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抬手捂住脸上狼狈的绯红都做不到。
[嚯嚯。]
系统看得津津有味:[你快看,他脸红了耶!]
谢镜辞就呵呵。
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出,裴渡向来清心寡欲,肯定觉得她是个神经病。
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现在她立在这里,就是一尊修真界亘久不倒的自由死神像。
系统顿了半晌,笑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戏谑:[小少爷不经撩,你怎么也害羞脸红了?这妖女当得不称职啊。]
谢镜辞咬牙,忍下耳根莫名其妙的烫,一字一顿应它:“闭嘴。”
什么害羞脸红。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因为裴渡害羞脸红!


第二章
谢镜辞觉得很烦。
她当了这么多年的混世魔王,在裴渡看来,自己这位未婚妻哪怕称不上什么“重要的一生之敌”,也应该够格成为他旗鼓相当的对手。
她自认厚脸皮,不会轻易感到尴尬,可眼下的这动作这气氛——
实在太尴尬了。
穿梭于不同世界之间,谢镜辞之所以能面不改色念出所有稀奇古怪的台词,全因那些角色不是她本人。
然而现在不同。
她置身于自己原原本本的身体里,跟前还是被她视作死对头、勉勉强强挂了个名头的所谓“未婚夫”。
她烦闷不堪,只想拔刀砍人,停在喉结上的指尖没有动作,甚至无意识地向下一压。
裴渡仓促垂眸,遮掩眼底愈发深沉的暗色。
这是个暧昧至极的动作,谢镜辞手指停在那里,他一旦稍微低头,下巴就能触碰到她的指背。
于是他只能被迫昂起脑袋,将所有情绪都展露在她眼前,无处可藏。
谢小姐此番前来……似乎不是为了退婚。
裴渡知道她不喜欢他。
谢镜辞身边从来都围绕着太多太多人,尽是纵情恣意的少年英才,如同燃烧着的火,永远有无穷无尽的活力与笑。
同他们相比,他的性格木讷许多,待人接物皆是温顺随和,不留一丝一毫纰漏,被不少人背地里称作木头。
他深知自己在裴家的身份,从无名无姓的孤儿到裴家小少爷,数年间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哪能留下一丝一毫纰漏。
然而事到如今,他还是被赶出了裴家。
偷来的终究要还回去,直到坠下山崖的刹那,裴渡才终于明白:他不过是个用来怀念已故大少爷的物件,活了这么多年,一步步往上爬,一点点靠近她,结果但

头来,仍然像个不值一提、没人关心的笑话。
深夜的鬼冢四处风声呜咽,远处传来恶狼嚎叫,裹挟了团团簇簇的血气,预示着潜藏在黑暗里的危机。
鬼门将开,不少宗门与家族汇聚此地,欲要前往鬼域寻获机缘。
谢小姐重伤初愈,定是在家族陪同下来到这里,无意间撞上他遭人羞辱的场面,顺手解围。
偏偏被她见到那样不堪的一幕。
裴渡咽下喉间腥甜,用力后退一些,避开她的触碰与视线:“谢小姐,鬼冢危机四伏,不宜久留。你若无事,不如自行离去,与同行之人汇合。”
这是真心话。
他修为尽失,谢小姐应该只恢复了一半不到,倘若遇上实力强劲的魔物精怪,裴渡不但自身难保,还会拖累她。
“自行离去?我要是走了,把你留在这里喂狼?”
谢镜辞笑了:“再说,我独自来到这里,哪有什么同行之人。”
谢家怎会让她单独前来。
裴渡讶然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一个绝不可能成真的念头缓缓浮现,他短暂想起了它,在心里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然而在黯淡月光里,谢镜辞却朝他弯了弯眼睛。
她的笑声慢慢悠悠,噙了显而易见的傲,裴渡听见她说:“我是专程来寻你的。”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足够让他控制不住地心脏狂跳。
他们二人虽然订了婚,却是出于父母之命,以及他隐而不表的一厢情愿。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都是在学宫里的比武台上。
谢小姐并不喜欢他,每回相见都冷着脸,不曾对他笑过,裴渡亦是恪守礼法,不去逾矩侵扰。
她怎会……专程来寻他?
“之前那句‘郎君’,不过是玩笑话。”
谢镜辞收刀入鞘,刀光划过夜色,发出一道清澈嗡鸣。
比起此前的旖旎,如今的模样才更像她,柳眉稍挑、唇角微扬,细长眼眸里蕴了锐光,好似利刃缓缓出鞘:“他们都说你堕身成魔、与魔族勾结作恶,我却是不

信的。裴家那群人害你至此,你难道不想复仇?”
终于说出来了。
在她昏迷不醒的既定剧情里,裴渡将被夺走曾经拥有的一切——名誉、尊严、完好的身体,甚至陪伴他多年的名剑湛渊。
归根结底,他只是个养来玩玩的替身,从未被真正接纳,等玩腻了,就是弃之如敝履的时候。
可如今的情况截然不同。
偌大世界里,哪怕只存在唯一一个不起眼的变数,也能把结局搅得天翻地覆。更何况身为不逊于裴渡的少年天才,她这个变数,无论如何都称不上“不起眼”。
“我能帮你。”
她的声线有如蛊惑:“你想不想要?”
裴渡定定看着她。
谢小姐还是这副模样。
总是玩世不恭地笑,其实暗藏了锐利的锋芒,一直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
譬如现在,他们近在咫尺,彼此间的距离却有如云泥之别。
说来可笑,他在她身后追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越来越近,却在须臾之间尽成了无用功。
少年眼底现出几分自嘲,来不及出口,忽然听见天边传来一道诡异闷响。旋即狂风大作、群鸟惊飞,堆积的泥沙尘土肆意飞扬,天地变色。
这出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他被风沙迷了眼,竭力在混沌夜色中分辨谢镜辞的影子,还没起身,便闻到一阵熏香。
——有人俯了身子揽过他脑袋,以灵气为屏障挡住风沙,将裴渡护住。
这勉强称得上一个拥抱。
他紧张得连呼吸都停下,条件反射地捏紧被血浸透的衣衫,一动不动。
“鬼门将开,我们好像正处风暴眼。”
与他相比,谢镜辞的语气坦坦荡荡,甚至带了些走霉运后的不耐烦:“……大概要被卷入鬼界了。”
*
鬼域乃是诸多鬼修与魔修的聚集地,与世隔绝、自成体系,与修真界唯一的通道,是十五年一开的鬼门。
谢镜辞所言不虚,当她再睁开眼,所见是与之前大不相同的景象。
意料之外的是,鬼域并非想象中那般黑云压顶、寸草不生,此刻铺陈在眼前的,竟是一处梅花开遍、大雪封山的凛冬盛景,安宁祥和。
而她和裴渡,正置身于山腰的洞穴中。
谢镜辞简直要怀疑裴渡是不是有什么霉运光环。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是尽快将他带离鬼冢,等回到云京,再和爹娘一同商讨疗伤事宜。如今看来,短时间内定然没办法归家。
“鬼门未开,我们应该恰巧碰上了由结界动荡形成的缝隙,被阴差阳错卷进这里。”
她曾经查阅过与鬼域相关的古籍,认命般叹了口气:“缝隙时隐时现,要想回修真界,恐怕只能等到鬼门正式打开了。”
顾名思义,“鬼门”是一扇连通两界的巨门,每隔十五年开启三日,在此期间,任何人都能光明正大进出鬼域。
而现下正值鬼门开启的前夕,空间彼此交错、尚未磨合完毕,难免会生出种种缝隙,将人拉进鬼域。
除了静待鬼门大开,他们没有别的法子脱身。
“不出三日,我们应当就能离开此地。在那之前,还是先把你的伤——”
说到这里,饶是大大咧咧如谢镜辞,也不由得顿了顿,轻咳一声:“不过你指骨全断了,是么?”
裴渡一愣。
禁术反噬巨大,他指骨、腕骨与肋骨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其中握剑的手,已经连动上一动都很难。
至于谢镜辞的那番话,其中深意再明显不过。
汹涌热气轰然上窜,裴渡猛地低头。
“不必。”
他嗓音喑哑,开口时又咳嗽了几声,努力掩下狼狈之态:“伤势不重,我自己来就好。”
裴小少爷居然还挺要强。想来也是,他连腿被见到都会脸红,怎会愿意让旁人上药。
谢镜辞不清楚他的具体伤势,对于这句话半信半疑,从储物袋里拿出玉露膏,递给裴渡时,晃眼瞥见他的手。
裴渡曾经有双漂亮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冷白的手背上能隐隐见到青色血管,最适合握剑。
此时向她伸来的右手却是血肉模糊,食指骨头断得厉害,软绵绵向下倒伏,被妖魔侵袭的抓痕处处,虽然似乎被用力擦拭过,却还是渗出新鲜的殷红血迹。
他觉察到这道视线,低头把手掌藏进袖子里,只向她露出短短一截指节。
谢镜辞俯了身,看他轻颤着握住瓶身,把玉白色膏体倾倒在指腹上。
这只手指被特意擦拭过,不见丝毫血迹与灰尘,她看得入神,忽然听见裴渡道了声:“谢小姐。”
谢镜辞闻声抬眸,毫无征兆地,右侧脸颊突然多了点凉丝丝的冷意。
——裴渡抬了右手,指尖落在她侧脸,几乎是蜻蜓点水地柔柔一扫。
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那里在隐隐作痛,想必是在对决中不经意受了伤。
他的手指软得不可思议,因为疼痛而轻微抖动,当谢镜辞向前望去,正好能见到裴渡黑沉沉的瞳孔。
像一湖幽深的水,因为她的目光而匆匆一荡。
“有伤。”
他停了一瞬,把手从她脸上挪开,迟疑摊开手掌,露出被一丝不苟擦过的那根指头,低声解释:“你放心,这只手不脏。”
谢镜辞:……
这人怎么回事,手指坏成这样,得了药后最先想到的,居然是她脸上一条不痛不痒的小伤疤。
很难描述听到那五个字时,心里像是被小虫子叮了一下的感受。
于是谢镜辞干脆不去细想,一把夺过裴渡手里的瓷瓶,朝他扬起下巴。
他这手指,短时间内肯定用不了了。
谢镜辞:“脱衣服,上药。”
周遭出现了一阵冗长的寂静。
裴渡似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惊愕抬头。
他睫毛很长,面上蒙了风沙与血污,唯有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这次的人设是魔教妖女,当初在快穿的小世界里,谢镜辞的设定是百分百献媚被拒。
正道人士无一例外大打出手,唯有这次的裴渡仓促移开视线,压着声音道了句:“谢小姐……”
谢镜辞:“干嘛。”
谢镜辞稍作停顿,对这种情况下可能出现的所有台词进行抢先答复:“第一,咱们修真界没那么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我们身为未婚夫妻,不必有太多顾忌;第

二,血不脏,你身上也不脏,就算真的很脏,碰一碰也不会死人;第三——”
裴渡被她说得一愣一愣,满口言语全被堵了回去。
还没消化完谢镜辞叭叭叭的这段话,就又听见她毫无感情地开始背台词:“哦,我明白了。你不愿让我触碰,是不是觉得我在打斗中染了血,嫌弃我脏?”
裴渡呆呆看一看她干干净净的留仙裙,又望一望自己满是血污的白衣。
等等,这好像是他打算说的话……吧?
魔教妖女最擅长做什么。
魅惑,装可怜,无理取闹,每当遇见正道侠士,都要可怜兮兮来上一句:“大侠可是觉得我脏,嫌弃了?”
谢镜辞她老妖女了。
这招先发制人打出了两级反转,裴渡哪里见过此等操作,只得茫然安慰:“谢小姐很好,不脏,那种事情……我不介意。”
“那种事情?”
他的反应实在有趣,谢镜辞眨眼,尾音恶趣味地上扬:“那种事情,是指哪种事情?”
她莫名觉得心情不错,看眼前清冷出尘的少年剑修因为这句话长睫轻颤,慌张到不知所措。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用干涩且茫然的口吻低声应道:“不介意……脱衣,让谢小姐为我上药。”
他居然当真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裴渡觉得羞耻,嗓音越来越小,眼底是拼命掩饰却满满当当溢出的窘迫。
耳朵上的火愈来愈烈,烫得他脑袋发懵。
他平日里何其冷冽,还是头一回露出这样的表情。
谢镜辞饶有兴致打量裴渡眼尾的那抹红,不知怎地竟觉得十足有趣,笑意快要止不住,只得抿了唇,佯装轻咳一声。
[厉害厉害,我还记得,当年你说起自己的愿望。]
系统啧啧:[一年之内让裴渡在身下求饶,三年之内冲击元婴境界——这么快就实现了第一个,可喜可贺啊!]
谢镜辞拳头又硬了。
你闭嘴吧!!!她的原话明明是“打得裴渡心服口服,在身下求饶”好吗!!!
混蛋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她正要义正辞严地进行讨伐,前者却大惊小怪地“哇”了一声。
谢镜辞只得收回思绪,看跟前的裴渡抬起手,近乎于艰涩地指尖一动。
他动作很轻,低头看不见神色,从谢镜辞的角度望去,只能见到陡然露出的、像蝴蝶那般展开的莹白锁骨,与流畅漂亮的肩部线条。
不知是染了血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在冷白皮肤上,覆着层桃花样的薄红。


第三章
随着衣衫被缓慢下拉,布料途经皮肤上细密的血痕,虽则轻柔,却也携来难以言喻的阵阵刺痛。
因为这股痛意,褪去衣物时的触感便显得格外清晰,裴渡绷直脊背,暗自咬了牙。
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没头没脑,他稀里糊涂地遇见谢小姐,又稀里糊涂被她牵引了思绪,竟亲口说出那样直白露骨的话,还……
还当着她的面褪下衣衫,显露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这压根不是他预想中的剧情。
裴渡向来遵规守矩,习惯把所有情绪压在心底。
两家订下婚约那日,他却破天荒喝了酒,独自坐在桃树下,把脸埋进膝盖里悄悄笑。
那是他好几年里头一回那么开心,像被一场美梦砸中了头顶。
院子里的桃树成了精,打趣告诉他:“你那未婚妻一定也很是高兴。小少爷一表人才、天生剑骨,就算单单看这脸蛋身材,也能叫诸多女子心生爱慕。”
裴渡喝得迷迷糊糊,只记得自己摇了头。
按谢小姐那样的性子,定然不会觉得多么高兴。
她对人总是懒洋洋地笑,唯独面对他,会突然冷下脸来,握紧手里的刀——她一直是厌烦他的。
裴渡那时想,如若谢小姐实在烦他,那便在成婚之前拟一封退婚书。
这退婚书必须由她来写,毕竟被退婚的那一方,声名必然会受到折损。
至于在婚约仍然有效的这段时间,他想自私一些,享受这份偷来的梦。
只要短短一段时间就好,起码能让他觉得,这么多年的盼头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
——虽然几率微乎其微,可若是谢小姐不想退婚呢?
那他们便会拜堂成亲,裴渡虽然没有经验,但也知晓洞房后的肌肤相亲。
那日醉了酒的少年望着桃树怔怔发呆,红着脸很认真地想:他的这具身体,会不会讨谢小姐喜欢?
学宫里的师兄师弟都说他身形极佳,无论如何,应该不会叫她失望。
按在前襟上的残损食指动作一顿。
当真……不会让她失望吗?
洞穴阴暗幽谧,从洞外透出些许莹白的雪光。
裴渡低垂眼眸,视线所及之处,是胸前狰狞的伤口,与断裂扭曲的指节。
他努力想让她满意,到头来展露在谢镜辞眼前的,却是这样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怎么了,手很疼?”
谢镜辞哪里知晓他的所思所想,见裴渡愣了神,只当这人疼得没法继续,仗义地俯身向前:“别动。”
她从小到大洁身自好,但好歹在小世界里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即便见了男人上半身,也不会觉得多么羞赧。右手一抬,那件染了血的白衫便从他肩头落下。
洞穴外的刺骨寒风汹汹袭来,裴渡被冻得打了个寒战。
修真之人灵气入体,有冬暖夏凉、调节体温的功效。
他来鬼冢只穿了件单薄白衫,待得修为尽毁,只觉寒意入骨、冷冽难耐,此时没了衣物遮挡,冬风像小刀一样割在皮肉上。
然而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须臾。
一股无形暖气从谢镜辞掌中溢出,好似潺潺流水,将他浑然包裹。
她拿着玉露膏和棉帕,问得漫不经心:“那我开始啰?”
裴渡哑声回了个“嗯”。
那层衣衫褪去,他的伤口就尽数显露出来。
裴渡在魔潮里苦苦支撑,前胸后背都是撕裂的血痕,至于裴风南的那一掌,更是在小腹留下了乌青色的掌痕,只怕已经伤及五脏六腑。
谢镜辞看得认真,视线有如实体,凝在他胸前一道道不堪入目的血口上。
裴渡不愿细看,沉默着移开目光。
谢镜辞同样修为受损,只能给他施一个最基础的简单净身咒。血迹与泥沙消去大半,没能彻底清理干净,她便握着棉帕,帮他擦拭凝固的血迹。
隔着柔软一层布,他能感受到对方指尖的轮廓。
陌生却温和的触感从脖颈向下,逐渐往腹部游移。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得前所未有,几乎要冲破胸膛。
裴渡唯恐被她察觉,只得笨拙开口,试图转移谢镜辞的些许注意力:“谢小姐,多谢相助。”
他说罢一顿,终于问出那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谢小姐为何要帮我?”
“我?”
谢镜辞抬眸与他匆匆对视,很快低下头:“想帮就帮了呗。”
要说究竟为什么救下裴渡,其实她也讲不清楚。
或许是看不惯裴家那群人下三滥的伎俩,或许是一时兴起,又或许,仅仅是想救他。
在所有同龄人里,裴渡是少有能让她生出欣赏的对手。无论怎么说,在谢镜辞眼里,他都和旁人不大一样。
随心也好,任性也罢,她想做就做,没人能拦下。
[要我说,以这位小少爷的脸和身量,绝对胜过那些小世界里的所有男主角啊。]
系统砸吧嘴,兴致勃勃地问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
谢镜辞很客观地表示赞同:“的确瘦而不柴。他之所以剑术超群,同这具身体脱不开干系。”
系统:……
它不知道应该吐槽“瘦而不柴”还是“剑术超群”,心灰意冷地选择闭麦。
等大致擦拭完毕,就可以上药。
和之前的清理不同,上药没了棉帕作为隔挡,沾了玉露膏的手指轻轻按下,会直接触碰到伤口中央。
谢镜辞第一次干这种事儿,唯恐一个不留神就让裴渡的伤势雪上加霜,等指尖擦过他胸前的抓痕,抬眼问了声:“这样疼吗?”
她说话时手指没动,按在他胸口。皮肤相贴,能感受到胸腔里无比剧烈的心跳。
裴渡脖子全是红的,当谢镜辞掀起眼皮,一眼就见到他滚动的喉结。
他似乎很容易不好意思。
她分明听说,这人拒绝其他女修示好的时候,冷冷淡淡像冰一样。
裴渡:“……不疼。”
他虽然这样说,谢镜辞却还是放轻了力道。
只有当她全神贯注上药的时候,裴渡才终于能垂下视线,悄悄打量她。
这些年来,每当两人置身于同一处地方,他都会用余光穿过重重人潮,悄无声息地偷偷瞧她,一旦谢镜辞转过身来,便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倘若被谢小姐知道,肯定会气得不轻。
她卧床一年,肤色是数日未见阳光后的苍白,低头时长睫遮掩了视线,显出前所未有的安静乖顺。
温暖的灵力笼罩全身,柔软指腹抚过狰狞的疤痕,每一个动作都格外小心。谢小姐看上去没心没肺,其实比谁都要温柔耐心。
裴渡看得入神,没留意谢镜辞手下用力,挑去一粒嵌入伤口的石块。
钻心剧痛牵引着破碎的五脏六腑,他被疼得有些懵,下意识发出吃痛的气音。
像是一声被极力压抑的低哼,尾音化作绵软的呼吸,轻轻在颤。
谢镜辞闻声抬头,正撞上对方轰然爆红的脸,与直愣愣盯着她看的眼睛。
像呆呆的玩具布偶熊。
她本想打趣几句,看他实在窘迫,只能正色敛了笑,把话题转开:“你不便行动,待会儿就在这里先行歇息。”
裴渡浑身僵硬,连点头都没有力气。
那些伤口无一不是撕心裂肺地疼,他拼命忍耐,才没在谢镜辞面前发出哪怕一声痛呼,结果不但功亏一篑,还让她听见那么……
那么奇怪且羞耻的声音。
他只要一想起来,就难以抑制地头脑发烫。
“你的这些伤虽然严重,但也并非无可救药,只要悉心调养,总能恢复。”
食指来到小腹,划过紧实漂亮的肌肉。谢镜辞没想到这地方如此坚硬,好奇心作祟之下,不动声色往下按了按。
还是硬邦邦的,和其它地方的软肉完全不一样。
裴渡别开视线,面色淡淡地默念清心诀。
他伤势复杂,主要集中在前胸与后背,上药用了不少时间。
玉露膏乃极品膏药,据谢镜辞所说,不过三个时辰,绝大多数伤口都能结痂恢复。
“你在此地休憩,我出去探查一番情况,要是醒来见不到我,不用慌张。”
她好不容易结束一项大工程,等终于帮裴渡穿好上衣,一边满心愉悦地说,一边从储物袋拿出几张符纸,用石块压在他身旁:“这是传讯符。如果遇上意外,不

用写任何内容,直接把符纸传给我就好。”
若是在平常,裴渡绝不会任她独自一人冒险,但以他如今的情况,就算跟着前去,也只会成为拖后腿的负担。
心底涌起沉闷的躁意,他将这份情绪悄然压下,低声回应:“当心。”
谢镜辞语气轻快地道别,走得没有留恋,临近洞口却忽然身形一停,转身回来。
“差点忘记——”
她动作很快,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厚重宽大的雪白色斗篷,弯腰披在裴渡身上。
软绵绵的绒毛让他觉得有些痒,耳边传来谢镜辞的笑:“我只有这个,保暖应该没问题,不会让你着凉。”
她事先用了灵力把斗篷烘热,在暖洋洋的锦裘里,裹挟着似曾相识的檀香。
裴渡下意识捏紧领口:“多谢。”
他肤色冷白,嘴唇亦是毫无血色,本应是冷冽疏朗的长相,这会儿被裹进斗篷里,乌发凌散、瞳仁清凌,竟多出了几分莫名的乖顺。
叫人忍不住想要捏上一把。
谢镜辞因为这个念头眸光一转,抬手向他道了别。直到她的背影离开视线,洞穴里的少年才微微一动。
身上的伤口兀自发痛,裴渡小心翼翼拢紧领口,鼻尖埋进绵软的绒毛。
也许……谢小姐没有那么讨厌他。
右手探出斗篷之外,手腕越发用力地收拢,裴渡动作生涩,仿佛抱紧一般,将厚重的布料护在臂弯。
只有疼痛才能让他清楚意识到,这里并非梦境。
夜色静谧,年轻的剑修将自己蜷缩成圆圆一团,在浅淡的香气里垂下长睫,露出安静无声的笑。
*
鬼域里雪花飘飘,铺天盖地的大雪在夜色里状如白雾,被月光一映,如同自天边铺陈而下的长河。
往上看是灰蒙蒙的穹顶,往前则是梅枝处处。白泠泠的冰棱垂坠于枝头,好似野兽咧开的尖锐獠牙。
其实对于谢镜辞而言,来到鬼域并非多么难以接受的事。
她有个一直想见的人住在这里……只可惜她对那人的去向一无所知。
至于鬼域,与外界不同,这里没有明确的国家与属地划分,各大修士占地为王,统领一方。虽然秩序不一,但鬼域每一处角落,都信奉着永恒不变的真理:强者

为尊。
奈何如今的谢镜辞算不得强者。
她孑然行在雪里,调动少许灵力,使其充盈在大病初愈的经脉里头,不耐地皱眉。
当初筋脉尽断的重创加上这一年来的昏睡,让这具身体处于极度衰弱状态。更何况她的神识在众多小世界里来回穿梭,体验过那么多身体,好不容易回到最初这

一个,反倒觉得陌生又生涩,难以得心应手地调控。
昏迷之前,她与裴渡的修为都是金丹,这会儿满打满算,充其量也只剩下筑基的水平。
头疼。
谢镜辞边走边张望,眼看梅树渐渐减少,终于瞥见一幢屹立在皑皑白雪里的房屋。
她与裴渡所在的地方,应该属于郊外不起眼的小荒山。等下了山一步步往前,城镇的轮廓也就越发清晰。
鬼域封闭多年,城中多是白墙黑瓦的老式建筑,看上去并不繁华,好在房屋众多,千家灯火亮若流萤,平添不少热闹的人气。
她和裴渡不得不滞留在鬼域,以他的身体情况,铁定不能一直住在山洞里,必须尽快寻处客栈住下。若是运气好,说不定在这途中,还能打听到她所寻之人的下

落。
等等。
谢镜辞大脑一滞,意识到某个极为严肃的问题。
众所周知,有钱才能使鬼推磨。谢家不缺钱,她没料到会误打误撞来到鬼域,只带了大堆大堆的灵石,但这地方的货币……
似乎并非灵石,而叫“魔晶”。
完了。
她满心倚仗的金满堂,全变成小白菜地里黄。
这个惨痛的现实无异于晴天霹雳,噼里啪啦轰下来,让谢镜辞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人生第二冬。
魔晶在外界并不流通,她只见过几颗作为藏品的古货币。记忆里,那玩意通体暗红、棱角分明,内里混浊不清,还——
念及此处,谢镜辞又是一呆。
如今她站在街道上,由于临近郊外,见不到什么人影,而在她脚下,赫然是一颗暗红色小石头。
不会吧。
……魔晶?
谢镜辞躬身拾起,在抬头的刹那,又在不远处见到另一颗。
街道铺满鹅毛大雪,在四下寂然的冷白里,红色的魔晶格外醒目。待她站起身子,才惊觉散落的晶石连成了一条长线,向一处小巷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