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霄阳好奇道:“问道会?”
“是近年来大热的一项大比。”
云朝颜耐心解释:“问道会诞生于玄武境的兴起。在问道会中,修士们只需通过神识进入玄武境,就能前往人为制造的幻境,并展开角逐。”
“值得一提的是,问道会的规则非常有趣。”
谢疏给她递了杯茶,接话道:“它是一年一度,每一年都会换一种全新的规则――比如上一届是让所有修士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取胜;至于再上一届
,则是宝物争夺战。”
玄武境中的修士不会真正死去,因此问道会向来玩得很开。
不但规则每年都在变,就连地图也是由人为创造,随心所欲发生着变化。
非常有意思。
“我和你娘商量着,你正是需要复健的时候,霄阳又想去见见更大的修真界,去参加这个玩玩,也算一举两得。”
谢疏见没人反对,兴致更高:“就算输了也没关系。所有其他人拿到,我们花钱买下便是!”
莫霄阳的一口水差点噎在喉咙里。
原来这就是穷极奢华的世家大族,真是好有底气!
谢镜辞本就对这种大比很感兴趣,之前一直碍于学宫试炼没能参加,这会儿乍一听到,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我没问题。”
莫霄阳:“我也!”
剩下的裴渡亦是点头。
“这几日,你们就养精蓄锐,好好做准备。”
谢疏说话总是噙着笑,稍一停顿,兀地扬声:“小渡,同我一并出去散散步如何?”
这个邀约来得毫无征兆,裴渡不明白对方用意,只能乖乖跟上。
冬日的云京也在下雪。
道路两旁的树木尽是光秃秃,唯有雪花充当了枝叶的角色,一簇簇地聚拢又散开,把枝头压得沉沉弯下腰,如同用冰雪砌成的长竿。
脚踏在地上,会传来绵软轻柔的簌簌声响,与谢疏的声音一同传入耳边:“昨夜睡得可好?”
裴渡低声应答:“嗯。多谢谢前辈。”
谢疏似乎笑着叹了口气。
“你突逢巨变,心里一定不好受。镜辞那孩子和我一样,都不擅长安慰人,如果她说过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我代她道歉。”
“没有。”
他瞬间接话,说到一半,语气里莫名生了些涩意:“谢小姐……很好。”
谢疏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脊背略微放松一些。
“她既然带你回来,说明打从心里认同你。至于我和朝颜,你知道的,修真界那么多年轻小辈里,我们最中意你。”
他的声线浑厚温和,搭配上那张酷似穷凶极恶之徒的脸,总觉得有些违和。
“你很出色,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如今的低谷只是一道坎,而非爬不上去的渊,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至于家,不要去想那群姓裴的蠢货,把我们当作家人就好
。”
谢疏一字一句告诉他:“一切总会变好的。无论如何,你身边都有人陪。”
心脏跳动的力道一点点加大,他几乎快要无法抑制住心口极速上涨的温度。
如同在黑暗中孑然前行的旅人,终于触及到一团久违的火光。
“前辈。”
裴渡本应说些感激的话,可话到嘴边,却染了浓郁的涩:“我不知……应该如何谢您。”
谢疏朗声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反正都是一家人嘛。”
一家人。
裴渡半垂了眼,指尖无意识地勾上袖口。
在裴家,他几乎从没听到过这三个字。
裴风南最初收养他这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无非是因为一张与已故大儿子相似的脸。
那个时候,裴渡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另一个人彻彻底底的替身,或是说,用来取悦裴家夫妻的工具。要说地位,连府中的小厮都在暗地里笑话他。
后来等他剑术精进,逐渐展现出远超常人的天赋,在裴风南眼里,裴渡便成了把锋利的、能为之所用的剑。
至于白婉那边就更是糟糕,养子的出色无疑是对亲生孩子们的巨大威胁,她逐渐恨他入骨,只想早日除去。
他的身份地位一直都是这样尴尬,除了剑,似乎也没什么人能陪他说话。到现如今,裴渡已快要记不起所谓“家人”的感受。
直到谢疏告诉他,他们是一家人。
哪怕只是随口说出的短短一句话,也足以让裴渡心口微动,那些坑坑洼洼的裂痕里仿佛浸了水雾,被倏然填满,携来温和的凉。
“道谢一类的话就不用说了,不过小渡啊――”
男人浑厚的嗓音再度响起,裴渡闻声望去,见对方抿唇一笑,不知为何突然抬起右手,指了指自个儿的额头顶上。
谢疏:“这里。”
他们方才走到了梅园,梅花哗啦啦落下来的时候,有一片粘在了裴渡额头上。
有点幼稚的可爱。
这小子不但剑术拔群,模样也是一等一的漂亮,白梅这样一落,更衬得他面白如玉、乌发漆黑,哪怕是同为男子的谢疏也不由得暗自惊叹。
也不晓得他家那傻瓜蛋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他正一本正经打量跟前少年的模样,却听裴渡缓慢开口:“真的吗?”
“你怎么这就觉得不好意思了?”
谢疏看出少年的局促之意,笑着拍拍他肩头:“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常见嘛,你没必要害羞。”
他说着一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懂了!小渡,你是不是担心被辞辞看到,所以才这么紧张?没关系,速战速决就好。”
一片花瓣而已嘛,其实并不会影响他的男子气概。
结果裴渡还是愣愣的模样。
谢疏觉得有点纳闷。
所幸,裴渡很快就有了动作。
然而身长玉立的少年并未抬手拂去花瓣,而是露出了些微羞赧的神色,仿佛下定某种决心般,向前朝他靠近一步。
谢疏没看懂他的用意,连指着自己额头的手指都忘了放下,专心把视线挪到裴渡身上。
他看见裴渡飞快靠近。
然后仰起头。
谢疏:草。他好像懂了。
他声称“道谢一类的话就不用说了”,这孩子可能错误理解为,要用行动来表达感激。
而他用手指着自己额头,还把脸往前探了一些,本意是想提醒裴渡,让他摸一摸脸上同样的位置。
结果这孩子……
误以为他是要亲一亲那里啊!!!
难怪裴渡会一直犹犹豫豫,结果他还说什么“怎么就觉得不好意思了”“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速战速决,不要让镜辞看到”――
救命啊!!!他一直笑称家里的丫头是个傻瓜蛋,结果这、这绝对是个傻瓜蛋超级加倍版吧!!!
有那么一刹那,整个世界的风都停了。
在裴渡即将靠过来的前一刻,谢疏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停下动作,恍然回头。
梅林中花瓣飘落如雨,冬日森寒的雾气勾勒出片片如梦莹白,而在花雨之下,并肩站着三个熟悉的身影。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莫霄阳目瞪口呆,眼睛和嘴巴都成了椭圆形。
谢镜辞连声线都在颤抖:“爹――?!”
云朝颜面无表情,用审判一般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俩瞧。
当她开始无比缓慢地摇头时,谢疏亦是以同样的频率做出相同的动作,一边摇头,一边从大张着的嘴里溢出无声呐喊:“不――”
“我是清白的!”
谢疏拼死挣扎,立马退开好几步:“我只是想告诉小渡,他额头上粘了片梅花花瓣!我们是无辜的,无辜的!”
这番话让他登上天堂,却叫另一个人瞬间下了地狱。
额头上,梅花花瓣。
裴渡如遭雷击,勉强压下自心底涌起的悚然,抬起的手微微颤抖,轻轻触上自己额头。
只短短顷刻之间。
那股汹涌猛烈的火再度从他脑海中爆开,以燎原之势,迅速笼罩全身。
指尖触及之处,果然有片薄薄软软的小东西,带着雪花残留的冰凉。
啊。
他死了。
“小渡啊,没事吧?这事是我的错,怪我没说清,而且你这不是,还没碰上吗。”
谢疏有点担心他:“如果你还好……要不笑一个?”
他不好。
裴渡丧失所有表情,彻底变成一根不想动也不想说话的烧火棍子,此生不会再有喜悲,只想一个人默默发热发烫。
也正是在这时,袖口忽然被人轻轻一拉。
“不就是会错了意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人的脸简直成了朵火烧云,谢镜辞实在看不下去,拽着他衣袖转身就走:“走走走,回房睡觉。”
她佯装得一派正经,动作亦是流畅潇洒,等走出其他人的视线,立马冷不防地噗嗤笑出声:“怎么会这样,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东西?看你这么紧张,第一
次啊?”
裴渡应得很闷:“我没有碰到前辈。”
“好好好。”
谢镜辞笑得更欢:“裴小少爷冰清玉洁,以后你的道侣,可有福气――”
谢镜辞说到一半就卡住。
她想起自己是裴渡货真价实的未婚妻。
而且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裴渡正垂着眼,定定望着她。
即便在雪夜,他的目光也还是有些烫。
谢镜辞想,她脑子一定是短路了。
否则她绝对、绝对不会别开视线,轻咳一声:“……我福气一直挺不错的。”
可恶。
第二十一章 (暖手宝。)
之后几日, 谢镜辞的大半时间都用在了恢复上。
她旧疾未愈,又在鬼域里受了新伤,谢家夫妻溺爱女儿出了名, 给她寻来了一大堆不管有用没用总之都很贵的药材。
其余空闲的时候, 便是领着裴渡和莫霄阳一起在云京城里四处乱逛。
他们两个都不是云京人, 尤其莫霄阳, 乍一见到都城繁盛之景,激动到一边跳一边走路, 能去僵尸片里客串。
时间转眼而过, 很快就到了问道会开始的当天。
问道会不似传统法会,需要御剑或乘坐飞舟四处乱飞,只需以神识进入玄武境,便能与大陆各地的修士相连。
有点类似于某些小世界里所谓的“互联网”,都是千里一线牵。
修士之间, 等阶高低的鸿沟不可逾越,为公平起见, 问道会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乃至化神修士都设置了不同的批次, 彼此之间互不干扰。
“我还是头一回参加这种大比。”
莫霄阳很是激动:“想必能让人大开眼界!”
他总算用对了一次成语,谢镜辞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孟小汀和谢镜辞一样,之前都在学宫里累死累活,没有空闲时间参加此类大比, 如今终于得了机会,同样踌躇满志:“听说每一届问道会的规则都十分有趣,不
知道今年会是如何。”
她说罢想起什么,眸光一转, 把声音压低:“对了辞辞,我听说裴家那两位公子, 也会来参加这次大比。”
裴钰和裴明川。
横竖两个废物。
裴钰年纪比她和裴渡大上许多,却还在金丹期巅峰打转转;裴明川则是靠灵丹妙药堆出来的金丹,典型外强中干。
听说裴钰是上届问道会金丹阶段的魁首,这次的第一名,他必然也是势在必得。
就看他能不能抢到。
*
问道会没有太多繁文缛节,只要在规定时间内进入幻境,就算是入了大比。
碍于裴渡如今有些尴尬的身份,为避免让他觉得难堪,谢镜辞特意选择了掐着最后的点来到幻境大门。
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入了问道会,少数几个零零星星候在门边,甫一见到她和裴渡,不约而同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两位,一个昏睡整整一年突然醒来,另一个被逐出家门,听说还心怀不轨、与邪魔勾结,除了一个“惨”字外,还有另一个共同点。
谢镜辞神识受损,裴渡则是筋脉尽断、修为尽失,不管哪一个,实力应该都大不如从前。
现实版本的天之骄子陨落,想要吃瓜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
谢镜辞没多加在意,径直入了大门。
进入幻境后的第一感觉:冷,黑,又冷又黑。
第二感觉:难道这是《冰河世纪:修真版》?
与刺骨寒意一道出现的,还有一段浮现在她脑海里的文字。
[欢迎来到问道会。
本次大比规则:收集幻境内妖魔的恐惧值,方法不限,数值最高者取胜。
其它:无。]
翻开另一页,是一行醒目大字:[您当前已收集恐惧值:0。]
……恐惧值?
要想让妖魔产生恐惧,最好的方式,应该是对它们进行猎杀。
至于规则里所说的“方法不限”……是否可以理解为,虐待、绑架和其它种种更加过分的手段,都是被允许的?
不愧是传说中的问道会,果真自由。
也不知道其他人会弄出哪些花样。
等看完规则,谢镜辞眼前的景象便倏然亮堂起来。
她看见雪。
连绵无边际的大雪肆无忌惮,覆盖了一处又一处高耸的山坡。每个修士都会被随机投放到地图里的各个角落,她如今所在的地方,应该是雪山高处。
即便有灵力护体,由于修为受损,谢镜辞还是难免被冻得一个哆嗦。
放眼望去尽是雪白,朔风勾连出银河般倾泻而下的雪雾,在漫山遍野的白色里,四处覆盖着龙吟般的风声――
飓风势如破竹,有如海上巨浪,险些将她直接掀翻在地,谢镜辞尚未看清更多景象,就被身后一股力道迅速往后拉。
等那股力道消失,将她笼罩的狂风也就小了许多。
她被人拽进了一处山洞。
洞穴最多仅能容纳三人,洞口则是一条细长直缝,斜斜向左倾倒,正巧能避开寒风。
至于拉她进来的人――
谢镜辞恍然回头,见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谢镜辞难掩诧异:“裴渡?!”
没救了完蛋了。
人设飙演技的对象是他,幻境都满地图地随机投放了,她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也还是他,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孽缘,简直恐怖。
“谢小姐。”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被冻得发红的脸颊与耳朵,略微皱了眉:“此地疾风正盛,不如等风静下,再出洞探寻一二。”
他顿了顿,终是没忍住:“你受冻了?”
谢镜辞自然是死要面子,矢口否认:“没有。”
狂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她等得无聊,干脆找了处角落坐下来,仰头问他:“这次的规则,你怎么看?”
裴渡应得很快:“问道会想让我们屠杀更多妖魔……甚至是折磨。”
在临近死亡之时,所释放的恐惧无疑极为巨大。
但死亡毕竟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一旦妖邪没了性命,就再无利用价值,与之比起来,“折磨”就截然不同。
这是种持续性的漫长伤害,对于未知命运的迷茫,往往能成为恐惧的一大来源。
裴渡见她托腮思考,犹豫片刻,走到谢镜辞身边,隔了段小小的空隙,小心翼翼坐下来。
无论大屠杀还是恶意折磨,全是大家都能想到的点子,更何况太过简单粗暴,她并不喜欢。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手段呢?
[不这样做,难道你还打算用绿茶之力征服它们吗?]
她正想得入神,猝不及防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恭喜宿主触发新场景,当务之急,还是来看看人设吧!]
谢镜辞真的很担心,有朝一日她在越级打怪的时候,系统会让她向终极大boss撒娇嘤嘤嘤。
……那也好过对着裴渡撒娇嘤嘤嘤。
玄武境中的景象能向外界投放,为保护隐私,修士们可以自行选择屏蔽。在讲出那段台词之前,她抢先切断了洞穴与外界的感应。
裴渡一直没说话。
在身边的谢小姐开口之前,他始终安安静静,不去打扰她的思考,直到谢镜辞身形一动,突然脆生生道:“好冷。”
她说着往手上哈了口热气,雪白气团好似淌开的水流,缓缓落在柔荑般的手心:“手也被冻僵了……这种气候真讨厌,你说是不是?”
裴渡看见她扭过脑袋,双眼里似笑非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
至于那双冻得通红的手,则被谢镜辞满脸无辜地举到他眼前,手指微微一蜷:“你看,指尖全是红的……你的手是不是暖和许多?好羡慕啊。”
她的动作如同某种隐晦的暗示,亦如一根缚在他身上的绳索,只需轻轻一拉,就能让他无法抗拒地随之向前。
裴渡的心脏被悬在半空,隐隐发紧。
而他也的确照做了。
洞穴之中狭小拥挤,因为两人间的距离格外贴近,所以当他伸出手,轻而易举便触到了谢镜辞的掌心。
“谢小姐。”
他的触碰很轻,只堪堪把指尖覆盖在她手心,末了迟疑出声:“再继续……可以吗?”
谢镜辞没有回答。
人设不允许她拒绝,即便她在心里疯狂呐喊了一万遍:“裴渡你个白痴!怎么这么快就能上钩!”
白痴裴渡:“失礼了。”
他们的体温都是冰凉,当少年生着薄茧的拇指划过她掌心纹路,谢镜辞很没出息地抖了一下。
太痒了。
虽然修真界不怎么讲男女之防,但摸女孩子的手这种事情――
她不知怎么,心口倏地掠过一个念头:如果和裴渡在山洞里的是另一个女人,难道他也会这么毫不犹豫地摸上来?
不对。
他愿意摸什么人的手,和她压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干嘛非要在这儿胡思乱想,浪费时间和心情。
正值这个走神的空隙,她的整只右手已被裴渡轻轻包进掌心。
不得不承认,因为修为更高的缘故,他手上的凉意比谢镜辞少上许多,加之男性的手掌宽大,牢牢覆上时,温暖绵软得不可思议。
出乎意料地格外舒服。
谢镜辞忍住了把整只手用力往里面拱的冲动,那样只会让她联想到毫不矜持的小猪扑食。
“这样……会不会好些?”
裴渡的声音有些僵。
他居然如此光明正大地握住了谢小姐的手。
胸口像是盛放着一个重重敲击着的鼓,他竭力平复情绪,才能不在面上显露出过于明显的紧张与喜色。
姑娘家的手软得像水,冰冰凉凉,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就会整个软绵绵地凹陷下去。
他不敢逾矩,只有拇指用力,将它包得更紧。
皮肤与皮肤如此紧密无间的感觉很奇怪,谢镜辞感受到他手上的力道,不自在地低下头。
一定是因为裴渡的手掌太热,所有她才会觉得心口燥热到发慌。
这样的气氛已经足够尴尬了。
偏偏她脑海中再度传来叮咚一响,然后是系统幸灾乐祸的声音:[第一阶段完成,恭喜解锁第二阶段!]
谢镜辞头皮发麻,差点腾地站起身来:“什么第一阶段第二阶段?我警告你别乱来,系统混――爸爸!”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我也做不了主啊。]
系统语气无辜:[你也算是个老绿茶了,应该不会不知道,绿茶撩人,哪有说一句话就止住的?如果裴渡打从一开始就选择拒绝,第二阶段就不会被触发;但是
吧,既然两位已经这样――咳,你懂的,自求多福。]
不!!!她不想懂!!!
而且那个“自求多福”……
你干脆说“加油活下来”好了!!!
谢镜辞的内心有点崩溃。
当她看见系统给出的台词动作,“有点崩溃”便成了“史诗级别的天崩地裂”。
裴渡察觉到谢小姐神色不对,心口一慌。
谢小姐一向不喜男子的触碰,往往与身旁所有男修都保持着距离。
他如此唐突地握住她的手,倘若惹来厌烦――
不等这个念头落地,谢镜辞被握着的那只手便倏然一动。
然而她并未挣脱,而是手臂稍稍用力,把右手往眼前缩。
裴渡手掌与之相接,也就直勾勾来到距离她近在咫尺的半空。
他感受到谢镜辞直白的视线,尽数流淌在自己手背与手指之间。
“我还是头一回,被男子像这样握住手。”
她说罢扬唇笑笑,嗓音里裹挟了冰雪的凉气,被缓慢温和地念出来,仿佛能顺着耳朵沁入心底。
谢小姐是……第一次。
裴渡将唇角抿直,听她继续道:“原来男子的手是这副模样,我曾经从未认真看过。”
话音出口时,她悠悠抬起空出的左手。
食指冰凉,划过他手背。
裴渡脊背陡然僵住。
“是因为骨架大的原因吧?”
她的食指用力极轻,所过之处皆是痒痒的麻,有时好似蜻蜓点水,有时却又兀地用力,去按薄薄一层皮肉之下的骨头:“裴公子的皮肤,好像同我是差不太多的
。”
谢镜辞说着笑了声:“我还以为男子尽是粗糙之感,没想到裴公子摸起来……还挺叫人舒服的。”
谢镜辞:草。
草!!!这是什么魔鬼台词,绿茶过期了对吧,一定是过期绿茶对吧!!!什么叫“还挺叫人舒服”,有必要吗,不能稍微矜持一点吗!!!
第一阶段引诱裴渡握住她右手的时候,谢镜辞很认真地思考过。
先不说他很可能会拒绝或听不懂含义,呆坐在原地宛如一二三木头人,就算裴渡当真有所回应,摸个手而已,她是个成年人了,摸摸手难道还能原地升天?
对不起,请上天原谅她这个狭隘愚蠢的人类。
谢镜辞是真没想到,单纯摸个手,都能摸出这么刺激的感觉,看上去浅尝辄止,实则暗流涌动,搅得她心烦意乱。
偏生她手里的动作还要继续。
食指向下,触碰到一块凸起的茧。
“这是练剑练出来的?”
谢镜辞微垂眼睫,指尖顺时针一旋:“你没有用药膏吗?”
修真界里多的是灵丹妙药,要想消除剑茧并不难。
像她就一直有在悉心护养,因而手中柔如凝脂,见不到丝毫老茧与伤疤。
裴渡只低低“嗯”了声。
谢小姐的触碰于他而言,无疑是种挠心抓肺的折磨。
身体之间的接触暧昧至极,可她却浑然是一副好奇模样,显然并未多想其它。于是他只能一言不发地忍,任由整具身体紧紧绷直,耳朵自顾自发烫。
“我曾经听过一句话。”
谢镜辞道:“要想第一眼看穿某个人,最好的两个办法,就是观察他的手和――你知道另一处在哪里吗?”
他的脑袋里早就是一片空白,哪里知晓答案。
察觉到裴渡的怔愣,红衣少女噗嗤一笑,左手从他手背挪开。
轻轻戳在他耳前的侧脸上。
裴渡连掩饰都做不到,如同炸毛的猫,瞳孔皱缩。
“是脸哦。”
落在侧脸上的手指并未松开,而是带了几分新奇意味地缓缓下移。
“脸上许多细节都能反映人的特性,比如皱纹啦,伤疤啦,皮肤啦,肤色啦――”
谢镜辞顿了一下。
她的笑声很轻,音量亦是绵软柔和,在洞穴外的寒风呼啸中响起,让裴渡不由屏住呼吸:“裴公子的肤色……之前有这么红吗?”
仅仅因为这一句话,他周身的火瞬间砰地炸开。
谢镜辞:……
谢镜辞:救命,救命!他的脸能不红吗!她简直就是个无耻无赖作恶多端的女流氓,被裴渡一剑了结都死有余辜的那种!
她开始庆幸,还好之前掐断了这个地方和外面的联系。
如果被修真界成千上万的人看到这幅场面,谢镜辞一定会羞愤至死。
“话说回来……脸上的皮肤也很软,真叫人意想不到。”
裴渡身量较她高出许多,因而谢镜辞只能仰着脑袋,现出一双亮莹莹的、满含了笑意的眼睛。
指尖带出串串电流,重重啃噬在他神经。
裴渡听见谢小姐说:“真奇怪,究竟是世上所有男人皆乃如此,还是裴公子与他们不同,摸起来才会是这样的感觉呢?”
她的目光毫无遮掩,让裴渡无处可藏。
他既贪恋这一刻的温存,却又担心自己无法克制,对她做出不合礼法的举动,沉默半晌,终是哑声道:“谢小姐,我――”
“啊,抱歉!”
谢镜辞似乎意识过来什么,匆忙睁圆双眼,把手从他脸上挪开,露出十足愧疚的神色:“对不起,我、我一时兴起,没顾及男女之防……裴公子,我是不是让你
不高兴了?”
这果然只是她的无心之举,裴渡在心底自嘲一笑。
像谢小姐那样远在天边的人,怎么可能会放下身段来刻意撩拨他。
……不过这样也好。
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一些与她接触的机会。
这杯过了期的地沟油绿茶,最终还是被谢镜辞硬着头皮喝了进去。
当裴渡表现出拒绝之意的刹那,这场戏也就宣告剧终,终于能让她好好地松上一口气。
一切的前提是,系统没有再度发出那该死的叮咚响。
事实证明,谢镜辞的运气,是真的不怎么好。
她刚结束完一场堪比长征的艰苦战役,还没来得及“好好地松上一口气”,就听见那道无比熟悉的声音。
[时空位面发生动乱,警告!人物设定崩塌,正在为宿主随机匹配全新设定……警告!]
谢镜辞觉得,自己当时的脸色一定很糟糕。
否则裴渡也不会突然问她:“谢小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她能怎么做,还不是用一脸奔丧般的神色摇一摇头。
就在片刻之后,谢镜辞看见了脑海中渐渐浮起的两个大字。
[暴君]。
后边还跟着一大段不明所以奇奇怪怪的简介:
[她,是果敢狠戾、骁勇善战的王;他,是温润如玉、满腹诗书的世家公子。一场邂逅,打乱了谁的马蹄哒哒,又造就了谁的强取豪夺?
“治不好他,我要所有太医给他陪葬”,是她的霸道宣言;“求我我就给你”,是她坚守终生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