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茹儿见这人好似对官府丝毫不畏惧,便又改口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与你无冤无仇,就是论江湖道义,你也不该杀手无寸铁的妇人!”
萧胤勾唇笑了一下,低声问她真的没有吗,要不要再好好想想。
安茹儿思忖了片刻,她看了看死去的阿花和阿立,又想了想她们方才在说的是甚,她突然都抖着手,指着他道:“是……是那贱人让你来的吗?”
萧胤拔下胯边的匕首,随意地插到了她的腿上,面上寒气逼人,但嘴角的笑意未减,“重新说。”上辈子,他便承诺过她,若有来生,定不会让她受任何欺负。
虽然她总顶着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可他却清楚,自古流言蜚语并不亚于一柄利剑,方才这几个人嘴里的话若是传了出去,就她那副逞能的模样,定会被刺千疮百孔。
他舍不得。
恐惧与疼痛同时占据了大脑,安茹儿长了长嘴,想要叫出声,但又好似失声了一般。
萧胤举起弩机,冰冷的箭矢对着她的眉心。
过了好半天,豆大的汗珠子从她的鬓角滑落,她连连吸气,低声下气道:“能不能不杀我,我保证,我再也再也不会出现她面前。”
她说完这句话,萧胤一字一句道:“这辈子不要,下辈子也不要,记住了吗?”
安茹儿疯狂点头。
她本以为这人要放过自己了,可下一瞬,却发现他抵在弩机上的食指毫不犹豫地扣了下去……
安茹儿瞳孔猛然一缩,即刻就没了声音。
半响,萧胤将弩机放回到孟生手上,丢下一句,“处理干净。”
——
喜桐院这边风光正好,尽是欢声笑语。
唐妩坐在床边,长宁就卧在她的臂弯之中,十分乖巧安静。
顺着窗外浑圆的日光,郢王侧头看着她和长宁鼻尖贴着鼻尖的样子,眼睛都未舍得眨一下。
都说生了孩子的女人若是妩媚起来,会更胜从前,近来郢王算是信了。
他昨夜搂着她睡觉的时候,就发现他怀里的人儿,自打生了长宁,身上的韵味就更足了。
凭良心说,唐妩的身子没得挑,眼鼻唇齿,胸臀腰腿,无一处不勾人,勾着了人,又无一处不尽兴。
可若是鸡蛋里头挑骨头,倒是也尚有一处仍可精进的。男人嘛,到了夜里总是喜欢些那更为刺激的,比如凹凸更为分明的,一手握不住的,两手扣不下的……
唐妩临产那日太医就曾说过,四个月之内不要同房,本来郢王已经下了决心要吃素了,可当昨日他的手臂无意揽过她的腰肢,感觉被某对儿重物压了之后,才知道他这不是要吃素,他这是要受刑。
那被褥之下,于他来说,就如一处神秘的桃花源,就算逼着自己不闻,不看,这满屋子,终究还是溢出了无限旖旎的风光。
最可气的是,别人十天不沾水,身上怎么也得多出一股馊味儿来,可因为唐妩身上自带的那股香气,再配上奶香,竟然到现在也是好闻的……
郢王侧头看了看楹窗外喷薄而出的日光,突然觉得这白日甚好,至少没那么难熬。
到了晌午的时候,邹氏奶娘将长宁抱去东次间喂奶,唐妩则留下与郢王一同用膳。
没多大一会儿,曹管家突然掀起珠链对着郢王低声道:“殿下,于统领回来了,现正在书房求见。”
郢王一怔,立即放下筷子起了身子,拍了拍唐妩的肩膀道:“你先用着,我去书房一趟。”
唐妩以为是出了什么急事,连忙点了点头。
——
于帧一见到郢王,立马躬身行礼道:“殿下恕罪,属下迟归了。”
“事情办妥了吗?”郢王急道。要知道唐妩这月子都快出了,有些事自然不能再拖了。
“殿下放心,自然是办妥了,苏大人一家也已经来京了。”说着,于帧就将户帖的备份呈了上去。
说实话,郢王此番交给于帧办的事,着实是挺难的。
于帧一开始看着地图,觉得整个燕国这般大,共二十九个州,下意识便觉得定能寻着一户合适的人家,可等到他沿着江河湖一路向南寻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
郢王给了三个条件,第一,家世要清白,第二,要十六岁未还出阁的女儿家,第三,也是最难的,还要寻那种缠绵病榻的……
于帧每到了一个地方,便会去寻当地的户帖,名册。
他最开始去的是苏州,苏州人口密集,于帧一打开户帖便发现还未谈婚论嫁的姑娘着实不少,他本还觉得用不了太久就能寻着合适的,但没成想,当他按着郢王提出的三个要求再去划分时,苏州大部分的人家就被排除了。
数来数去,就剩下了单单三户人家。
于帧挨家挨户造访,其中一家已经将去世的女儿登记在册了,还有一家是个地主,可于帧一进去就发现这一家子个个都是贪财荒唐的主儿,在思忖片刻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选了最后一家。
最后一家的主君是个县令,他去的时候那庶女确实快不行了,大夫也摇头说剩下的日子不长了,如此一来,于帧就在苏州耗下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耗了两个月,最后却发现县令家的庶女竟然是被下了慢性毒,毒一解,人就恢复了。
苏州落了空,扬州也落了空,去更远的地方,路程上也来不及,最后于帧回到堻州都快要放弃时,偶然间遇到了京中分派在堻州的检校尚书户部郎中——苏泊宁,才让此事生了转机。
那日,于帧本是想管这位苏泊宁要一本堻州当地的户帖,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般巧,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这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他一到苏府,就听到了苏家大娘子惊天动地的哭声。
一屋子的小丫鬟也跟着抹眼泪,一边啜泣,一边说他们家大姑娘没了。
一听这话,于帧脑子飞速运转,转而得出了这样一番结论:苏大姑娘在家没的,那就是并未婚配,院子里未见灵柩,也就是还未登记在册……
于是,他拉着一个苏府的小丫鬟连忙问道:“你家大姑娘今年多大了?”
小丫鬟抽搭了两声,红着眼睛道:“大姑娘……才正值碧玉年华。”
碧玉年华……可不就是十六岁。
在那一刻,于帧就知道,这事成了。
郢王来回翻着记录,又看了苏泊宁的官职,发现此人不但是个颇有能力的清官,家里人丁也甚少,便十分满意道:“此事,你办的甚好。”
“一会儿,你再将这份户帖原方不动送去给程国公一看。”
——
按说这边的事成了,那便该放出郢王府唐侧妃病逝的消息了。
毕竟郢王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能让唐妩和苏家大姑娘——苏婧的身份彻底对换。
因为程家一旦认回唐妩,此事必然会在京城中掀起轩然大波。所谓人心叵测 ,稍一个不注意,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要知晓,虽然京城里的贵女们表面上都在拼才学,比品行,可背地里,大家皆是凡夫俗子,也会拼家世,比样貌,都恨不得自己才是最好的那个。
这人心向来是最为难以捉摸的东西,若是唐妩的家世容貌平淡无奇,兴许还好些,可程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再加上那国色天香的好颜色,自然会受人嫉恨,届时有些人为了拔高踩地,免不了会拿她的出身来做文章。
检校尚书户部郎中的官职虽然不高,但却是唐妩实打实的保护伞。
毕竟,若是唐妩以是青楼娼妓的身份回到程家,别说是外面那些人,就是程家二房三房的姐儿都未必会容她。
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东风,可郢王刚一开口,就见唐妩怔在原处,目光低垂,原本还翘起的嘴角也缓缓放了平。
他也清楚唐妩初为人母,正是看着长宁眼睛都放光的时候。此时让她回程家呆上个半年,无异于在戳她的心肝肺。
“听话。”他挨着她的鬓角柔声道。
“妾知晓了。”唐妩闷声道。
以前,他很喜欢她这样子,不吵不闹,安静懂事,甚至逆来顺受她也做的到。
可现在……却也是真的心疼她。
郢王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慢声细语地同她说了些利害关系,可说了半天,只见唐妩突然眼含泪光地插话道:“可是殿下……若是如此,妾便不是长宁的生母了。”
这话一出,唐妩这金豆子可就真下来了,绝不是平日里装模作样的那种。
郢王叹了口气,用拇指轻拭着她的眼底道“妩儿,这是你自己生的女儿,你回来的时候,她还不会说话呢,到时候你已是她的嫡母,你将她养在身边,等她稍懂事些我便告诉她实情,还不行吗?”
“可我见不到她,也会想她的,殿下……妾只是觉得这侧妃也是挺好的。”
郢王掐了她的脸蛋儿一把,只觉得方才与她说的那些话,通通都白说了。
他思索了片刻,又道:“这半年里,我定会找机会让你见长宁的,每个月都会,嗯?”
一听这话,唐妩立即反驳道:“殿下莫要骗人,妾若是回了程家,那便是未出阁的姑娘,既是未出阁的姑娘,又怎好随意出入郢王府。”
郢王低头允着她的唇,低声道:“你不用来,自然是我去。”
只是这时候的唐妩还不知道,等她成了程妧,她何止是不能回郢王府。
甚至,每一次碰见了他,都还要装作不认识。
她看着京中的贵女再一次对着郢王妃之位蠢蠢欲动,她也只能随声附和,“殿下英明神武,妧妧无意高攀。”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唐妩这个身份是不能留的,因为她入过贱籍这个事是改不了的,如果用这个身份回程府,会一直受人诟病,所以她会以苏家大姑娘的身份,回程府,这样以来,就变成她被林绣卖到苏府,在苏府长大的了。
ps:不要被半年这两次吓着,男主并不会下线。
第72章 嫡长女
十月二十五。
唐妩是被程国公从苏府亲自接回程家的。
还真别说,唐妩这恢复能力着实是惊人的,月子才刚出,就又和未出阁的姑娘家一般无二了。
她穿着一身蜀锦料子所制的对襟褙子,下边是一条白色的镂金白蝶纹理的襦裙,挽了朝云近香鬓,腰间系了个鹅黄色的如意荷包。
明眸皓齿,杏脸桃腮,嫩的简直要出水。
她刚一跨进屋,就见福寿堂里坐满了人,今日大房二房三房可算是都到齐了。
不止二爷三爷携夫人到了,允哥儿和蓉姐儿这样的小娃娃,也都来凑了热闹,甚至,宗室的几个长辈也都来了,这人似乎比老太太寿宴那天还要齐些。
程家嫡女早夭,这是整个京城都知晓的,前几日老太太把众人叫到了一处,将唐妩被人调换,后又在堻州苏府长大之事道了出来。
惊地二房三房的下巴都差些没掉下来。
甚至杨氏那个性子直的,还直接问老太太了一句:“母亲这不是被人给蒙骗了吧!”
不过这也不怪杨氏,毕竟这人都“死”了十来年了,横空出现,觉得匪夷所思也实属正常。
好在唐妩的那张小脸生的一看就是程家的姑娘,只要是见着了她这人,那心中的一丝疑虑自然就会烟消云散了。
这认亲的排场这般大,也是为了给唐妩在程家,乃至京城立足的资本。
起香,入偏族谱,按照次序一个都没落下。
在换了称呼之后,林芙还牵着唐妩的手一一给长辈行了礼。
等一起用了晚膳之后,都已过了酉时。
林芙给唐妩单独收拾出来一个新的院子——云惜阁。
云惜阁就在林芙的院子旁边,为了让唐妩住的舒服些,早在一个月之前,林芙就命人将云惜阁好生修缮了一番。不但换了桃木底金漆的牌匾,更是将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修剪了一遍。
“姑娘是更喜欢用果子香 ,还是花香?”说话的人是桃桃,是林芙特意给她选的贴身女使。
听着这称呼,唐妩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姑娘,也不知道是多久没听过两个字了,如今再一听,倒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唐妩笑道,“就果子香吧。”其实花香她原先也是喜欢的,但自从在君梦院被人调戏过以后,她就再也不用了。
唐妩回头想想,那时候她也就十三岁吧。
一日,她从顾九娘的房间里出来,恰好路过客房,被一个醉鬼撞上,四目相对,那酒鬼上前就摸了一下她的腰,对着她吸了一口气道:“你可真香啊,是来勾引爷的吗?”
她吓的大声呼救,还是顾九娘赔了银子才给她平安送回了屋。
为此,她还罚站了一日。
从那以后,她便再也不肯用花香。
思绪回拢,唐妩低头看了看手里林芙亲手给她做的衣裳,这感觉,真像是重活了一次。
要说入了程家唐妩就都习惯吗?
其实也不是。
比如头一夜的时候,她晚上就梦见了她的长宁,醒来的时候看到床上空落落的,她偷偷还是酸了鼻子。
再比如她与面对程家二房那位极其要强的妹妹时,她多少还是有些无力的。
唐妩没回程家时,二房的程曦可是妥妥的一枝独秀,程家嫡出的女儿只有三个,除了程曦,一个是常年不在程府的病秧子程安,另一个就是三房的程萱。
在这程府院内,样貌及她的,才学不及她,才学及她的,身份又不及她。总的来说,在唐妩没出现以前,程曦可都是将自己看作京城一等一的佳人。
姑娘家嘛,难免会攀比,就好比程曦的娘,二夫人杨氏也时常跟林芙还有三房的李氏比个不停。
一日早上,唐妩刚用过了早膳,就见程曦又来了云惜阁。
“姐姐刚回京城,定是有许多地方没去过吧,我娘昨日特意嘱咐我务必带着大姐姐出门走走,不然总闷在屋子里,着实是太无趣了!”程曦笑盈盈道。
唐妩本想拒绝,但奈何她前几日已经拒绝了同程曦一起参加诗会,再拒绝一次,确实是有些扫了她的脸面,便只好点了点头。
程曦见她点了头,连忙找人去备了马车。
自从上了马车,唐妩就听程曦不停地在说着京城的风土人情。
哪里好玩,哪里好吃,哪里是她上学的地儿,哪里是她手帕交的府邸……
女孩子家的心思其实很微妙,有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就类似与“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这句话。
唐妩能感觉出来,程曦对她这么殷勤,一是为了遵从了二夫人的交代,二是彻底把她当成了村子里的姑娘。
其实程曦这么想,也无可厚非,毕竟她名义上的养父苏泊宁的官职只是检校尚书户部郎中,而不是真正的户部郎中。
这“检校”二字,就相当于是个临时官,没甚品级,说白了就是给尚书户部郎中跑腿的地方官。还是近来郢王给他开了后门,调了职位,才正式升做了京官。
唐妩这辈子吃的苦太多了,早没了这些京城贵女的高心气,所以程曦给她介绍什么,她除了认真听,便是会跟着点头,若是有甚不明白的,还会虚心求教。
这一来二去的,程曦对唐妩的心境很快就变了,才不过区区一个时辰功夫,就变成了“相见恨晚”的亲姐妹。
永扬街的商铺最多,自然是京中贵女们上街最常来的地方。
也不知道为何,历史总是这么惊人的相似,程家的车夫居然也把马车停到了金玉楼的门口……唐妩掀开珠帘的那一瞬间,差一点苦笑出声。
程曦的样貌随了杨氏,尖下巴,樱桃唇,还有一双一笑就成了月牙的笑眼,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之姿,但看着就是有一丝说不出的招人喜欢。
“姐姐,这家店近来倒是略有名气,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程曦道。
唐妩连连摆手,为了分散程曦的注意力,连忙指着对街的一排花灯道:“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
顺着唐妩手指的方向,程曦的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
那是可是近来京城最有名的铺子,要不是最近课业繁忙,她早就想来了。
两姐妹相视一笑,转身就去了“钟府”。
钟府邸门前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乌泱泱的人群拥在眼前,就唐妩和程曦的个子,垫脚也看不清前面到底在做甚。
热闹成这个样子,应该是有什么活动才是,程曦带着的女使和侍卫为她们开了路,通过人群,唐妩又见到了那日那个掌柜。
那掌柜见到她先是一愣,刚欲开口打招呼,就见程曦率先道:“今日可是有甚节目?”
掌柜的躬身笑道,“姑娘好眼力,今日我们这边请来了一位大师,他呀,能看人的前世今生。”
前世今生,这样的神秘的字眼,确实比买布匹,钗子更能激起人的好奇心。
可女孩子的生辰八字不得随便告诉给旁人,程曦侧头悄声道:“不知是怎么看?”
掌柜会心一笑,“扔签子,对珠子。”
这样的玩法程曦还是头一次听说,她立即来了兴致,她对着唐妩道:“姐姐要不要一起?”
唐妩不知为何,在听着前世今生这一刹那,她心里就狠狠地堵了一下,“不了,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程曦这性子贯是活泼,这会儿子她的心都痒痒了,丢下一句“那我先去了”,就跟着掌柜的上了楼。
程曦去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下来的时候,眼神里都泛着激动。
她拉过唐妩的身子红着脸道:“姐姐,你知道吗?那大师说我上辈子过的不好,嫁了个负心汉不说,年二十八就没了,所以呀,他说我这辈子不只姻缘好,还会长寿。”
看吧,这就是人性。
哪怕那位大师前世都是胡诌八扯的,但只要扯到今生时说尽了好话,便能赚的盆满钵满。就连程曦这样未出阁的姑娘,也买了价格不菲的“开运镯子”。
“不如姐姐也去瞧一眼?”程曦又劝道。
唐妩犹豫之际,这掌柜的开了口:“这活动今儿是最后一天了,再想看呐,怕是要等明年了。”
要不怎么说一个会说话的掌柜能当摇钱树使呢,他但凡要是跟着程曦一起劝唐妩,那便显得有些急功近利了,可他把话这样一说,倒让唐妩生了一丝不去就会错过良机的感觉。
再加上女孩子的天生对“最后一件,最后一天”这样的字眼抗拒不得,唐妩最终还是半推半就地跟人上了楼。
唐妩天生的直觉好似就比旁人要准,她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也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了想要转身离去的心思。
可门开都开了,也不好一言不发就走,要是那么做,倒是显得她有些不尊重人了。
唐妩吁了一口气。
她身后的门被人悄悄阖上,一股香气变得越发浓郁,随即扑鼻而来。
这是……她最喜爱的桃子香。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面前的屏风后响起了。
“姑娘,坐。”
这说话的声音低沉又清澈,唐妩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但又想不起来。
她狐疑地挪了面前的太师椅,缓缓坐了下去。
“姑娘是想先看前世,还是想先看今生?”那人又问。
兴许是看不见对面的人的缘故,唐妩有些紧张地搓了搓衣袂,低声道:“皆可。”
唐妩只听对面摇了几个类似于骰子的东西,然后缓缓开口道:“姑娘最爱听的曲子叫月下湾,最爱食用的糕点是桂花糕。”
“且食用了昆仑瓜会起疹子,夏日里用多了冰膝盖会疼……”
听到这,唐妩美眸瞪圆,立即起了身子。
她可不信这人的喜好是能被算出来的。
尤其是她食用昆仑瓜会起疹子这一条,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因为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那东西了。
她的心砰砰地跳,那句“你是何人”都到了嘴边上,硬是被她压了下去。
就在她转过身,准备推门而出之时。
只听身后的屏风“哗啦”一声被掀了开来,那人语气近乎祈求一般地道:“阿妩,听我说完再走,成吗?”
阿妩,朕只想给你讲个故事。
上辈子我恨时间太短,但这辈子我却恨时间太长。
长到若是你不记得朕,朕都不知,为何,还要重来这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宋凞:我慌都不慌,我是亲生的。
萧胤:我他妈,一定是捡来的。
第73章 因果
正午一过,日光渐斜,窗外乍然刮起了风,厢房内支摘窗随风摇动,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声响。
紧接着,外面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阿妩,听我说完再走,成吗?”
这一声“阿妩”,让唐妩的脚步倏然一顿。
这世上,鲜少有人这样唤她。
她缓缓地回过头,在看清楚人之后,不禁美眸瞪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脚一崴,几乎摔了个趔趄。
“当心。”他伸手扶住了她。
唐妩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她不明白,这渝国的皇帝,怎会出现在这?!
她刚一站稳,就用拨弄珠钗的动作,躲开了他的桎梏。
萧胤看着她警惕的眼神,眼中划过了无穷无尽的痛楚与失落。
“阿妩。”他又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她颔首深呼了一口气,低声回道:“我不知谁是阿妩,公子想必是认错人了。”要知道,这世上很快就再也没有唐妩这人了,所以她即便是被人认出来的,也只能硬着头皮不承认。
萧胤听着她的狡辩,并未戳破,而是俯身低声道:“可我永远都不会将你认错。”
这话里无法掩饰的暧昧,让唐妩猛然抬起了头。
她不知他有何话要对自己说,她只知道,孤男寡女,依她现在的身份,根本不该和他出现在一处。
“银子我照出,但这前世今生,今日便不看了。”说罢,唐妩转身就要走。
他揉捏了一下自个儿鼻梁,无奈地上前一步,用身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萧胤身量极高,就唐妩这不算低的个子才勉强能及他的肩膀,这人若是有心拦她,她就是怎么反抗也都出不去。
这么一想,她便停下了脚步。
唐妩咬着下唇,抬眼瞪着他道:“你究竟要做甚?”
他的心底轰地一震。
就她这幅瞪眼睛的模样,与前世简直一般无二。
上辈子她也是如此。
她站在永乐宫的殿门口,双臂交叠于胸前,瞪着她那双波光潋滟的大眼睛,厉声直呼他的名讳,一旁的宫女吓得连手中的瓷碗都打碎了,她却还是肆无忌惮地对着他道:“萧胤,你又要做甚!”
恍然间,好似两世都重叠在了一起……
最后,还是唐妩气红的眼眶让他回了神……
他知道唐妩的性子,这时候但凡他敢哄她一句,她定会立马走人,萧胤压着心虚,从怀里拿出了一展画卷,压着嗓子道:“看完这幅画,我便会让你走。”
唐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并未作答,但在这竖轴的画卷在展开的一瞬间,她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这幅画的色调浓重沉厚,以大片的墨色为背景,中间画了一条长长的拱桥,奇怪的是桥下没有湖泊,桥对岸没有尽头,画中只有一名女子在桥中央摆着拢发的姿势,模样看不太清,但手背上的那颗红痣,却是极为灼眼。
明明她是第一次见,可就是没由来的觉得熟悉。
萧胤道:“你可见过这座桥?”
唐妩摇头。
四目相对之时,萧胤缓缓道:“人了断尘世,历生死轮回,逝后要走奈何桥,可若心有不甘,想重来一次,便要走祭桥,阿妩,这画中的,便是祭桥。”
人生轮回本就是上天注定,若想逆天改命,便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而他付出的那些代价,都是他欠她的,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唐妩确实看呆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来由地让她心疼。
可她实在使不知,这人与她说这些究竟是做甚。
上次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画卷,这次又是让她毛骨悚然的一条祭桥?
他压了压嗓子,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看着她逐字逐句道:“若是走过这祭桥之人……”
萧胤还未说完,就听程曦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我姐姐在里头吗?”
掌柜的再三阻拦,“诶呦,姑娘,您要找人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子功夫吧。”
程曦没理这个掌柜,她随手拉了一把门,发现这门竟从里面锁上了,于是一边拍门一边喊到“姐姐,我方才在楼下碰到了大哥,他说大伯母叫你赶紧回家,好像是苏夫人给你送了东西来。”
苏夫人……这可是与殿下定下见长宁的暗语。
眨眼之间,长宁的笑颜就将刚刚脑海中的迷雾就被吹散了。
唐妩的眼中就溢满了藏不住的欢喜。
她立马对着萧胤道:“抱歉,这故事我只能听到这了,长兄与家妹在外等候,还望公子让开。”
长兄?
萧胤眯起了眼睛。
他怎么不知道,她还有个长兄。
见他一动未动,唐妩继续道:“我长兄乃是京城禁卫军统领,你若不放我出去,那势必要惹来不小的麻烦。”
在他愣神之际,唐妩灵活地绕过他的身子,拔开门闩,直接推门而出。
“姐姐,你没事吧。”程曦道。
唐妩不想徒惹一身是非,于是笑着点了点头,“我能有什么事,大哥呢?”
“就在楼下。”
等她的声音逐渐变弱以后,萧胤猛然间也不知是想起来甚……突然不管不顾地追了下去,刚行至楼梯口,就见一个少年正躬身和她在说笑。
那少年递给她一柄油纸伞,然后低声道:“我就知道你和二妹妹出来不会带伞。”
唐妩笑着接过,“还是哥哥周到。”
程煜嗯了一声,然后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程曦在一旁酸道:“大哥这是有了姐姐,就不记得二妹妹了。”
程曦本以为程煜多少会狡辩一番,没想到他竟然会一本正经地答道:“居然被你给看出来了。”
这话说的差点就给程曦噎个半死。
她红着一张脸说回家要找大伯母去评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