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琏妤点头。
“也是,若不习惯,你也不会一住就是三年不下来。”太后慈爱地摸了摸她头上的珠钗,道:“既如此,你就还住在冬丽宫吧。”
萧琏妤道:“多谢母后。”
太后又去看秦婈,“哀家记得,冬丽宫内有书房猎亭,大皇子尚未到骑马射兽的年纪,但跟长宁学学拉小弓也是好的,你便带着大皇子同长宁住在那儿吧。”
秦婈道:“臣妾明白,谢太后恩典。”
太后“唔”了一声,看着其他人道:“柳妃、薛妃随哀家住在春熙宫,徐淑仪和何淑仪住在夏意宫,至于秋茗宫,就先空出来。”
先空出来。
不得不说,这话就引人深思了。
众人皆知,此番蒙古使团是带着美人来的,皇帝万一收了谁,幸了谁,那便可入住秋茗宫了。
一众嫔妃起身道:“臣妾谢太后恩典。”
楚太后又道:“姚太傅年事已高,未能随行,哀家来时与皇上商议一番,此番虽说是来围猎,但皇子却不能疏于学业,这皇子功课,就暂交怀侍郎负责了。”
闻言,萧琏妤落在膝上的瞬间紧握。
太后拍了拍萧琏妤的肩膀道:“长宁,哀家之前与你说的,可记在心上了?”
萧琏妤道:“母后放心便是。”
楚太后倏然一笑,“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一听说要歇息了,萧韫连忙撅了撅屁股就要下地。
太后松了手。
众人离开春熙宫,扶着章公公的手,转身回了寝殿。
殿内掌了灯,楚太后揉了揉脖颈。
章公公立马行至楚太后身后,指腹放在太阳穴上,轻轻按压了起来。
章公公躬身低声道:“太后娘娘,长公主那儿眼下并无异动,她与那傅家儿郎,好似确有几分情谊,不像是装出来的。”
楚太后蹙眉道:“怎么说?”
“奴才调查了一番,傅荀三年前确实就在骊山。”章公公又道:“普宁宫各殿都有锦衣卫巡逻,苏淮安若是藏在这儿,不大可能没有声响。”
楚太后眯眼道:“继续看着她,尤其是夜里,盯仔细了。”
章公公噤声半晌,然后道:“奴才还有另外一事要禀与太后娘娘。”
楚太后道,“何事?”
章公公道:“还是账册的事,薛家和穆家,都坐不住了。”
楚太后转了转手中佛珠,“给楚家传个信,不必惊慌。”
章公公道:“万一这账册落到陛下手里,这万一陛下迁怒楚家,那该如何是好?”
楚太后道:“延熙元年,六万将士命丧战场,尸骨无存,即便到了今日,民怨依旧未散,倘若让大周百姓知道,六部里到处都有通敌叛国的反贼,那皇帝的威信从何立?这件事,皇帝便是查,也不会闹大。”
“奴才愚钝,心里头一直有一事不明。”
“你说。”
章公公道:“他苏淮安一个反贼拿回来的东西,名不正言不顺的,就算呈予都察院,能做证据吗?”
太后笑着反问道: “他是什么人?他可是熟知律法的大理寺少卿,你能想明白的,他又何尝想不明白?账册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苏淮安想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并非难事。”
章公公目光一悚。
“苏景北叛国是真,但苏后诞下的皇嗣也是真,苏淮安到底作何打算,谁都不清楚,只是这个人,绝对留不得。”楚太后慢悠悠道:“哀家能想到的,皇帝也能,谁知道那又是个什么心思呢。”
章公公颔首道:“楚家与旁人不同,太后娘娘于陛下来说,可是有养育之恩的。”
楚太后冷冷提了下嘴角。
——
别苑四周已经掌灯,一排排的羊角灯升到檐下,锦衣卫两两一班,立于围墙之下。
秦婈带着萧韫回了自己的住所。
刚行至垂花门,只听一声低低的,“阿婈。”
秦婈回头去看——
只见秦绥之出现在自己面前。
“哥!你怎么在这?”
秦绥之比了个“嘘”的手势,笑道:“我与陆指挥使请示过了,换班到这来了。”
然后又对着萧韫道:“臣拜见殿下。”
萧韫蹙眉想了一下,母妃管他叫哥哥,那不就是自己的舅舅?
萧韫拽了拽秦婈的手道:“阿娘,这是舅舅吗?”
秦婈正想怎么与他说,就见秦绥之整个人蹲下来,看着萧韫道:“臣于殿下来说,是臣子。”
四岁的孩子不经事,但在他眼里,凡是母妃身边的人,都是好人。
父皇,太妃,嬷嬷,姑姑,都是。
萧韫上前一步,像模像样地抬了一下秦绥之的肩膀,道:“免礼。”
秦婈忍不住弯了眼睛,她看着秦绥之身上的单衣,道:“山上昼夜温差大,怎么没穿个皮氅?”
得了妹妹的关心,眼前面如冠玉的少年郎君不由露出一排齐齐的白牙,他立马应声,“娘娘放心,我一会儿就把皮氅披上。”
“这些日子,哥哥都在这儿?”
秦绥之点了点头,悄声道:“娘娘快进屋吧,哥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扔个石头给我,我就来找你。”
秦婈点头,“好。”
秦婈之又笑,“对了阿婈,爹这回也来骊山了,他让我转告你,这两天有雨,出门记得带把伞。”
秦婈看着看他的笑容一怔。
爹。
是了,秦绥之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她对秦绥之,几乎是本能的亲近……
在她的记忆里,温霜华因爱疯疯癫癫,秦望眼中只有姜岚月,秦绥之于自己来说,可谓是如兄又如父,就连女儿家初来的月信,她也是慌张到先与秦绥之讲。
十几岁的郎君没成家,又不去风月场所,哪里会懂那些,他下意识以为她生了怪病,跑出去找大夫的时,腿都不听使唤了,也不知一路撞了多少个地方,当日夜里,头上多个好几个金包。
他却一直握着她的手道:“阿婈,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比如,她笄时的头面,首饰,都是秦绥之亲手置办的。
女儿家及笄是大事。
晨光熹微,秦绥之摸了摸她的头,道:“也不知我的阿婈,会嫁个怎样的人家。”
细数,根本数不完的……
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对不起他。
自己怎么就,跟个灾星一样?
秦婈眼眶一红,秦绥之立马就慌了,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个帕子,掏出个帕子,递给她,低声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秦婈接过,擦了擦,笑道:“没事,我就是看到哥哥在这儿,心里高兴罢了……”
秦绥之看着帕子欲言又止,须臾,才道:“阿婈,我不能旧留,还得去上值,明晚哥哥再来陪你,好不好?”
秦婈攥着帕子,点了点头。
秦婈回到屋里,摒退下人,平时压在心里的情绪立即就崩了。
说来说去,若不是自己进宫为妃,若不是她劝秦绥之武举,那温家的商号就还在秦绥之手里,秦望也就不会死。
澹台易杀人,连尸骨都不会留。
萧韫在旁边急的不行,他爬上榻,拽着秦婈的衣襟,道:“阿娘。”
秦婈道:“没事。”
萧韫回头,看着一旁的案几上有一串葡萄,眼前一亮,屁股一歪,双脚下地,他拽下葡萄,像姑姑那样,先剥皮,又去籽,然后双手捧着绿油油的果肉,送到了秦婈嘴边。
秦婈一愣。
萧韫真挚道:“甜的。”
秦婈微微张嘴,萧韫喂到她嘴里。
萧韫伸出黏糊糊的小胖手,替秦婈擦了擦眼泪,“阿娘别哭了……”
她不好当着孩子的面掉眼泪,深吸两口气,道:“没事了。”
话音一落,她眼看着萧韫把手上残留的果汁,都蹭到了她身上。
秦婈提眉,“嘶”了一声,连忙将人夹抱起来,送去洗漱。
把萧韫哄睡了,外面的传来一阵令六宫心塞的脚步声。
第80章 所爱 他把脸递过去,“打吧。”……
萧聿进殿时,秦婈恰好带大皇子去了净室,回来见他坐在榻上,整个人不由一愣。
皇帝都到后妃行宫来了,那自然是没有小皇子的位置了,萧韫行礼问安后,袁嬷嬷十分有眼色地将小皇子带回了偏殿。
小皇子频频回头。
好似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一来,他就要走?
秦婈怔怔道:“陛下这么晚怎么还过来了?”
萧聿不动声色地拍了怕榻沿,“过来说。”
秦婈走过去坐下,“蒙古使团不是快到了?”
“嗯,最多五日。”
离得近了,萧聿才发现她眼眶通红,不禁蹙了下眉头,“你眼睛怎么红了?”
探究的目光让秦婈向后靠了靠。
萧聿用手托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上拖拽,“怎么回事?”
“臣妾眼睛红了?”秦婈眨了眨眼,“可能是刚刚净室太热了……”
萧聿思及她刚刚确实和儿子一起从净室回来的,眉宇微松。
然而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陛下还没用膳?”
萧聿“嗯”了一声。
“这怎么能行?陛下等等,臣妾去找……”
萧聿突然抬眼看她,道:“阿菱,你给我做吧。”
秦婈双手一摊,“臣妾哪儿会啊?”
萧聿道:“你不是会做汤吗?”
他刚接管朝政时,整日都在养心殿,那时的她,常常会送蛊汤来,都是滋补身子的。
他知道,那不是后宫妃子争宠的手段,她是真的担心他的身子。
秦婈蹙眉道:“可……做汤起码要一个时辰啊……”
萧聿道:“朕等着。”
秦婈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分明跟她摆皇帝谱。
说是下厨,但这到底是在山上,冬丽宫的小厨房里,除了锅碗,几乎没什么能用的,再加之秦婈已是多年没进过厨房,已是手忙脚乱。
还好有竹兰竹心帮她生火。
竹兰道:“娘娘,这儿的食材显然都不能用了,不如奴婢去司礼监那儿一趟?”
秦婈道,“不用走那么远,你去长宁长公主的院子要点东西过来吧。”
以长宁那馋嘴的性格,院子里少不了吃的。
半晌过后,竹兰出现在门口,手上东西多了不少。
秦婈看着案几上散落的山药、虾、蘑菇、竹荪揉了揉太阳穴。
她想了想,全扔进了砂锅里。
别说,下厨做饭这事也是有妙处的。
随着咕咚咕咚的沸水声,心情倒是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秦婈厨艺不精湛,做饭都是边做边尝,咸了放点水,淡了放点盐,最后也不知做了什么鬼东西,反正她总觉得挺好喝。
这像她手里这碗汤,蘑菇味很浓,又很鲜。
忙活了半个时辰,她把砂锅端回到殿内,甫一进门,就发现皇上已经阖了眼。
她把碗筷放下,走到他身边去解他的腰封。
他摁着她的手,睁开了眼睛,半眯着眼道:“回来了?”
这人的疲惫仿佛刻在了眼底,她轻声道:“陛下若是累了,就早点歇息吧。”
萧聿起身道:“我是真的饿了。”
冬丽宫内室的大小和晋王府差不多,从拔步床到案几也就三步的距离。
萧聿颔首看着热气腾腾的蘑菇汤,忙坐下喝了一碗,秦婈见他蹙眉,试探道:“不合陛下口味?”
萧聿把碗勺举给她,她十分自然接过,喃喃道:“臣妾刚刚尝了啊。”
见了这一幕,竹兰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陛下喜爱昭仪,信任昭仪,不试菜也就罢了,可也不能用……同一双碗筷吧?
竹兰连忙退下。
秦婈也发觉出了不对劲,四目相对时,她放下了碗筷。
可下一瞬,她就被他抬去了净室,回来时,碗筷都被踢翻在地。
慌张间秦婈也没忘给自己偷偷用了避孕的香。
而萧聿挺身时故意扶了扶她的腰,那是个极易受孕的姿势。
事毕,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头发,微怔,“阿菱,你是换了皂角,还是换了发油。”
秦婈含糊着说自己困了。
须臾,硬邦邦的手臂落在她的小腹上。
——
秦婈醒来时,萧聿已经走了。用过午膳后,萧韫就要到会承殿学书。
会承殿毗邻冬丽宫,是重檐歇山顶的建筑,放眼望去,顶上铺满了金色琉璃瓦。
环顾四周,嶙峋怪石随处可见,还有若隐若现的山洞。
萧韫跟着小太监走进会承殿内,主殿四面通透,苏淮安正立于楹窗边等他。
萧韫一步一步地朝他走签去。
不得不说,苏淮安在看见萧韫的一刹那,再有准备,心还是震了一下。
这是他的小外甥。
苏淮安拱起双手作辑,轻声道:“臣见过殿下。”
萧韫定住脚步,双手作辑,行礼道:“见过先生。”
先生。
也不知怎的,苏淮安的眼眶莫名有些发酸。
四岁的皇子能理解的东西有限,温习过了姚太傅平日给他讲的琼林幼学,大多时间都是练字。
苏淮安磨墨都不忘看着他。
除了眼睛以外,大多地方还是像皇帝。
“先生?”
小皇子很乖,手持一支狼毫,端坐在桌案前,用水洗葡萄般的眼睛盯着他。
苏淮安忍着将他抱起来咬一口的心思,铺平宣纸。
“这些字可有习过?”
萧韫摇头。
苏淮安握着小皇子软软的手,带着他缓缓落笔,声音很轻,几乎露出了本音,“来,手腕放松。”
萧韫的脸红扑扑的,一一照他的话做。
不知不觉,太阳落到了假山后,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深,外面响起了淅沥沥的雨声。
苏淮安带着他写完最后一个“礼”字,宫人推门而人,道:“大人,昭仪娘娘见外面下雨了,过来接大皇子回去。”
这便是宠妃,拿着皇帝的令牌到处走都无人敢置喙。
会承殿的书房里没有宫中专门给小皇子坐的椅子,眼前这把太师椅有些高,小皇子歪屁股下地时,踉跄一下。
眼瞧要摔倒,苏淮安一把将人捞起来。
苏淮安身量高,徒然一起身,小皇子整个人不由倒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控制平衡,苏淮安趁机把手里的肉摸了个遍,笑道:“可摔着了?”
这般温柔的语气,萧韫可从未在老太傅那里享受过。
血脉至亲,虽说会有莫名的亲近。
但萧韫还是不大习惯被爹娘以外的人抱,便道:“多谢先生,我没摔着,能自己走……”
苏淮安提了提眉,刚将小不点放到地上,就见秦婈走进殿内。
“哥。”她同他对了个口型。
“外面下雨了,我来给大人送把伞。”秦婈弯眼睛笑道。
苏淮安接过,道:“多谢娘娘。”
他们走出会承殿,甫一推门,撞见了经此的长宁长公主。
“巧了,娘娘也在这。”说罢,长宁长公主又俯身捏了捏萧韫的脸,“叫姑姑。”
萧韫老老实实道:“姑姑。”
萧琏妤轻笑,直起身时,与苏淮安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碰了一下,她就别开了脸。
“娘娘,长宁这会儿还有事,就先走了。”
秦婈点头,“快去吧。”
萧琏妤转身回到了傅荀的伞底下。
渐行渐远。
倾盆大雨下,男女之间的关系,只要看伞面倾斜的角度就知道了。
长公主脚步一顿,面向傅荀。
两人在雨中对峙的模样就像是在争吵,可惜说话声被大雨声掩盖,什么都听不见。
须臾过后,傅荀叹口气,又撑起一把伞。
众人这才知道,方才公主发脾气,是怕她的侍卫淋湿了。
秦婈担心地看着苏淮安,低声道:“哥……”
苏淮安压抑着快要迸发出来的心跳,低声道:“阿菱,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我自会与她说清楚。”
——
深夜月色蒙蒙,大雨噼啪作响,苏淮安循着羊角灯泛出的光芒,避开亦步亦趋的太监们,身着黑衣来到了冬丽宫外,想着怎么进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
萧琏妤正坐在榻上蹙眉,数着楹窗外太监们的身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她深吸两口气,倏然一笑。
太后这是早就在冬丽宫放了眼睛啊……
她真是、真是要受够了。
傅荀在一旁侍茶,柔声道:“山上逢雨偏凉,殿下身子还未全好,喝口热茶吧。”
长公主接过茶,抿了一口,抬头时,电闪雷鸣,忽明忽暗间,有个人影直奔她而来。
这身量不低,难不成是章公公?
再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她放下茶盏,拉过傅荀手臂,两人贴门而立。
外面的人影刚把手落在门上,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动静,“荀郎。”
“是我对不住你。”
傅荀道:“殿下别这样说,臣能侍奉殿下左右,是臣的福气。”
“母后若是再逼我嫁给那个什么刑部侍郎,那我就出家。”
“公主别这样说。”
“荀郎,今夜你别走了,就留我在这吧。”萧琏妤道,“阿妤只想同你在一起,旁的什么都不重要……”
紧接着,门内传出细微地声响,和几不可闻的喘息声。
这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撩人。
——“苏景明,长宁只想同你在一起。”
——“阿妤什么都不在乎。”
苏淮安心脏骤跌,神色彻底暗下来,一个没忍不住,“嘭”地一下将门推开。
此时傅荀正躬身与长公主说着话,公主发丝微乱,怀荆则像个阴使一样立在殿门口。
六只眼睛,相互碰撞,四周仿如寒冬。
看见怀荆,小公主只是吓了一跳,但傅荀的脸却刷地一下浮起了心虚的红晕。
这心虚的红晕落在苏淮安了眼里,则变成了苟且的铁证,变成了浓情蜜意的潮红,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解释不清,眼下还被驸马亲眼撞见,纵使大周的男女之防没有那么严重,也不是一个小事。
尤其,公主是订了婚的。
长宁长公主的心脏怦怦直跳,一咬牙,用手勾住了傅荀的腰封,怒视着眼前的怀大人。
苏淮安看着腰封上细白的手指,紧绷的理智越发地不堪一击。
他知道她不欠自己的。
四年,她喜欢上旁人,也在情理之中。
可萧琏妤,你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吗?
苏淮安看着傅荀,冷声道:“出去,我有话对殿下说。”
傅荀没动,反而握住了手边的刀把,他隐隐觉得,这准驸马今夜要同公主动手。
长宁长公主眉间窜起一股火,整个人横在傅荀面前,一字一句道:“怀大人来作甚?冬丽宫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话音坠地,苏淮安手起刀落,直接劈向傅荀的脖颈,将人击晕。
倒不是说他的武艺真能一招制敌,而是傅荀根本没想过,一个文状元居然习武。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萧琏妤走进照房。
萧琏妤甩开他的手,道“怀大人这是露出本性……”
讽刺的话还未说完,嘴就被苏淮安赌上了。
他靠过来的一瞬间,长公主双眸瞬间睁大,她拼命将人推开,反手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落在了苏淮安的左脸上。
不重,却仿佛打的人振聋发聩。
她哆嗦这手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对我做这样的事。”
苏淮安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不管不顾地再次吻了上去。
我怎么敢。
我今日对你做的,还不及你当年对我做的万一。
一个攻城略地,一个拳打脚踢。
男女之间的力量相差悬殊,萧琏妤双手被桎梏着,两条小腿都被男人的膝盖牢牢抵住,丝毫动弹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公主的呜咽声都变弱了,苏淮安烧尽的理智归了位,他骤然松手,四目相对间,将右边脸递给她,“打吧。”
第81章 宴会 殿下要怎么罚我,我都认。……
苏淮安低下头,将右边脸递给她,“打吧。”
萧琏妤杏眸涌上泪意,举起微微发颤的手,丝毫不客气地又打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比方才响了许多。
萧琏妤深吸一口气,把眼泪生生憋回去,颤声道:“你今夜以下犯上,目无王法,其罪理应重罚!”
他抬手去擦嘴角她咬出来的血,轻声道,“殿下要怎么罚我?我都认。”
“你先离我远些。”萧琏妤嗓子里都是属于他的味道,她一边擦嘴,一边想对策。
苏淮安看着她嫌恶的动作,后退了一步。
一室静默。
他喉结滑动,萧琏妤抢先一步道,“怀大人,不如与我做笔交易吧。”
“你想要什么,我一清二楚,权利、名望、地位,我都可以给你,但除此以外,大人就不必在我身上花心思了。”她抬眸,认真看着他道:“倘若你应,从今往后,长公主府的名号便为你所用,倘若大人有朝一日想娶妻生子,长宁也愿去刑部与你写一封和离书。”
夜色很浓,男人的呼吸声很重。
她又道:“另有一事,还请大人放心,不论京中有多少传言,我今生都不会与苏家那乱臣有半点瓜葛,我无心卷入朝中是非,只想与一人长厮守,共白头,怀大人,我是真的,真的喜欢傅二郎,我与他一起三年,心里早就容不下别人了。”
长厮守,共白头。
苏淮安整个人僵住,心就像是被人扯着往下拽。
来时满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此刻满腹的话不知该不该说。
萧琏妤捕捉到了他眼中的动容,对望间,眼角的泪珠子滚落,她轻声道:“我成全大人,望大人应如是。”
苏淮安久久未语,顿了又顿,还是抬起手,用指腹替她擦了眼泪,“我应。”
——
几日阴雨绵绵过去,青色袅绕,万里无云,蒙古使团抵达骊山。
鸿胪寺和礼部的官员都在忙着布宴。
宴会设在了昌宁行宫的主殿——玉成殿。
长宁行宫围山而造,周围风景堪称一绝,景亭水榭无数,假山石碑林立,还有天然山泉一眼,入夜时分,清泉汨汨,雾气氤氲,如临仙境一般。
鸣鞭起宴,琵琶和鼓声一同响起,数十名舞姬踩着碎步入殿,为首的姑娘一袭红衣,腰肢半露,白的晃人,摇动间,媚眼如丝,手腕上的饰品哗啦啦作响,一曲舞毕,抬手摘了面纱。
蒙古二王子吉达起身鼓掌。
红衣女子朝萧聿行了汉人礼,道:“宝音见过陛下。”
众人恍然,这便蒙古来的宝音公主。
听这名字,便知蒙古老可汗有多喜爱她,宝音在蒙语里,是福的意思。
“平身。” 萧聿看着吉达,慢声道:“宝音公主的舞艺倒是不错。”
得了夸奖,宝音公主望着萧聿,慢慢道:“陛下若是喜欢,宝音愿为陛下再舞一次。”这宝音公主的汉话虽说没有李苑标准,却也能让人听懂,带些口音,不失可爱。
四目相对间,萧聿笑道:“赐座。”
帝王眼里见了笑,周围作陪的嫔妃心里便都有几分不是滋味了,尤其是徐岚知,她本以为,这蒙古部落里的姑娘,都该是体态粗犷,面颊带红的,没想到居然生的这样貌美。
明眸皓齿,含香盈袖,身段儿高挑纤细,细白的腰肢衬的上下更为惹眼勾人。由此可见,这富贵人家的姑娘,是不惧风霜的。
宝音落座后,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大周天子的嫔妃们。
她看着眼前燕环肥瘦,各有千秋的美人,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宝音公主的性子向来好强好斗,倘若大周天子的女人都是些俗物,她反而觉得没劲。须臾过后,她的目光落在秦婈身上,原因是她看见了萧韫。
大周的后宫她都打听过了,盛宠的是一位五品官之女,被封了昭仪。那孩子不是她生的,是元后留下的。
秦婈却没看她,她在喂小皇子吃饭。
小皇子一口接着一口,吃的脸蛋鼓鼓,道:“阿娘,水。”
秦婈拿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忙给他拿了水。
萧聿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
半晌过后,光禄寺上了玉泉酒。
蒙古人生性爱饮酒,酒量更是千杯不醉,饮至酣快时,吉达与皇上聊起了草原风光。
虽说首宴不提国事,但从吉达的态度上看,两国修好之意也是十分明显的。
聊得欢快,那自然是一杯又一杯,宝音看着皇帝滑动的喉结,眼里覆上了一层笑意。
他们部落的姑娘,天生慕强,不爱才高爱英豪。
若非眼前大周天子四年前在密河一战成名,她也不会自请来和亲。
眼下看他喝酒痛快,不由更欣赏了几分。
光禄寺端来第二批酒时,宝音公主摇了摇杯盏,突然感叹道:“大周朝的玉泉酒,倒是比马奶酒还醉人,还好喝,我若是回了蒙古,定要日日想,日日念了。”
这话里的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仿佛只要皇帝开口,她今夜便是他的。
萧聿眼带笑意,偏头看她,薄唇翕张,“公主喜欢?”
饶是蒙古的女子一向热情奔放,也不由得被眼前人的语气撩的心尖发颤,贝齿都忍不住咬住了下唇,然后点了点头,慢声慢语道:“喜欢,很喜欢。”
这样的对视,空气中都仿佛有火花在呲呲作响。
入宫不久的何淑仪、徐淑仪脸色顿时就不好了,谁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有意了,就连薛妃和柳妃都忍不住多看了皇帝两眼。
这是真要纳妃了?
宫的里一眼不瞧,就外面的香?
别说旁人,就连秦婈听到他那暧昧涌动的语气,也不由抬眸看了一眼。
看着那人灼热直白的目光,她忍不住心里感叹,他还是他,那双眼里涌起的爱跟欲都可以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