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我还是摇头对他说,你想换别的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
他嘴角弯起一个尴尬的弧度,追问我,那硬币呢,你还要吗?
不用了。我狠心别过头去,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特地来给我过生日。我去拿块蛋糕给你吃吧。
说完我把他扔下,转身上了楼梯。等我拿着蛋糕下楼,沈明朗已经调整好了自己,他笑着用指尖抠了一块奶油,趁我毫无防备,一下子抹到我脸上。
然后他笑了,说,要不我给你唱首歌吧。
那时江边很安静,KTV的隔音效果不错,我听沈明朗给我唱了《借口》,然后他一挑眉毛,问我,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听?
我给面子地拍拍手,算是鼓掌了。
歌神也没机会吗?他挣扎了一下,又自嘲地补了句,好啦,那我就先走了,蛋糕很好吃,你记得玩得开心点。
沈明朗走后,我上去和阿宝他们继续玩成一片。再晚一些时候,其他人纷纷散了,又和来的时候一样,只剩下我和阿宝。
阿宝的神情看来很落寞,也许唯有面对这样的浓浓夜色,她才能卸下防备,流露出少有的脆弱。
她挪坐到我身边,有点难过地抱了抱我。
我总是不会安慰人,充其量是看起来没心没肺地说,来,我们一起唱通宵吧!
那个晚上顾潮生没有再出现,我没告诉他,其实我很想约他一起过完十二点。本来以为喊上很多朋友,如果他也在场,就能理所当然地把他留到深夜。
但他有自己要陪伴的人。
差一个月高考时,顾潮生有次和我碰面,建议我去报个编辑专业,内容可以自学,搞不好能加分。
他满怀期待的表情,让我想起从前每次临近毕业,我都做过的选择题。
可惜当时他不清楚我一落千丈的成绩,他所在的班级是年级第一,而他自己的专业成绩更是在全校名列前茅。
我想,他应该可以考个很不错的学校。
大学的选择那么多,我已经预见了将来要和顾潮生天南海北的日子。
有天晚上收到他的短信:出来?
当时我正在家看电影,奶茶和古天乐主演的《生日快乐》。我很喜欢的一部电影,喜欢是因为每次看都会哭。
奶茶在这部电影的原著里有句话写得很好: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不相信爱情,而是不相信我自己。
我不相信我自己,我不自信,所以觉得无从拥有你。
所有的害怕,不是对方的问题,而是源于自己。
出门时我看看时间,已经快零点,好在隔天是周末。妈妈问我怎么这么晚还要出去,我半天编不出个原因,只好假装理直气壮地顶嘴,反正我会早点回来的,妈,你放心啦。
说完,我赶紧溜掉。
当时已经是夏天,深夜的街道上除了我和顾潮生,几乎没有别人。他在路口的街灯下等我,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看我过去,他远远地露出两个笑窝。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其实是为等傅湘从外地回来,她说一个人半夜到站会害怕,所以让顾潮生来接。然而火车一直晚点,原本午夜一点能到,之后又说两三点都不确定。
其实,那也是记忆中唯一的一次,和他一起在夜深人静的马路上散步。路过一个烧烤摊,难得还在营业。顾潮生说想吃烤玉米,烤玉米的确好香。
还有韭菜,我最爱吃韭菜!温澜,你陪我吃点吧。他说。
我就站在他身边,看他一下子捏捏茄子,一下子选个红椒,挑挑拣拣,最后凑了满满一桌子。
顾潮生爱吃烤的韭菜,也喜欢吃韭菜馅饺子和韭菜盒子。所以我对韭菜一直很有好感,也把他这个习惯记了很多年。
一直到后来,我和一个叫楚乐的男生在一起,每次涮火锅我都会不自觉地选韭菜,他每次都说他从来不吃韭菜,但我永远记不住。最可笑的是每次我都问他,你不是一直很爱吃韭菜吗?我记得你是爱吃韭菜的啊……
顾潮生给我留下的习惯太可怕,年少的爱是心头永远的疤。
一旦我伸手企图将它的痂抠下,便注定要在回忆里不受制地沉浮。
5
她在终点,写一张明信片,寄出这刻等待被拆封的瞬间
顾潮生给我倒了杯酒,问,你觉得我是不是很花心?
我愣了一下,想说是有点,但忽然觉得好笑,没忍住就笑场了。那时候我当然不知道,顾潮生会有后来和傅湘牵扯羁绊的七年。
她总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拒绝了A,不相信我没答应B。他边说边拿筷子一丝一丝地夹茄子上的肉,在她眼里我应该是个……随便谁都可以暧昧,随便谁都可以在一起的人吧?
我有点不自觉地想到他说他为阿宝心动过,终于忍不住毒舌地说起来,那阿宝呢?其实那天你说这个的时候我也觉得你太奇葩了!
他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说,可能吧。
别人好像很容易就能走到我心里来。他有点懊恼地低下头,我只要感觉那个人对我很好,或者很懂我,我就会有点不舍,也有点依赖。
就是不主动不拒绝呗。我刻薄地打碎他的说法,不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了!
顾潮生一愣,笑了起来,好像在说你说得也对啊,看来的确是我的问题。
我懒得搭理他,伸出筷子去抢那一点所剩无几的茄子肉。
那一刻,其实我有点走神。
我在想,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你不会因为这个人是一个好人,而对他念念不忘放心不下,也不会因为这个人是别人口中的最佳选项,对你又好,你就倾心于他。
顾潮生应该不算专一,也谈不上多么痴情。
他没有轰轰烈烈地追过哪个女生,但身旁却总不缺喜欢他的女孩子。
我从来不懂,自己为什么偏偏对他情有独钟。
但好像这些又都不重要了。
时光漫漫,我对他的眷恋已经太深太深,令我别无他选地深陷其中。
对了,你准备考哪儿?顾潮生说。
这个问题好熟悉。
听他这样说,我好像感觉时光倒回三年之前,又三年之前。记忆的大树,似乎树根突然被人挖开。我猛然回想起第一次为顾潮生流眼泪那天的场景。
那是六年前的毕业典礼。
所有人聚集在教室里,又笑又闹,我被追逐嬉戏的同学糊了一脸蛋糕,却顾不得还手。班长拿手掌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问我在想什么。
我不敢说,我一直在等顾潮生。
我以为那天会是在班上最后一次见他,当时我也不确定,以后还能不能跟他做同学。我捧着属于我的那一块奶油蛋糕,盯着门口的方向。
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快散场的时候,我才听几个在叽叽喳喳地八卦的女生说,你们发现没有,顾潮生没有到耶。
我心一紧,立刻竖起耳朵。
听到有个女生说,是啊,我听班主任说他在生水痘!
还有个女生夸张地尖叫,哇,水痘,那不是一脸痘痘,好难看哦!
她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而我却落寞地知道顾潮生不会来了。
这时候我才开始慢吞吞地吃蛋糕。
散场后,大部分女生都和好朋友手牵手一起回家了,因为在她们眼中,这也是最后一次这么亲密。
只有我,我背着包,谁都没有喊,只是一个人最后一个离开了教室。临走前我在顾潮生的座位旁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
我对着空气轻声说,顾潮生,再见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太阳特别刺眼,我一边走一边觉得眼睛很痒就一直揉啊揉,后来莫名其妙地就哭了。
我记得那段时间,班上所有人都在追一部电视剧,它的主题曲在当时的我们听来特别文艺:别等到秋天才说春风吹过,别等到告别才说真的爱过。
脑海里就一直粗暴地回放着这首歌,隔了很久,我才擦干脸上的泪。
思绪被顾潮生啃玉米的样子生生拉回,他嘴上蹭了一圈炭火留下的黑点点。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不管他是多么滑稽的样子,你都觉得可爱,都会留在记忆中很深刻的一块地方。
我随口回答说,没想好,你呢?
我想去成都。他开始夹韭菜,慢条斯理地说,川音的播音主持专业最好了。
成都。我第一次从顾潮生口中听到这座城市的名字,脑海中立刻勾勒了一张粗略版的中国地图,快速心算了成都与我们所在城市的铁路距离。
结论是:好远啊。
我只好,也只能压抑住心里的不舍,故作镇定地提问,那她呢?
我也不知道,她不肯说,也许是还没决定吧?顾潮生叹了口气,反正她不在乎。
你这一听就是在赌气。我问,你们怎么了,她不在乎什么?
顾潮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细节告诉了我,就像我刚才说的,她觉得我自己已经决定了报哪里,完全没把她考虑进去,又觉得ABCDE中肯定有人也是选的成都,她觉得我是冲着别人的志愿,而决定去的。
顾潮生苦笑了一下,是不是很好笑?但奇怪的是,我竟然没办法生气或者怪她。
当然啊,她是因为在乎你嘛。我说。
我们很小的时候,顾潮生字写得最好看,大人们都说他以后肯定可以靠拉风的书法底子讨生活。
刚上初中,有次顾潮生和我说他的理想是当医生。那时候我连医生的英文单词都还不会写,顾潮生就反复在我面前显摆,说,来跟我念!d-o-c-t-o-r,doctor!
他说想学医是因为不想再看身边的人生病,却无能为力。
现在,他说他的理想是去川音的播音主持系。
我有些唏嘘,他的梦不一样了,喜欢的人也换了好几个。时间过得真快。其实我大概不能怪他变了,他变了没有什么错,要怪只能怪一直没变的是我,一直没变的我已经跟不上他的脚步。
但我又有些骄傲,是因为……
话说回来——顾潮生站起来给我倒酒,好朋友就要像我们这样!你说呢?不用每天见面,也无所谓常联系,但每当对方需要,总会及时出现。你看,我一个短信你就这么晚都来陪我。
顾潮生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是因为,他身边始终有我。
有些人你喜欢他就是喜欢他,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自拔,不管他是美还是丑,是好还是坏,是十恶不赦或是无恶不作,你就想一直喜欢他,就这么喜欢下去。
只是你没说。
你怕你说出口了,就不能再这样固执地喜欢下去了。
你怕他对你说,别喜欢我,我不值得。
那个晚上,在烧烤摊廉价的白炽灯下,顾潮生的睫毛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亮得像星星那么好看。我听到他醉醺醺地问我,温澜,如果我真的去了成都,到时候你会来看我吗?
我永远忘不掉他闪闪发亮的眼睛。
第八章
我害怕选择,
我只想做被选择的那个
1
你不知道吧,后来后来我都在想,跟你走吧,管他去哪儿呀
我遇到一个和顾潮生很像的男生。
有次下很大的雨,早上我坐在教室里,在班级群里无聊地发消息,我说:好冷啊,跟同学蹭的伞,我外套都没穿要结冰了。
有人在底下回复我说:真懒。
我说:是啊,我就是懒,搞不好过会儿雨就停了呢。
聊了一会儿我开始看小说。
没过多久,他出现在教室里,我埋着头,却听到四周一片嘘声。
那一刻我好奇地仰起脸,看向门口,看到他急匆匆地走进教室,鞋子上还混着雨水与泥土的气息。他穿着两件宽松的大外套,停到我面前,脱下里面一件没被打湿的直接披在我身上。
所有人看着我们,我看着他,他又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另一把干净的伞,放到我桌上,说,要是下课还下雨,你就用这个;要是雨停了,你下次用。
说完他冲我笑笑,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顾潮生,你知道吗?我也想要一个人,对我很温柔。在我手机停机的时候,他会比我还着急地替我充话费,在我很晚还没回宿舍的时候,他会比我还着急地问我在哪里。
我也想要拥有这样的一个人。
如果这个人不是你,那他会是谁呢?
我在等。
你知道我有多懦弱吗?顾潮生。我害怕命运带我远离你,我害怕我想走近你,你却不愿意。我害怕选择,我只想做被选择的那个。
晚上吃过晚饭,我撑着他给我的伞回寝室,远远看到他还站在一楼的门口,手上抱着一个大箱子。看我来了,他把箱子塞给我,说,这个给你。
我回到寝室打开看,发现是一箱子我爱吃的小零食。里面有一张字条,写着“吃完了我再买给你”。
有种男生从不会问你做我女朋友行不行,而是根本把你当女朋友宠着。楚乐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还有些莫名地像你。眉眼像,身形也像。
2007年底,我在C城的大学遇到了楚乐。
你没有去成都,而是和我一样,留在了C城。但不同的是,我在城市的南边,而你在城市的西边,绕城高速将我们隔在河两岸。你有次给我打电话时说你们学校食堂的菜特别好吃,让我有空可以去尝尝。
我答应了,但我从没主动去找你。
这么多年来,顾潮生,我早已习惯了你有事一个电话,然后我随传随到。
我却越来越不敢要求你。
我担心你拒绝我,担心你没时间,担心你太忙。最担心的是,我成为你心里那个很麻烦的女生。很多年前我便暗下决定,我要做那个你一想起和我相处的时光,就会觉得很舒服的人,所以我不会麻烦你。
傅湘和你一样留在C城,我甚至不清楚你为什么没去成都,是分数不够,还是别的原因。我从没问过你。
我不想知道原因,也不好奇。
你留下了,我很开心。
大学那会儿,很流行玩杀人游戏,楚乐凑了一屋子人,然后叫上我一起。每次我摸到杀手牌,天黑后一睁眼,十次有七次都会看到楚乐也睁开眼睛。敞亮的房间里,身旁的同学都闭着眼屏住呼吸,试图通过身边的任何一点儿动静判断对方的身份。我看着楚乐,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个。
游戏的中途有男生打开一包槟榔,问大家要不要吃,我伸手说拿来让我试试,又觉得太大一颗我嚼不动,于是问身旁的女生有没有谁要和我对半分。
在其他女生都拒绝我时,楚乐忽然走过来,从我手里再自然不过地接过那颗槟榔,放到他嘴边咬下一半,把另外小半边递给我说,喏。
我脸一热,还是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接过来,放到嘴里。
这是我恋爱的起头,顾潮生。我没有告诉你,我终于想要放下你了。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总是在等你的空窗期,却每次都被迫猝不及防地接受你的新恋情。现在,我和你越来越远,更可怕的是,我已经越来越久地得不到你的消息。
你知道吗?楚乐和你一样,特别孩子气。
他又霸道又凶,不许我和这个男生一块玩,也不许我和那个男生走得太近。他从来都不知道,我心里有个你。他不了解我们的过去,不会在我面前忽然提到你。
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没有选择同样对我特别好的徐南?
告诉你吧,因为他一点儿都不像你。
他对我太好了,而且他还会经常若无其事地问我,你和顾潮生还有联系吗?
每个会在我面前随口就能提起你的人,只会纵容我在煎熬中死去。
2
我想你一定喜欢,现在的我,学会了你最爱的开朗
大学第一个寒假,放假回家后我去找顾潮生。他带我和傅湘一起去吃饭。火锅店里,傅湘洋洋洒洒地点了好多她爱吃的,顾潮生冲她的单子指手画脚,要求再来两份韭菜。我听到傅湘吐槽说,韭菜有什么好吃的,好容易塞牙呢!
我顺口说,他一向喜欢吃韭菜啊,你没点香菜吧,待会儿整锅都会飘散着香菜味……
你也不吃香菜啊?顾潮生看着我问。
我摇摇头说,不啊,我爱吃香菜啊……
他非常震惊,问,那你不要香菜?
你不是不吃香菜吗?我有气无力地嫌弃他的大惊小怪。
他表情惊喜,脸上分明写着:天哪,澜澜,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那一刻我想到一句话。
别人常说,女朋友不是要用来了解,而是用来宠的。
我想顾潮生一定很宠她,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她连他的喜好都不清楚吧。一瞬间我鼻头发酸,低下头用力揉了揉眼睛。
顾潮生问我怎么了,我摆摆手说,没有啊,锅底烧得太开了,你们还不快点菜,我都被热气熏得想流眼泪了。
他笑着损我说,这么娇弱!
吃到一半,傅湘起身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到我们俩在聊天,忽然惊讶地发出啧啧声。
我们齐刷刷地望着她,却见她一脸神秘,她问,你们猜我刚才看到什么?
我和顾潮生对望一眼,然后将整个店铺环顾一周,最后无奈摊手,表示:实在猜不中,你说吧。
傅湘神秘一笑,挑了下眉毛,反倒是慢条斯理地坐下,拿起筷子夹了片顾潮生替她涮好的羊肉,放到嘴边。
她这才不疾不慢地说,我刚才从洗手间往这边走,看了半天,居然找不到我们坐的位置了,然后眼光扫过你们,差点以为你们才是一对情侣呢。
她夸张地笑了,又说,真的!温澜,我看你比较像他女朋友!
说着,她特别自然地接着开始吃盘子里的虾丸。
我有点儿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顾潮生却好像没听见这句话一样,直接跳到了下一个话题。我和他面对面坐着,他仍然是那个只要和我在一起,就开始话很多的少年。
傅湘一直在埋头苦吃,并且时不时地抱怨两句,和你们在一起太没意思了,你们话好多哦,我还是吃东西好了。
这时候我又想起顾潮生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阿宝是那个只要他说上句,就已经完整猜中他全篇内容的女生。他因为觉得她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所以才微微心动。
那么我呢?
现在的我,算不算这样的一个?
但我眼前的家伙显然淡定自若,他时不时地给傅湘夹菜,他记得她爱吃的,不爱吃的。
我感觉自己眼眶胀胀的。
吃过饭,傅湘忽然接到个电话,说她妈妈喊她回家,有亲戚来家里了,要一起吃饭。顾潮生问她,那用我送你吗?
傅湘看看我,特别大方地说,不用啦,你待会儿和温澜一起回去吧。我们不顺路,你不用特地跑一趟。
顾潮生伸手替她捋了一下额前的发,叮嘱她说,那你小心点,有事打我电话。
她点点头,拿起手包,高高兴兴地往外走。
望着她蹦蹦跳跳十分欢快的样子,我似乎明白了顾潮生为什么那么喜欢她。每个人都不自觉地想靠近温暖的地方,顾潮生也不例外。我们三个人之间,只有她才是他想抓住的光。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沃尔玛。顾潮生揉了下胃那一块,我说,你又胃疼吗?
他说,也不疼,就是有点儿不太舒服。
我提议,要不去逛下超市吧。
他真是爱逛超市,立刻非常开心地答应说,好啊好啊。
我们从一楼拉着个小推车,一层一层,慢吞吞地往上走,在卖家居的片区,顾潮生忽然说,我特别喜欢逛超市。
我知道啊。我在心里默默想,早十年前就知道了!
他没在意我的表情,接着说,尤其是卖生活用品的这些货架,我以前经常想,如果以后有了自己的房子,那么房间里的每一件装饰,每一个摆设,家电也好,又或者是生活用品,我都要和我喜欢的人在吃过晚饭后,惬意地边散步边来超市慢慢挑选。
如果她不喜欢,我也不要!顾潮生说到这里,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种特别让人憧憬的表情。我当时心里想,能成为他喜欢的人真好啊。
好羡慕那个人。
他指着一套四件套说,我就喜欢这样的颜色,干干净净的,好看。你觉得呢?好看吧?
一瞬间,我好像模糊了画面的背景色。还以为是在一场梦里,梦里顾潮生和我一起正在看家居摆设,他跟我说,澜澜,你喜欢哪个?
然而到底也只是个梦。
我们去二楼的食品区,顾潮生说,澜澜,你知道我为什么爱吃饺子吗?因为我奶奶给我包的饺子特别好吃。但是我在外地上学,很少有机会能吃到。
然后他指着各种水果问我,你喜欢吃什么?我买给你啊。
我摇摇头,我不是来买这个的。
那你来买什么?他一边选火龙果,一边不解地扫一眼旁边的我。
我说,你先选啦,我待会儿看到了会拿的。
我果然没有低估顾潮生作为吃货的本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扒拉了一车子零食,路过酸奶货架时,我过去拿了两个大盒的,塞到筐子里。
他看看我,你就为了买酸奶?
我把想说的话先快速过了一遍脑子,尽量保证让自己说出来不那么暧昧,或者说是别那么刻意。我要体现的,是浑然天成的不经意……
对啊,你不是胃不舒服吗?分你一盒。说完,我指指结账的队伍,好多人啊。
但即使这样,顾潮生仍然捕捉到了我话里掩不住的关心,他又露出了吃火锅时那种惊喜的表情,说,澜澜!你真的好细心!
我内心深处好像被人轻轻地戳了一下,忽然一软。
结完账我接过他手里两个巨大的袋子,说,我帮你拎一会儿吧,你先把酸奶搞定。
那时候的顾潮生笑得眼睛弯弯的,头歪了歪说,好啊。
那个笑容比我之前见过的所有的笑容都要动人,特别特别让人心驰神往。
无数次我希望时间能停留在我和他接近的地方,让我不用在结束一段路程时,终究要招招手,和他说再见。
3
世界不管怎样荒凉,爱过你就不怕孤单
我没有告诉顾潮生,那年夏天,我和楚乐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一起,从学校寝室搬了出来,在学校附近的小区租了个六人间。
没什么事的时候,我就窝在住的地方上上网,或者写写小说。
那一年我写了很多故事,陆陆续续发表在各种杂志上,但我却不敢写我与顾潮生的故事。
徐南有次晚上九点多了给我打电话,问我在不在学校附近。我说,在啊,怎么了?他答非所问,我和我几个兄弟来你们学校附近玩,不知道几点还有车,能不能来得及赶回去。
我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你再晚点可能就真的没车了。
徐南所在的学校和顾潮生一样,在C城西边,还蛮远。
他听我说完就挂断了,这期间我看了一集综艺节目,正和同住的女生一起笑得东倒西歪,电话又开始嗡嗡地响。
还是徐南。
这回听他口气,应该是喝了点酒。我说,你还没回去啊?他说,对啊,回不去了,没车了。你那里有没有地方可以借住?
虽然信号不是特别好,而且他手机音质效果也一般,但我仍然能隐约听到他说完这句话,以及那边他身旁起哄的声音。
即使我再糊涂,这种情况下,也能猜到七八分。如果带他过来,将他安排住到其他同学那里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要怎么解释和他的关系?
我纠结得回不上话,觉得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行。最后我把心一横,想了个非常不够意思的办法。
你说什么,我信号不好,听不清啊,我手机快没电了,你等一下,我去充个电,然后打给你啊……
我说完这一串,完全不给徐南任何接话的机会,直接关机。
那应该就是徐南最后一次找我了吧。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拒绝,回想起来,我觉得自己真是差劲透了。
不必安慰自己说,这是不给他机会。其实人真的很自私,尤其长大以后,面对感情,你总要伤害几个人,也要被你深爱的人伤害。
伤,若让人成长,我会不会怕分开的伤?
我原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继续。
但楚乐忽然跟我说他不打算上学了,要去外地发展。
他跟我讲这件事时,我们正窝在小房间的沙发上一起看电影。我听到时还以为自己会很伤心,甚至很入戏地皱着眉,低头不发一语。
楚乐凑到我身边,轻轻抱了抱我,认真地宽慰我说,我们考的学校本身就是专科,非常一般,以后毕业也不清楚能不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他当时的表情其实看起来有点儿神圣,他说现在去外地是有亲戚帮他安排好了工作,他去赚点钱,等我毕业了,就把我骗去领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