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还是不甘心,不过,我会让她明白,无论她用什么办法,都不能改变我的心意。”
冰儿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为何会有那么强烈的感情呢?她忽然觉得其实自己比不上李溶,曾以为他只是一个骄横跋扈的皇室子弟,时间久了才发现,其实他并
非一无是处,有许多常人不及之处。至少很少有几个人能像他这样有勇气地去爱一个人,爱得如此无怨无悔,不计后果。
“我走了以后,母后一定会对付你。我也不知她会用什么手段,我已经求过皇兄,让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你。但是皇上日理万机,也未必能时时照顾得到。你答
应我,从今天开始,深居简出,尽量避免与母后见面。如果还是躲不开的话,一定要去向皇兄求援。无论如何,都要活着等我回来。”
他伸手握住冰儿的双手:“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
在这后宫之中,有的时候活着并非是容易之事。虽然这里没有刀剑相加,妇人们的心肠却是比刀剑还要更加狠毒的。
李溶已经离开京城半月有余,冰儿如他所说的,每日待在房内,几乎不曾跨出过房门。只是杀机却并未因此而消失,只是隐忍不发,却时时蠢蠢欲动。
“鱼冰儿,太后传你去侍酒。”四大美人对她的态度大不如前,冰儿并不介意,宫中的人本就都是趋炎附势之徒。只是太后传她侍酒,却显然未存什么好心。
她小心翼翼,亦步亦趋。与太后相陪的是王才人,两人谈笑而已,似乎并不曾注意她。只是她并非是太后宫中人,如同侍酒这种事情,本不应该命他前来。
打点十二分精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总算是无惊无险地度过了,回到自己房间,长长地舒了口气。却又不免奇怪,难道太后真的只是传她去侍酒。
忽听门外脚步声错杂,房门被人一脚踢开。禁军首领满面寒霜,带了十几名侍卫站在门外。
“就是她偷了太后的东西。”昭君指着冰儿道。
不出所料,果然是有所图谋。“你胡说什么,我几时偷过什么东西?”
昭君冷笑道:“太后丢失了南诏国进贡的翡翠镶金宝钗,一定就在这间房内。”昭君冲进房来,直奔着衣柜而去,很快便从衣柜中找出那支钗。“你好大的胆子
,居然敢偷窃太后之物。”
冰儿蹙眉,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禁军首领挥了挥手:“还不拿下。”
冰儿心念电转,虽说只是偷窃的罪名,罪不致死。但若是太后存心要杀死她,即便只是偷了一根针,也可定她死罪。何况,这分明便是诬陷。
脑海中闪现出李溶临走前对她说过的话:“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她答应过他,一定要活着。若是此时束手就擒,便活不成了。
李溶也说过,皇上会保住她的命,现在能救她的人也只有皇上了。
眼见几名禁军向她扑过来,她扬起手,袖中飞出两条红绸。因在宫中,怕剑器伤了人,平时她并不随身带着剑器,只是带两条红绸。红绸卷住两名冲在最前面的
禁军,冰儿用力向外丢出去,两名禁军便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去,与后面的禁军摔做一团。
冰儿立刻撞破窗子,掠出窗外。太后似是知道她武功不错,竟派了几十名禁军来捉拿她,窗外亦有禁军把守。
一见她飞出窗来,外面的禁军齐声高呼,挥舞着刀剑向她扑来,似乎想将她立毙在剑下。
冰儿连忙放出红绸,红绸卷住左近的大树,她轻轻一拉,借力飞掠上树。她不敢回头,用尽会力向前奔着。现在这个时候,皇上应该是在南书房里批阅奏折。
“你这是要去何处?”不知何时,王才人悄无声息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冰儿大惊,王才人是何时出现的,她竟全不知道,而且看她的身法如同鬼魅,显然是个高手。想不到宫里的才人竟会武功,而且她似乎也一直隐藏着自己会武功
这件事。
“奴婢要见皇上。”
“见皇上?”才人冷笑:“皇上是说见便见的吗?你只是一个小婢子,凭什么见皇上。”
冰儿深吸了口气:“请娘娘放奴婢走吧!”
才人冷冷地道:“你应该知道,你只有死路一条,我劝你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为何?她并不曾得罪才人,为何才人要置她于死地?冰儿不明白,她却记得李溶说过,一定要活着。
她不顾才人,向前飞掠,人就要到才人身边,才人轻飘飘地拍出了一掌,虽是轻如柳絮般的一掌,却将冰儿逼了回来。冰儿大惊,在宫里那么久,还是第一次遇
到这样的高手。
才人自发上拨下一只金钗,淡淡地道:“你若是想走,便要打败我。只是,我怕你未必有这个本事。”
钗刺出,带着耀眼的金光。虽然只是一支钗,却有剑气萦绕其上。
冰儿疾退,却无论如何退,都无法退出剑气之外。
红绸出手,缠绕住才人的手腕,冰儿心里暗喜,正想用力。才人却诡异的一笑,手中钗脱手飞了出去。这一次,金钗又变成了恐怖的暗器,其快如电,直刺入冰
儿的脚腕。
冰儿一个踉跄,不由地坐倒在地。才人袅袅娜娜地走过来,拾起地上的金钗,“看来紫衣局的武功也不过如此。”
禁军们飞奔过来,为首一人道:“娘娘受惊了。”
才人淡淡地道:“没什么,幸好这个贱婢自己跌倒了。”
禁军们面面相觑,心里暗道,这宫女如此高的武功,怎会自己跌倒。身在宫中当差的人是最会装糊涂的,虽然觉得奇怪,却也并不说出口。
将冰儿紧紧地缚住,押向太后宫里。
烟织看着众人离去,唇角掠过一抹笑意。等到李溶回来,若是知道冰儿已死,必然会怨恨韦后,两人的关系也自会疏远。韦后是皇上的生母,若是韦后与李溶关
系不睦,皇上与李溶的关系也不会像以前那般亲密。
说不定李溶还会谋反呢!到那时兄弟两个兵戎相见,岂非大妙?
“你很高兴?”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
烟织大惊,连忙回首,只见一个紫衣女子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她认得这紫衣女子便是紫衣局的鱼尚宫,两人曾经见过几面,却不曾说过话。
她淡淡地道:“尚宫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鱼尚宫微微一笑:“我也很惊讶,才人竟身怀绝技。但再仔细想想,其实也是意料中的事情。许多年前,我曾经见过才人一面。那时,才人只有五岁,应该不记
得我了。”
烟织这才真的惊住了,“你说什么?”
鱼尚宫道:“虽然才人那时只有五岁,却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大概是才人这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吧!这样的眼睛,世间大概再难找到第二双。所以,过了这么多
年,我仍然一眼便认出了才人,只是才人已经不认得我了。”
烟织的手握紧金钗,眼中杀机渐现。尚宫却似不知,“我与你父亲王孟贤是知交好友,虽知王家蒙难,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救了一个小女孩罢了。”
烟织大愕,双手忽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你说什么?”
“那一日,我赶到永昌里茶肆时,只有一个被认为已经死去的女孩留在那里。我将女孩带回宫内,正巧有个名为冰儿的小宫女因病死了,我便令这女孩顶替了冰
儿的位置。她头部受了重创,这许多年都记不起以前的事。为了保护她,我只告诉她父母双亡,她便深信不疑……”
烟织尖声叫道:“你说谎!”
鱼尚宫淡淡地道:“我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我所说过的话,信不信不过是才人的一念。”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难道冰儿是若泠?八年以来,她都以为若泠已死,想不到若泠还活着!
烟织眼前一阵阵的晕眩,冰儿是若泠!是她亲手将若泠交给了禁军!
她不由自主地喘息着,双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衣带。太后一心想要冰儿死,只要冰儿一被带到永安宫,马上便会被秘密处死。
是她杀死了冰儿!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八年以来,烟织第一次如此慌乱,以往无论遇到怎样的困境,她都能冷静地对待,可是这一次不同。冰儿会死,她会死
!
“尚宫,我该怎么办?”她忽然跪在地上,抱住鱼尚宫的双腿,“你教教我,我不能让冰儿死,我不能。”
“去找皇上,现在他是唯一能救冰儿的人。”
对!皇上,只有皇上能阻止太后。
她立刻一跃而起,忘记了自己刻意隐瞒的武功,以最快的身法向着南书房奔去。所经之处,宫人们都惊愕地张大了嘴,他们只看见一道影子一掠而过,再仔细看
时,似乎是才人的身影。
才人怎么可能跑得如此之快?
与此同时,冰儿被带到一个小小的柴房中。
“为何不带我去见太后?”
禁军首领冷笑道:“你还想见太后?太后的懿旨,直接处死,你以为你还能见到太后吗?”
冰儿深深地吸了口气,果然太后是一心想置她死地,只是她还不想死。她和李溶约好了,会等他回来,若是此时死了,他回来看不见她,他一定很会悲伤。
一想到李溶那落寞的神情,她心里便莫名地疼痛起来,她不想看到李溶悲伤,李溶应该永远是飞扬跋扈,意气风发。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安王的女人!”她尖声叫道。
禁军首领冷笑道:“太后的懿旨谁能违抗?你莫要怨我们,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不行!皇上若是知道我死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那几禁军互视了一眼,“你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若是有什么冤屈,还是向阎罗王说去吧!”
众人将冰儿紧紧地缚在一条长凳上,一名禁军端来一盆水,另一名禁军便拿了几张薄绢。这是一种处死宫人的方法,将薄绢用水浸透,一层层盖在宫人的脸上。
宫人无法呼吸,气绝而死。在临死以前,宫人所经历的痛苦无法言喻,是比溺死还要痛苦百倍的。
冰儿眼见着那名禁军将薄绢放入水中,薄绢被水浸透。禁军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持着那薄绢向冰儿的脸上盖来……
有人一脚踢开了柴房的门,脸上的薄绢被掀起,冰儿用力地呼吸着,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呼吸也是如此奢侈的事情。视线渐渐恢复,终于看清眼前的人,原来是
光王李忱。
“殿下!”她只说出两个字,便忍不住哽咽,在最困难的时候,似乎总是李忱在帮助她。
李忱微笑:“不用怕,没事了。”
“殿下怎会在这里?”
“幸而安王的侧妃通知我你被带走了,我才赶得及救你。”
原来是秋张二妃,冰儿心里涌起感激,不管她们是为了什么原因,她们毕竟救了她的命。
“可是,太后下了懿旨,殿下难道要公然抗旨?”
李忱却仍然镇定自若:“我即刻去见太后。别忘记,我与太后是叔嫂关系,她就算不给别人面子,也应该给我这个皇叔几分薄面。”
太后真会给李忱面子吗?冰儿忧心忡忡地注视着他。
李忱似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放心,我会保护你。”
他会保护她,这话说得让人承受不起,那语气里透着浓重的关切。光王为何要如此关心她?难道他的心里有她?
她不敢想下去,却又忍不住想下去。不免有些心虚,若是让李溶知道了,岂非要大发雷霆?
太后无法置信的目光自李忱的身上移到冰儿的身上,又自冰儿的身上移到李忱的身上。这个丫头难道是狐狸精转世?居然迷了一个又一个。
“哀家管束后宫,这样的小事竟会惊动光王。”
“这个小宫女在十六宅伺候多时,一向谨慎,从未曾出过纰漏,若说她偷窃太后的东西,臣弟是万万不能相信。”
“人脏俱获,难道是哀家冤枉她不成?”
“太后一向宽宏大量,平日里宫女如犯过错也只是小惩大戒,这一次为何大动干戈。就算东西是她偷的,因偷窃之罪便要处死,似乎有伤太后仁和之心。”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韦后心里暗叹,皇上此时应在南书房批阅奏章,忽然到了这里,自也是为了这宫女。这小小宫女到底有何魔力,竟惊动了皇上和光王。
未见李瀍,王才人倒是先赶了进来,看她那惊慌的模样,与平时判若两人。蓦然见到冰儿站在李忱身后,烟织方才松了口气。
此时,李瀍走进来,向韦后请了安,笑道:“朕听说母后心情欠佳,特来问安的。”
韦后蹙眉道:“难道皇帝也是来阻止哀家处置这名宫女?”
李瀍微微一笑:“母后执掌后宫,向来宽厚,朕又怎会置喙。朕只是怕母后凤体违和,才特来探视。这名宫女,五弟甚是喜爱,临行之前,还特意请求朕颁下圣
旨,无论这宫女犯了什么过错,都要保她一命。朕已经答应了五弟,君无戏言,想必母后也能明了朕的难处。”
韦后心知李瀍如此说,便再难杀冰儿,她原本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只是怨恨冰儿媚惑李溶。“皇儿,哀家却是不放心这宫女再留在溶儿身旁。”
烟织忙道:“不如把她调到臣妾宫里当差,臣妾必当好好管束,不会再让她犯任何过错。”
放在烟织身边,最好不过,不必再担心她缠着溶儿,又可以时时监视。韦后点了点头:“好吧!既然连皇帝都为你求情,便饶你这次,若敢再犯,绝不轻饶。”
第十章 波澜暗涌
李忱看见手提鸟笼的侍卫,他认得身着这种服色的侍卫是跟着李溶前往泰山祭天的。他叫住那名侍卫,掀起鸟笼外面的围布。
笼中是一只黑鹰。“这鹰是殿下送给皇上的礼物,特差小人快马送回京的。”
“送到王才人宫里吧!皇上最近都栖止在那里。”他貌似好心地说。
侍卫依言向宜春宫行去,李忱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除了送给皇上的神鹰,还有一件礼物是带给冰儿的。那是一块碧绿的翡翠,如此绿的翡翠实属罕见,是沿途的地方官进献给李溶的,据说是汉代遗物,名唤春晓
悠然玦。
“殿下说过什么吗?”
“殿下说他要说的话姑娘都知道了。”
冰儿便默然。心里有些不安,生死关头,救她的人是光王。而那个飞扬跋扈的安王,却又如此情深义重。
这算是幸运吗?竟有两位殿下对她青眼有加。
“冰儿!冰儿!”
“是!”她猛然惊醒过来。
“我有些渴了,你到厨房去帮我做点冰耳莲子羹来。”才人吩咐她。
“是!”冰儿多少有些讶异,她的厨艺绝比不上厨娘,才人为何会指定她去做点心?
待冰儿走后,才人屏退左右,打量着鸟笼中的黑鹰。鹰甚为神骏,才人看着它时,它便也看着才人,那双眼睛似能通灵。
再通灵也只是畜牲……
傍晚时分,李瀍到了宜春宫,看见檐下挂着的鸟笼,李瀍笑道:“爱妃也开始养鸟了吗?”
才人道:“哪里是我养的,是安王进献的。因皇上在上朝,侍卫便直接送到我这里来。”
“哦!想必是不可多得的神鹰。”在鸟类之中,他只喜欢鹰,李溶向来知道他的喜好,特意送来的,必是神鹰。
掀开鸟笼外罩着的黑布,李瀍却吃了一惊。笼内确是一只黑鹰,只是这鹰却奄奄一息,似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李瀍蹙眉道:“为什么送来一只将死之鹰?”
才人走到近前看看,“真是将死之鹰。皇上向来以鹰自况,安王好大的胆,竟敢送一只将死之鹰,莫不是在诅咒皇上。”
李瀍默然片刻,笑道:“许是路途遥远,送鹰的侍卫不曾好好照顾,不必多心。”
他虽是如此说,心里毕竟有些不喜。
烟织看他的神色,便又道:“即便是侍卫疏忽,安王也难辞其疚,安王前往泰山祭天,却进献死鹰,其兆不祥。”
李瀍挥了挥手,“算了,爱妃不是说有冰耳莲子羹吗?为朕填一碗吧!”
才人便不再多说,答道:“是!”
冰儿却觉得异样,早上鹰送来之时,她曾经偷看了一眼,当时的鹰与此时截同不同。不过是半天的时间,鹰为何便将死不死?难道是才人动了手脚?
才人武功高强,不像是普通的官家小姐,也不知是什么来路。而且现在才人宠绝后宫,皇上的眼中再也没有别的妃嫔,若是才人一心想要陷害安王,安王是防不
胜防的。
她闷闷地出了宜春宫,默默地想着心事。既然她知道才人通晓武功,本应该被杀人灭口,为何才人最终还是救了她一命呢?才人到底在想些什么?真是让人莫测
高深。
圆月高悬,笛声如同月下之精灵。冰儿心里一喜,是光王在吹笛子,似乎每到这样的夜晚,他都会吹奏一曲。
她几乎是想也不曾想,便向着上次遇到光王的地方奔去。果然,同一地点,光王正在对月吹笛。
两人不由地相视一笑,李忱道:“你在才人那里,一切可好?”
冰儿点头:“好是好,只是才人却有些奇怪。”
“哦?哪里奇怪?”
那件事是否应该告诉李忱?她看着李忱,每当遇到不如意的时候,都是李忱在帮助他,难道她还怀疑李忱不成?她道:“才人会武功,甚至比我还高明。这倒也
罢了,我觉得才人似乎有意要害安王。”
李忱双眉微扬:“才人要害安王?这怎么可能?”
冰儿叹了口气:“也许是我多心吧!安王送来的鹰本来是好好的,忽然就变得奄奄一息。我真有点不明白,总觉得那鹰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李忱神色不动,微笑道:“应该是你多心了。鹰这种动物虽然勇猛,却很难饲养,说不定水土不服,才会变成那样。”
冰儿点点头,说的也是,才人为何要害安王呢?他们两人风马牛不相及。她便笑道:“是啊!可能是这宫里的阴谋诡计太多了,让人忍不住胡思乱想。”
李忱默然,只怕未必是胡思乱想。
次日,他借故拜访王才人。两人在花园中看一株牡丹,宫人们都被王才人屏退了。
“你可知你已经引起了鱼冰儿的怀疑。”
才人微愕,“怎会?”
“她似乎看出来你对那鹰动了手脚。”
才人蹙起眉,明明已经令她去厨房了,仍然瞒不过她吗?
“我真不懂,你为何要将鱼冰儿留在身边。你不是一心想要杀她吗?”
才人冷笑:“我倒要问你,那天,你一听见鱼冰儿有难,立刻便去救她,你又存着什么心?”
李忱一滞,那天听说冰儿有难,他几乎是想也不曾想便直奔永安宫。为何会这样?他却不是那么轻易便被才人问倒的,“我留着她自有用处。等到李溶回来,你
就明白了。”
才人沉吟片刻,“既然如此,不如还是让她回十六宅吧!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在我身边,我便得小心提防。”
安王终于从泰山回来了,十六宅中一切如常,没有人再提起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似乎那只是前生的一个梦魇。
连冰儿自己都淡忘了,或者只是故意要忘记。
李溶回来,未见皇上,却先奔回十六宅。寝宫中一切安好,新换的床单被罩,秋妃张妃望眼欲穿地等候。李溶却越过两人,一把握住冰儿的手。熟视她半晌,才
道:“你可安好?”
冰儿不由地窘迫,眼睛望着二妃,下意识地推开李溶的手:“怎会不安好?幸好有两位王妃照顾着我。”
李溶倒觉得意外,她们两人意会照顾冰儿?不是将她视为眼中钉吗?
回头看看二妃,二妃满脸俱是醋意。李溶微笑道:“每个人都有礼物,随后便送来了。”
忽然象是想起什么一样,目光落在冰儿的腰间。不见那东西,不由地将冰儿的身子转了一圈。“我送你的春晓悠然玦呢?”
还以为在找什么,原来是找那块翡翠。冰儿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在这里。怕弄丢了,特意放在妥当的地方。”
李溶这才笑道:“要是真弄丢了,我可不会轻饶你。”
冰儿撇撇嘴,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改变。二妃终究是不愿看见两人亲热,“殿下快更衣晋见皇上吧!”
关于神鹰的事,冰儿思量再三,终究没有向李溶提起。她的想法还太单纯,以为若只是意外,让李溶知道了,说不定会对王才人心存芥蒂,反而不美。
她却不知道,枕席之间,才人已经悄然进谗。大抵爱上女子的帝王便会逐渐失去判断是非的能力,连神武堪比太宗的玄宗皇帝亦是如此,更何况是李瀍。
在此之前,他并不太能理解玄宗与杨妃之间的旧事,不懂为何一个英明的君主遇到杨妃后就立刻变得不同。现在他却有些明白了。
每日里,若是不曾见到才人,心里便空落落的,似乎少了点什么。唯有握住才人的手,望定她那双冰晶般的双眸,心中的空洞才能填满。
才人仍然不笑,无论宫人用什么方法,旁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才人只是淡淡的,似乎是天生便不会笑的。
不笑的美人,历史上也有,如周幽王的褒姒,亦是不会笑的,便有了峰火戏诸候的旧事。
李瀍倒也并不一定要才人笑,只是有些好奇,不笑的才人已经美得倾国倾城,若是笑起来,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兄弟之情,终究是敌不住枕席间的谗言。渐渐的,对李溶的戒心也便越来越重。
只因这三代的帝王皆是兄死及弟,每一次的权力交叠都是阴谋诡计的结果。并非是想将帝位传给弟弟的,只是被夺位而已。
不知从何时起,李瀍开始担心李溶是否也会夺去他的帝位,正如同当年他夺去敬宗之子李成美的帝位一样。
他活着的时候,李溶不会有所行动,但若是他一死……
他不敢想到死这个问题。大哥是十八岁便驾崩的,二哥是三十二岁驾崩的。他已经三十岁了,还能活多久呢?
李唐嫡系子孙,到了此时,生命如同风中之烛,摇摇欲坠。想要长寿的帝王,开始迷信金丹,偏偏是越服用金丹,死得越早。
他何时会死?
未成为帝王以前,他并不特别怕死,现在却如同已故的父兄一样,开始惧怕死亡的到来。
若是他死了,李溶大概会效法他以往的作法,杀了他的幼子,自立为帝吧!
既然如此!不如……
杀机一起,再难泯灭。
从才人那里传来消息,说是时机已经成熟了。李忱想了几个办法,最后还是落在由太宗皇帝时代开始,便已经被列为宫廷禁忌的厌胜之术上。
鱼冰儿,也终于到了用到她的时候了。
这些日子,李溶逐渐憔悴,虽说太后不再逼迫他与张明嫣成亲,却也并不曾松口,许他纳冰儿为正室。
这件事似乎被人遗忘了,只因朝中正波澜暗涌。
所谓得势失势,无非便是凭着皇上一人的喜怒。大臣皆是察言观色之辈,不过是一个眼神,一次否定,便已经侦知皇上的心意。
圣意真是变幻莫测,本以为安王会是未来的皇太弟,现在竟是一朝失势了。
朝中之事,冰儿自是不知,只是敏感地察觉到李溶近来寝食不安。她命厨房变幻了菜式,李溶的胃口却仍然不好。晚上也无法入睡,经常到了半夜还在辗转反侧
。
冰儿便去太医院想要讨些能安神补元的方子,太医开的都是一些无伤大雅,吃了亦不见有效,多吃也不会伤身的方子。
遇到光王的时候,不免提起安王的异常来。李忱笑道:“你也不必太担心,想必是为了朝政在忧心呢!”
过了两日,李忱送给冰儿一个药枕,“这枕头里装的都是安神的草药,以前我母妃被梦魇所扰,我命太医院做了药枕,她用了以后,颇为见效。”
冰儿甚喜,李忱却道:“只说是你命太医院制的药枕,千万不要说是我拿来的。”
冰儿想了想,以为李忱只是不愿李溶知道两人相会的事,便笑着答应了。
在药枕外面罩了一个她亲手绣的岁寒三友枕套,将李溶平时用的枕头换下来。晚上服侍李溶就寝的时候,李溶道:“怎么了?换了个枕头?”
冰儿笑道:“是啊,这是药枕,可以助你安睡。”
李溶拉住她的衣袖:“你还挺关心我的。”
冰儿啐了一口,“你是我的主人,我怎会不关心?”
“就为了这个吗?”
冰儿脸有些红了,推开他的手:“还有什么?”
大队的禁卫军冲入十六宅中,宫人们都惊愕地停住了手中正在干的活。
一名面无表情的侍卫长宣读皇上圣旨:“安王谋害圣上,即刻收监。”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听错,是说安王谋害圣上,只是这未必也太突然了吧!伴君如伴虎,生在帝王家,由降生之日起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上天亦是公平的
,帝子们的生命都如瀣上之露,轻易便随风飘摇了。
几名禁军冲入安王寝宫,不费吹灰之力便从药枕中搜出了厌胜所用的小布人。布人上写着皇上的生辰八字,画了许多不明所以的符咒。
冰儿脸色惨变,李溶亦脸色惨变。
李溶望着冰儿,一言不发。冰儿的心里却是一片迷茫,为何会在药枕中发现?
许多前尘往事一一掠过心头,她忽然若有所悟。
但李溶却不知,他凝视冰儿,不解、愤怒、伤心、绝望,各种情绪,自己都分不出到底是怎样的心情了。他只说了几个字:“怎会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冰儿的心里狂喊,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怎会是他?她曾如此相信他,只因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都是他帮助她。为何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