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太说笑了,看那两桌子姑娘,哪个不是长得粉妆玉琢?就说坐在璃儿身边的那个,那是李同知家的四姑娘,那模样儿难道不俊?水葱儿似的,看着叫人眼珠子都移不开呢!”苏三太太夸起人来是不会吝啬的,当然,只有在觉得别人家姑娘都比不上自己家璃儿的情况下。
李同知太太却真心实意的接受了这番恭维,乐得嘴巴都合不拢:“苏太太,看你说的,我们家芬儿都成美人了!”
“本来就生得漂亮,不是苏太太说出来的!”下面一个知事太太挑了下眉毛:“李同知的女儿都是美人儿!看看那桌上的李家三姑娘,那模样儿,啧啧啧,也不知道随了谁,竟生得这般美貌……”
李同知太太脸色一黑,偏过头去,也不接口。倒是高太太感兴趣了:“哪呢?我看看!”
那知事太太指了指下首那桌,高太太看得分明,那桌上坐着的全部是庶女,里面确实有一位长得格位显眼的姑娘,大约及笄年纪,生得一副好模样,一身粉白的皮肤能掐出水来似的,瓜子脸,尖尖的下巴颌儿,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那眼风儿一扫,就像有千言万语般,仿佛勾着人的魂儿不放。
“那个穿水碧色衫子的,是不是?”高太太兴致勃勃的问。
“高太太果然好眼力。”知事太太趋奉着一脸的笑,全然不去看李同知夫人发黑的脸。
苏三太太赶紧打圆场:“难怪说美人是我见犹怜,我们这些人都爱看,还不知道那些男的怎么个爱法呢!但是漂亮归漂亮,娶妻当娶贤不是?”
在座的都是正室太太,小妾们都在家窝着,所以苏三太太的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开始说起自己家里那些姨娘们的长长短短来,总算让李同知夫人的脸转过了颜色。
“要说当家主母做得舒服的,还是当数苏太太!”杭州府通判太太羡慕的开口了:“苏府两个姨娘被拿捏得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哪像我们这些人家里,为着几寸尺头都还得跑着来闹事,一个个的叫人不省心!”
“那也得自己有本事笼得住老爷的心!”知事太太哼了一句:“不像有些人,还得靠着别人才能把姨娘送到偏院里呆着!”
李同知太太的脸再一次黑了,实在想跳起来去抓那知事太太的脸——那个狐媚子的妹妹,一个正九品芝麻小官的老婆,还想在苏府的酒席上落自己的脸?
“高太太,过两日就是三月三日,每年这一天,杭州府都会有杭州诗会,高大人和高太太会赏脸吧?”看着情势儿不对,通判太太赶紧把话题引开。
“杭州诗会?”高太太颇感兴趣:“去年我家老爷碰巧儿就在杭州,他说这诗会人才济济,有不少的年轻才俊,连闺阁千金都是满腹才华呢!”突然眼中又是一亮:“拔得头筹的就是苏家三小姐吧?”
“高太太一点都没记错,就是三小姐。”
高太太看着润璃的眼睛有点可惜,姑娘确实是个不错的,有才情,有高超的医术,只可惜那身子太柔弱,要不是倒也可以等上三年……不行,三年时间太长了,瑞儿身子一好起来就给他把婚事定下来,早点结婚让自己有孙子抱!
高太太心里想得美美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大胖孙子圆嘟嘟的大眼睛,脸上不由得笑成了一朵花。
“早就听说高太太当年是才女,只可惜不得一见。今年倒是赶上趟儿了!高太太,那我们就等着杭州诗会再睹您的风采了!”通判太太巴结着高太太,两只眼睛恨不得能粘到她身上。
“我还要在杭州盘旋几日,定是会到的!”高总督在江南这边算是官阶最高的了,高太太在江南早已习惯了这种被人吹捧的事情,倒也不觉得通判太太嘴脸有何等腻味,神色自然的接受了恭维,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年并不是以才女闻名的事实。
吃过饭苏三太太引着夫人小姐去了园子里头的花厅,那里被临时改成了一个戏台子,请了四喜班前来唱戏。
润璃看着那一群夫人太太坐在花厅里,私下里都在议论着四喜班的当家小生小白玉,心里想着这是不是算大周朝的追星族,一说到他一个个眉毛都飞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儿:“长得可俊,声音也好!”
“等会点他的《长亭送别》,唱得最有韵味儿!”知事太太在大力推举曲目。
“还是不要这种调儿的,唱点喜庆的!”那边有个太太持反对意见:“不如叫苏三姑娘点一出,今儿可是她的好日子!”
润璃摇摇手道:“众位太太就饶过我罢,我都不爱看戏,也不知道哪些曲子好听,还是高太太点罢。”
苏三太太把曲目板儿送到高太太手心里:“请高太太点几出罢。”
高太太指着曲目板儿选了几出,回头看着润璃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不像旁的闺秀和好友正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心里自是惆怅:苏三姑娘倒是个好主母品格儿,只可惜听着苏太太的意思,这亲事是做不成了。再看了看她身边坐的那位姑娘,李同知太太的嫡出女儿,长相也是极好的,在润璃身边坐得端端正正,偶尔转脸和润璃说上两句话。高太太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是一想到李同知还是一个五品小官,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唉,瑞儿的事情,要操心的地方多呢!
瑞儿是未足月出生的,身子本来就弱了些,小时候又被那个歹毒的贱人设计,腊月里跌入了池塘,就落下了病根儿,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去年想着他满了十六,也该通人事了,于是自己做主把他房里的大丫鬟开了脸做了通房。本看着那两个丫鬟是极稳妥的,却不想开了脸以后瑞儿便伤了风,开始低热咯血。自己心里一轮,也知道是那少年乍尝儿女之情,不免放纵了自己,以致于伤了身子。
那日喊了几个人绑了两个惹祸的小蹄子,准备一顿板子打死的,可不知谁走漏风声,让瑞儿知道了,一路跑来主院为她们求情,他心里着急上火,跑到主院咳嗽不断咯血咯得更厉害,自己看了心慌,无奈之下只能由着那两个狐媚子继续服侍瑞儿——只是如果自己的瑞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两个丫鬟定然是要活活打死去给他陪葬的!
可弄死两个丫鬟又能如何?终究还是盼着瑞儿的身子要能够好起来!总督府这一年也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她们给瑞儿瞧过病后只是摇头,说是痨病,无治!每次听了这话自己就连想死的心都有!
幸而菩萨垂怜,前不久她听人说到杭州知府的三姑娘医术超群,今日因而特地带着瑞儿来了趟杭州。开始看着那苏三小姐年纪尚小,心里凉了半截的,却不曾想她给了自己一个意外的惊喜!
高太太心里有事,看戏倒也不是十分上心,只是当菱角过来回禀说少爷觉得身子好了许多的时候她才真正开心起来,看着润璃,又多了几分顺眼。
作者有话要说:  


☆、转轴拨弦三两声

  清明上巳西湖好,满目繁华。争道谁家。绿柳朱轮走钿车。游人日暮相将去,醒醉喧哗。
仿佛只眨了下眼般,三月三就到了。
三月三除了祭祀以外,还有各种河畔嬉戏、男女相会、插柳赏花等民俗活动。唐代大诗人杜甫就曾写有“三月三日气象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这样的诗句,说明三月三日那天,闺阁千金也被允许走出深闺出门踏青。
杭州的三月三诗会自苏三老爷升任知府以来已经连续举办了四年了,现在除了诗会最初的宗旨以诗会友之外,已经慢慢的自行发展成了变相的相亲大会,很多有适龄待嫁女儿的贵妇们也会带着
女儿参加杭州诗会,以期在诗会中觅得青年才俊为东床快婿。
润璃带着葱翠和嫣红来到西湖旁边的泠社,置身于一群闺阁千金中,无聊的欣赏着她们的穿着打扮。
看得出来每个人在自己的穿着打扮上都是花了大力气的,相比之下自家三姐妹却打扮得算是简朴的了。
身边的苏润珉在苏氏三姐妹中打扮得最抢眼,梳了个如意高髻,显得个子高了不少,仍然插上那支桂枝香的簪子,米粒般细碎的坠子拉着银丝流苏斜斜的垂到了肩头,走起路来发出轻轻的撞击声,煞是好听,身着白玉兰散花纱衣,双蝶云形千水裙,嫩黄的抹胸配着浅绿的半臂,倒也有份难得的清新。而身边的苏润珏这次却走的是低调路线,只梳了个简单的双环髻,插了一支芙蓉玉钗,一身淡黄的春衫,就只在腰际压了一枚芙蓉玉玦。
润璃很奇怪于苏润珏的转变。
这些日子里苏润珏仿佛像变了一个人,不是乖乖的跟着黄姑姑学规矩就是安安静静写字绣花,每次早晨去给苏三太太请安,总是她去得最早,素日看见苏润珉都会争吵一番,而现在面对苏润珉的挤兑却只是一味沉默,弄得苏润珉都有找不到对手的感觉。
苏三太太警觉起来,二姨娘母女俩这些年一直都在和她争宠,而现在二姨娘禁足了,不闹了,就连骄纵的苏润珏也不闹腾了!物极反常必为妖,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古怪!苏三太太命夏妈妈下足功夫去查,却只知道那日苏润珏去了二姨娘那儿说了会子话,母女俩临风洒泪伤感了好一阵子,具体内容却不得而知。
苏三太太听着夏妈妈搜罗来的消息坐在那里微微一愣,然后却又笑了:“不管她们筹划什么,最终得露出点尾巴来,我呀,就在这里看着,看那两母女究竟要闹出些什么幺蛾子事情来!”
“太太此举甚妙!”夏妈妈满是褶子的脸堆出了一朵皱巴巴的花:“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今日是三月三日,按照往常的作派,苏润珉和苏润珏都该打扮得极其华丽出来才是,而现在看来,她们仿佛想把自己淡在人群里,丝毫没有想出彩的想法。
这倒是稀奇事情了,润璃心中暗自思付:难道是梁伯韬的魅力太大,以至于她们心中暂时心无旁骛?真是不得不感叹这种盲目的感情,莫非真应了那句话: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情深?
亭子里坐着几位夫人,正在往姑娘们这边看。
高太太赞叹道:“还是苏知府家的姑娘会打扮,瞧着清爽得很!”
苏三太太看了看自家三个姑娘,心里也赞了一声。
在一堆柳绿花红里,苏家三姐妹清新淡雅,反而更让人想多看几眼。
“把瑶琴抱出来罢。”盐使司都转运使夫人蔡太太对着身后的丫鬟说道,然后又一脸的笑容望着高太太:“我们先叫姑娘们弹琴听听,然后等老爷他们那边散了场再让姑娘们去赋诗,高太太你看这样可好?”
旁边几个太太听到这话,心有不满,谁不知道蔡太太女儿的琴艺可是得苏娘子指点过的?她这样做分明就是给女儿露脸的机会!
但是蔡大人可是从三品的官儿,比苏知府还高一级呢,谁又敢跳出来指责她藏私?
琴摆好了,就在那枝头开满了粉红花朵的桃树下,身后是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西湖,被阳光照射出金光万点,风儿一吹,金光澄澄,晃得人的眼神都恍惚起来。
雪白的毡毯上摆着一具瑶琴,坐在前面的蔡小姐身着刺绣妆花云罗衫,百花曳地十幅湘水月华裙,望仙九鬟髻上一朵硕大的满池娇分心,旁边插着一对珐琅嵌彩花卉簪,鬓边还贴着半个巴掌大小的垂珠金丝银镂八宝宫花,一头的珠翠与身后的西湖波光相辉映,晃得润璃眼前好一阵发花。
“姑娘,这位蔡小姐家可是开金铺的?”葱翠捏着帕子掩了嘴立在润璃后细声说。
“扑哧”一声,旁边苏润珉把茶水喷了出来:“三妹,你这个丫鬟该好好调教下才行,别在外面乱说话得罪了人。”
润璃看了看周围,小声说:“大姐,这里只有你我姐妹三人,算不得外面,若是你一定要嚷出去,那这也不是葱翠丫头的错了。”
苏润珉横了润璃一眼,却不敢多说什么,她自然知道润璃在苏府和她是不同的。
此时,袅袅的琴音响起,润璃侧耳一听,蔡小姐这琴弹得确实不错,难怪蔡夫人有这种自信叫她来弹开场,原来是想镇住全场的。
“令嫒端的弹得一手好琴。”高太太即算对音乐的领悟能力不高,但是看到周围陆陆续续有被琴声吸引过来的年轻士子,脸上都是一副赞赏的神情,也就知道蔡小姐这琴果然是弹得不错。
蔡太太得意的扬起下巴:“苏娘子是极其赞赏我家萍儿的琴技的,说她至情至性方才能弹出如此琴音!”
高太太忙着点头:“看令嫒这颜色也就知道她是个性情中人!”
润璃就坐在离高太太不远的地方,听到这句话,实在很难忍住不笑,只得抽了一块手帕子做一回掩嘴娇笑的模样,暗地里笑了个够。蔡小姐这个性情中人是能看她外表看出来的?就看她头上那一大堆东西就能看出她的真性情来了!
“这位小姐琴艺不俗,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两江总督高大人开口了,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一头的金光闪闪。
高太太心里排揎着自己的丈夫:你一介武夫也能听得懂琴音?但是脸上却不露半分,只是点头道:“这是盐使司都转运使蔡大人家的小姐。”
“不错,不错,不错。”高大人连赞了三个不错。
这时他身边有人开口了:“只可惜演奏之时未能做到天人合一,奏者的心境并不能完全融合于琴声之中。”润璃听着这声音带着点耳熟,抬头一看,却是那个应该在烟波阁休息的高瑞!
他怎么跑出来了?虽然今年江南的天气较热,但是湖边风大,他那身子骨可架不住风吹的,哪怕是吹面不寒杨柳风!
润璃很不悦的看了高瑞一眼,他一身银绸色的儒衫,外面披着一袭烟灰色弹墨镶毛银鼠披风,肤色很白,两颊上如淡胭脂色的红夹出一管高高的鼻梁,站在那里倒也有些风采,那蔡小姐一双眼睛已是一动不动的粘在了他身上。
这算不算经典的邂逅场面?阳春三月,江南草长,莺歌燕舞,公子美人,相交于美妙的琴音里……润璃看得津津有味,浑然没有觉察到蔡小姐已经成了一个靶心,很多嫉妒的目光如支支利箭,朝她飞了过去。
高瑞是两江总督高大人的嫡子,这一道光环已经将他身体不好的事实彻底湮没,更何况今日见了他,除了瘦弱,倒也算是个丰神俊秀的人物,怎么能放过?
高瑞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些如狼一般的夫人小姐,眼里闪着捕食猎物前的那种目光,款款走到蔡小姐面前说:“蔡小姐,我倒觉得你可以先练习些简单的曲子,等手熟练了以后再来弹奏这些复杂的,否则以现在蔡小姐的造诣,再选着难的曲子学,窃以为会举步维艰。”
蔡小姐本来微笑着的脸唰的变白了,敛裙站了起来,朝高瑞施礼道:“谢谢高公子指点。”眼里含着一汪泪水,寻了蔡夫人的位置飞奔着去了。
在场的人听到高瑞的话也冷住了,高大人和高太太更是脸色一僵,本来堆在脸上的假笑来不及撤下,就那么无比尴尬的摆在脸上。
高瑞自己也感觉到了场上的古怪气氛,不由一愣:“难道高某所说触犯姑娘了?”
众人异口同声:“未曾。”
连苦主蔡小姐和蔡夫人也是一脸真诚的笑容:“能得公子指教,乃是小女前世修来的福气!”
润璃打了个冷颤,瞧了瞧那个呆呆站在瑶琴前面的高瑞,心中大为感叹:奇葩啊奇葩!怎么可以这样?看来高总督根本就没教过他什么是人情世故吧?再怎么样,在大庭广众下落姑娘的脸这种事情,是个正常人都做不出来啊!更何况,你没有看到蔡小姐眼中的含情脉脉吗?怎么忍心下手啊……不,错了,怎么忍心下嘴啊!
高瑞看了看摆在湖边的瑶琴,很真诚的笑着说:“如此湖光山色,如此春光荏苒,怎可辜负?哪位小姐愿来弹奏,让我们一饱耳福呢?”
润璃感觉到身边的苏润珉身子微微一动,似乎有想要走出去的迹象,但犹豫了半天也终于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坐姿,很娴静的低眉看着桌子前方不远的地方,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她的视线一样。
这位高公子真的把在场千金们的信心都打击到了,苏润珉平日总是以她的琴技为傲的,现在都不敢下场了。唉,润璃无比同情的看着站在场上的高瑞,得不到应和的人是孤独的,难道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
突然,一道清脆的声线响起,带着点悠悠的尾音:“听高公子评点蔡小姐的琴音,深有所获。只是小女子不善弹琴,精于瑟,小女子愿奏瑟,请高公子弹琴和之,可否?”
这句话成功的引起了在场人士的瞩目,润璃转头一看,那人不是李同知家的三姑娘李清音又会是谁?只见她姗姗出场,身后跟了个小丫头抱着一具瑟。
走到高瑞面前,李清音柔柔的福了下身,莺声呖语道:“高公子万福!小女子乃杭州府李同知家三姑娘李清音,愿请公子合奏一曲,不知公子可赏脸?”
待她抬起头,妩媚的眼波流转,就见到高瑞眼睛里闪现出一抹惊艳的神色。
“姑娘有所求,在下怎敢推辞?”高瑞一躬手,回了一个礼,走到瑶琴旁坐下,抬头询问李清音:“请问小姐想要在下合奏何曲?”
“《桃夭》。”李清音双眼里柔情似水直勾勾的看着高瑞。
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  


☆、未成曲调先有情

  李同知太太脸上愤怒的神色是显而易见的,现在就是用一块厚厚的蜀锦把她的脸挡住,那黑色都能从蜀锦里面透出来。
狐媚子养的就是狐媚子养的!和她那个不知羞耻的娘一样,惯会撒娇卖痴的去勾引男人!在这么多人面前都敢给高公子送眼风儿,还要求合奏《桃夭》!那是什么曲子?是你能和高公子一起弹奏的吗?要弹也是芬儿去弹!
润璃看着李清音眼中那极具杀伤力的妩媚,心中自是大乐,这李清音真是令她佩服!上次李府赏紫藤萝,自己跳到池塘里想赖上梁伯韬,结果被梁伯韬给重新扔回了池塘里面,而今天她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要求和高瑞合奏《桃夭》!
《桃夭》这一曲子取自《诗经》,描绘的是新嫁娘那种娇羞不安、众人赞美的情景。虽然三月三日也有男女踏歌之类的风俗,但是像这样公开的表示自己追求的噱头但是不常见,润璃想起了前世那些歌星开演唱会的时候,总有粉丝举起一块硕大的牌子,上面写着:XXX,我爱你!
摇了摇头,润璃心中苦笑:这位李家三姑娘,真是百折不挠,勇气可嘉啊!刚刚高瑞对蔡小姐的神情举止可以看得出来,他根本不会顾及所谓的脸面,可她却依然如飞蛾扑火般猛扑过去试探自己的运气!
谁知,就在众人都在等着看李清音的笑话时,高瑞却点点头道:“琴瑟合鸣,乐声如水,如凤鸣,如南风,如月行,阳春三月,西湖边桃花灼灼,这曲《桃夭》倒也应景儿,我愿与李姑娘合奏此曲!”
话音刚落,就见掉落一地的眼珠子。
太不可置信了!刚刚还落了蔡小姐的脸,现在却又把李同知家里一个庶出的女儿捧得那么高!众人看了看高瑞,又看了看李清音,脸上皆是惊异的神色。
等大家把眼珠子捡回眼眶里安顿好,这边已经是开始合奏了。
不得不说琴瑟合奏的效果确实不错。古琴悠长绵延的韵律和着瑟清脆跳跃的格调,把桃花盛放,新娘出嫁的场景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两个弹奏的人,一个俊秀温润,一个曼妙动人,而且微风吹拂,枝头的桃花纷纷飘落,倒做了个极美的布景,看着都令人赏心悦目。
高大人和高太太原先是惊诧,现在脸上倒都出现了一丝笑容。
润璃合着节拍,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想到了李商隐那首著名的诗《锦瑟》,那里面不是写着锦瑟无端五十弦吗?为什么现在李清音弹奏的这个瑟,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根的样子?是哪里不对呢?
正想着,就听众人连声叫好,原来合奏已经完了。
一个年轻士子手拿长笛,击节赞叹道:“素日听说,琴瑟和鸣,凤凰于飞,今日倒是得见了!”
旁边有人起哄:“李同知,竟不知你家小姐还有这般才艺!”
润璃微微转头看了看李清芬那一张桌子,李清芬只是半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李同知夫人却高高的端着那颗头,脸上有着僵硬的微笑。
被庶出的女儿抢了风头,李同知太太心里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吧?
“不若我们现在就用刚刚的琴瑟和鸣赋诗以咏之!”有人趁机想展示自己的诗才,赶紧提议即兴赋诗。
高瑞这时却站起来,风度翩翩的朝众人一拱手:“瑞之琴技,不提也罢,倒是李小姐的瑟却值得一写,西湖春晓,美人抚瑟,却是个极妙的题目。”
众人又纷纷称是,有人把早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呈现上来。
润璃望了望还坐在桃树下的李清音,心中只觉好笑。
高瑞叫人不用写他,就写李清音,分明就有些瞧不起李清音的意思在里面。在这个时代,谁家的大家闺秀会让人作为写诗的题材?那些写诗赠某某的,那些某某一般都是风尘女子,或者是所谓的女冠之流。可李清音却浑然不觉其中奥妙,依然面带微笑坐在那里,真是让人为她的无知感到着急!
这时葱翠已经递过来一张粉绿色的松花笺,有着淡淡的松香:“姑娘,给你的。”
还是这般无聊?为什么聚到一起就非得写诗?要是多参加几次这样的聚会,脑子里记得的诗恐怕都不够用了!
“姑娘,你快点写一首好的,让他们看看你的文采!”葱翠半蹲在润璃身边为她磨墨,眼中满是向往的神色。
“你以为诗那么好写?”润璃撇了她一眼,心中暗自补充:我不过是在背诗而已!
想了又想,关于这个弹瑟的嘛,自己就记得李商隐那首了,谁叫那诗那么著名呢,不记得也不行啊!为了合这个时代的瑟相符合,她把第一句改成了“锦瑟无端二十弦”。
默写完毕,把松花笺交给葱翠,让她拿去回话。
杭州诗会已是第五年,早已自成规格。写好的诗有专人誊录两份,将作者名字隐去,一份贴在泠社的影壁上,让参加诗会的人投选,每人可投两首诗,另一份就交由不写名字交由所谓的名士来评定等第,然后两者结合评出前三名,再根据评定结果对照初稿看花落谁家。这隐去名字的做法有点类似于前世的论文评审,交上去参评的论文都要隐去学校和名字。
润璃站起身来看了看年轻士子,有些人拿笔沉思,有些人正在挥毫,还有些人则在饮酒作乐,根本没有动笔的迹象,这些人都是在场夫人们的考察对象,因此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这班夫人群体的严格掌控之下。
“姑娘,姑娘!”葱翠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脸的得意:“刚刚我去交诗稿,那个管誊录的老先生说这是交上来的第一首呢!”
“第一首又如何?瞧你这张狂的样子!”润璃用手点了点葱翠的脑门:“天生一个猴儿样,都不能静下来!”
嫣红递了块帕子给葱翠,抿嘴一笑:“你快擦擦汗!瞧你这模样儿!姑娘的诗定是极好的,你用不着担心!再说了,去年姑娘的诗就已经拔得头筹,你怎么还这般脚不沾地的高兴?早应该习惯了罢?”
葱翠跺了跺脚:“只要是和姑娘有关的事情,我都爱管,不行?”
“行行行,你个空操心的!”嫣红娇嗔的撇了葱翠一眼,却看到了李清芬从那边徐徐走了过来:“李姑娘安好!”
李清芬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着嫣红点点头,然后直接走到润璃身边:“今日可把我母亲给气着了。”
润璃同情的看着她,挽住了李清芬的手:“你们且不用管她。”
“可是,刚刚高太太还和我母亲开玩笑儿似的提出来,想讨了她去做贵妾呢。”李清芬恨恨的说道:“我母亲堵着一口气,只是实在不能当面和高太太顶撞……”话愈是说到后面,李清芬的声音愈发小了,垂着头儿,脸涨得通红,话音尾子被泪珠儿给淹掉了。
润璃回头看了看高太太那边,李清音已经坐在她的旁边,挂着一脸讨好的笑容,高太太正拿着李清音一只手在仔细看,好像是在市场上买东西搬挑挑拣拣。润璃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里也为李清芬难过,摊上这样一个姐妹,她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我倒恨不得把她脸上的笑容给撕下来!自己不长进也就罢了,没得带累了我们这些姐妹!”李清芬顺着润璃的目光看到李清音那副模样,心里更是气愤。
“人各有志,她有她的想法,你就不必强求了。”润璃笑着安慰她:“你是嫡出的,大家都知道你和她不一样!”
“姑娘,我倒觉得李家三姑娘赶紧抬去应天府做了妾比较好!”葱翠在旁边听得分明,也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免得她呆在杭州还得带累李家其余的姑娘们!”
说完又扭头看了看李清音,啐了一口:“真不知道她心里头都想些什么!总督府再好,也用不着这么赶上去做妾的!人家看着她那副轻狂样儿,谁都不会想到她是李同知家的正经小姐呢!”
嫣红在旁边拉了拉葱翠:“你嘴上又不关好门!这事情咱们私下里说说也就是了,现在到处都是人,没得被有心的听了去,还以为是我们家姑娘在贬斥李家三姑娘呢!”
李清音听到就连苏家的丫鬟都这么说,难过得眼圈子越发的红了。
这时就听那边一阵喧哗,大家都往中间那台子挤过去,诗会揭榜单了。
就见到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儒衫高冠,施施然走到台子的中央,底下的人开始议论纷纷:“那是清音居士!今年清音居士竟然也来杭州了!”
就见那老者向众人一拱手:“诸位,今日共收得五十六首诗,老朽和眉山散人在众人评议的基础上进行筛选,现评出前三名。夺魁之诗名《锦瑟》……”那清音居士开始摇头晃脑诵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