慰他时那样。
嘘——别人都不知道,所以,我们还和从前一样,你相信我。顾潮生说。
他说得对,全世界都不会知道。她纵使曾站在他身边,却仍然只有机会做着那些其他朋友也都能够为他去做的事。
她的身份,在旁人眼中更是从未起过变化。
她吸了一下鼻子,然后说,嗯,好,那我们回去吧。
两年后,温澜已经身在北京。两年间她强迫自己不去关心他的生活,也不再主动给他发送任何短信,不打一通电话。她努力过着没有他的日子,而这样的生活,她早先分明已经学着去适应,却还是被他打破。
那时她曾庆幸自己回到他身边,却没想到此刻仍要重蹈覆辙。
她生日那天,没有告诉新同事,自己买了个蛋糕回家。就在她一个人孤单地吃蛋糕时,不小心点到手机,打开了顾潮生的微博。然后,她看到那句刺目的生日快乐。
她终于明白,原来他并非只钟情林西遥一个,一颗痴心也不是非谁莫属。只是哪怕有朝一日他所爱之人遍天下,这之中,却也不会有她。
十几年前她得不到的,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她今生都得不到。
那个深夜,她回房后仍然写了一张字条给他。她说,我想去北京,我找到工作了,房子你可以继续住,我把房东的号码留给你。等我好了,我就回来。给我时间,我可以。
他只回了几个字。
不是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也不是关心她是否伤心。他说,笨蛋,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好朋友又如何,到底你连我的生日也不会留心去记。她想起那个呆坐到清晨的夜晚,他啜泣着抱紧她,他对她说,你不要离开我。她不联系我的时候……你不要再和我失去联系。
她忽然就笑了,在蛋糕上留下一片晶莹的温润。
到底,他也没再主动找她。
这些年,她心思用尽,到底敌不过别的女生,对他若即若离,更是无须为他死心塌地。
温澜篇听说少年已得偿所愿
假若你无意得知,有人喜欢了你十五年,你怎么办?
我问顾潮生这个问题那天,天下着很大的雨,我们在雨中走了很远,而我铺垫了许多话题,才聊到这里。我低着头,眼眸黯然,生怕他一下看穿我的心意。
这个雨天的前夜,我做了个梦。
梦里顾潮生从外地回来,我和他很久没见,却在下楼去超市买橙汁的路上与他碰到。他还是老样子,穿着休闲款的菱格针织衫,眼睛一笑就眯起来。他问我,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和他寒暄几句,然后接到我妈的电话,喊我回家吃饭,我于是顺道喊他一起。
回到家发现我妈正在翻我的抽屉,我立刻变得神经紧张,吼她为什么不经我允许就乱动我东西。顾潮生不解地劝架,却正好碰到我妈手里的檀木盒子。盒子摔在地上,里面的信纸撒了出来。
我急忙去捡,顾潮生也伸手帮忙。他蹲下的那一瞬间,我来不及阻止他看到信封上那几个熟悉的字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欺欺人地捂住脸。
直到我听见他温柔地喊我的名字,温澜,温澜。
我才勉强把手指轻轻打开一条缝隙,我透过这缝隙看他,那一刻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得比拨浪鼓还要响亮。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我却如此害怕他的反应。
可他轻轻拨开我的手,然后凑过来,轻轻地,轻轻地亲吻了我的额头。
那个温柔的亲吻,即使是在梦中,都让我记得太过清晰。我用十五年换来了什么?即便换来了他全部的友爱又如何,终难抵这亲吻的温热感觉。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我。我很想问他点什么,比如他的女友呢,他的亲吻是安慰奖吗。
我都来不及张口,却被嘈杂的手机铃声猛地惊醒,翻开来看,竟是顾潮生发来的。他说,我明天回来,见个面吗?到时候联系你。
我愣了愣,清醒几秒,才有空回想起梦里他最后一个表情。那是怎样的神情呢?是感动吗?还是我这十五年来,从未在他眼中收获过的温柔。
我多想沉醉在这梦中,永不醒来。
我认识顾潮生的前五年,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他。
但他成绩优异,受到各种姑娘的爱慕。我跟那些姑娘一样,每次看到他在班里风风火火地收作业,期末捧着各式各样的奖状站在主席台,就觉得他特别神气。
久而久之,逐渐变成一种心理暗示,似乎别的男生都不足以与他匹敌。
第六年的尾巴上,毕业在即,为了跟他耗在一块,迷迷糊糊中,我竟然放弃了班里大多数姑娘会选择的市重点招生考试。
因为顾潮生也没去。
他做好准备迎接他选的那所普通初中。
开学那天,我假装在校门口跟他偶遇,乐不思蜀道,你也在啊。他显然比我更惊讶,拍着我的肩说,真好,以后每天一起回家,有个伴。
从那天开始,我的秘密总算起了个头。如果说在这之前的六个不经意的年头,我和顾潮生几乎毫无交集,那么从这一刻起,我总算有了可乘之机。
后来的三年中,我都拼尽全力和他站在一起。直到换来初中毕业时他不经意的一句,温澜,你还跟我考一个学校吧。
我笑嘻嘻地答应他,好啊。语气中是计谋得逞后的欢欣。
我猜倘若时光在那一刻定格,或许我会脱口而出对他告白。他拒绝我,或者不拒绝我,不管怎样都好,都好过我在那一刻什么没有说,竟然就真的在接下来的整整十年中,再也没说过。
高中开学不久,顾潮生去了学校广播站。有一天中午,我刚从食堂打了饭回来,屁股还没坐稳,就听到广播里顾潮生扭捏的声音。他说有一首歌送给隔壁三班的林西遥,跟她说生日快乐。
听说顾潮生喜欢三班班花林西遥啊。
是挺配的。
这利落的对白准确无误地传入我的耳廓,眼前那份冒着热气的蛋炒饭瞬间失去了诱惑。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一直以为不说没关系,晚点说也没关系的那件事情,已经没可能再提。
因为男主角早已对别的姑娘倾心。
那天放学时我没有照例在学校门口等他,而是悄悄地站到了一旁。不知为什么我有那么明确的预感,顾潮生已经不需要我了。
果然没过多久,林西遥跟他一前一后出来,在街角碰头,然后一起去向别处。我竟不自觉地跟上去。
顾潮生带她去了蛋糕店,出来的时候,我远远地看到他拎着一个大蛋糕,一旁的林西遥笑得很甜,我赶紧躲到树后面。跟到那儿,我没有再跟。
那个晚上,我独自去了车站,车开得很慢,天色昏暗,似乎就要下雨了。我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悄悄用手捂住脸颊,小声地哭了。
我想顾潮生已经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这些年中,我陪他上学、放学,陪他乘车、跑步,陪他泡在图书馆、网吧的每个下午。
不记得每次考英语时我拼命写完考卷,跑到教室外头对着他比画出ABCD,一二三四。隔着窗玻璃我都能嗅到他身上投射出的那股默契。
晚上九点多,顾潮生给我传来一条短信。他说林西遥刚走,火锅还没吃完,问我去不去。我本该义正词严地拒绝,但我没骨气,一不小心就答应了。
逼仄的小店里,他跟我手舞足蹈地描述方才与佳人约会的情形。我往嘴里塞了一颗鱼丸,就听到他问我,温澜,你说我以后每个星期约她几次好呢?
我不吭声,他又问我,你觉得她怎么样啊?
我明明应当忍无可忍,拍桌子走人,可我偏偏不敢让他看出我嫉妒,只好耐着性子给他出主意。我说,她很漂亮啊,大家都说你们很配。
他忽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追问我,是吗?大家这么说吗?
我点点头,他心满意足地开始吃东西,并对我抱怨说,刚才林西遥在,他怕自毁形象,总共都没吃几口。
我顺嘴扯了个谎,说我已经吃过了,没什么胃口。说完,我便托着下巴大大方方地看着他狼吞虎咽。我对自己说,就这样吧,不要再做梦了。
做知己很好啊。
那时我天真地认为,顾潮生这样心性不定的少年,又怎会对人钟情十年。我有的是时间,我等他,前路孤独,我不害怕。
可惜天意就连个接近他的机会都不再给我。每当我想再找他,他却早已佳人有约。
直到某个下着大雪的清晨,我起得很早,到学校时整栋教学楼都还没有亮灯。我往楼下走,快到楼梯口的时候听到了顾潮生熟悉的声音,他说,别闹了。
我赶紧停住脚步,这才发现林西遥和他都在楼道口,我自然没再往前走,忍不住竖起耳朵。接着,我听到林西遥问他,你到底对温澜几个意思,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
我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顾潮生的表情,才确信我没听错。
什么几个意思,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你别闹了行吗?顾潮生似乎有些不耐烦,转了个身,侧对着她,背对着我。
我不信!林西遥霸道地伸手去扳他的肩膀。
我跟她从小一块长大,你非要我跟她断交你才信?顾潮生说完向前跨出几步,闷头站到了花坛边,应该是有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时令我没想到的是,林西遥竟然扭过头,以一种奇怪的神情,定定地扫了我一眼。
原来她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
那这些话是她故意说给我听的吗?我瞬间感觉自己站都站不稳,她看出我的心思了吧,否则又怎会来给我使这个下马威?
我忽然特别委屈。
我已经没有和她抢了,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也不想喜欢别人的男朋友。
我本能地掉头往反方向跑,却没想到这时顾潮生转身,刚好看到我,他在身后大声喊我的名字,我听到了不得已跑得更快。直到顾潮生气喘吁吁地追上我,他问,温澜,你都听到了?
我停步,深吸一口气,一咬牙索性反驳道,是啊,我听到了,但是能不能麻烦你女朋友不要担心这些莫须有的事?我如果喜欢你,一早就告诉你了,还轮得到她吗?
我说完还赶紧补上一个自信的微笑。
顾潮生似乎信了。
他盯着我看,好一会儿才扑哧一声笑弯了腰。
他说,那你生什么气,我还以为你不高兴了。
我白了他一眼,故作镇定。他习惯性地伸手拍拍我的头,说,那行了,过去吧。
可我望着他爱笑的眼睛,心中却明白,这一步迈出,分明再无法轻易绕过去。
过了不到一周,下晚自习后我刚出校门,还没走到车站,迎面看到顾潮生站在路边,似乎在等人。我凑上去问他在等林西遥吗,他看了看我,面露不喜。我忽然尴尬地杵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顾潮生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得皱巴巴的纸,塞给了我。
我不管是不是真的,你都不应该选这个时候啊,温澜。他说这话时似乎不那么板着脸了,我顺着他停留在我手心的眼神,打开了那张纸。
这件事过去很久,我才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张纸上打印的是一封写给顾潮生的情书,落款赫然是我的名字。顾潮生说是早上在书桌里发现的,林西遥正好也看到了,发了很大一通脾气,还说早就跟他说过我喜欢他,是他自己不信。
我还没来得及把那些做作的表白看完,顾潮生已经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他质问我为什么要选这个时候。
你明明知道林西遥很在意这个。他说,你上次不是听到了吗?为什么还这样?
你怎么就确定这个是我写的?上面有我的亲笔签名吗?我甩开他的胳膊反问。
那一刻我已经彻底不淡定了,我不想冲顾潮生发火,不想让别人的挑拨成功。可我实在忍受不了他对我的怀疑。
这时有人从身后拉了我一把,我一个踉跄倒退好几步,转身才发现是林西遥。
顾潮生,我不管,你说过你只喜欢我一个人的,如果你还跟她继续联系,那就不要再喜欢我好了。林西遥说完撇着嘴,趾高气扬的样子。
我很想跟顾潮生解释。
我是真的很想告诉他,我没写过什么情书,我从来没打算跟你告白,也从来没想过破坏你和别人的感情。我只想做你的好友、你的发小,陪在你身边,你需要我时,我能跟你一起和人吵架,替你出气,安慰你。
可现在看来,似乎不可能了。
我轻轻闭上眼,在等一个宣判。
西遥,你别这样。顾潮生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温柔,我听到他说,我以后不会让你这么伤心的。
我真不明白,他说这句话时怎么连千分之一的思绪都没有顾及我。
我就站在他身旁,我难道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他的安抚,他的温柔,他的蜜语甜言,能收敛三分钟稍后完成吗?
我从未经受过这样的难堪,冲动地把那张纸撕了个粉碎,拼尽全力狠命地丢在他们身上。我说,顾潮生,你够了!我没喜欢过你!劳烦你放心!
说完,我拽紧书包带,不再去看他的表情,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以为从此以后,我就会忘记那份天杀的心动。
可惜当我和顾潮生依旧低头不见抬头见,而我每每与他相顾无言,我甚至比那一天受到屈辱难过一万倍。
原来暗恋真的可以卑微到尘埃里,我明知他选择爱情,放弃我们多年的友情,却仍对他恨不起来。
高考前夕,我听班里闲言碎语说顾潮生和林西遥在闹分手,打听之下才知道,林西遥说高考重要,不想再为他耽误学习。班上同学都说这都是借口,肯定有别的原因。而我虽然不清楚缘由,但我想顾潮生应该蛮伤心。
晚上我早早就趴在床上,辗转难眠,终于忍不住躲在被窝里悄悄给他发短信。我说:你还好吗?
信息发过去了很久都没有回复,直到我打算放弃去睡觉,才响起熟悉的铃音。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你是?
我心一凉,原来他把我的号码都删了。
我把名字发过去,并补充说:那封信……真的不是我。
这次他回得很快。他说:温澜,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不是你。但大概我太害怕失去她,所以委屈了你。真的,对不起。
原来他早就知道的。
我就说他怎么会不信我。
望着手机屏幕,我甚至不知该怎么回答。我该伤心他对我“不喜欢他”的笃信,还是该拜服他做戏如此逼真?
他的短信很快又过来,他问:温澜,你在生气吗?
我赶紧调整情绪,跟他玩笑道:我肯定生气啊,你赶紧想想怎么补偿我吧。
他说:那我们老地方见。
我看到短信跟打了鸡血一样,立刻爬起来偷偷摸摸地出门,在离家十多分钟路程的公园门口等他。
顾潮生出现在对街时,我一下子就认出他来。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周身,有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我心头。从前多少个清早,他也是这样等在路口,等在街头。我冲他大力挥手,他笑嘻嘻地跑过来,问我饿吗。
我摇摇头,他说他有点饿了。我提议去逛超市,于是我们穿越大半个公园步行去沃尔玛。公园里少有行人,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找话聊着。我一直欲言又止,其实我最想问他为什么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