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的暗示之意太过明显,唐妩眼神一动,不禁连连摇头。
“所以,置辩的机会都不给,就要定我的罪?嗯?”说着,他就用鼻尖讨好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唐妩没想到这男人酒后撒起娇来竟是这幅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泛软,也不知是她太好唬弄,还是她对他太过依赖。
好似只要他肯哄哄她,她便满足了。
她舔了下嘴唇,语气也柔和下来,“方才……我只是心里是有点儿闷。”
郢王胸膛一滞,不依不饶地问她,为什么闷。
他抬眸,有些执拗地看着她道:“妩儿,告诉我,你为何哭?”
唐妩犹豫片刻,她明知这时候就此打住,揭过才是最好的,但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深情,她终究还是说了出口,“我不想你看那些舞姬跳舞。”她声若蚊蝇。
“还有吗?”
“我也不想你喝她们递过来的酒。”
“还有吗?”
唐妩心一横,闭眼道:“我也不想让其他姑娘倒在你怀里。”说完,唐妩的手心里都冒出了汗。
这样的话一出,她可足足变成个妒妇了。
她颔首不敢瞧他,可头上的却传来了十分愉悦的笑声,“看来,本王以后迟早要落个惧内的名声。”
唐妩蓦地抬起了头。
这会儿风换了方向,寒风一吹,倒是让他的酒醒了不少。
她穿的有些薄,不由自主地在那儿缩着脖子,见状,他连忙解开身上的大氅,披到了她身上。
唐妩一惊,“殿下……这样恐会招惹非议。”
“披着吧,本王心悦程家大姑娘,意图娶之,他们想说,便让他们说。”
这话音儿一落,唐妩藏于帽子里那张粉白软嫩的小脸,就“刷”地一下红了大片。
唐妩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他道:“殿下许是还未醒酒吧。”
郢王笑而不语,只是替她系紧了衣裳。
他的酒,大概是从她灌给他的第一杯起到现在,就未醒过吧。
不然他也不会酒一入腹,就会想起初见她时,她那副要了命的样子。她的双眸就如那万宝箱一般,里面装着的狐媚,娇嗔,祈求,哀怨,不论是哪个,他都扛不住。
思及此,他也只能摇头认命。
他瞧了她跳的舞,喝了她倒的酒,便是入了这狐妖的圈套,是注定要鬼迷心窍了。
大抵是郢王看了透她女儿家的心思,所以也未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亲自给她送回了营帐。
唐妩回了帐内,借着手里的灯笼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她回来的都已是够晚了,没想到程曦也不在,不仅如此,就连她的床铺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她上前摇醒了程蕤,“三妹妹,二妹妹人呢?”
程蕤表面睡眼朦胧,实际心都已跳到了嗓子眼儿,“二姐姐不是去找大姐姐了吗?”
“你一直未曾见过她?”
“是呀。”从她发现程曦消失的那一刻,她便决定装傻到底了,因为这事若是叫父亲知道了,挨三十个班子都是轻的。
唐妩当下也顾不得规矩了,直接掀开帐帘,快步而出,对着他还未远去的背影,急急唤了一声:“殿下。”
郢王回过头,“怎么了?”
“我二妹妹好像不见了。”唐妩急道。
“你先别急,这茶寮对面有条小河,有不少都在那头放河灯祈福,我先派人去找一下,说不定在那。”
须臾过后,于帧低声道,“回禀殿下,程二姑娘并不在河边。”
“你亲自带几个人给本王搜,记得,莫要声张是在找人,就说本王的物件儿丢了。”
……
——
宁晔头疼欲裂,醒来的时候口干舌燥,还唤了一声十九。
他轻咳了的两声,刚要坐起身子,就见自个儿身边躺了个姑娘。
美人玉体横陈,肌肤白地简直赛过比外头飘着的雪花。
宁晔就是想装傻,可屋子里头的这股腥味,和床上淡粉色的血迹,也不会允许他装傻。
宁晔头顶“轰”地一声,如醉酒三天后一般地闪过成段的记忆。
这他娘的是程二姑娘。
完了。
他烦躁地抹了一把脸,披上大氅,快步走到门口,颤着嗓子对十九道:“十九,我问你,程二姑娘进来多久了?”
“一,一个多时辰。”
“那你怎么不叫我!”宁晔眼眶猩红,厉声道。
这一瞬间,什么温润儒雅的气质,通通都不见了。
一旁的茵儿吓坏了,“世子爷,您说什么呢?是您说是为了姑娘声誉……让我们在这守着,叫人不得入内。”茵儿说完,又看了看宁世子身上衣衫不整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
“世子爷……我们姑娘呢!”
宁晔的太阳穴嗡嗡作响,动了动喉结道,“十九你在这儿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进来,至于你,你回营帐,取一套你家姑娘的衣裳来。”
这话一出,茵儿就害怕了,“我家姑娘到底怎么了!”
“别吵,我是为你家姑娘好,这事不能再让别人知道。”
宁晔回到床躺旁,捡起被他撕的不成样子的衣裳,心道,程二姑娘,程二姑娘。
这回算是出了大事了。
他才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盖到了她身上,就见她皱了皱眉,睁开了眼。
第82章 春晓
程曦缓缓睁开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紧接着,她就瞧见了正坐在边上的宁晔。
程曦的瞳孔微缩,铺天盖地的回忆在脑海之中翻滚,咆哮。
方才,他还彬彬有礼地给她请到帐内,说要同她解释一下从前之事,还说他是真心求娶大姐姐,可是说着说着,他手中的杯盏就掉落在地。
随即,他就一把扣住了她的身子……
思及此,程曦一张小脸惨白,刚要喊出声,就被宁晔捂住了嘴,“程二姑娘,外头已经亥时了,你若是喊出声,恐会招来外人。”
方才痛苦的滋味涌上心头,她抬手就给了宁晔一个巴掌。
宁晔被她这一巴掌弄的一怔。
到底是世家的大小姐,连巴掌都不会扇,就她这力度,跟抚摸又有何区别。
宁晔抓起她的手腕,狠狠地朝自己又打了一巴掌。
“程二姑娘,你若是想撒气,尽管打。”
这话一出,程曦双手捂面,呜咽呜咽地哭出了声,小小的身子不停地跟着颤,宁晔看着,都感觉到了她心里的绝望。
这世上被人搂了一把腰就寻死觅活的女子大有人在,更别说是失了清白。
今天她就是捅她两刀,那也是应该的。
“世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我得罪过你吗?”程曦眼眶通红,哑着嗓子道。
声声哽咽,灼的人心慌。
宁晔在一旁给她披上了衣裳,“程二姑娘,我宁晔就是再混账,也不会对一个姑娘用强。”更何况,这是程国公府的嫡女。
“那你是为何?”
宁晔道;“我是被人下了药,而且这药,会在口齿间传染。”宁晔能知道这些,还要归功于他的友人张远,那人,可是妥妥的青楼常客。
“下药?”程曦美眸瞪圆。
“二姑娘,若不是被下了药,你外头的女使,又怎会连挣扎声儿都没听到。”说完,宁晔又给她指了指这营帐。
是了,这营帐之内,陈设摆放整齐,就是叫刑部来断案,估摸着也会判个两情相悦的决案。
说着这,宁晔的眼前又再度闪过了一些片段。
药效刚起的时候,她还似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抵抗着,可没多大功夫,她就软在了他怀里……
倒底是用了药物,纵使他想怜香惜玉也做不到,他虽不记得全部,但他的力道他是知晓的。
他许是把这辈子都没用过的粗暴,都用在了她身上。
今日,她就是骂他一句禽兽,他也不冤枉。
宁晔给她倒了一杯水。
他见她杵着身子的模样太过吃力,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整个过程,双拳紧握,一丝逾矩的动作都没有。说来也是尴尬的很,明明两个人刚刚什么都做了,到了这会儿,却连她手都不敢碰一下。
宁晔道:“先喝点水吧,我有话对你说。”
她动了动嘴唇,没有接过,说实在的,她不想听他说话,她一句也不想听。
“喝点吧。”他直接将杯盏放到了她手里。
半响,程曦颤巍巍地举起杯子,可刚一低头,泪珠子就率先滴到了杯子里。
吧嗒,吧嗒。
她瞧着杯中的倒影,心如刀绞,她默默道:有没有人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场噩梦。
宁晔没着急跟她说话,只在一旁默默给她倒水,见她足足喝了两杯后,他才道:“程二姑娘,我无意伤害你。”
她捏了捏杯盏地底边,放到了一旁,沉沉地嗯了一声。
这会儿冷静下来,程曦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应该是都是真的。
她能这么想的原因有很多,比如,程国公府和宁国侯府本就是世交,他实在没必要这样做,再比如,他前几日才向大姐姐提过亲,若是他都有了这样阴毒的法子,恐怕大姐姐才是要遭殃的那个……
可就是这样,她便觉得这一些都像是一场笑话。
一个狠狠伤害了她的人,竟然也是无辜的。
那她今夜经历的这一些,难道要怪自己命数不好吗?
宁晔道:“不论如何,此事皆是因我而起,程二姑娘,等回了京城,我会让我母亲亲自上门提亲。”
说这话之前,宁晔已经在心里掂量很久了。
且不论他是如何被下了药,就单说这女子因他失了清白,他终究是要负责的,更何况,她还是程国公府的二姑娘。
这事若是被他母亲,又或者程家的人知晓了,他被扒层皮都是轻的。
于情于理,他除了提亲这条路,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听完这话,程曦刚收回去的泪珠子,又大滴大滴地涌了出来,“母亲……已经替我相看了人家,刘家来年春天都要来下聘了。”说完,她扯了扯嘴角,又苦笑道:“可我却失了清白。”
宁晔不得不承认,愧疚简直是这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刀,穿透了他的胸膛,直矗矗地扎在了他心尖上。
若是这女子心悦自己也就罢了,可这程二他的知道的,不论何时,她都避自己如蛇蝎。
“程二姑娘,程国公府与宁国侯府向来交好,你嫁过来,侯府是断不会给你委屈受的。”
按说出了这样的事,这浪子还肯负责,程曦多少还是该庆幸的,可她听完,却是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
都说世事难道,她发觉这话着实没错。
她娘拼了命地护着她,想让她一辈子平平淡淡,再不要为情所伤,她也好不容易跟着想通了,应了刘家的婚事,却不曾想,兜兜转转,她还是逃不开这一个命字。
可是,她失了清白,难道就非要入宁国侯府吗?
女子嫁不了人,就不能活吗?
就在这时,茵儿掀开帘子,疾步走了进来。
见到程曦,茵儿连忙上前,惊呼道:“姑娘!你怎么会这样!”
程曦的身上只披了一件宁晔身上的大氅,身上青紫无数,细白柔嫩的腿上,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就这幅样子,哪里是在人身下承欢,分明是被人糟蹋了。
程曦抬眼看他,“还请世子回避。”
宁晔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走至屏风后,他刚一站稳,就听她的女使道:“姑娘,这……都是世子弄的吗?这都破了……”
宁晔险些没栽了个跟头。
等程曦那边拾掇好出来后,宁晔又再度开了口,“我方才与你说的,你可答应?”
程曦摇了摇头,哑声道:“若是此事如世子所说,那大可不必想办法补偿我,毕竟世子也是无辜之人,也受了无妄之灾,再者说,世子本想娶的是我姐姐,而我,也不想做退而求其次的那个。”程曦的意思说白就是:我不嫁。
这话说的宁晔再度怔住。
出了这样子的事,他和天底下一夜风流过的男人一样,在醒来的那一瞬间,肠子都已经青了,恨不得时光能倒回,他甚至想过这程二姑娘会威胁他,叫他早日去国公府提亲,但万万没想到是,她竟然是个不肯将就的。
程曦道:“今日之事,不知世子能否守口如瓶?”
“你放心,此事我定会亲自调查,绝不会损害二姑娘清誉。”刚说完,宁晔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清誉。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程曦双拳紧握,颔首道谢,旋即,茵儿就扶着她朝帐外走去。
就是新婚之夜,夫君极尽柔情,翌日也有起不来榻的,更别说宁晔一分柔情都没给她。
她每走一步,两条腿都跟着颤,可即便如此,这大家闺秀的风范,仍是一点都未少。
宁晔实在看不下,这心突突地跟着跳,只好又追了出去,“我送你回去,行不行。”
“世子若是还在乎我所剩无几的清誉,那便留步吧。”
夜空虚渺,宁晔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里到底是不是滋味,虽说他有花名在外,但一直都讲究个你情我愿。
他从未,从未觉得这么亏欠过谁。
……
等程曦走回营帐的时候,郢王这边还正在找她。
唐妩看到在看到程曦人影的那一霎那,直接朝她奔了过去,“二妹妹,你这是去哪了?”
程曦再怎么装坚强,这会儿看见长姐,心里这委屈就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唐妩看了看她哭肿了的眼睛,又看了看她这与白日不符的衣裳,心里便一沉再沉。
唐妩想单独程曦说两句话,便去了东边的茶寮,刚一进门,程曦就扑倒了唐妩怀里,哭地唐妩心都软了。
“二妹妹,你别急,你慢慢说。”
程曦想说的话实在难以启齿,一直耗到了子时,她才缓缓开了口。
听完程曦的话,唐妩挽起了她的袖子,她脖颈上的抓痕,这成堆的淤青,还有血痕,唐妩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二妹妹,他可是伤着你了?”
被唐妩这样一问,程曦佯装的坚强,顷刻间就坍塌了。
她将头复又埋在唐妩身上,哭着道:“大姐姐,疼,好疼,疼死了。”
唐妩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直陪她到了天亮,直到程曦在她肩膀上睡着,她的目光才沉了下来。
程曦说的这种媚药,无色无味,又能在唇齿间传染,且药劲儿来的快,走的快……那便只有一种。
旁人也许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唐妩确实极清楚的。
这药名曰春晓,乃是顾九娘亲手所致。
她只要回一趟君梦苑,定能查出线索来,依照唐妩对顾九娘的了解,这样价格不菲的东西,每一笔,都是会详细记录在册的。
第83章 稻草
这趟冬狩结束后,刚回到程府,程安就把刘家的婚事拒了。
不论杨氏怎么问,她都三缄其口,后来被杨氏逼地实在没了法子,程曦只好瞎抓了个理由。
她说走了这一趟,才发现,她更爱当京中的富贵花。若是以后成了刘夫人,别说是狩猎了,就是年关的宫宴她都去不了。
虽然这理由她自己听了都觉得牵强,但杨氏听后,也确实没再逼她,这世上一百个人有一百种活法,孩子不愿走她安排的路,自然是有了自己的注意。
这样,也是好的。
腊月的风是刺骨的寒,灰色的云直楞楞地横在空中,显得逼仄又压抑,甚至连月儿转到云上,都瞧不见丁点儿光亮。
凛冽的寒风如钢丝一般,穿透了闺阁的风窗,打到了程曦的身上。
程曦回府后就大病了一场,她曲着小腿,双手抱膝坐在软榻上,目光空洞,断不是白日里与人说笑的样子。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就连茵儿叫她“姑娘”,都要叫上三次,她才肯回应。
不得不说,有些事,放在脑海中越是久,就越发清晰,她回府的那天,不管不顾地命人备水,坐在浴桶里,一坐就是一天。
她搓没了整整一块儿皂角,可仍是擦不掉她身上这些污浊的痕迹。
她只要一想起她曾被人摁在床上那样摆弄过,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要从七孔起流出来一般。
她斜靠在窗帷上,凝视着床头“呼呼”燃烧的火焰,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跟这跟蜡烛像极了。她以为自己的一生会像这火烛一般,可以一直明亮,耀眼,却没想到,终是要落个燃烧殆尽的下场。
天将明,程曦终于来了倦意,刚稍稍阖上眼,就听茵儿匆匆地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
程曦未睁眼,只是淡淡道:“怎么不好了?”
“世子,宁国侯世子,在夫人房里。”
“什么!他来做什么?”程曦警惕道。
“说是……提亲。”
话音一落,程曦那双已灰暗不清的眸子,终于掀起了一股怒色。
程曦匆匆赶到沁园,她还未进门,就听到了茶碗醉了一地的声音。
她推开门的那一霎那,那金边琉璃杯盏,恰好在地上的蒲团上转完最后一个圈。
程曦看着二夫人通红的眼睛,心底一慌,立马冲到宁晔面前去,有些激动道:“你来做甚!你同我娘说什么了!你说什么了啊!”
宁晔被她问的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
说心里话,他今日贸然来提亲,原因有许多,一来是他着实愧疚的慌,二来是母亲又在四处替他相看,要他来年年底必须成婚。
可他前脚对程二姑娘做了这样的事,后脚就和其他世家贵女成了亲,就是他再无耻,也过不去良心这道坎,所以,他只好背着母亲,不合礼数地来了程国公府。
他想着,与其娶了别人,那还不如娶了与他门第对等的程二姑娘,母亲定然也高兴。更何况,她与刘家的婚事已毁,又与他行过那事,再嫁亦是艰难,若是两家就此结亲,倒不失为两全其美之策。
可他算准了各种利害关系,独独没想到,出了这么的大事,这程二姑娘竟然连自己的母亲都瞒过去了。
这说明,她就没想与自己有任何瓜葛。
杨氏一把将红着眼的程曦抱在怀里,柔声细语她耳畔道:“曦儿,没事的,没事的,天塌下来,也有娘给你扛着。”
听到杨氏的诱哄,程曦心里头的酸涩瞬间溢满在了心头。
她着实不孝,母亲本就病着,她竟还惹下这样的祸事来。
杨氏拍了拍她的肩膀,“曦儿,听话,你先回房里,我与世子有几句话要说。”说着,杨氏就叫身边的李妈妈把程曦强推了出去。
议女儿家的婚事,她在这,到底是于理不合。
门刚一闔上,杨氏就问了宁晔那下药之事,她本还气愤谁会在陛下亲设的宴席上做如此龌龊之事,可宁晔说完了全程,杨氏才知道这事又多难处理。
那宴席上若是只有世家贵族也就罢了,可那一屋子舞姬,该怎么查!
且不说这些舞姬算得上是陛下亲自赐下的,就说现在到了此刻,她们差不多也都该成了各家的妾室。
杨氏眉头紧锁,一时间也没想到好的法子,只想着等二爷回来再好好商议。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让二夫人伤神的,最伤神的是,就算逮到了这恶毒之人,程曦的清白也回不来了。
宁晔全程一个字都没有说谎,所以他喝过舞姬递来的酒的事,也都一一照实说了。
可就算是这样,杨氏也怪不得他,这宁国侯世子本就是连正妻都没有的人,别说是喝杯酒,就是收那些女子,也是无妨。
就在杨氏愁眉不展之际,宁晔恭恭敬敬地跪到了杨氏面前。
他缓缓开口道:“此事皆因我起,世昀实在难辞其咎,不论如何,我是真心想求娶二姑娘,若是得了夫人的首肯,我定会安排好一切。”
“但若是二姑娘实在厌我,我亦不会勉强。”宁晔目光澄澈,句句诚恳,看的出来,他此番前来,并无逼迫的意思。
说实在的,抛开那些女儿家的心思不谈,今日来的人是宁晔,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就他这敢做敢当的举动,即便杨氏不说,这心里头,大抵还是赞赏的。
而且宁国侯府大夫人的行事做派她向来佩服,宁晔又没有正妻,把曦儿嫁过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可有时候难就难在,这感情上的事,是勉强不来的,这两个孩子的开头就不美,又如何一起度过这漫长的一生。
“你先起来,曦儿的事,我会好好与她说一说。”
宁晔也知道此事急不得,便在行了个大礼之后,回了侯府。
他刚一走,杨氏就跌坐在了床上,程曦在的时候,她心里就是再难熬,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若是她先倒下了,那谁来给她曦儿撑起一片天?
就在二房这边乱成一团的时候,唐妩这边也头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回府的隔日,唐妩就坐上郢王替她安排好的马车,去了一趟永扬街的花柳巷。
——君梦苑。
她看着那黑漆金底的三字匾额,倒是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刚一跨进门,就瞧见了到处铺陈着的红色帷幔,那帷幔后头,便是无尽的欢笑声。
羞人的荤话,和爽朗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好似这儿真成了没有烦恼,没有忧愁的人间极乐之地。
不过别说,永扬街的花柳巷,生意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红火,歌舞管弦,丝竹之乐,从不停歇,不论外面是旱灾,是涝灾,是敌军来袭,还是改朝换代,好似这地方,都不会受什么影响。
楼底下的小厮看着了戴着帷帽的唐妩,立马上前调戏道,“敢问姑娘今儿是来找人的,还是来干活儿的?”
唐妩听了这话勾唇一笑,说来,这小厮呀,还有个别称,叫顶客。
若是要问顶客何意思,便要问问来这儿寻欢作乐的男人最怕的是什么呢?
这问题答案显而易见——当然是怕家里的母老虎提着菜刀找上门来。
毕竟这样的事,简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有过此经历的男人,要么吓得几个月都没了兴致,要么就彻底和自家的婆娘撕破了脸,总之没甚好结果,所以,这些勾栏瓦舍为了留住恩客,专门在楼下留了几个顶客。
顶走一个,就有十两赏银。
这小厮看着唐妩不答,继续道:“难不成姑娘也是来给您夫君头上种绿头菜的?”
“我找顾九娘,带我去旧春阁。”旧春阁,是君梦苑的密室,轻易不会叫人知晓。
果然,这话一出,这小厮的脸立马变了。
“你是谁?”小厮一脸戒备。
唐妩从袖子里拿出了十两银子放到了他手上,“不用紧张,我曾是这儿姑娘,今日来找九娘,不过是有事要问她。”唐妩这么说,自然是有原因的,无他,这地方的阴私太多了,下人又个个都是机灵的,但凡发现不对劲儿,他们第一个举动就是放火烧旧春阁里头的东西。
小厮掂了掂了手上的十两银子,狐疑地看了一眼唐妩,笑道:“哦,原来是自己人。”
小厮带着唐妩走了一路,刚一上二楼,这小厮就往左拐。
唐妩道:“是右边。”
小厮身子一僵,这才端正了神色道:“方才失敬了。”
唐妩敲了旧春阁的门,轻四下,重四下,片刻的功夫,宁枝就拉开了里头的门。
此时顾九娘正打理着牡丹,唐妩刚唤了一口“九娘”,一把剪刀应声而落。
唐妩摘了帷帽,顾九娘大惊失色,“妩儿……你不是已经……”郢王府侧妃生下长宁郡主归西这样的消息,顾九娘不可能不知晓。
可唐妩这张小脸,顾九娘是无论也不会认错,她前走两步,握住唐妩的手就哭了起来。
模样很是伤心。
唐妩无意与她过多寒暄,原因很简单,她这流眼泪的功夫都是顾九娘亲自教的,是否真情实意,一眼便知。
唐妩把郢王的令牌放到了桌上,直接道:“今日,我是来管九娘要一样东西的。”
顾九娘看着这令牌衡量了许久,最终,还是把春晓的倒卖册子给了唐妩。
这春晓除了药性比其他的媚药要烈一些,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它难以保存。
即便是放在阴凉处,两个月之后,药性也会大不如前,所以买了这药,就得赶紧用才是,同理,宁国侯世子被人下的那碗药,也定是在两个月之内买的。
这厚厚的一个册子,查起来着实不容易,郢王派了自己的亲兵整整找了三日,才找到了那个可疑之人——一个姓王小厮。
可唐妩万万没想到,通过这小厮嘴巴,她竟然会知道了一个让她不知所措的消息。
这药,是二房的穗姨娘买的。
因为这个事,唐妩整整一夜没睡,她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这东西是否该交给二房。
她与程曦交好,所以二房的事她都知晓,她不怕这消息会让二房掀开了锅,她只怕她手里的证据,是压垮杨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84章 崩裂
唐妩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直到云惜阁外头的天都亮了,也没琢磨出个结果来,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一趟林芙那儿比较好。
林芙翻了翻手里的册子,好看的眉眼瞬间布满了愁容,讲心里话,别看这事儿小,但里面的弯弯绕,才是这内宅里头最为复杂的一面。
二房现在的状态就好比一间柴房,别说是点一把火了,这时候就是扔点火星子进去,也能把这柴房烧成一堆焦土。
“母亲,这事……该如何办?”唐妩急的小脸惨白惨白的,她知道此事两难全,可她确实无法眼睁睁地瞧着二妹妹把这委屈吞了。
林芙摸了摸唐妩的头发,安抚道:“妧妧,此事你就莫要担心了,娘知道该怎么做,你看你这小脸瘦的,听娘的,好好回去歇一歇。”
林芙哄走了唐妩,便一人把这事揽了过来。
春瑶一边替林芙揉着太阳穴,一边道:“此事……夫人要不要先告诉老太太那边。”大房越过老太太去管二房的事,若是被老太太那头知道了,免不了要生出嫌隙。
听春瑶提起了程老妇人,林芙就不由得叹了一口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