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吃了糖的嘴里满满的甜味,渡进了她的唇齿间。
宋爱儿推了一会,没推开。
两人之间难得有这样的温情脉脉。
王邈深吸一口气:“宋爱儿——”
她抬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车窗上,疼得倒吸一口气。
王邈的拳头攥紧又松开,闭了下眼。又长大了一岁的王少爷,对同样长大了一岁的宋爱儿缓缓地说:“有空,给智商加点钙吧。”


第十章 奥勒遗失之吻
这场金融危机持续升温,对于王邈的家族随没什么影响,王邈本人却多少涉入其中。所以丁大成就在正月初二上的岗,私人理财顾问从香港飞来,王邈和这两个人在写字楼的办公室开了一个小会。
这场会只开了十五分钟,宋爱儿在小厨房替他们煮咖啡,正要端上来,王邈已披衣推门而出。丁大成和另一位顾问相继跟了出来。
王邈送他们到了门口,因为有这位私人理财顾问在场的缘故,他没像往常那样对丁大成颐指气使,而是先和两人握了手道了再见。等丁大成走到了写字楼下,他才将短信发到对方的手机里。
正月里,诺大的写字楼原本就冷冷清清。这时人一走,整层楼都只剩下她和王邈。王邈伸手接过她端着咖啡,抿了一口,起身环视着自己的公司。从工作间一直走到高级办公室的花房,再看一眼小厨房,又坐在了空荡荡的会议厅里。
宋爱儿从背后抱住他:“怎么啦?”
“我刚让人把这拆了卖了。”
她的笑容呆了一两秒:“真破产了?”
王邈双手枕着头,斜眼瞥她一眼,似乎揣度着她脸上的表情。宋爱儿却说出一句让他险些喷出咖啡的话来。
“王少爷,我把那一小袋钻石还你,你是不是还能再多撑一阵?”
王邈好不容易忍住笑,正儿八经地训她:“送给你的东西,你就好好揣着。甭整天惦记着救这个救那个的。我王邈能要女人的钱吗?”
宋爱儿见他的祖宗脾气又发作,登时觉得自己演得自作多情了。王邈说:“这次的事一下两下不能消停。这浑水再蹚也没什么意思。生意人不是政客,用不着吹破牛皮保脸面,钱放在哪儿最安全,又能钱生钱,生意人就往哪走。”
宋爱儿看了眼空荡荡的一层楼。
再过几天,这里的一切都要易主了。
“想什么呢?”
“走了,散了,没了。”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宋爱儿忽然想,很多人的一辈子,也不过如此。
到了三月初,杜可的一个电话让宋爱儿再次深觉如此。
杜可一打通电话,就开门见山地问:“爱儿,你手上还有多少钱?”
宋爱儿的心咯噔一下:“杜可姐,出什么事了?”
杜可欲言又止,最后丢下一个地址给她:“见面再说吧。”
宋爱儿感赶酒吧时,杜可正坐在角落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她抽得凶,整个艳丽的脸庞几乎陷落在一片云绕雾缭之中。宋爱儿大大方方地坐在她的对面,没阻止她抽,也没给自己点上一支。她就这么坐着,等着杜可什么时候发话。
杜可又抽了两支烟,终于用指甲弹落了烟灰。那青瓷小缸里的烟灰几乎堆得快要溢出,有一两点落在了宋爱儿的烟蓝裙子上,杜可看了一眼她的裙子,心中有了数:“那位少爷对你还挺好的。”
“他出手一直挺大方。”
杜可没心思关注她和她男朋友的那些事,只说:“我遇上了点麻烦,想来想去,也只有找你了。”
宋爱儿定了定神:“有什么事不能叫蒋先生知道?”
“我去了几次澳门,玩得太大,手气又不好。”杜可站起身,点着打火机,又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后徐徐地吐出。那些烟雾几乎全喷在了宋爱儿的脸颊上,“这回,欠了点小钱,一时补不了空子。”
宋爱儿听她说着,脑子忽然嗡一声,知道事情不好了。
杜可掐灭了烟头,问:“爱儿,你借我一笔钱好不好?”
宋爱儿想,她刚认识杜可那会儿,杜可只是爱买奢侈品,兼嗜酒如命,还没有赌博的坏毛病。这毛病一定是被哪个男人给带上的。
“怎么样,你能帮上忙吗?”
宋爱儿问:“你……欠了多少,杜可姐?”
“不多,不多……”杜可弯腰在她耳边说了一个数字。宋爱儿猛然抬起眼,定定地注视着黑暗中杜可的面容。
杜可还在问她:“一个字,借么?”
宋爱儿点点头。
杜可再不好,毕竟帮过自己。宋爱儿永远记得那时的自己有多狼狈,一个人刚来北京闯荡,连自己的生活尚不能保证。
她把母亲许南屏安置在杭城一个盈利性的收容所。床位不够后,所长让人把许南屏关在了杂物间里,每天只给一碗菜糊糊,不出人命就好。一个认识她的保姆悄悄发了短信到她手机上。心急如焚的宋爱儿当天就赶回了杭城,她记得自己当时推开门看到的蜷缩在墙角的母亲的样子。
她已经三个多月没洗过头发,饿得憔悴狼狈。一抬头听见推门声,吓得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宋爱儿站在门口,不动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是湿漉漉的。
当天,她就给许南屏转了最好的疗养院。那两万块钱,是杜可借的。她欠杜可一笔情,从欠下的那天起就知道一定要还的。如果没有她,许南屏不会活得那样安适。她说了不借她钱,可是之后的两年里,有几次自己在窘迫之下硬着头皮想请求疗养院暂缓缴费时,对方却告诉她,许南屏的医药费从没断过。
宋爱儿欠这个情,欠的太久了。杜可给自己这机会,怎么能不还?
杜可欠的赌债数额庞大,宋爱儿准备把这一袋子的原钻都拿去换钱,没有门路,她又怕吃了暗亏。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选最合适,偏偏丁大成还是蒋与榕安插在王邈身边的眼线,而蒋与榕与杜可的关系又不一般。
她把钻石交给丁大成去处理,势必惊动了两方。好在王邈这段时间处理自己的生意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么多的人靠着我吃饭呢。
他善后也做得好,不声不响地就给所有人都安排了去路,在这么一个大裁员的环境下,几个公司的核心人物都被调往王家其他的事业领域。剩余的员工也给足了几个月的遣散工资。
宋爱儿心想,王邈这个人就算有再多的不好,有一点总是好的。他是个不欠员工辛苦钱的老板。
她去找王邈时,王邈正好有事出去了。宋爱儿坐在王邈的办公室里,因为马上就要搬走了,这里显得空荡荡的。只有那台跑步机还在,架子上搁着半湿的毛巾。她很细心地把毛巾拧干,抬手要敲门。门是半掩的,宋爱儿一回身,笑了笑:“丁秘书?”
丁大成没有走进办公室,也没有转身离开。他只是停住脚步,静静地站在了门边。
“王总有事出去了。”
“我坐这儿等他回来。”宋爱儿落座在王邈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中,双手拍着紫檀木把手,一转椅子,悠然地看着他。
丁大成眼底含笑:“你有事想找我?”
宋爱儿抬眼看了他一眼,几乎疑惑他有读心的本领:“我……”说罢,释然一笑,“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丁大成的面容若水,很是沉静,“我还猜,这事和一个叫杜可的女人有关。”
宋爱儿想,他跟着蒋与榕的时间比跟着王邈的都长,这些事瞒不住他:“你知道哪儿能把钻石兑卖了吗?”
“王氏家族在安特卫普有很大的钻石行业背景。你要转手的东西,如果是王邈送的,只怕不好出手。”丁大成沉吟片刻,如实说。
宋爱儿看着他:“我知道你有办法。”
话说到这里,几乎是无话可谈了。丁大成把文件搁在王邈的书桌上,安静地转身走了。
王邈回来时,四周很安静,宋爱儿仰着头靠在他的老板椅上,双手微微垂下,是一副睡着的模样。初春傍晚的光线很暗,高楼的点点灯光像是水一般地涌进狭窄的窗隙,从她小姑娘一般柔软安宁的面庞上掠过。宋爱儿睡着时,嘴唇是微微张合的。伴着呼吸,仿佛一只小鱼在吞吐着小小的水沫。
王邈忍不住坐在办公桌上,俯下身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起身要去拿柜子里的毯子给她盖上,开柜门时发觉里头空空如也。王邈这才想起这是自己在这儿的最后几天,这层写字楼马上就要换主人了。
他索性脱下自己的大衣,替她盖上。
宋爱儿这一觉,睡得既死又沉,直到了七点多才醒来。醒来时四周黑漆漆的,她以为是夜里,伸手要去开床边的灯。啪一声,险些打在了王邈的侧脸上,他无声地往后仰了仰头。
她清醒过来:“你回来了?”
“上哪儿疯去了,一个觉也能睡得这么死。”
“昨天陪杜可姐玩牌,闹得晚了些。”
“宋爱儿,那是你干姐还是亲姐?”他不满。
宋爱儿知道他最近心情不错,因为要脱手的事务全都处理得挺干净:“谁让你这么忙?我不和别人玩牌去,还不是死命地花你的钱。”
“哟,听着口气,赢得不少啊。”他来了兴致。
宋爱儿看着那双衔着笑意的明亮的眼睛,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想起要兑掉的那袋钻石。
窗外仍在下着雪,初春的雪是时断时续的,飘进行人的衣领子里,好像一个个落在颈上的情人冰凉的吻。宋爱儿披着他的大衣,王邈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因为刚在跑步机上运动过,浑身透着热气。她有点担心地回过头,倒着走:“你可别感冒了。”一边说,自己就撞上了路边的杆子。
宋爱儿登时觉得自己蠢透了。王邈也乐,伸出一只手给她。
路灯下,她的脸上沾着晶莹的雪,披在身上的大衣也弄脏了,仰着张小小的脸:“崴了。”
“脚崴了?”
王邈蹲下身,一边替她揉脚踝,一边不住地数落着她:“大雪天蹬着个高跟,能不崴了你的脚吗,宋爱儿?怎么着,还瞪上我了。我说得没理?就你这小矮个,蹬个恨天高也不能和人超模比。”
其实宋爱儿个子并不矮,只是因为他长得高,所以看谁都是小矮个。她闷不吭声地听他喋喋地数落着,垂着眼,心底很有了些拿块抹布堵住这祖宗的嘴的意思。王邈还要教训她呢,一对雪中夜跑锻炼的夫妇从他们身边经过。
妻子乐呵呵地瞥了宋爱儿一眼:“小姑娘,别和你男朋友吵架啦。吵架也不能在雪地里坐着啊,北京这天儿,多冷。”
话未落音,一旁的丈夫已笑着接口:“当初我追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通情达理?”
王邈看着两人在茫茫雪夜中远去的跑步身影,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杂雪,忽然捏着嗓子也来了一句:“小姑娘,别和你男朋友吵架啦。吵架也不能在雪地里坐着。北京这天儿,多冷啊。”
宋爱儿脚崴得厉害,实在站不起身,恨恨抓起一把地上的雪,拢在手心,砰一声朝正自得其乐的王邈砸去。
王邈“哟”了一声,躲过了,愈发得意:“小姑娘,你怎么就不通情达理呢?”
两人一个扔,一个躲,正闹得起劲。远远就见一个推车的环卫工大爷拿着扫帚朝他们跑来,边跑,边大喊。
“嘿,嘿,干什么呢!我刚扫成一堆的雪……给我站住!站住!”
他背着她跑在雪夜的路灯下。
宋爱儿很瘦,所以在他的背上只要乖乖地趴着,抱紧他的脖子,王邈几乎能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她背起。
环卫工大爷一直追了很远才气哼哼地停下。宋爱儿使了个坏,朝后望了一眼,哎呀了一声:“王邈,王邈,他又追上来了。”王邈刚停下的步子立即止不住了,等跑过街角时,他也留了个神,眼角余光往后一瞥,心里明白了过来。
“王少爷,你怎么不跑了?”
“我跑什么呀?”王邈慢悠悠地来了一句,“乱丢雪球的人又不是我。”
宋爱儿被噎了一噎,小声问:“你还能见死不救了不成?”
王邈慢悠悠地点了个头:“哭着求我,抱个大腿什么的,也是可以考虑的。”
宋爱儿没等他得意完,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闹什么呢?”
“放我下来——”她撇撇嘴,“我自己能走。”
她是真的能走,虽然youa得一瘸一拐,看在旁人眼里,还有那么点可怜巴巴的味道。王邈在后头边看边笑,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悄悄地变化着。从前的宋爱儿可不是这样的。她要是那么有骨气,就不会被他那样瞧不起过。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气性这么大了。王邈有时觉得自己也在变,变得耐心多了,原来宠一个人是这样一种感觉。他只被人宠过,还没宠过人。像个毛头小子似的,什么都要重新学。
“哎,哎。”一边想着,王邈已经追了上去,“宋爱儿。”
“干什么呢,王少爷。”
“你能不用屁股对着我说话吗?”
这话噎得她不能不转身了:“要把我背回去呀?”
“咱们打车去机场吧。”他慢慢地牵住她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拢在一起,抓握在掌心。
“现在?”宋爱儿吃了一惊。
“嗯。”王邈漫不经心地说下去,仿佛说的只是一句平淡无奇的家常话,“去瑞典。斯德哥尔摩的夜航班机,在飞机上睡一觉,明早就能滑雪了。”
两人什么行李也没收拾,打了个车就直奔机场。在候机室时,宋爱儿还觉得像在梦中,心扑扑地跳着。一个多月来王邈一直忙着收拾公司的事,这时有些疲倦,歪着头倒在她肩膀上就睡了会儿。宋爱儿摸着他的眉毛,觉得掌心被扎得痒痒的。
长这么大,她没有滑过雪。最早的时候想要练习滑冰,可是永远只能做别人的观赏者。她在滑冰场做免费义工,偶尔会偷偷跑进训练的地方看一眼在那里翩翩起舞的女孩子们。她被宋家的仆人诬赖偷了滑冰鞋,因为不承认,被打得伤痕累累,关在了那间放杂物的老房子里。整整两天,只能对着满屋子的旧家具和墙上挂着的一张老照片出神……哦,对了。她没和王邈说过这些,她只是告诉王邈,自己被人误关在老屋子里过。
王彪只是小憩了片刻,就醒了过来。他不像她会睡得那么死那么沉。登机时,夜色如黑绒般优雅,满天繁星是一颗颗璀璨的小钻石。你没有坐过赶夜的国际航班,不过知道斯德哥尔摩和北京有七小时的时差。
“像不像在云层上看月光?”
“哪有这么诗情画意,和地上一样,一片漆黑。有时有时差,可能会追着太阳飞。”王邈坐国际航班如同家常便饭,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个画面,“不过有回坐夜航从国外回来,看见过很漂亮的景色的。最上头是一片漆黑,有好多星星。中间是淡蓝色,地下是红的。”
他很少会去形容一些美的东西,讲起来也乱七八糟。宋爱儿但是听得很认真,因为实在想象不出那个画面,也只得作罢。
“一觉醒来就到瑞典了?”
“嗯。”
“王邈,我没见过大世面,也不像那些有钱人家的姑娘,从小满世界乱飞。我不懂的东西,你要耐心教我。”
“嗯。”
“我没滑过雪,怕自己会摔跤。你记得扶我。”
“嗯。”
“摔倒的时候四脚朝天,样子一定很丑。你别使坏给我拍照留念。”
“嗯。”
“我的脚崴了,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好。”她喃喃着。
一直闭目静静养神的王邈没有再“嗯”下去,俯过身,按住她的肩膀,忽然狠狠地亲了她一下。他的眼底含着笑,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看着一旁同样笨拙不安的少女,也只是一瞬,他又重新闭目躺回了座位上:“宋爱儿,你磨磨唧唧的,到底想说什么?”
宋爱儿也哑巴了,两人都无话可说。
于是王邈简单精练地做了总结:“睡吧。”
他们一落地,王邈并没有急着带她在瑞典转,而且住进了一家酒店。在酒店套房里,宋爱儿乖乖坐在沙发上,任由王邈半蹲着,脱下她的鞋,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脚踝。
“要两天才能好。”王邈最后下了结论。
宋爱儿有点好奇:“你经常受伤?”
“老头是登协的会长,我从小跟着他爬山。”他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宋爱儿又问:“你登过最高的山是哪座?”
“珠峰。”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小的两个发旋相挨着,头发很短,扎在人的掌心有点疼。
王邈抬头瞥了她一眼:“逗狗呢你?”
宋爱儿哈哈大笑:“哪有人这么比喻自己的。”
处了这么久,她才发现,王邈其实是个挺好说话的主,只要你把他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会哭,会笑,会沮丧。不巴结,不谄媚,不老是想着惯着他。这个人,也就会心平气和地听你说会子话了。
宋爱儿没想到,错觉和真实有时只是一线之差。他那么好说话,只是因为,那时他是真的喜欢她。
她在酒店整整休息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时,王邈亲自确定了她的脚踝没事,两人才整装待发。他早就提她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两人直接坐飞机抵达耶姆特兰。瑞典的滑雪场很多,中部拥有98条独立雪道和44条登山缆车,曾经承接过2007年世界高山滑雪锦标赛的奥勒是其中翘楚。
下了飞机,抵达奥勒县城。宋爱儿才发现这原来其实是一座很安静的小城,因为还在滑雪季节,所以有世界各地的游客赶赴过来。
她和王邈随意进了一家路旁的咖啡馆,手捧着热乎乎的咖啡,相对而坐。窗外是一片动人心魄的雪白纯净。四周有轻声交耳的男女,低调而优雅,她和王邈算是情侣中的另类。两人各有两人的事,像老夫老妻,少了点腻歪。
宋爱儿慢慢地啜着咖啡。
那些事,历历在目,仿佛才发生在昨天。她险些就忘记了,这个人,曾经多讨厌。而自己,又是多么拼命地咬牙在他身旁扎下根。
一旁有人用中文请王邈给他们拍照。
男人笑容腼腆:“我们是新婚夫妇,在瑞典度婚假。”
王邈很有风度地点点头,接过相机,走到一个角度合适的位置,慢吞吞地调着光。镜头里,年轻男女笑得很甜蜜。
他拍完后,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掏出了手机,冲对方笑了笑:“出来得急,只带了手机。也给我们拍张留念吧,麻烦了。”
对方欣然应允。他于是一转头,冲她招招手:“宋爱儿。”
宋爱儿笑容僵僵地站到了他的身边,压低声,和他咬着耳朵:“王少爷,不在一起拍照外穿,这不是你定下的规矩吗?”
王邈正看着手机的镜头,手腕用力,啪一声将她的头靠向了自己,一边保持着笑容不变,一边低声说:“那是对你定的,又不是对我。”
这个人,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宋爱儿心想。她笑得蠢脸都快僵了:“你倒是找个姿势啊,这样头靠着头,蠢死了。”
他“噗嗤”一声乐了,朝对方使了个颜色,在她猝不及防的说句,忽然歪过头,亲他嘟起的嘴。宋爱儿毫无防备,眼睛瞪得大大的,是一副吓懵了的模样。
只听咔嚓一声,接着是那对新婚夫妇含着笑给王邈叫好的声音。
“你的女朋友真可爱。”
“谢谢。”
“你们……还是学生吧?”对方递还手机时,望了一眼宋爱儿。她长着一副娇小的面孔,身子板也瘦,被亲吻时呆若木鸡的模样带着一点小姑娘的羞涩。王邈又是这样的平易近人,两人嬉戏打闹都似在最好的年华。
王邈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照片,没抬头,只是应着:“嗯,是学生。在英国念书,趁着放假来奥勒滑雪。”
宋爱儿挨着他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伸手想要夺过去:“丑死了。”
王邈乐了,一下子把手机举得高高的,看她像只愤怒的小兔子似的在自己面前蹦跳着,够不着,摸不到。
宋爱儿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转身要走出咖啡馆,他从后头追上来:“宋爱儿,宋爱儿。”
她转过身,他已经把手机举到了她面前:“你看,删了。”
宋爱儿瞥他一眼:“谁知道你备份了没有?”
王邈呵了一声:“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就你那个傻模样,上赶着求我,我也不能存手机里瞎自己的眼。”
他话说得毒,宋爱儿反而高兴起来,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真没存呀?”
王邈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真没存。”
她是真的信他:“我好不容易能在你的手机里留一张照片,真不想是这个丑模样。要是以后你想起我,想起这天的奥勒滑雪场,翻出这张照片,就永远只能见着这个样子的宋爱儿了。”
王邈笑了:“甭在我面前卖可怜,你是怕我将来发给你的‘下家’出丑吧?”
宋爱儿见他说得云淡风轻,眼皮不由得跳了一下,心想,这祖宗别不是发现了什么。可看他那模样,又不似生气。
宋爱儿笑吟吟地接了话:“不能呀。从来只有你嫌弃我的份。”
她的伏低做小没哄高兴他,他想停下步好好地亲一亲她,问问她“宋爱儿,我这掏心掏肺的,敢情咱们只剩这阶级感情。”或者什么也不说,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等她自己明白过来,知道有些东西在渐渐变着,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为着这个,王邈忍住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轻松走在前头的身影,低头把手机里备份的那张照片又看了一眼,一直抿着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他们住在附近的乡村别墅里,清晨一起床,拉开窗帘,展目便是无穷无尽的白雪。当宋爱儿还在被窝里时,王邈就早早地起了床,在厨房煎了蛋,切好面包,热了奶,坐在一旁的长桌边摊开一份英文杂志读起来。总得到九点后她才懒懒地起床,他已经在外头跑了一圈步,回来得正好。
宋爱儿打了个哈欠:“起这么早,王少爷?”
王邈扯了扯唇角:“早饭在桌上,自己热去。”
宋爱儿觉察出他有些不高兴了,连忙洗漱完,乖乖地坐在桌边吃起面包煎蛋。宋爱儿正低头慢吞吞地咽着牛奶,忽然感受到他长久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没抬头。只听他曲起的手指缓缓叩落在桌上的笃笃声。
“明天一早和我起来晨跑。”
她呛了一声,几滴牛奶落在唇角,慌忙用手揩去:“明天?”从前她睡得多死他都不管,怎么对这个上起了心来?
没想到王邈正儿八经地训她:“你看看你,在北京时隔三岔五地和你那干姐姐鬼混,不是打牌到半夜,就是泡夜店到天明。天亮了睡下天黑起,你那一小脸胶原蛋白够这么糟蹋吗?”
宋爱儿心想,有的人也是不要脸到了一定程度:“那你呢?你和狐朋狗友搂着年轻姑娘打桌球到半夜,就是健康生活了?”
“所以咱们到了异国他乡,这些坏毛病都得改改吧?”王邈顿了一顿,温柔的阳光下他的眸子仿佛变作了琥珀色,是冰天雪地里最纯净的一点水光,“还有——那是我的事,你少管。”
宋爱儿低头咽完最后一口热牛奶,抬头时已是一副平常模样:“好啊,明天开始陪你一起晨跑。这总行了吧,少爷?”
两人从看餐桌边一路拌嘴到了门外。王邈起先一直耷拉着眼皮静静听她的话,偶尔搭上一句,以刺激她继续喋喋不休下去,直到出了门,漫山的雪光扑面而来。他才忽然蹲下身,检查了一眼她的鞋带,伸手替她系好。
奥勒是北欧最大最完善的运动胜地,在这里,一切所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滑雪运动都能被游客体验。宋爱儿是头一次滑雪,好在不恐高,胆也大,一见那些平缓的滑雪场,没等王邈出声就先撇撇嘴:“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