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出了何事?”霍i直接来到了寿安君面前。

寿安君瞪眼王氏,先打发周慧珠下去。

周慧珠乖乖地走了,还体贴地从外面拉上了门。

霍i再次看向寿安君。

寿安君哼道:“那个西亭侯世子韩辽,先前来向慧珍提亲被我拒绝的那个,上午又来提亲了,你舅母表妹都想嫁,i哥儿你说说,韩辽会是慧珍的良配吗?”

素来沉稳内敛的霍i,闻言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西亭侯府的确尊荣富贵,可韩辽妾室子女无数,简直是个美人他都要扑过去耕耘一番,完全把女子当玩物当生孩子的工具,更别说韩辽上面还有一个不慈的母亲,慧珍表妹若嫁过去,恐怕骨头都要被那一家人吃干抹净。

“西亭侯世子好色成性,京城闺秀避之不及,还望舅母三思。”霍i直言劝说道。

王氏低着头,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拧断了。

道理她都知道,可这年一过,慧珍都十七岁了,去年春天去云雾山上丢了好多的脸都无合适的世家公子问津,眼看着魏娆嫁进了英国公府被无数闺秀羡慕,她的慧珍若真听婆婆的招个没出息的上门女婿,岂不被全京城嘲笑?

韩辽再好色,女儿嫁过去,都是堂堂侯府的世子夫人,熬个十几年,恶婆婆一走,女儿变成了侯府的当家主母,谁还敢说闲话?

再说了,韩辽好色,女儿有艳色,必然不会失宠,生了儿子后脚跟更是站得稳稳的。

为了女儿,王氏抗住了婆婆与外甥带来的压力,低着头道:“那毕竟是西亭侯世子,人家二度来提亲,咱们再拒绝,恐怕伤了和气。”

寿安君一听,闭上眼睛,靠到椅背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再不呼出去,她怕自己会被王氏母女活活气死。

虽然只有王氏自己坐在这里,可寿安君知道,大孙女周慧珍比王氏更盼着嫁到西亭侯府吃香喝辣去,可惜傻姑娘不懂,吃香喝辣容易,侯府的尊荣却不易得,要自己够好,也要家人帮扶,那西亭侯府,谁能护着她?谁愿意护着她?

“母亲,您就应了吧,慧珍那么美,您就忍心让她被一个碌碌无为的上门女婿糟蹋?”

王氏跪到寿安君面前,哭着替女儿争取道。

她的女儿容貌不输大小周氏什么,也没比魏娆差多少,凭什么那娘仨嫁的一个比一个好,她的慧珍却只能淹没在这处远离京城的徒有其表的庄子上?一想到寿安君要挑选一个厚道老实的普通男人倒插门,王氏自己都受不了,更何况一心高嫁的女儿?

“母亲,儿媳求您了,西亭侯世子战功赫赫,再怎么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啊。”

哪个男人不好色呢,好色的英雄总比好色的孬包强。

排除西亭侯府的闲杂人等,王氏真心觉得韩辽本人很不错了,要貌有貌,要本事有本事,只比那陆濯差了一点点而已。

寿安君仍然闭着眼睛。

就在此时,紧闭的门板突然被人推开,周慧珍手持剪刀冲了进来。

“表妹这是做什么?”霍i怒目而起,走过去要抢走周慧珍的剪刀。

“你别过来!”周慧珍呵住他,哭着看向主座上的寿安君,“祖母,韩世子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已经想好了,这辈子非他不嫁,祖母若不同意,我这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寿安君见她这泼妇样,倒是笑了:“剪吧,我觉得啊,你做姑子都比嫁他过得舒坦。”

周慧珍瞪大了眼睛。没人拦着,她的剪刀却剪不下去了。

霍i趁机把剪刀抢了过来。

威胁不成,周慧珍捂着脸跪到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祖母偏心,娆娆嫁的那么好,您为何就不许我高嫁?手心手背都是肉,您怎么只偏心她?”

寿安君冷眼看过来:“你嫁谁与娆娆何干?你真以为你嫁了韩辽,就能过得像娆娆一样?”

周慧珍仰起头,挂着泪珠的艳丽脸庞满是倔强:“我嫁了韩辽,只会比她过得更好。”

寿安君又吐了几口气,揉了好几次额头,终是同意了:“行吧,你想嫁就嫁,我不拦你,只是有一样,你要嫁过去,随便你娘为你准备嫁妆,我的东西你一样都别惦记,若我猜的不错,早晚你会求着改嫁,等你二嫁了,该分你的,祖母也绝不会短了你。”

王氏急了:“母亲,您不能这样啊,您……”

寿安君一眼瞪得她闭了嘴,再问周慧珍:“怎么样,你还嫁不嫁?”

此时此刻的周慧珍,高兴得都要飞起来了,只要嫁了韩辽,韩辽的富贵都是她的,祖母给不给嫁妆又如何?

她擦干眼泪,眉飞色舞:“我嫁!”

第51章 051(刺目的血沿着陆濯的额头涌...)

寿安君前脚应下了西亭侯府的提亲, 后脚就派人去知会魏娆了。

文官们勾心斗角拉帮结对,武将们基本都有同在战场并肩拼命的交情,所以上四军的四位主将家族既暗中较劲儿要做第一武将世家, 明面上又保持着宴请往来。陆家统领神武军, 韩家统领龙骧军,哪家有什么丧喜事都要宴请另一家的。

寿安君想让魏娆提前做好准备, 周慧珍嫁给韩辽之后,自然也会在京城各府的宴请上露面,周慧珍又蠢又一心与魏娆攀比争高低,没准就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有意无意地给魏娆惹什么麻烦。

魏娆被这桩婚讯砸懵了。

寿安君派来传话的是柳嬷嬷, 魏娆呆呆地看着柳嬷嬷,做梦都梦不到这样的事。

厅堂里没有外人, 柳嬷嬷叹道:“老太君都拒绝过一次了, 自然对那边是一万个不满意,可太太、大姑娘一门心思要嫁, 大姑娘还拿剪刀威胁老太君, 说什么不让她嫁她就落发当姑子去, 老太君实在没有办法, 只能答应。”

魏娆能想象出外祖母的无奈, 大表姐再糊涂, 都是周家姑娘, 都是外祖母的亲孙女, 外祖母但凡有别的选择,都不可能同意。

“少夫人, 老夫人已经与老奴商量过了,等大姑娘出嫁的时候, 让老奴跟着去照应,有老奴在,断不会让那边欺负大姑娘太甚。老太君再三交代,让少夫人只管照顾好自己,不用替大姑娘操心。”柳嬷嬷安慰魏娆道。

魏娆的心情非常复杂。

周慧珍嫉妒她,魏娆能看出来,可表姐妹一场,周慧珍又没有害过魏娆什么,魏娆真心不愿看见周慧珍傻乎乎地往火坑里跳,就算为了外祖母为了慧珠表妹,魏娆也希望周慧珍过得安好。另一条,两人是表姐妹,周慧珍犯傻去嫁韩辽,外人嘲讽周慧珍的时候,魏娆面子上也不好看。

可惜事已至此,这点颜面的损失她必然躲不开了。

面子不面子的也无所谓,关键是周慧珍过得怎么样。

柳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见多了风浪,有柳嬷嬷在一旁护着,魏娆与外祖母确实可以少操很多心。

“那就全靠您照应表姐了。”魏娆苦笑地对柳嬷嬷道。

柳嬷嬷笑道:“不瞒少夫人,老奴跟着老太君过了二十多年的清静日子,天天在庄子上待着,早待够了,能跟着大姑娘出门活动活动筋骨,老奴光是想想,就觉得人都年轻了许多。”

周家是没有男人,可元嘉帝敬重寿安君,那元嘉帝便是周家背后最大的靠山,太后娘娘不怕元嘉帝不孝,所以敢针对寿安君,西亭侯夫人敢赌吗?

所以啊,柳嬷嬷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到了西亭侯府会吃大苦头,顶多不停地与那帮子妇孺动动脑筋过过招罢了。

柳嬷嬷走后,魏娆去了忠义堂。

府里来客自然都会禀报英国公夫人,英国公夫人看见魏娆,关心地问了一句:“可是闲庄出了什么事?”

魏娆并不掩饰自己的无奈:“西亭侯府世子心仪我表姐,两番托媒提亲,外祖母被他的诚意打动,应了这门婚事。”

英国公夫人很是意外,顿了片刻道:“韩辽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英姿飒爽文武双全,年纪大了些,但若他真心待你表姐,也算是郎才女貌。”

这门婚事,男图色女图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面对魏娆,英国公夫人只能说些好听的。

魏娆明白,表姐空有美色没有得力的父兄,韩辽几乎已经是她能嫁的身份最高的男人了,魏娆只希望表姐得到了世子夫人的名头便知足,千万别妄想韩辽对她一心一意,否则必会被韩辽伤透了心。

表姐的婚事,魏娆主动告知英国公夫人是礼数,至于话不投机相对无言的陆濯,魏娆只管吃饭,只字未提。

陆濯早出晚归的,偶尔去给英国公夫人请安,英国公夫人只当陆濯已经知道了,也没有提到这茬。

二月初的时候,周慧珍与韩辽正式交换了庚帖,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一日宫中相见,韩辽笑着追上前面的陆濯,很是熟稔地拍了拍陆濯的肩膀:“守城啊,以后咱们就是连襟了,有空一起喝酒?”

虽然韩辽面相年轻,但与陆濯站在一起,年龄之差还是很明显的。

对上韩辽别有深意的目光,陆濯笑了笑:“一定。”

韩辽看着陆濯年轻俊美的脸,啧啧羡慕道:“可惜啊,最漂亮的妹妹被你抢先一步娶走了。”

这话充斥着他对魏娆的觊觎,对陆濯的挑衅,陆濯面色一沉,拨开韩辽的手,转身走了。

韩辽并未去追,试图弥补什么,陆濯、戚仲恺这两个小辈多次对他不敬,他只是小小地还击一次罢了。

陆濯背对韩辽朝宫门走去,温润如玉的外表下,其实在思索韩辽的话。韩辽既然说要与他做连襟,又称魏娆是漂亮的妹妹,便说明韩辽即将迎娶魏娆的一位姐姐。陆濯回忆了一番魏娆的娘家姐妹,尚未出嫁的,只有承安伯府的魏三姑娘、寿安君的长孙女周家大姑娘。

韩辽曾向周家提亲,被拒绝了,难道这次要娶的是魏三姑娘?

傍晚回府,陆濯看看消息灵通的阿贵,最后还是决定去问魏娆。

两人见面,必然是在饭桌之上。

丫鬟们摆好菜就下去了,魏娆恰逢月事,碧桃叫厨房炖了一道红枣乌鸡汤。魏娆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这乌鸡汤鲜美微甜,很对魏娆的胃口,用饭之前,魏娆先给自己舀了半碗鸡汤,正要品尝,忽然注意到陆濯投过来的视线。

“世子若想喝,自己盛就是。”魏娆看看被碧桃摆在她这边的鸡汤,大方地道。

陆濯对她的鸡汤没兴趣,淡淡道:“今日我在宫中遇到西亭侯世子韩辽,他很高兴要与我做姻亲连襟,可惜我根本不知他要迎娶谁家姑娘,若不是我及时敷衍了过去,你我恩爱夫妻的美名恐怕会被他当场拆穿。”

谁家妻子的娘家姐妹要出嫁了,妻子竟然只字不对丈夫提?

魏娆错愕地放下汤碗。

怪她疏忽了,本以为内宅妇人才会议论表姐的婚事,男人们不会打听这个便没有告知陆濯,没想到韩辽竟然是个大嘴巴,主动跑去陆濯面前套近乎。韩辽那人,与四爷一个年纪的,竟也好意思与陆濯称兄道弟。

韩辽讨人嫌,陆濯也没好到哪去,直接问她韩辽要娶谁得了,非要损她一下。

但凡陆濯对她客气些,她会一句应酬话都不想跟他说吗?

“是我周家表姐,我想着世子不耐烦听这些,就没跟你说。”魏娆随口道,说完开始品尝美味的鸡汤。

她低着头,卷翘的长睫垂了下去,花瓣般娇艳的嘴唇抿住白釉瓷碗,轻轻地尝了一口,待那丰盈的双唇离开瓷碗,被汤水润过的唇瓣更加湿润诱人。

陆濯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曾在云雾山偶遇的周慧珍。

其实周慧珍与魏娆长得很像,活似双胞姐妹,连眼睛也都是眼尾上挑的丹凤眼,只是凡是见过魏娆的人,都能轻易地将两人区分开来,因为魏娆的每一处都生得极尽媚色,她的眼睛瞪人也似勾人,她的嘴唇似乎时时刻刻都在邀人品尝,她的声音都甜中带着媚,散发出一种能传遍男人全身的痒。

这样的姿色,的确可以艳冠京城,可这样的姿色,也会让人觉得魏娆不是良家闺秀,绝非贤妻人选。

陆濯又想到了家中的四个堂弟,每个都看魏娆看呆过。

魏娆去参加端午宫宴都知道给自己画个尽量显得端庄温柔的妆容,嫁人了为何就不那么画了?难道她觉得她这种狐媚的样子很好看,非要勾得每个男人都看她,都被她迷惑了才显得出她的能耐?

自家兄弟们够本分,没有着了她的道,戚仲恺喜欢她却更看重兄弟感情,为了避嫌连国公府都不怎么来了。那韩辽是什么货色,第一次去周家提亲可能是在云雾山撞见了四处招摇的周慧珍,第二次去提亲,得到应允了又来他面前挑衅,显然韩辽已经被魏娆迷住了,得不到魏娆便退而求其次,宁可冒着继续被寿安君拒绝的风险也要再去求娶周慧珍。

更甚者,周慧珍与魏娆这么像,韩辽与周慧珍行房时,脑袋里肖想的可能都是魏娆。

陆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算魏娆是他的假妻子,他也难以忍受韩辽用那种方式亵渎魏娆。

“韩辽风流好色,难道寿安君以为他二度提亲,便是真心求娶你表姐?”陆濯看着魏娆问,如果可以,他希望寿安君能改变主意。

魏娆瞪着他道:“外祖母还没老糊涂,可我舅母表姐愿意,她能怎么办?”

陆濯皱眉道:“寿安君是一家之主,只要她不同意,你表姐便嫁不成。”

魏娆冷笑:“你说的轻松,我表姐铁了心要嫁韩辽,外祖母不答应,她能恨外祖母一辈子,外祖母与其强按着她的头,不如让她自己去撞南墙,撞疼了她自然后悔,自然就会明白外祖母的苦心,到时候和离归家,有钱有地的,照样过好日子。”

陆濯从未听过如此荒唐的言论,隔着饭桌与魏娆辩论:“女子之道,当从一而终,寿安君狠一狠心便能重新替你表姐择一门门当户对的好婚事,为何非要让亲孙女去撞南墙,被人非议?”

魏娆好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表姐现在就是觉得韩辽好,你给她找别人,除非那人家世容貌才情皆胜过韩辽,否则嫁谁我表姐都不会甘愿,届时还要连累人家男方娶个怨妇,何必?再说了,周家就没有必须从一而终的规矩,男人若混账,为何要守着他过一辈子?真守了,便是蠢。”

魏娆此话指的是活人,譬如姨母大周氏的头婚,那道貌岸然的前姨父竟然动辄打人,姨母不归家,等着被对方打死?

可陆濯听了,被魏娆嘲讽的目光一激,就觉得魏娆在讽刺他的母亲、二婶、三婶是蠢妇!

热血冲上脑顶,陆濯漠然质问道:“那你母亲归家,难道是因为令尊混账?”

他话音未落,半碗温热的鸡汤迎面泼来,泼了他一头一脸。

陆濯闭上眼睛,任由鸡汤沿着脸庞滚落。

魏娆犹不解恨,将手里的碗也砸了过去,直奔陆濯的脑门。

茶碗带出了破风声,陆濯可以躲,却在听到那陌生的抽泣后,一动未动。

一声闷响,茶碗被撞飞出去,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刺目的血沿着陆濯的额头涌出,绕过眉梢,蜿蜒而下。

第52章 052(官帽能盖住,不必担心...)

茶碗触地, 刺耳的碎裂声惊动了守在外面的碧桃、柳芽。

两个丫鬟慌张地跑过来,只来得及瞥见魏娆挑帘冲进东次间的一抹身影,以及端坐在饭桌西侧的世子爷。角度的关系, 碧桃注意到世子爷脸上、衣襟上洒满了汤水, 柳芽却被那道蜿蜒的鲜血吓得捂住了嘴。

陆濯取出帕子,一面擦脸, 一面按住额头的伤口,垂眸吩咐两个丫鬟:“退下,不得声张。”

柳芽哪里敢声张?

世子爷在国公府的地位仅次于英国公与老夫人,叫陆家众人知道姑娘将世子爷的额头砸出血了, 以后姑娘如何在国公府立足?万一再传到外面, 姑娘竟然敢对丈夫、敢对忠心护国的世子爷出手,还不被人骂断脊梁骨!

瞥眼地上飞溅的茶碗碎瓷, 柳芽拉着碧桃退开了。

“世子爷与姑娘吵架了?”

离得远了, 碧桃小声问柳芽,有点担心:“姑娘会不会受了委屈?”

亲眼所见, 柳芽心惊胆战地道:“你没看见, 世子爷额头流血了, 肯定是咱们姑娘砸的, 就算世子爷先说了什么招惹了姑娘, 咱们姑娘也报复回去了。我只怕世子咽不下这口气, 等会儿后悔了, 自己去老夫人面前告姑娘的状。”

碧桃捂住心口, 已经被“流血”二字吓傻了!

姑娘虽然练武多年,可从来没伤过人啊, 世子爷竟成了头一份!

厅堂。

陆濯依然垂眸而坐,衣襟上斑斑点点, 面前的桌子上也洒了些汤水。

他以为魏娆那话意在嘲讽母亲与婶母们守寡太蠢,一时冲动未加思索便反击了回去,可魏娆突然震怒拿鸡汤泼他拿碗砸他,陆濯瞬间恢复了理智。

魏娆所说的混账男人,应该是指混账的活人,否则便是将她自己的父亲魏二爷也骂了进去。

魏二爷是个好官,不畏强权不与贪官同流合污,活得正直死得清白。

她定是极为敬重魏二爷,所以不忌人言如她,被他的辱父之语气哭了。

她力气很大,额头被砸中的地方很疼,可陆濯想到的却是他在魏娆面前的屡次失礼。

误会她嘲讽母亲好赌,误会她刺探四婶的,误会她……

他明明知道,魏娆心性并不坏,为何还总是曲解她的话?

他是男人,误会魏娆辱母都那么生气冲动,魏娆一个姑娘,被他辱及亡父,该是何种心情?

陆濯看向东次间。

他想赔罪。

伤口的血已经止了,陆濯离席,进了东次间,才靠近内室门口,便听里面传来女子压抑的哭声。

那哭声,让陆濯想起了堂妹陆长宁。

二叔战死的时候,长宁就像现在这样,一边哭一边抽。

陆濯转身,退回厅堂。

内室,魏娆慢慢地停了下来。

她很久没有这样哭了,上一次还是大病的时候,她疼得难受,想父亲,也想母亲,她会想,如果父亲没有死,母亲就不会归家,母亲不归家,就不会被元嘉帝看上带进皇宫,母亲没有进宫,她就不会被邀请参加宫宴,就不会遭人陷害受那一劫。

有人骂母亲不守妇道,父亲那么好的人,为父亲守一辈子寡又怎么了?

魏娆做女儿的,就没有怨过母亲吗?就没有替冤死的父亲心疼不平过吗?

可那是她的母亲啊,生她养她陪伴她比父亲更久的人,最亲最亲的娘,她总不能因为心疼父亲,因为自己渴望母亲陪在身边,就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锁在承安伯府的牢笼里吧?母亲明明那么年轻,那么美貌,为什么要夜夜孤枕老死深宅?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替父亲不平就等于埋怨母亲,赞同母亲就等于对父亲不孝,这么多年魏娆一直夹在亡父生母中间,平时掩饰得好好的,可陆濯一句话,不但辱了她的父母,还血淋淋地揭开了她心上的伤疤。

她的父亲,是光明磊落的真君子,她的母亲,私德也并无任何不妥。

没什么好哭的,陆濯看不起她,她早就知道了。

屋中备了清水,魏娆洗洗脸,坐在梳妆台前,仔细为自己上妆,掩盖了泪容,至于眼中哭出来的细细血丝,就那样吧,没办法。

整理好衣裙,魏娆回了厅堂。

陆濯在北侧的太师椅上坐着,见她出来,立即站了起来。

魏娆就像没看见他一样,径直坐到饭桌前。

饭菜尚有余温,魏娆拾起筷子,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陆濯知道她心里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毫不介怀,他走到魏娆一侧,拱手朝魏娆行礼赔罪:“伯父公正廉明,乃为官者典范,我不该冲动冒犯伯父,请姑娘恕罪。”

魏娆才提起来的一点胃口顿时又被他说没了。

骂都骂了,事后再来赔罪,有什么意义?显得他够君子,知错就改?

魏娆放下筷子,斜着陆濯的衣摆道:“陆濯,你一句话同时辱我父母,若非现在和离对我太亏,我今日便请辞归家,绝不再给你辱我的机会。但你记住,今晚开始,除非有正事商议,你不要跟我说一句话,外面若有宴请,你我尽量不要同时出现在众人面前,能少装一次就少装一次,多了我恶心。”

两人唇枪舌剑多次,只有这一次,魏娆没有留任何再修复关系的余地。

陆濯沉默片刻,唯有应允:“好。”

言罢,陆濯去了西屋,免得继续留在这里,坏了她的胃口。

魏娆吃完了,走到门口,看见碧桃、柳芽都躲得远远的。

魏娆朝她们招招手。

两个丫鬟飞快跑回来,柳芽先关心主子的情况:“姑娘,您没受伤吧?”

魏娆笑笑:“没事,明日开始,若世子来后宅用饭,我的那份送到次间,我与世子分开用。”

碧桃、柳芽大惊。

魏娆回屋去了。

两个丫鬟跨进厅堂,发现饭桌上姑娘这边的菜色都动过了,世子爷那边几乎没吃什么。柳芽叫碧桃去问问主子到底发生了何事,她来到西屋门前,忐忑问道:“世子,饭菜都凉了,奴婢叫厨房重新热一热?”

“不必,备水吧。”

柳芽攥攥手,又问:“您的伤……”

“无碍。”

柳芽松了口气,世子爷的态度,应该不会去老夫人面前张扬此事了。

碧桃也从东屋出来了,什么也没问出来,世子与夫人为何争吵动手,在她们这里成了一个谜。

因为要安排陆濯住西屋,刚嫁过来的时候魏娆就把西屋该添置的东西都添置好了,包括梳妆台。

陆濯站到镜子前,发现伤在左额角落,冒血的伤口只有苞谷粒大小,但周围高高肿起一片。

茶碗边缘圆润,魏娆都能砸出血来,足见她用力之大,心中之恨。

之前他养病,西屋放了各种处理伤口的药粉,陆濯按照记忆打开那个抽屉,药还在。

陆濯拿出一瓶消肿祛瘀的膏药,坐在床边抹匀。

疼是疼,可外伤易治,魏娆的心伤怕是难愈。

落灯之后,陆濯仍然坐在床上,想到了今晚争执的起因,周慧珍与韩辽的婚事。

当时各种介怀,现在只觉得可笑,韩辽娶了周慧珍又与他何干,周慧珍再像魏娆都不是魏娆,韩辽能通过周慧珍占魏娆什么便宜?连寿安君都不怕周慧珍在韩家吃苦,敢把周慧珍嫁过去,他又在意什么?

陆濯闭上眼睛。

他很少会这般失态,不知为何,每次失礼犯错,竟然都冒犯在了魏娆身上,难怪魏娆待他越来越冷,娘家姐妹的婚事都不愿与他提及。

不过,魏娆本也不待见他,否则怎么会早早想好了五年之约。

外面传来声响,是魏娆起来练剑了。

剑气破空声人在屋里都能听得见,充满了肃杀狠绝之意。

如果当时魏娆手里拿的不是茶碗而是她的剑,恐怕也会直接挥剑来刺他。

翌日清晨,陆濯起床,照照镜子,额头的红肿已消,只剩一小片青紫,以及中间小小的裂口。

柳芽端了水进来,放好之后,忍不住偷偷朝世子额头看去。

“官帽能盖住,不必担心。”陆濯一边挽袖口一边道,声音温润。

窥视被世子发现了,柳芽脸一红,退了下去。

等陆濯洗了脸出来,见桌子上只有他一人的早饭,恍然记起,昨晚她与丫鬟们交代过,以后都不会与他同桌。

陆濯默默坐下,抬筷前吩咐柳芽:“去取我的官帽官服来,吃完直接走了。”

柳芽又瞥了眼世子的伤口,心知世子连阿贵都要瞒着,忙不迭地去了前院。

陆濯出发后,柳芽凑到主子面前,将世子今早的言谈转述了一遍:“姑娘,世子尽心隐瞒,对您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不然只要他露出伤口,光国公府里的一众长辈就能让您吃一壶。”

魏娆砸陆濯的时候什么都没想,现在也丝毫不怕:“他真四处张扬,那这假夫妻也不用做了,我马上回家,陆家之人谁也别想教训我。”

柳芽登时不敢再替世子说话,把姑娘气成这样,世子肯定犯了大错,她当然站在姑娘这边。

陆濯用官帽掩饰伤口成功掩饰了两三天,就在那青紫之色快要消尽之前,戚仲恺来神武军军营之外,特意找他一起去喝酒。

陆濯想到这几日一人独食的情形,点头允了。

两人并肩骑马,离开军营一段距离后,四周无人,戚仲恺开口向陆濯打探了:“听说韩辽要娶寿安君家的周大姑娘了?”

陆濯:“嗯。”

戚仲恺虎眸一瞪:“那以后你们俩岂不是成了连襟?韩辽那老色鬼,小时候跟你四叔称兄道弟的,真好意思!”

周大姑娘,戚仲恺随元嘉帝去闲庄的时候好像见过一次,不过戚仲恺没什么印象了,有四姑娘在的地方,他看不清别的姑娘。这次韩辽与周家的婚事传出来,听说周大姑娘十分美貌,戚仲恺不禁有点懊恼,早知道韩辽会娶周大姑娘,他也提亲去了,由他与陆濯当连襟,至交两个一个娶姐姐一个娶妹妹,成就一桩美谈。

“四姑娘还有一个姐姐吧,我也去提亲!”戚仲恺不甘落后似的道。

陆濯斜他一眼:“你把婚事当儿戏?”

戚仲恺坏笑:“四姑娘那么美,她的姐妹肯定也都是美人,我既娶了美人,又与你成了连襟,何乐而不为?”

陆濯不知他真心假意,只提醒道:“她只剩两个未嫁姐妹,魏三姑娘恪守规矩与你性情不合,周家二姑娘,伯母不会同意。”

陆濯并不了解承安伯府的三姑娘魏婵,可魏婵连亲堂妹都嫉恨得面目可憎,大概不是什么贤良女子,陆濯不希望戚仲恺冲动之下娶了她。周二姑娘本人好坏都没关系,光门第声名这两样便过不了戚仲恺的母亲平西侯夫人那一关。

戚仲恺被他这么一分析,有点失望,好在他也只是快嘴一说,并不是真的非要与陆濯做连襟。

第53章 053(陆濯几乎是逃着离开的...)

整个英国公府, 除了陆濯,魏娆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意见,甚至还颇有好感。

可陆濯那样辱她, 魏娆若继续有说有笑地陪陆家女眷应酬, 倒显得她真的必须巴结陆濯的家人一样。

自从砸了陆濯,魏娆便没有主动跨出松月堂一步, 五日后,碧桃、柳芽告诉她陆濯额头的伤势完全好了,时机成熟,魏娆立即来了忠义堂。